记忆比黄花瘦
卷首语: 萧萧季节,楠木为棺。
一种华贵的死亡。
未了湖畔,翠影竹旁
回忆从未打烊。
夏日的记忆,如穿着棉袄坐在火炉旁,萧楠翻开记忆的画册,一杯淡淡的清茶,撒落几枚带露的丁香,奢侈却又高雅的享受,记忆在老屋的旧纸上安静流淌,偶尔的清香沾雨带露,竟也挣脱时光的锁,从隔世遥遥传来,从悠然品茗的那一刻起,萧楠的记忆,如泛着白点的老胶片缓缓放映,时过境迁,只有色泽发青的恋情,和空洞的笑容在纸上安详。
时间在昼夜间奔波,无聊将案头的书架摞满,萧楠用思维的羊毫,将心中的圣洁之地描摹N次,想当然的以为,骨头已成为可供观赏的壁画,然而随着史诗般的大迁移,银幕上的完美印象彻底颠覆,一直津津乐道的地大物博,其实只是身体上的折磨,他开始埋怨造物主,为何没特赐他做一只飞鸟。
列车悠然前行,如银幕上的巨蟒,萧楠从疲倦的浸泡中,撑起钢铁铸造的眼皮,太阳在地平线外半遮羞颜,如同邻家女孩窗扉眺望,指间滑落的光线,拉不动沉重的眼皮,玻璃窗中的画面,如电影机快进,从未留意过站在地面的感受,此刻如登月观光,萧楠的眼皮轰然合上,困倦的洪水漫过头顶,萧楠在南柯的梦境中未做上太守,而周公的世界已经远去。
周围的吵闹声,拉着他不断回首的仕途贪恋,电影机吐出的最后一张胶片,教会萧楠的是欣喜若狂,远去的太守椅,换来肿胀的双腿插在地上,走向现实的第一步如此麻木,萧楠冲进路边的出租车,用天使的语言告诉司机目的地,神的语言凡人自然无法悟透,司机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无奈如同吹胀的气球,被硬塞进火柴盒。
萧楠抗着沉重的疲倦站在校门前,《国产零零漆》的情节殷勤卸掉背负,而后又爬上肩头,经倒霉腌制的特工,最终还是杵在丽晶大宾馆门前,而萧楠的“丽晶酒店”依然魂牵梦绕,就算跟金发碧眼的美女打个照面,也未能如愿。
校园如同初落,四处泥土伤痕累累,疼痛的呻吟,在阳光中嘤嘤可闻,零零落落的小树木,塑胶盆景似的星散一地,灰白建筑物玩具一样凌乱摆放,圣洁的殿堂,从萧楠脑海里铺到现实中,太阳在阴暗的外围,挥舞水母似的触角,萧楠开始在校园里疯狂流浪,自己想象力的坍塌,是他不可承受的重,疲倦让人有气无力,困顿让人言不由衷,疲倦跟困顿可以掏走灵魂,萧楠靠着围栏,远处淡红的塑胶跑道,几个同学正踢着足球,铁丝网围着的足球场,摇摆的喷头畅然挥洒,草皮的绿正缓缓渗透,叶尖滑落的水滴如同祖母绿。
萧楠弱不禁风的思绪如一叶扁舟,穿行在疲倦和困顿的滔天巨浪,微睁的双眼期盼着身体,从数学的“1”变为汉字的“一”,穿过楼宇间的草地,行政楼下的ATM机前巨蟒委蛇,萧楠脚底如同粘着双面胶,每次抬腿都能听见撕裂的声响,幸福的蛇尾就在一臂之外,行走的体力可以安静抽身,却发现玻璃门后,长长的躯段轻轻扭动,萧楠无奈摇头,佝偻的身影再次出现人们视野中,不远处的地方,一名挎着皮包的男生,径直朝这边走来。
“你好!刚到的新生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男生已到萧楠跟前。
“请问新生接待处在什么地方?”萧楠轻轻点头,细小的声音柔弱如丝。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你能再重复一遍吗?”男生的热情,将话音缝隙塞严实。
“我找新生接待处,知道在什么地方吗?”萧楠用力挤开扭成团的言语。
“我带你去吧!我帮你拿行李!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人送你吗?”男生的建议独断专行,夺过萧楠手中的行囊。
疲倦的雾霭,被“蛮横”的阳光缓缓驱散,露出尘埃围困的温暖。
“我自己能应付,不需要别人送我!”萧楠蹒跚的语速两鬓苍苍。
“一个人出行不方便,有人陪着会好很多!”男生转过头建议。
“坐很久的车,一定很累吧?”男生关切地询问。
萧楠点头,男生眼中的不寻常,让他很迷惑,当他发现其他新生,出行的队伍声势浩荡,他开始明白自己的另类,千里走单骑其实只是一时意气。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也是刚来的新生吗?”萧楠询问。
“跟你不是一个专业,我上大三。”男生微笑。
萧楠有些尴尬,自己的问题不但多余,而且有些愚蠢。
“旅游管理会不会像它的名字一样美丽?”萧楠的尴尬稍稍冷却。
“听上去美丽,看上去秀美,同学,你很幸运!”男生的微笑迎面如风。
两人进入理工楼大厅,大理石地板明亮如镜,穿梭的倒影重叠成墙,两根巨大石柱微微泛着白光,穿过玻璃门,喧闹声滚滚涌来,纵贯的水泥路旁,挂上几栋灰白建筑物,档口似的新生接待处,列满两旁,男生带着萧楠在人群里穿梭,没有缝隙的拥挤,空气在头顶恋恋不舍,呼出的二氧化碳,在上空铺展成大棚,温室里的人群,汗畅淋漓,男生在一处破旧的档口立定。
“你们的接待工作,是怎么安排的,新生不知道在哪报到?”男生的质问裹在严肃里。
桌后的女生如弹簧蹦起,一双大眼睛将心里的惊慌漏尽。
“对不起,学长,校车将新生送到校门口,我们在那里接待!”女生的脸如蒸熟的螃蟹。
“你们带他去寝室,先安顿好!”男生将行囊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萧楠的感谢在喉咙堵车,男生的背影已驶入高速车道。
“同学,把你的通知书给我!”女生的微笑,染成淡淡的红。
萧楠的紧张闪在心头,驱散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薄薄纸片,在颤抖双手的搜捕下,如受惊的兔子。
“不用着急,慢慢找!”女生的言语徐徐如风。
手忙脚乱的进程悄然迟缓,一旁的几名男生也帮着提醒,萧楠终于想起,在出租车里曾取出过,于是兴师动众的场面,很快鸣金收兵。
“怎么只有你自己,家里人为何不送你?”女生的好奇在眉宇间很沉。
“我一个人能行,没让他们送!”萧楠再次照面同样的问题。
疑惑的眼神梅开二度,只是换了一双,清澈如秋水的大眼睛,一旁的几名男生,脸上的非比寻常若隐若现,萧楠潜伏在渊的答案,又一次爬上心头。
再次上路,手里的行李已被“洗劫一空”,一路行来的热情,掏空一直鼓胀的失落口袋,几名男生带着萧楠进入一栋“L”形的建筑物,酷热遭遇石墙顽强抵抗,在外围嚣张地狂撕乱扯。
寝室里,几名男生相谈甚欢,门的声响如渔网,捞尽游荡的话语,乱麻似的起居琐事,本该自己亲为,萧楠却看着一点点被打理停当,热情在心里越过红线,结局全线过意不去,一直交谈的几名男生,在羡慕的眼光里安静,临走时被嘱咐照顾好萧楠,更让羡慕失衡为嫉妒。柳絮一样的碎碎语,继续飞舞,一名高个子男生来回走动,被兴奋填充的脸,如同打过蜡。
“你好!我叫杨帆!”男生的微笑高耸入云。
“我叫萧楠!你好!”萧楠从床上站起身。
男生将其他几人逐一介绍,而后开始家长里短,萧楠蹩脚的普通话,总给大家带去面面相觑,阳台外,一直涮洗的瘦小男生,偶尔兼职翻译,浓缩的自然是精华。
下午系里通知去教室,一路前去,萧楠没有太多新奇,初识的交谈在他跟最近的室友之间,一位四年大学生活中,唯一夸赞过普通话不错的室友,但后来萧楠才知道,仁兄是属变色龙,否认的脸如打磨过的石头。
教室里,记忆中唯一没有缺席的全家福,萧楠在靠边的位置落座,远远的讲台上,形体跟身份不协调的男生,使劲拍着手掌示意安静,跟面对的喧闹相比,单调的拍击声响,显然没有混合音效动听,无奈中胀红着脸停止,一锅兴奋煮沸的粥总算凉下来,男生扶起下滑的眼镜,漏到脖子的红终于没再滴落,萧楠将幻想插上翅膀,也未飞到对方是学生的高度,因为在中学,同学们会认为是家长,也许轮回时,忘了取下前世的容貌。
门外,一位中年男子急速走进,后面紧跟的男生,黑色眼镜乖乖地落在鼻子上,萧楠的智慧遭遇相对论的测验,而事实是他的大脑,并未如爱因斯坦,只有少许皱沟,所以错误出现时,萧楠对自己的愚蠢心安理得,这位二十几岁的未婚大叔,丰富的阅历让他年龄爆增两倍,天马行空的个人信息,不仅让萧楠领略到世界的奇妙,也让在场的同龄,感叹造物主一双巧手。
戴着眼镜的男生倒是传统,中规的装扮,中矩的言行,处处表明优等生身份,中年男子的眼镜,应该是某博物馆失窃之物,幸运的话鲁迅先生曾用过,醒目是自然的,不过鼻子不堪重负,两片笑起来有些错位的嘴唇,开合之际的牙齿上,落满顽固的黑垢,微微发黄的头发,像是少不更事的青春,漫不经心的涂鸦之作,大叔简洁的自我介绍后匆匆离去,冗务缠身的样子不言而明。
两位学长深得大师言传身教,一番公式化的介绍尘埃落定,余下的时间,则用尺子量分给每一双渴望的眼,幼稚园认识小伙伴的方式,多年后竟混迹象牙塔,萧楠被无奈推上讲台,如同孔乙己的伤疤,暴露在寒光闪闪下。
接下来的一周,萧楠终于将室友的名字,塑成摩崖石刻,完美堆放于脑海沙滩,能认识对面寝室陈同飞,全仰仗其不凡的自我推销,众目睽睽之下,将色情噱头搞的温文尔雅,不是后天努力可以达到,所以认识他的人,比他认识的人要多很多,周建的儒雅如身材一样瘦削,爱情圣经总是从嘴里简短滑落。
军训是近代史遭受欺辱,留下的恐惧症,民族的仇恨应该传承,于是校园里的一排排军装,其实是塑在显眼位置的实体校训,只是简单的动作训练,短暂的日程安排,是纪念消逝的民兵,还是强兵雪耻?答案如复活节岛石人一样迷茫,萧楠不习惯祖国母亲的称谓,如同蜂蜜加上糖一样反胃,也不认为短暂的军旅生活,能磨练钢铁一样的意志,甚至敲上去铿锵有声,如此想法,让他成为那段历史上独特的汉奸,可这两个字终究来的不痛快,于是索性做起逃兵。
短暂的战友情谊很快结束,上课的前一天晚上,系里通知第二天上早操,萧楠立刻想起披星戴月的磨砺岁月,第二天早晨,徐峰跟郭海涛,继续被早起晚睡的惯性,拽到体育场,两位命运安排的寝室代表,自然不会错过公众场合。金明浩偶尔增加人气,倘若杨帆某天出现在教室,一定会在班里议论好一阵子,郭海涛其实是乖乖男,至少初次见面时,萧楠是那样以为,徐峰的印象却是一只批着羊皮的狼,因此萧楠总想脱下他的温顺外套。
开堂的第一节公共课,求知若渴的眼光彩熠熠,萧楠依旧固守靠边的位置,后到的同学,只能拿着放大镜,找寻如针头的座位,老师迟迟未到,喧闹的教室如三月的蜂桶,走廊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断朝里张望。
“今早没去上早操,去系办公室!”金明浩拉起身旁的杨帆。
穿过喧闹的森林,教室外如归隐的桃园,只是阳光躲在乌云里。
“系里昨晚通知上早操,你们为什么都不参加。”学长的脸如同铁皮。
“去办公室,向辅导员交待清楚!”学长的语气,如嗖嗖冷箭。
走廊另一端的办公室外,一排沮丧的身影亮丽如景,临近下课时际,学长终于从门缝探出头来。
办公室里,两排对峙的桌子严阵以待,辅导员端坐窗边一角,楔进桌子间的一把硕大皮椅,将屋子主人的威仪,衬托的恰到好处,只是屋子里的空气所剩无几,两道冰冷的目光,来回在排成墙的壁上滑翔,距茶杯不远的地方,五个手指不停敲击着桌面,杯子里茶水见底,一把殷勤的暖瓶正缓缓添加。
“你们为什么不上早操?知不知道要扣考勤分?”辅导员漫不经心的提醒。
“他们寝室只有两人参加,其他的都在这里!”学长向辅导员补充。
“如果因为学分不够,你们不能毕业,不要怪我没提醒。”辅导员端起茶杯。
一排战战兢兢的沉默里,言语早已结冰,辅导员的预言,比图坦卡蒙墓的诅咒更加臭名昭著,七月的办公室寒冷如冰窖,萧楠无法忘记学长“关怀”的眼神,于是很快在记忆里沉淀,时间的推移缓缓演化为眼神化石,预料之外的是公认的化石。
杨帆魔术般的赶场周末各种舞会,其余人如同苍蝇一样,盯着咸鱼似的电脑,郭海涛是寝室的代表,穿梭在不同的教室,这是寝室里最忙碌的两位,瘦弱的郭海涛,终于被繁重的工作压垮,自从去南方实习后,便彻底从人间蒸发。
时间在舞步和游戏中临近期末,忙碌的时间姗姗来迟,杨帆旋转的舞步,却并未停止,坐在自习室的他,脚下依旧练习着刚学的舞步。
门轻轻推开,老师信步走上讲台,娇小的她却名声在外,监考屠户的名头,如高悬的达摩斯之剑,站在讲台的老师如武帝临朝,令台下的站班朝臣诚惶诚恐。
“你们要好好复习,我不会划分复习范围。”老师双目如炬。
“考试范围就是书本,还有上课时的笔记!”老师的补充终于完备。
“我提醒大家,考试的时候不要作弊。”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
娇小的身影立在萧楠跟前,上下打量的目光,如同欣赏侏罗纪生物。
“你不是这班里的学生吧?”老师的天真让人心疼。
萧楠沉默,面对进退维谷的问题,语言尤为苍白。
“他是我们班的学生。”金明浩的肯定,在脸上欲说还羞。
老师很快明白过来,天真表情如晨阳下的露水。
“你肯定经常逃课,我好像没见过你。”老师对判断信心满满。
“不上课没关系,考试结果能达到我的要求,自然就不会计较。”老师径直走上讲台。
老师的话,让萧楠如煮熟后剔去骨头,幸运之神的眷顾,萧楠总算感受一次,考试结果匪夷所思,全部答题分数不到六十,成绩却显示七十一,这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
时间的凿,雕刻着生活的碎,杨帆勤劳的赶场,总算收获女朋友,金明浩无事献殷勤,也让他找到真爱,校园歌舞升平处,缺了一位称职的舞者,所有人都鼓励徐峰,向美女班长出击,看着大家殷切的期望,原本动摇的心慢慢坚定,然而被子里的挑灯短信,没能打动女领导的心,徐峰不经意触碰的爱情,来时匆匆,去时茫茫,搅乱下巴上颓废的杂草。
空巢的寝室,寂寞如流通的空气,小小阳台,舀起一瓢满满的阳光,蛋清似的从边沿缓缓滑落,萧楠依着边沿浸泡,耳畔隐约能听见滋滋的声响,周建推门而入,一串细小的脚步声,消瘦的身影已到阳台上。
“一个人守着如此好的阳光,是浪费还是享受?”周建的话音比脚步稳当。
“我希望是享受,却总在浪费,你的意见呢?”萧楠看着身旁的周建。
“如果不跟女人扯上关系,当然是享受,可男人的事情,往往都会跟女人扯上关系!”周建背靠着护栏。
“女人是水做的,水不应该是烦恼!”萧楠转过身。
“我也希望能有曹雪芹那样的体会,可天不遂人愿!”周建轻轻叹气。
“我希望自己是梁思成,命运安排给我的却是徐志摩,老天总喜欢,跟我开这种很无聊的玩笑!”周建转过头看着萧楠。
“可徐志摩的《偶然》依旧名声在外,我想人们津津乐道的,是留给世人的纯情,而不是无果而终的爱情。”萧楠仰望天空。
“我没办法说什么是爱,如果照顾他和他家人,就是爱的话,我想我爱他,你的付出一定不比张幼仪多!”萧楠俯在依栏上。
“我自然不比她多,因为我没有,她那样的结果!”周建仰着头。
“无果而终的爱情,只有遗憾没有回忆,否则就不是爱情!”周建看着天空。
“回忆不是遗憾,也许会很美,很温暖,就像我们守着的阳光。”萧楠看着脚下的阳光。
“一个人的草地,独享一方阳光,细品不是很涩的回忆,幸福就这样简单的出场!”萧楠看着周建微笑。
“可你刚才说过的话,是你希望是享受,却总在浪费!”周建疑惑的看着萧楠。
“我当然记得我说过的话,可那与女人无关!”萧楠将疑惑重新抛给对方。
“享受这样的阳光,不跟女人有关,就是浪费,而且还很奢侈!”周建对萧楠的话不以为然。
“爱情当然可贵,可有些东西也同样珍贵,当你没办法改变的时候,会显得弥足珍贵!”萧楠的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苍凉。
“人总是望着够不着东西,对装在口袋里的弃之如敝屣!”萧楠看着落在掌心的阳光。
“我珍惜手中的,也望着得不到的,爱情我只看着,努力就可以够着的!”周建的目光落在楼宇间的草地。
“你是一个现实,有点道德感,而且还有些小理想的人,而我只是从窑烧里,溜出来的一尊瓷像,食人间烟火,却没有人间烟火气,就算见了阎罗,也是被贬九幽之地!”萧楠的微笑有些神秘。
“所以我的幸福很简单,不如你的复杂!”萧楠看着远处的阳光。
“人说简单就是幸福,原来是你说的,等你遇见爱情,你就会将它彻底忘记!”周建将提醒放在投向萧楠的目光中。
“我不知道遇见爱情,会不会将它忘记,可今天的幸福,到明天始终不会过期!”萧楠的坚信,在阳光中明朗。
“佛给我三分幸福,我却有五分享受,多出的两分是对佛的感激!”萧楠转过身靠着护栏。
“假如你是佛,我的三分幸福只剩一分,少掉的两分被抱怨抵消。”周建潜藏的笑意,在阳光下清晰。
“所以我不是佛,因为你的幸福一厘未少。”萧楠转过头微笑。
周建的笑容在脸上安静铺开,伸开的双臂如飞翔的翅膀,幸福在不远处的天空微笑开怀,阳光静静地漫出瓢去,带走心灵的尘埃,只是多了一席,紧靠着壁上的享受。
教室里人头攒动,如点缀蛋糕上的黑芝麻,看见萧楠进来,几名女生议论纷纷,女人多的地方笑多,萧楠听闻过,却未见证过,偶尔的笑声,很快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萧楠渐渐发觉,最后一块骨牌正倒向自己,于是顽皮的尴尬从心头爬到脸上,而来教室的目的挤落地上,渐渐长大的笑声,让萧楠高处不胜寒,逃逸拽着他朝门边走去,关门的声响震碎门后的笑声,而顽强的尴尬还在碎片上叽叽喳喳。
大厅里的橱栏前,萧楠不记得是否曾看过宣传橱窗,可并不意味现在他很惭愧,橱窗里粘贴着几张A3纸张,如板块分离前的史前大陆,优点是陆地跟海洋一目了然,挂在纸上的内容,萧楠并不关心,但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疲惫。
推门的声音悠然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轻盈穿过,脸上笑容红的鲜艳,田敏朝橱栏缓慢移动,足不出户的时代,这是大家闺秀的典范,而此时却让萧楠迷惑,教室里的高音制造机器,突然停止转动,或许谁都会迷惑,田敏走到萧楠跟前,伸出的手中拽着一串钥匙,不停抖动的声响,如疾风中的风铃,噪音对于她只是信手拈来。
“我的钥匙怎么在你手里?”萧楠傻傻的疑惑,在眼眶里安静。
“你的意思是我拿了你钥匙吗?”田敏柔和的微笑中,躲着锋芒的责备。
刚才的愚蠢令萧楠沉默以对,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萧楠习惯性地揉起鼻子,以缓解尴尬。
“没有,你别误会,我是很奇怪,没别的意思,你多虑了。”萧楠的辩解混乱叠加,但愿没有重创幼小的心灵。
“你见过这样的小偷吗?今天早上我在教室发现你桌上有一串钥匙,然后就拿着钥匙四处询问,可始终没找到你。”田敏叙述着早上的情景,带着萧楠朝楼梯口走去。
“哦!我以为丢了,我翻遍整个寝室,然后又跑来教室,再找不着,就只能撬锁了。”萧楠吐露的言语渐渐正常,紧张的箍也在头上缓缓松开。
“谢谢你!否则我又要买锁了。”萧楠的谢谢姗姗来迟。
“现在才想起感谢我,刚才还以为我是小偷呢,真没诚意。”田敏对晚场的谢谢故意刁难。
“实在对不起,刚才不是有意的,我向你道歉。”萧楠的尴尬如贪饵的小鱼被钓起。
“跟你开玩笑的,不用那么紧张!”田敏自搓发难的锐气。
萧楠烧红的尴尬,融化掉所有欲出的言语,理工楼前的月牙形广场上,甜男蜜女搂着音乐欢快起舞,围欢的人群如墨点抖落四周,而那轮星耀全场的圆月始终云遮雾掩。
“感谢我,得有实际行动,不能只是说说而已,这样吧,你陪我跳舞,就算是谢我了,我不需要语言上的谢谢。”田敏转过头看着萧楠,眼神里躲藏在鬼魅的秘密。
“还有其他的方式吗?我不会跳舞。”萧楠被突如其来的邀请撞翻在地。
跳舞是他一直仰望的星星,杨帆每次都盛情地指着天空,告诉他可以成为勇敢的摘星人,可萧楠始终害怕高处不胜寒。
“不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很快就学会了。”田敏只对一种感谢方式感兴趣,坚持的眼神里期盼着萧楠点头。
乞求的感谢如锋刀利刃,划开田敏包裹的心事,萧楠却站在毛玻璃后,始终无从看透,拒绝的借口,如蛛网遍织脑袋每个角落,所以杨帆的每次盛情,都遭遇恰当的回绝,失败的惯性让杨帆后来的浓情成了寡意,可拒绝女人总是不合适宜的,对方虽是举手之劳,却透着热情,尤其拒绝女士舞场的邀请更不应该,这是礼仪老师面带微笑的提醒。
“别让我扫了你的兴,你看这样行吗?我在旁边给你当粉丝?”萧楠的曲线救助不算太烂,只是惨不忍睹。
“不行,我不需要粉丝,你才需要粉丝的鼓励!”田敏推开一切遮挡,紧紧拽着自己的坚持。
“你是打算让我出尽洋相,回报我刚才对你的误会吗?”萧楠眼看城破池亡,不得不兵走险招。
“麻烦你看清楚一点,我是小女子,不是小人,大丈夫!”田敏的表情将守望的喜悦砸的粉碎。
“对不起,我是小人,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萧楠不停地道歉,如张开的弓箭。
“哎!你是大人物,我一介星斗小民,自然不能劳你大驾!”田敏的言语从发酵的酒缸里缓缓飘出。
“那好吧!我自己一人去。”田敏沉默良久,转过身留下满地的失望。
歌舞升平的去处,添了一颗不甘失落的心,围城的墙头多了一位满身内疚的人,熟悉的场景,截然的心绪,一张张快乐撑胀的脸,晃动的不只是愉悦,萧楠无从得知,跟田敏共舞的情景。或许众目睽睽的寒光,如聚元号刺穿自己,如此臆想其实很弱智,因为, 答案的画面,在不久前被自己固执地涂鸦。
田敏不停地朝人群中张望,萧楠知道对方是寻找自己,被人群挤出很远的他,竟发现自己连粉丝都不够铁杆。他惭愧地举起右手,朝对方松软地挥舞,再次使劲往人群里楔。音乐渐渐没入人海,意兴阑珊的青春,守着葱茏的聚场华丽再放,田敏已转过身朝萧楠信步走来。
“走吧!全是陌生人,一个人跳舞,很无聊!”田敏抓着萧楠的手使劲往外挤。
“刚才跳舞不算,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怎么谢我。”田敏的不悦顽固地覆在心头,始终未散,拉着萧楠的手悄然松开。
“还有你骂我小人,到时候一并跟你算账!”田敏的愤愤不平全在眼神里堆砌。
“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计较了!”萧楠恳求原谅的眼神如久旱对雨的渴望。
“你要我怎么谢你,我到时候一定照办!”萧楠赔尽坦诚。
松软的草地不仅让人踉踉跄跄,也能编织葱茏的记忆。如角落里不起眼的小花,一场和风细雨,娇美便在墙角摇曳多姿。
“那边有家奶茶店,你要不要来一杯?”萧楠看着浓艳的灯箱广告,记忆的某个角落里藏着女生喜爱奶茶的纸片。
“你知道我喜欢喝奶茶?”田敏的兴奋灌满整张脸,仿佛手拿糖人的小童。
“我随便猜的。”萧楠对田敏的肯定言不由衷。
“再猜一下,我喜欢喝那种奶茶?”田敏的兴奋还在脸上流淌,贪婪的她期待惊喜连连。
“里面有淡淡的草莓味,猜对了吗?”萧楠不加思索,因为猜测与思考无关。
“你又猜对了,我特别喜欢草莓味的奶茶。”田敏被连中两元的惊喜灌倒,脸上的笑容静静地滴落地上。
两人走出奶茶店时,田敏还捧着发凉的奶茶,幸福的表情将奶茶烘烤至暖热如初,火车的汽鸣声轰隆隆滚来。田敏在穿梭的人群里若有所思,已到嘴边的纸杯又缓缓移开,沉默安静地铺展开来。
“萧楠!我想去看火车,你能陪我吗?”田敏在人群里如失落的恋人,眼神里是不忍拒绝的孤单。
“好,我现在就陪你去。”萧楠剪断犹豫的余地。
一路前去,田敏如挂着幸福的铃铛,两人在一片灰白的草地落定,火车道如两条巨型拉链并排铺向远方,田敏的双手不停挥舞,而那杯奶茶的温暖一直在手心未散,列车路过的声响晃动着大地,田敏如受惊的猫四下躲闪,慌不择路的她,藏到萧楠身后还一直哆嗦。
不知不觉,月牙扁舟已在起伏的地平线上摇晃,车窗里透出的灯光,极快的升降,间隔白昼的魔毯,田敏已走出恐惧的森林,刚劲的灯光里,欢呼雀跃如枝头的麻雀,等到远去的灯光逐渐暗淡,萧楠身后又成为黑暗避难所,远处的灯光遥若天边的星,月光落满四周,灰白的寂静竟有些冰凉,而萧楠的身后,温暖始终不曾远去。
野草映身,微风翻动起远去的茂盛,初到学校的情景,在记忆里打滚,时光匆匆如母亲忙碌的脚步,将那卷胶片带至两秋之外的记忆野店,流逝的东西在回忆里寻找,萧楠却没有找寻的物件,田敏走上前来,月光下的她,还在兴奋小巷里徘徊,浪漫的沉默里,一个娇小的身影,在萧楠身旁款款落座,沉静如月光洒满四周,穿梭的列车灯光,竟未将田敏从草地上拽起。
“萧楠,我喜欢你,能做我男朋友吗?”田敏的声音,如远处的灯火细小却能辨。
萧楠愣在草地,田敏的表白,如急速坠落的石块,让萧楠平静的心波涛滚滚,甚至以为是听觉上的错误,字里行间的一见钟情,如自己摊开的手掌,萧楠却极为迟疑,但总算明白教室里,自己莫名其妙的遭遇。
“对不起!田敏!我还没考虑过谈恋爱,更不会照顾女孩子。”萧楠的声音,如洪水中的一叶扁舟。
“我不用你照顾,那你现在就开始考虑,谈恋爱需要慎重考虑吗?”田敏看着萧楠,声音响亮许多。
“为什么不需要考虑?”萧楠很疑惑。
“我就不需要考虑,遇见自己喜欢的,我会主动告诉他!”田敏的目光,被列车载向远方。
“谢谢你的厚爱,我想我还没准备好,等我准备好以后再告诉你吧!”萧楠低垂的头,将声音压碎。
“等你准备好,也许我已经改变想法了,或者遇见更喜欢的!”田敏的倔强,在月光下明亮。
鸣笛声远远传来,南下北上的列车短暂邂逅,浑厚的鸣笛声里,几多分离的无奈,也许再次见面,是某个锈迹斑斑的废弃车场,星空下的约会,浪漫的心碎。
灯光里蹦跳的女孩,早已雨打衣衫寒,星辉斑斓的夜空,第一次的火车道,列车还在交错,如依依不舍却缓缓放手的恋人,萧楠转过身,静静的抱住田敏,因为邻家女孩的梦已支离破碎。
回来的路上,田敏的沉默让空气寒冷,女生宿舍楼的路口,田敏的道别坚硬如铁,甚至将萧楠的“再见”,也弹回口腔。转身的瞬间,捂着脸没入人群,站在原地的萧楠,静静看着消失的背影,一缕湿润的祝福滴落心头:“对不起,你的眼泪全在我心里!”。
寝室里的亮光恍然如昼,萧楠却困在冰冷的火车道,一阵不甘平静的笑声翘首以待。
“萧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跟谁一起呢?”金明浩如僵尸从床上弹起。
“真不够兄弟,有了女朋友,干嘛躲躲藏藏?”郭海涛的插话,总是恰到好处。
“不想让我们知道,是担心我们抢了你女朋友,还是重色轻友?”徐峰的脸,脂肪比笑容多。
“萧楠很内向,选择的交往方式,自然要符合他的性格,你们不要大惊小怪了。”杨帆的行为分析学让人忍俊不禁。
不断推高的议论,将斗大的寝室塞满,电话铃声急促响起,拍死徐峰脸上嗡嗡的笑容,纤细的电话筒,挂在硕大的脑袋旁,除了稳固还让人捧腹。
“萧楠!是找你的,过来接电话!”徐峰擎着话筒。
萧楠接过电话,一同靠拢的还有围观的室友,萧楠推开身旁的扬帆,徐峰似乎有所察觉,拉起不断靠近的金明浩,最后示意大家离开。
电话里的哭泣声绵绵如流,萧楠很想安慰对方,却发现嘴边的话语,苍白如入膏肓,也许安慰就是一剂毒药,时间在沉默中蹒跚,滴滴答答如空阶雨滴。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不喜欢我。”田敏的声音,在哭泣中扭曲。
月光下的火车道,冷冷滑过萧楠脑海,疾驰的灯光里,一张不该划碎的脸。
“好好睡觉吧,别胡思乱想了,等你醒过来一切会回到原点。”萧楠的毒剂,还是注射完毕。
哭泣的声音,如源源不断的电流,一同传来的还有旁边劝慰的声音,有声的沉默持续很久,电话终于挂断。而萧楠的内疚,在心里攀岩附壁生长。
夜的小舟划向深处,载着几多寻找好梦的人,月光安静的漫过窗,泻在地板上。朱自清笔下的一轮圆月,一定带着淡淡的荷香,照无眠,一轮挂天上,一轮坠地上。
时间将流言蜚语洗白,萧楠再次照面田敏,对方已视他为陌路,不做恋人便是路人,寒风中的冰冷收场。陈同飞的关注,一直热情高涨,田敏身旁多了一名男生,也是他最先告诉萧楠,一名总走在田敏右边的男生,如帕尔修斯守护着她,看着他们甜蜜地穿行在校园,萧楠特别安心,默默地为她祈祷,破碎的梦能够完美如初。
门轻轻的推开,胡振华走了进来,这一次不是找周建拿寝室的钥匙,脸上的笑容慈祥如黑白胶卷上的老人,一心要给萧楠介绍女朋友的仁兄长着让人错觉的脸,憨憨的布局其实表里不一,然而关于他的桃色风闻却此起彼伏,不过这样的挑挑拣拣,最终的女朋友还是不尽人意。
“萧楠,我有一位同学,想介绍给你认识一下。”胡振华脸上,挂满习惯性的微笑。
“赶紧给她信息吧,我已经告诉人家,说你很快就会给她信息,别让我成为失信之人。”胡振华的催促,比话音急速。
“你到底是介绍我们交往,还是给我登征婚广告。”萧楠的迷惑陷进枕头里。
“有区别吗?在交往的道上走到黑,就是婚姻!”胡振华的反驳节省大量体力。
“不过我不建议你那样做,你还是给人家,一条证明你存在的信息吧!”胡振华的笑容,在脸上开疆拓土。
“胡振华,你的人脉资源真让我羡慕,没有年龄,肤色,性别的界限,你还是尽量挑优质的介绍给萧楠,他的小心脏很脆弱!”郭海涛的插话,如自己身躯一样精练。
“成龙是大鼻子情圣,你应该算得上笑脸情圣,单从字面上看,你完全胜过他!”徐峰微笑着补充。
“两位仁兄,千万别抬举我,我一定留意适合你们的女生!”胡振华被群体攻势吓倒。
“萧楠,到底有没有给她信息?”胡振华躲避众口的追讨。
萧楠看着胡振华留在枕边的一串号码,眼中的疑惑如门后的敲门声。
“我会给她信息的,不会让你失信于他!”萧楠为开门与否,争取缓冲的思考时间。
“那我就放心了,她可是我中学时同学,否则老同学见面,如何交代?”胡振华的担心,在笑容里冰释。
“对我越俎代庖的行为,没有意见吧?”胡振华对答案的肯定,在眼神里安静。
“没意见,如果下次还有惊喜,麻烦你提前给个小小的提示,好让我思想有所准备!”萧楠绷住一脸和蔼的严肃。
“你的建议,我会考虑,关于惊喜,我不如你,我还是有自知之明!”胡振华晃动的笑脸,浮在床沿上。
“什么惊喜?萧楠会是制造惊喜高手?”郭海涛的捕风捉影,让战火复燃。
“没有惊喜啊,是你听岔了吧!”胡振华规避带有风险的话题。
“什么听岔,郭海涛的耳朵有问题,我的听觉在每次体检中,均为正常,你说的就是惊喜!”徐峰的肯定,将语气浇铸的坚硬。
“对不起,岔开一下,我的听觉体检单上,一直写着正常!”郭海涛看着身旁的徐峰。
“如此说来,你一定提到惊喜一词!”徐峰将目光中的难题,转嫁给胡振华。
“我说过惊喜吗?可能是我一时健忘吧,小学时受老师体罚过多,精神上的创伤一直未好!”胡振华给自己找的台阶,牵强附会。
“萧楠,惊喜过多,女生会死皮赖脸的黏着你,身上总贴着一块膏药,不舒服吧?”胡振华收住笑脸。
“当然,以你的智慧,肯定不会将我说的话,告诉我同学,我敢保证,就算你们走在一起,也会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胡振华为自己的疏漏,精心缝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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