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站在郡守府门前,孤月与离雪的脸上都有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案子已经破了,你接下来要去哪?”孤月低着眼睛,静静地问,脸上有落寞的神色。
“不……”离雪如释重负的脸色却陡然转为肃然,看着前方大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马,他摇了摇头,慎重道,“你忘记了,我曾经说过,林霄也死在了这里。”
“哦?你的意思是说……”
“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我虽然不清楚,但是,我能冥冥感觉得到。”离雪转身走回郡守府,一步跨过了府中大门,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我会先在这里待上一断时间,这一次,如果你一个人在这里的话……我怕……”
“唉……”孤月轻轻叹了口气,明白对方是担心自己一个人无法对抗吕安郡暗中潜伏的不知名的危险。他抬头看向天际,忽地喃喃,“奇怪,又要下雨了吗” ?
天上沉沉的云翳,再度势不可挡地灭顶而来。
“喂……你们两个混蛋。”雨澄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向着他们跑了过来,到他们身前的时候,才有些气喘吁吁地俯下了身子,断断续续道,“你……你们真是厉害啊!”
雨澄眼神讥诮,精致的嘴角微微勾起,对着一时间有些沉默的两人说。“能一手破掉吕郡守贪污这件案子,你们好大的本事啊。”
“姑娘叫什么名字?”已经把衣服换成白色的离雪微微颔首,不理解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如此善变的性格,他记得昨天她还口口声声说他是打伤她的凶手,今日却又对他们和和颜悦色起来。他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脸色透出温和,很有礼貌地寻问。
雨澄听到他的寻问下意识的回过头来,然而却是小心翼翼地退开了一步,眼神警惕,“我叫雨澄。你呢?”
“离雪。”离雪微微笑着,回答。
天色是阴沉而压抑的,各家各户门前高挂的大红灯笼在潇潇风雨里飘飘转转。透过重重的雨帘,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孤月一个人在清冷的青石板街款步走着。
远远地看过去,那个在雨中走着的人的身影是如此的鲜明而落寞。一袭青衣,漆黑的长发披肩,右手弯起横在胸前,左手藏在背后,擘弯处的衣服折痕有些锐利,孤月孤寂的身影就这样,远远地呈现在雨澄站在客栈的楼阁上倚窗而望的双眸里。
雨澄走下客栈的楼阁,穿过楼下几张桌子边围坐的有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出门便看到一个在雨中嘤嘤哭泣的小女孩,雨澄打开了一把油纸伞,亟亟朝着那个雨中哭泣的女孩走了过去,雨打油纸溅旁衣。
忽然觉得头上的雨停了下来,女孩忍不住抬起头,在雨中黯淡的光线下,她看到一个蓝衣女子将伞支在了她的头顶,那个女子低头微笑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到那个姐姐的笑靥是那样明媚而温暖的,有着莫名的让人心安的力量,女孩子轻轻地抽泣着,很听话地任由那个姐姐牵起她的手,亲切地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一幕正好让冒雨走在街头的孤月看到,他怔了一下,看着女子抱起了那个女孩,然后在下一刻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了他,和他对视。
雨落的声音是细微的,雨中的两人都沉默下去,雨澄觉得这一刻有什么在她的心口碎掉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首先开口,“真巧啊!”
“嗯!”孤月微微颔首,沉吟着,在那个同时他也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奇怪的异样的感觉,像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海潮在他的心口慢慢地洇开,他的手指不禁微微一颤,张开口欲言又止。
雨澄微微地笑了笑,看着对方一副木讷的表情。
仿佛是不愿多说什么,孤月转开身走去。
雨澄静静地待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然后用手摸了摸那个愣愣地看着他们的小女孩的头。
其实雨澄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可是……
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雨澄将伞放在女孩的手心里,然后自己离开了那个清冷的街头,孤苦伶仃的一个模糊的蓝蓝的身影。
吕安郡似乎是一个多雨的地方,不过是来到这儿几天而已就下了这么多场雨。
孤月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空,喟然长叹一口气,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叹气。而有的时候却对自己叹气的原因感到茫然。
雨澄的头发完完全全地被雨水濡湿了,走在寒冷的街上,她也莫名其妙地想起好多的事情。
以前的事,她有一群好姐妹,她们经常在一起说说笑笑,还可以经常听到有人叫她们蓝蝴蝶。蓝蝴蝶,对!她喜欢这个称呼,这是一个很有色彩的名字,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
起初这样叫她的是同族的姐妹,她很喜欢她的那些姐妹们,
在吕安郡走走转转,不知何时,又转到了刚才去时的路真是莫名其妙。
正在嘲笑自己雨澄抬起头就是一愣,面前站着的竟然是孤月,雨澄的眼睛渐渐的变得茫然起来,最后只听到孤月说,“快点进客栈小心着凉。”
然后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视线渐渐模糊。她终于知道,即使是妖怪的躯体,也是弱不禁风的。讽刺透顶。
这是一个漫长的梦境,恐惧如同殷红的血液一点一点抽离自己孱弱的躯体,梦中是一个个亮丽的女孩用微笑的脸庞看着年轻美丽的雨澄,然而不知为何那些个个都是美丽女子的笑靥,在她的眼睛里是那样的可怖,仿佛从那里看到了什么可怖的现象,雨澄忽然凄厉的叫出声来,“啊……啊!”如此可怕的梦魇,那些她的同伴们,全都用隐秘怨恨的目光盯着她看。
她逃不掉那些触目惊心的目光,只有恐怖地看着她们。忽然,其中的一个女孩子向着她走了过来,裸露着苍白的手臂,她渐渐地逼近了雨澄,伸出右手毫不犹豫地从裸露的左手手臂上撕下一片血肉来,瞬间血肉模糊。
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她的眼神是惊疑不定的,背后应该是全然湿透了,冷冷地贴着背脊。
然而只是恍然地一抬眼,她的目光便是陡然凝定,怔怔地注视着眼前在她榻前静静坐着的男子。
孤月端坐在她躺卧的床前,微微地闭上了双眼,双手隐藏在青色的衣衫里,鬓边的发丝略微有些长了,斜斜地遮住半张英俊的侧脸。似乎是在小憩。她都醒来了也丝毫不觉。
环顾四周,她才猛然发现,这个房间并不是她熟悉的郡守府,看看这四周的摆设,雨澄猜想应该是在她晕倒时的那间客栈里面。
看着孤月倦怠的双眉,雨澄的心骤然柔软了下来,她也不想再打扰这个已经疲惫的剑客,只好抱着纷乱的思绪安然地躺在床上侧过头去。
她不敢再闭上眼睛,生怕一闭上眼睛她就会看见那些惊悚的画面。
为什么?她根本不想害人的,可到底,她还是杀了一个人。那个为了孩子不顾一切的郡守夫人。
她不过是一个修行百年的鸢尾花妖而已,本来她想她的一生不过是安安稳稳地修行一世最终修成正果,或是做一辈子的小妖精。那样无波无澜地度过一生,是她最希望得到的结果与愿景。
然而却因为自己的愚蠢,让她的那些姐妹们陷入了危境,她因愧疚而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如今已是到了如此境地,她也早有自知之明,此次恐怕是要再也无法弥补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了。
无论如何到了最后,自己终将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算了,怕这也是命运中的因果……可能自己前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恶吧?
这外世界上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就像雨澄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上眼前这个青衣的男子,可是就是很莫名其妙的,就是在今天这个雨日,她爱上了孤月。
或许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们两人就这样爱上了彼此,除去以前的有些偏颇的隔阂,这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命运如白云苍狗那般地不可信,在寒冷的雨中扶起昏迷的雨澄,从那一刻孤月便明白自己是爱上了这个女孩,可是他总觉得自己的脑海有些空白,那里似乎少了些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雨澄……雨澄,你在想什么,仅有五天了,你不要在胡思乱想了,快点把她们从青陙手里救出来,这才是你的使命,你同伴的生命和那个孩子,孰轻孰重,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不想取那个孩子的生命,我真的不想。
用那个孩子的生命来挽回你那些同伴们的生命,这是值得的何况,你是一个妖精,孤月是不会爱上你的,你是妖……
你是妖……
从客栈出来,雨澄径自走去吕安郡城的城心湖前,她久久地伫立在湖前,脸色焦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然而湖面上风平浪静,除了有雨水坠入湖面的波纹淡淡逶迤漾开。
她再也无法冷静下来陡然对着湖面大呼,“青陙,你出来!”
那样的语气,已经是隐含了拼得鱼死网破的勇气。
这个湖边在雨中没有一个来观赏的人,只有雨澄,脸上挂着疯狂的神色,她的胸口伴随着决然的心情一起一伏,眼神中有激烈的光芒闪烁。
湖面开始出现了波动,然后沸腾起来,青陙怒鳞须张,从深深的湖水里钻了出来,在茫茫的天宇上盘绕着巨大的身躯,两只明珠般的眼睛弈弈生辉。“混帐东西,我的名字是你可以随便大叫的吗?”
青陙显然是怒了,身上金光闪烁。就在他盛怒的同时,天空中的惊雷越加汹涌地出现,噼哩啪啦作响的声音不觉于耳。
看到青陙凶恶地对着她面露狰狞,她却毫不害怕,只是对着他孤注一掷地道,“我求求你,放过我的那些同伴们,我求求你……”她的声音到了最后已经是变得有些嘶哑,像是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那样地凌乱无章。
“哈!哈……”青陙却是恣意狂笑了起来,逼视着面前的雨澄,忽然张开了他那张血腥大口,“你带来我要的东西了吗?”
“我实在是不忍心……那是一个孩子。”雨澄跪在了岸边,抬手捂住脸痛哭了起来。“我求求你放过她们。”
“放过她们,我放过她们……”巨龙在空中扭动着硕大的身躯,忍不住冷笑起来,“呵呵,我放过她们……可是,那些可恨的人类术士为什么不能放过我……还有我的家人……”
巨龙咆哮了起来,紧紧地咬着牙,歇斯底里地恨恨道,“可恶的家伙,我要杀光所有的术士,哈……”
“我告诉你,如果你敢……我就让她们全部都死。”
“哈哈……”青陙怒道,“她们的生死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上,如果她们死了,就是被你害的。”
生命就是这样,我们一起被它嘲弄,我们被它玩弄于股掌之中。
雨澄趁着夜色,回到郡守府中,然后去了那个关压着吕温书吕郡守的房间,偷偷地开门走了进去。
进门便看到那个曾经在吕安郡一带呼风唤雨的郡守一副丢魂落魄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头。门内进来了一个人也丝毫不曾察觉。
雨澄慢慢地走过去,伸手在吕郡守的面前挥了挥,可那个郡守依然不为所动,只是默不作声地坐着。雨澄回过头去,看到桌子上分毫未动的饭菜,不禁心下一震。
房间内灯火影影绰绰,映出雨澄的侧脸,那样苍白而哀伤。
“郡守大人,你……”雨澄看着无动于衷的郡守,不由摇了摇头,苦笑着。如今的郡守形同废人。对他说任何事,他怕是都无法听下去了吧?
“对不起,郡守大人,今天晚上,我要用你孩子的命,来换回我朋友的命。”
“你听到了吗?我要用你孩子的命,来挽回我朋友的命。”雨澄忽然伸过手去,扳住郡守的肩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然而那个郡守已然是空空如也的眸子里依然是混浊的,看不出丝毫地神色变化。
雨澄最终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
现在虽然没有风雨肆虐但是,天气依然潮湿,路上行人稀少。雨澄抱着怀里的婴孩,向着湖水的方向走去。
怀里的婴孩睡得很甜,完全感应不到自己危在旦夕。
雨澄看着前方阑珊的灯火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