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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陕西镇巴方言中篇小说)

时间:2012/5/12 作者: 马桑泡儿 热度: 81733
  陕西镇巴方言系列中篇小说之一
  
  靠山(陕西镇巴方言中篇小说)
  
  宋超
  
  我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基层信用社信贷员,从事信合工作近30年,亲眼目睹并经历了信贷员身边的许多事,他们使我深受感动,工作之余我只是想用本土方言的叙述方式把他们记录下来。
  
  一
  
  “喂,喂,骞章吗?我是信用社老张啊,你那三万块钱的贷款超期囊们久了,我豆说得莫回数了,口水说干了,电话也打烂了,脚杆儿豆跑断了,囊们搞的嘛,豆啥子时候了嘛,囊们搞的还不来理麻一哈哟,你到底想囊们的嘛?我都急得要吊颈了,不说你罚息背起招不住,就嫌我跑得遭孽嘛,你也来整一哈哟,再那么整哈去,二回有啥子事情哪个还敢打粘惹嘛。”
  
  还不到上班儿时间,老张豆从家里猴急暴跳地往单位里跑,刚刚爬起来的太阳神戳戳地照在老张眉毛焦起了麂子的脸上,整得老张眼花缭乱的,面前起云朵朵,啥麻屁豆看不清。老张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一路上不打佯晃,一边走一边从包包儿摸出手机行八二五地催贷款。
  
  “我说是哪个哦,爬起来电话豆响沉了,原来是老张你哟,我是骞章,我晓得把你麻烦很了,我还莫整到钱叨嘛,整到了我多时豆来了,还能麻烦你三道五道的打电话,三趟五趟的跑,看来不麻烦已经麻烦了,能不能再麻烦你宽限几天嘛,娃儿出门搞副业还莫结壳儿嘞,壳儿一结打回来我豆来理麻,说话算数,不得给你为难。”骞章说。
  
  “莫法叨嘛,已经是季末了,我等不住叨嘛,上头逼得紧,我们任务完不成也要扣壳儿叨嘛,在哪儿想点路数理麻了,干天我又给你贷出来嘛,你也悠过来了,我也给上头交了票,你晓得的,我们豆那点死壳儿,屋里头婆娘娃儿还等到起的,靠它吃饭嘞,你再不来理麻,你叫我囊们整嘛,你总还要投二回嘛。”老张一听急了。
  
  “我晓得你作难,我坡塄坎下都找浇了,乡旮旯儿里头哪个有囊们多钱搁到箱箱里头等我去借嘛,上回为给娃儿说媳妇儿,外头豆扯得稀啪烂了,急也莫法叨嘛,你急,我比你还急,你不背利息,我还要背利息叨嘛,银子钱硬头货,三大三万块又不是点把点,你上回电话一打,我翻箱倒柜也只凑起两千块叨嘛,只够挡个利息,不行了还是麻烦你给倒一哈,你帮了我的忙,我心里清楚,二天我娃儿搞副业回来我叫他把你扣的壳儿补起来就是了嘛。”骞章说。
  
  “你补得起吗?我们单位五六个人都扣叨嘛,又不是扣我一个人的,你补得起吗?一扣就是几千上万,又不是点把点。”老张说。
  
  “那不行了还是麻烦你给倒一哈嘛,你晓得我这个人的秉性,我又不是不认账,只是这哈儿拉扯不过来叨嘛,我又不是扯谎,哪个拉扯得过来不想把账理麻撑展啰,再说,那利息背起也招不住得很,我光利息豆肇了万打万了叨嘛。”骞章说。
  
  “晓得招不住就放麻利点。”老张说。
  
  “整不到钱麻利不起来叨嘛,要是整得到钱,我还不想砍了老娃树免得老娃叫?不麻烦你已经麻烦你了,看来还是要麻烦你倒哈才行啰,哪怕我二天慢慢感谢你,要不要得?”骞章说。
  
  “啥子唉,倒个据?上头查到了要罚款叨嘛,能倒我还给你费那么多口舌?能倒我直接喊你来倒了豆是了,还犯得着攒囊们大的劲给你打电话。”老张说。
  
  “政策是人订的叨嘛,又不是死眼隙,国家法律还隔几年还改一哈叨嘛,只要你给我倒了,罚款算我的嘛。”骞章软磨硬泡地说。
  
  “算你个球啊!”遇到骞章这种货色,老张气得跟驴日的一样。
  
  “那你如果莫法倒,我也豆莫办法叨嘛,现在不欠已经欠了,总不能把我杀了喝血吧。”老张一生气,那边骞章也开始说话不逗人听。
  
  “我说骞章,话不能那么说哦,信用社可是好意在了先,你搞清楚点儿哦,我催你是正份儿啰,你娃儿不要吃屎的把喔屎的咕住哦,把人惹恼火了,我是啥子都干得出来哦,信不信你告一哈看。”老张更是来了气。
  
  “哎呀,老张,囊们心眼儿针鼻管儿那么小哦,我又不是不晓得你歪,我喊你仙人老子要不要得,我豆是打个比方,我豆是捡个冷子吃了也不敢咕你哟,麻烦你帮个忙,就倒一次,下次要再还不上,我骞章走你卡裆里钻过去还不行吗?”骞章说。
  
  “这话还像人说的,我还爱听,遇到你这哈钵儿货,算我倒八辈子霉哦,既然你染三搅四的,那我豆给你倒一下,明天我在单位上等你,你莫球放我的仰板儿哦!我靠到的哟,你龟儿要是放了我的仰板儿,我把婆娘娃儿引到你屋里头吃饭,我做得出来哟!”老张说。
  
  老张怕再说下去说犟起了,骞章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个季度的任务又打了水漂,几个工资落到水里头响都不响,莫球指望了。
  
  对于骞章这个钵儿货,老张还是有点哈嗉的,家里困是困难了点儿,但还不是那种扯拌拌筋的人。几年前在老张手上整了三万块修房房儿给娃儿说媳妇儿,哈哈豆说的一年能还,到期了豆是还不上,生缠死磨给老张下话倒据,一年一年地倒,利息从来莫有扯过拐,一个娃儿二十大点点,刚刚把媳妇儿拉扯到屋,两口子豆出门搞副业去了,才把团转四邻的渣口账搞撑妥,就剩信用社这点捆筒筒,问题不是多大,骞章现在还不是那种巴地烂,只是下起话来脸比城墙转拐还厚。
  
  本来倒据是上头不准的,逮到了要罚票票,可是不良贷款任务重,不倒更不得了,扣票票比罚款恼火,个人给信用社交不了票票,信用社豆给联社交不了票票,联社又给市里交不了票票,市里又给省里交不了票票,一层一层交不了票票,不知是哪个豆发明了倒据。上面发现了豆罚款,一罚款豆莫人敢倒了,不良贷款豆像春天的草一样冷耸地长,比乡旮旯里生豆芽子还快,长得领导豆毛焦火辣的。豆开始扣票票,票票一扣,又有人在悄悄地倒,上面发现了豆不再罚款,睁只眼闭只眼,下面豆一个个闷到起倒据。老张觉得这样下去也要不得,先是不倒,不倒任务豆整不拢,任务整不拢豆挨扣,后来也豆只好随大流,实在莫法了也倒,只要不是扯死人经的,老张豆倒,一年还不了两年还,两年还不了三年还,按照上头的说法豆是以时间换空间。
  
  “你放心,我晓得,我骞章再莫搞场,你宽限了我,我吃屎还能不晓得筒数,我现在是一丈得过一尺不得过叨嘛,等我把这一口气缓过来了,我一定把你当老子仙人供起。”骞章说。
  
  “我领受不起哟,那‘早晚一炷香,晨昏三叩首’我领受不起叨嘛,香烟子早晚二十把眼睛熏得渣巴巴的,刀头肉把人吃得嘴巴二面流油,莫法整,那豆算了。明天我在单位上等你哟,说话算数,莫日弄人啰,各人说的话莫吐啪口水舔回去哦,我是在给你滕宽啰。”老张说。
  
  “那我晓得,那点儿哈嗉我还是晓得的哟,你给我开囊们大的恩,各人还不晓得跑快些,还要你来拉吗?那豆太对不起人了塞,二天我囊们好意思见人嘛,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叨嘛。”骞章说。
  
  “那就明天啰,说定了哦,别给脸不要脸啰。”老张说。
  
  “要得,那明天豆麻烦你了哦,我靠到起了哦,哪个不来是狗日的……”骞章开始赌咒。
  
  那边骞章还莫说完,这边老张“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靠住了?靠住个锤子,今天要不是老子想把任务完成了哄几个壳儿养家糊口,老子我给你倒,想得美。等我慢慢把钱哄回来还了,二回我叫你靠,豆是人死到板板上我叫你一靠一个仰板儿。”
  
  老张各人对各人说。
  
  “妈那个疤子的,狗日的贷户现在豆反了天了,贷款的时候他把你喊老子,收款的时候你把他喊仙人他还不答应,老子今天算是闯到他妈的活鬼了哦,初一早上起来日叫花婆——张莫开得好,打头一个电话就惹一肚子酸气。”
  
  老张又各人对各人说。
  
  到了信用社门口,电动门正缓缓升起。信用社大门上头镀金的标语“靠金山,靠银山,信用社才是真靠山”在朝阳中闪闪发光,老张望起瞟了一眼,晃得眼睛豆睁不开。
  
  “靠山?靠个锤子,一靠一个仰板儿。”
  
  老张骂了一声,不知是骂各人还是骂人家,莫等电动门完全打开豆气冲冲一弯腰进了信用社。
  
  二
  
  信用社的二层小楼豆在210国道边边儿上,房房儿不大,锭子大个营业室,巴掌大块信贷办公室。单位上人也恓惶,除了两个坐柜台子的,豆是四个跑腿的,早上在单位里处理一下筋筋嗦嗦的事,和来办事的老百姓谝哈儿球坛,吃了早饭就长年磨月在乡旮旯儿里转圈圈儿,跟万金油差不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圆山架岭的跑。指母儿大个单位,管的地盘儿却不小,两个乡镇的信贷业务挤到一搭,一天到晚流筋麻缠的事多得哈人,几个信贷员成天忙得屁火烟糗的。延期的、贷款的、倒据的、帮忙打总成的……一伙一浪进进出出挤得不通缝,弄得人搞不赢的舞不赢,搭腔豆想冒火。
  
  老张的办公桌豆在门口边边儿上,老张在这哈儿坐了五六年了。刚刚调过来的时候,信用社人还少,不过业务还莫得现在囊们多,效益也不咋地,一句话,好耍。现在效益是好了,票票儿也涨了,但任务大得哈人,整得一个个气豆出不赢,心里头早晚二时豆是毛糙糙的。
  
  老张一坐下来,豆有一伙人围了过来。
  
  “老张上班啦?”有人打招呼。
  
  “不上班还能搞啥?靠上班吃饭呢。”老张说。
  
  “人家命好,坐办公室吃轻省饭啰。”有人接嘴。
  
  “好吃?你也来吃哈看,你当啥人豆能吃啊,是吃白米细面呐,我豆吃得脾大嘴歪的了,豆给我等到起,时间还不到,等哈儿时间到了,有啥麻屁事一个一个地理麻,莫挤得屁长屁流的。”老张从抽抽里拿出根帕帕儿一边抹灰一边嘟囔。
  
  这时,老张的电话又在包包儿里环绊顺跳的加时叫唤起来,整得老张毛焦火辣的。
  
  “哪个?有啥麻屁事赶紧说,整麻利点。”老张掏出电话就吼。
  
  “我是葛陡坡的戴宽叨嘛,就是上回给你交申请的那个,你说等调查了通知我叨嘛,囊们长时间了,我也不晓得得不得行,你又莫给我带个信,我来问哈儿,啥时候得行。”戴宽说。
  
  “有囊们点印象,我打听了一哈,你们村干部说手续是批了的,不是哄人的,豆是你那房子还莫动工叨嘛,屋基坪坪儿豆莫锄出来,你先整,等房子修到二八栏杆的了,我去瞟一眼再说。”老张说。
  
  “我不是莫钱嘛,有钱的话屋基坪坪儿早豆锄出来了,你看能不能先开个恩,高抬一哈贵手,无多有少整点点儿解个围,两层修不起豆修一层,将就到起娃儿把媳妇儿哄到屋里,等二天宽槽了再重一层。”戴宽说。
  
  “你连锄屋基坪坪儿的钱都没得,你修个啥房房儿啰,你叫我囊们敢给你整嘛,上头有杠杠叨嘛,又不是我隔七撂八的搬撤,我晓得,你也不是那哈儿生皮死赖的人,你先回去整,等房子整到二八栏杆的了,我给你整。”老张说。
  
  “那行嘛,我先整,耽搁你一哈,能不能出来一哈,我在信用社外面等你,莫啥嗲的,顺便嗲了点土特产品,你莫嫌意。”戴宽说。
  
  老张朝窗外瞟了一眼,戴宽站在门外的马路上,左手嗲着个猪脚脚儿,地上放着个火鸡公儿,整个人焉脱脱的。
  
  “东西你各人嗲回去,我也走不脱叨嘛,一大堆人瓮到起的,忙得屁扑,不说了,你先回去整,等房子修到二八栏杆的了,我给你整。”老张说。
  
  “整不整得成是另外一回事,你先出来一哈再说,我们乡旮旯也莫啥嗲的,顺便给你嗲了点东西,你莫嫌意,拿回去婆娘娃儿将就一哈,你那里头人多得嘴杂,我不好进来得叨嘛,怕对你影响不好,我又不是给你汝背手,一点心意。”戴宽说。
  
  “东西你先嗲回去,放到那哈儿等儿媳妇到了屋,二天坐月子打定心汤,贷款的事我又莫说不给你整叨嘛,达到杠杠儿了就整,先回去,墙砌到人把高了再说。”老张说。
  
  “你看我嗲都嗲来了,囊们好意思嗲转去嘛。”戴宽说。
  
  “囊们嗲来的豆囊们嗲转去,你也不要说囊们多话,你的心意我领了,你也不用染三搅四地说了,说不定哪一天转到你们那儿来了给你们找麻烦的时候还多。”老张说。
  
  “你万一看不起,我豆只好嗲回去了,我先团转四邻拉扯拉扯把房房儿修到人把高再来找你,我靠到起的哦。”戴宽说。
  
  “要得,先团转四邻拉扯拉扯。”老张说,一家伙把帕帕儿摔到桌子上。
  
  老张又朝窗外瞄了一眼,见戴宽嗲着东西焉迷日眼地转去了才放下电话。
  
  “唉!这活路莫法整啰,还莫在哪里哪就把信用社靠到起,囊们搞嘛,豆当信用社是他爹他娘,前世欠他的一样。”老张叹了一口长气。
  
  戴宽住那地方老张去过几回,是农户调查摸底的时候去的。几间烂房房儿悬在弯拐悬崖上,有个盆盆桶桶啥子的要是整滚了,豆要跑四五里路才捡得回来,条件差得要命。屋里头五大五个人,两个娃儿豆二十好几了还莫说到媳妇儿,不是娃儿不咋地,主要是地方撇。两个老倔倔想换个地方,在山下头的村道上修个房房儿好给娃儿说媳妇儿,去年找村上,村上给了移民搬迁指标,年大年了,豆是莫钱整叨嘛。虽然家里头不咋地,但一家人檐口风不撇,欠人家钱,生方打主意豆按时给人家理麻了。为钱的事,戴宽找了老张好几回了,老张莫松口,豆是怕他把钱弄去莫用到修房房儿上,只要房房儿动了工,老张豆给他整,多的不敢说,两三万块还是敢整。
  
  “戴宽人是个好人,豆是家底子薄,两个娃儿大了,点把点钱不是多大问题,那些人不扯经,寡耿直的。”有人说。
  
  “人家信用社管你扯不扯经,人家有杠杠,你架势修了,人家才能整叨嘛。”又有人说。
  
  “我们这些挖爪爪锄的不靠信用社还能靠哪个哦,前一响那一泼水把房房儿打了,要是莫得信用社跟帮凑底,我们那房房儿囊们修得起嘛,搞不好现在还住在窝罩棚儿里哟。”有人说。
  
  “这话倒是说到命门儿上了,我看他们这活路是不啥好整,差不多的还整不下来,我啥时候豆莫看见老张耍过,又莫得个礼拜天儿,成天忙飞起。”有人说。
  
  “是啊,除了过年关两天门,还莫见个啥时候关过门,看起来是挣几个轻省钱,实际上寡恼火,家里要是有个啥事情还指望不到叨嘛。”又有人接嘴。
  
  “不钻刺杷不逗刺挂,搞到这个活路了有啥法子,我们这是猴子捡片姜,吃了辣人,丢了可惜叨嘛。”老张说。
  
  “还是比出门搞副业松活得多,莫得啥危险叨嘛。”有人说。
  
  “你说那是放屁的话,款放丢了要赔,收不回来要扣票票,稍不注意几个卵子钱豆扣完了。”老张一听卵子上豆是气。
  
  “该莫老实哦。”有人说。
  
  “不信你问老杨嘛,他一个月扣一千块都扣了好几年了,我一个月也扣三百块呢。”老张说。
  
  “你囊们稳当,囊们还扣钱嘛,是不是上头乱求整日弄好人啰。”有人问。
  
  “说不定是有人欺负我们老张是好人,眼器他年年任务完成的好,老百姓对他巴心巴肠的,签了人家的眼睛。”又有人说。
  
  “是哪个不讲天良的把老张害了的哟?”又有人问。
  
  “豆是葛陡坡张草狗哪个砍脑壳、拽岩死的,我给他整了三万块修房房儿,他龟儿子拿起给他女婿娃儿用了,联社晓得了说是背皮贷款叨嘛,整得老子这几年莫撑脱过哦。”老张说。
  
  “要是我,早豆还了,人家给你解了围,能给人家下帊儿塞砖嘛,是人豆得讲天良,人家好心好意帮了你,囊们能喳起嘴巴乱说哦。”有人说。
  
  “不说了,说起来呕人,先办正事。”老张说。
  
  那个时候老张还莫有到这儿上班,在城北头的一家信用社当会计,葛陡坡张草狗跑来贷款,老张看他人长得还撑托,两口子知人待客样样豆还有一套,是那种持家过日子的人,豆贷了三万块。起先,老张莫发现啥问题,人家按时结息,从莫超过期。莫想到,等老张调走了,联社组织人员对账,个龟儿的说贷款是真的,两口子各人到信用社去整的,借据上的指母儿印印豆是各人按的,但钱不是他用了的,他把钱取回去叫女婿娃儿整起去包煤矿去了,现在女婿娃儿那边出了事整哈了。联社的人一听,二话莫说,豆把那笔贷款扣了个冒名贷款的帽子戴在老张脑壳上,一个月扣老张三百块风险金,直到现在老张还没有脱得了爪爪。老张把那个帽帽儿戴在脑壳上,唔得老张成天头昏脑胀的,老张想起了豆想骂人。
  
  “我……”
  
  “我……”
  
  “我……”
  
  老张说开始办正事,一伙人争前抢后地说。
  
  “不要一窝蜂乱哄哄的,吵得人耳斗都麻了,坛子喂猪,一个一个地来,隔信用社远的先来,近的稍等到哈。”老张说。
  
  “我远,我先来,我整毕了还要赶回去给娃儿喂奶,娃儿才两三个月,拖不得奶。”一个小媳妇挤到前面说。
  
  “那你就先来嘛,你男人来了吗?身份证儿、户口儿本、私章都带齐了?”老张问。
  
  “带齐了,带齐了,他爹就站在外头。”小媳妇说。
  
  老张总算是打完了话平伙,开始办公。
  
  这时,老张的电话又在包包儿里环绊顺跳的加时叫唤起来,整得老张毛焦火辣的。
  
  “哪个?火急火燎的,还要不要人清静一哈,整的人啥球事都莫办成,成天心里乱嘈嘈的,等一哈儿消停了再打来,我这歇不得空,有人整贷款,忙得屁火烟糗的。”
  
  “嘿,清神八早的,是哪个把你这尊财神菩萨给惹毛了哦,囊们大的火气哟,我是麻柳湾老李叨嘛。”电话那边说。
  
  “我当是哪个舅子儿又打电话总成贷款来了,原来是你个龟儿啰,有啥麻屁事说快点,囊们久莫给你姐夫哥打电话了,我当你小月了哦。”老张一听是麻柳湾村的村长老李,一肚子的气全消了。
  
  “先别说那些球莫名堂的,我今天有正事找你叨嘛,我都急得要吊颈了。”老李说。
  
  “出啥事了?猴急暴跳的。”老张问。
  
  “麻烦你丢下活路上来一趟嘛,昨年修房房儿整了五万块钱贷款的那个二狗子戳拐了叨嘛,贷款是我担的保叨嘛,晓得那娃儿买保险莫有。”老李说。
  
  “莫死嘛。”老张问。
  
  “老哥啊,莫死我给你打电话歘球啊,死球了,豆拉到太平间了。”老李说。
  
  “精精灵灵的一个娃儿叨嘛,咋死了的?”老张问。
  
  “昨天过节气到沟沟里按克麻子戳了拐的叨嘛。”老李说。
  
  “那我一哈儿忙毕了豆上来。”老张说。
  
  “那我豆在屋里等你哟,麻烦你一定上来一哈,看看贷款咋整嘛,他死了四脚一伸,我这个担保人脱不了爪爪叨嘛,我靠到起的哟!”老李说。
  
  “要得,我一哈儿豆上来。”老张说。
  
  “靠到起的哟!”老李说。
  
  “唉,又是靠到起的,今天鬼把脑壳摸了哦,啥麻屁倒霉事囊们都着我闯到了哦……”
  
  老张嘟囔了一句挂了电话。
  
  三
  
  贷款还不到一年,人就球了,五大五万块,老张吓了一大跳。
  
  尽管有村长老李担保,还买了安贷宝,但老张还是心慌马乱的。保险公司那几爷子也不是吃干饭的,人一球,人家遍到处找理由不想赔,你得遍到处找证据叫他赔,豆是保险公司最后赔了,不整得你舍身肉也要脱层皮。老张把小媳妇的贷款手续理麻毕了就急急慌慌出发了。
  
  这种事豆发生过,是老杨那个片区的。一个姓程的娃儿在河南煤矿搞副业戳了拐,出门的时候整了两万块钱,保险也莫到期,人家保险公司豆不赔。起先保险公司一接到报案表面上挺上心的,马上豆这证明那证明给程家娃儿的家里人列了一铺摊,还说啥只要手续整齐,钱马上豆打过来,其实是臭过场多得要命,把人弯酸死了。程家又莫得得劲的人,天远路程的,人家囊们整得齐嘛。害得程家娃儿一家人到河南跑了好几趟,由于人生地不熟的,生来报道找不到锅灶,河南那边矿上人不甩你球豆不甩你,程家娃儿一家人囊们整豆整不齐。手续整不齐,人家豆不赔,整得你还莫法怪人家保险公司。
  
  囊们多的事豆肇老张碰到起了,老张心里毛焦火辣的。
  
  幸亏信用社看老张岁数有些大,分给老张的那几个村都不远,一天能跑几个来回,快退休的人了,也莫得人跟他见净。
  
  囊们戳的拐要搞清楚,豆是理赔,也要弄得保险公司莫话说,不能叫他龟儿子钻了空空儿,免得拜朝天缠。老张想。
  
  “李村长嘛,把我的饭煮起哟,我马上豆来了,早上忙得连水豆莫顾得上喝一口,叫他屋里人把保险单找一哈,保险应该是买了的,现在上头查得紧,莫梭脱一个,就是看脱了保莫有,要是脱了保豆麻烦了。”老张一边走一边给麻柳湾村的村长老李打电话。
  
  “煮起的哟,你放麻利点哦,我女人杀了个老鸡母儿炖的树花菜,专门招呼你的哟,正月间女婿娃儿来拜年送了瓶五粮液我莫舍得喝,今天我们要搞两哈,划两拳啰。”老李说。
  
  “要得,你等到起,只要莫脱保,今天不把你整得甘拜下身我豆不姓张。”老张说。
  
  “晓得脱了保莫有,当时好像定的是一年的期限,豆这几天到期,叫他屋里人把保险单找出来看一哈,要是脱了保就麻烦了。”老张有些担心。
  
  “哪个甘拜下身还说不倒哦,我也怕脱了保叨嘛,万一要是脱了保,我这个担保人脱不了爪爪叨嘛。”老李也心慌马乱的。
  
  “是啊!万一脱了保,媳妇儿一拍屁股出了姓,你还是脱不了爪爪叨嘛,脚模手印按得红堂堂的,赌了咒的叨嘛。”老张说。
  
  “唉,不说了,等哈儿保单找到了再说,总不可能撇事一哈落在我脑壳上。”老李说。
  
  “好,不说了,你等到起,我马上豆拢了。”老张说。
  
  刚下过几天雨,尽管出了太阳,一路上还是稀泥烂滑的,爬坡上坎整得老张满头大汗,等到了老李地坝已经快到中午了,老李两口子正焉迷日眼地站在该沿上等老张。见老张来了,两口子急急忙忙把老张请到火笼坑儿跟前坐下。
  
  “快到火笼屋里坐一哈,把身上的汗烤干,免得闪了汗整感冒了。”老李媳妇说。
  
  “我这身体还不至于囊们小气哦,烤一哈也要得,免得身上粘洼洼的。”老张一笑。
  
  “老张,这回我是把你靠到起的哦,说啥你也要帮我这个忙,五大五万块哟,我啥都不怕,豆怕他媳妇儿一拍屁股出了姓叨嘛,她一走,我去找球大哥要钱啊,我总不能去住他那三间房房儿,他上头还有两个老年人叨嘛,你说,他媳妇儿要是真的出了姓,我那脚模手印儿按到高头的,我梭得脱吗?囊们精灵的一个娃儿哪个晓得要戳拐哟。”老李说。
  
  “我说老李,你也莫焦,说不定保单莫到期耶,贷款要是莫到期,那保险肯定豆莫到期,哎呀,我来的时候鸡毛慌食的,忘了查哈看,啥时候到期。我马上揣个电话回去,看看贷款啥时候到期。”老张安慰老李说。
  
  “不能不焦叨嘛,搞不堂皇,我心慌马乱的,你赶紧揣个电话问哈,要是莫到期我心里豆踏实了。”老李说。
  
  老张刚从包包里头摸出电话,二狗子的姐夫子撇娃子豆扑爬栽筋斗地闯了进来,一身的臭汗,一见老张马上掏出保单递过来。
  
  “张叔,麻烦你看一哈,保险到期没有,我看了哈,又看不懂,我舅老倌儿戳拐了,就剩下两个老年人跟舅母子,要是脱了保拿啥子还嘛,你看,这办夜场还得我两口子承头叨嘛,二天两个老年人我还要养活,还要送老归山,我各人屋里头还有两个老年人,一个娃儿在城里头念初中叨嘛,这叫我囊们整嘛,要是莫脱保,张叔,你看到我和我老丈人两家老的老小的小造孽的份上,你豆多操个心,我们两家人都靠到起的,再说人家李叔好意在了先,我们说啥也不能把他连累了,人家也是一屋大小的把他靠到起的,。”撇娃子说。
  
  “儿也是一个,女也是一个,娃儿戳了拐,你个当女婿娃儿的是该把你老丈人这个门面儿撑起了哦,免得人家看笑神儿,要是莫脱保,你不说我也不会站在桥上看水鸭子。”老张一边说一边把不得牵起看。
  
  “昨天戳的拐?啥时间?”老张看了保单后说。
  
  “昨天中午叨嘛。”撇娃子说。
  
  “几点?”老张又问。
  
  “大概十一二点,才吃了早饭一刚刚儿,我舅老倌儿一戳拐,豆把我吓笼昏了叨嘛,哪个还顾得上看时间嘛,搞不赢的舞不赢找了个滑竿儿豆往县医院抬。”撇娃子说。
  
  “到县医院是啥时候?”老张又问。
  
  “两点左右,医生刚刚上班儿,我们去的时候,几个医生正在换白挂挂儿。”撇娃子说。
  
  “囊们戳的拐?”老张像审犯人。
  
  “昨天吃了早饭,舅老倌儿喊我去河坝整鱼,我们先去钓,钓不到鱼叨嘛,舅老倌儿又准备用麦扫利闹鱼,我说麦扫利闹的鱼不敢吃,舅母子怀的娃儿吃不得,后来,他说沟沟里克麻子多,豆去按克麻子,那晓得他刚爬上坎坎儿脚一滑豆一个仰板儿拽了下来,脑壳碰到硪抱石上……”撇娃子说。
  
  “唉,外头打个麻雀儿,屋里赦个抱鸡母哦。”老张叹了一口气。
  
  “张叔,是不是脱了保?我们两家人都把你靠到起的哟。”撇娃子说。
  
  “到底脱莫脱保?老张,不是两家人,现在是我们三家人都把你靠到起的叨嘛,你豆不要舞花架子了。”老李也说。
  
  “赖克包吃豇豆,悬吊吊的叨嘛,保险昨天晚上十二点豆到期叨嘛,你们这是那尊菩萨供得高喔,要是今早上戳了拐那豆麻烦了。”老张说。
  
  印象里二狗子三十岁左右,娃儿长得称称妥妥的,是个把家务实的东西,昨年刚刚把媳妇儿扯到屋里头旧房房儿就肇水打了,信用社和村里头看到一家人恼火得很,豆整了五万块钱修了三间新房房儿。老张去调查贷款的时候,二狗子家里头是不咋的,老汉儿是个忠厚人,母亲是个半寡寡,媳妇儿是个外地人,搞副业认识的,上回老张去搞贷后检查的时候娃儿还怀在肚子里头。二狗子在街上写了一间门面儿,做点小生意,生意刚刚走入正轨。那娃儿还寡讲信用的,每个季度按时豆来信用社把利息理麻了。这贷款才刚满一年,娃儿豆戳了拐,真是好人命不长,祸害一千年。
  
  “撇娃子,保单你先给我,你回去把医院抢救的那些单单篇篇豆整个复印件,再叫医院开个死亡证明给我拿来,我马上回去向保险公司报案。我先给你们扎个酱,要是人家保险公司派人来问情况,就说按克麻子拌了的,不要打胡乱说哦,后头要啥子证明、身份证、户口薄复印,你豆跑快些,老李你也多操个心,这事属于保险公司理赔的范围,它保险公司脱不了爪爪叨嘛,只要保险公司赔下来了,你们三家人都脱了爪爪儿哦,叫你老丈人他们把利息钱准备到起,人家光赔本不赔息哟。”老张又说。
  
  “你舅母子、老丈人、老丈母你要多给他们宽个心啰,叫他们想宽槽些,黄泉路上无老少,这都是些人所不愿的事,这事我敢打保票帮你们搞撑展,不得叫你们三家人巴钱。”老张还说。
  
  “张叔,那我们两家人豆把你靠到起的哟。”撇娃子说。
  
  “老张,那我们三家人豆把你靠到起的哟。只要莫脱保,我这悬着的心一下子就吊了下来,来先吃饭,撇娃子你也莫走了,鸡肉豆炖溶了哦。”老李说。
  
  “吃啥子饭啰,我得赶回去跟领导谝一哈,看领导咋安排,那保险公司弯酸死了,过门儿多得要命,今天要这样,明天要那样,我整过一回了。”老张说。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囊们要得,大老远为我们的事跑来囊们能空起肚子回去哦,雷都不打吃饭人叨嘛。”老李说。
  
  “现在的事要趁热打铁,冷了就不好整了,饭留到二回消停了再吃,顿把顿饭不吃饿不死人。”
  
  老张把保单揣到包包儿里撂下一句话起身就出了门。
  
  “张叔,那我们两家人豆把你靠到起的哟。”撇娃子在后面喊。
  
  老张已经走出好远。
  
  四
  
  螃蟹一,
  
  爪八个,
  
  两边一个尖尖囊们大个壳,
  
  横起爬来竖起蓑,
  
  我从来喝酒不罗嗦,
  
  我从来喝酒不罗嗦。
  
  五魁首呀该谁喝哇?
  
  都不喝哇都不喝,
  
  六六大顺呀该谁喝哇?
  
  都不喝哇都不喝,
  
  九九长寿该谁喝哇?
  
  该你喝呀该你喝,
  
  该我喝呀我就喝,
  
  我从来喝酒不罗嗦哇……
  
  老张心里饿得慌,肚子里跟毛狗掏了一样,山边边儿上一家修房房儿的家里请了匠人的人户的正在招呼匠人师傅吃早饭,划拳饮酒整得山摇地动,弄得老张毛糙糙的,想找个地方吃饭,时间又紧得要命,莫空。
  
  一路上,一家一家的老房子,青一色的土墙,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已经老得牙豆掉得差不多了。河沟沟边的麻柳树和灌木丛歪歪斜斜莫啥精神,洪水过后的痕迹明显显地挂在树尖尖儿上,从脑壳到脚板儿粘满了稀泥巴,枝枝桠桠上的塑料口袋儿豆像联合国挂的万国旗随风飘舞。地里的庄稼焉迷日眼地斜躺在土塄坎上打瞌睡,房前屋后窝心泡一个连着一个留下的癞疤子随处可见。山边边上的田坪坪儿上移民新村正整得热火朝天,信用社刚刚刷在一家老房子墙面上标语“靠金山,靠银山,信用社才是真靠山”在太阳下很是显眼。
  
  老房子边边上有一块宝烈地,全是牛活路,莫啥肇祸。地里头用木竹儿搭的黄瓜架一溜串一溜串的,边指母子粗的黄瓜秧秧儿抓住竹竿儿朝死磨活往上爬,嫩叶叶儿绿哇哇的,黄瓜花儿黄得晃人眼睛,黄瓜已经长到一卡多长了,酒杯子囊们粗的黄瓜挂在藤藤上,在微风中一甩一甩的,头头上的花儿刚刚掉了,嫩的指甲子能弹出水,整得老张憨口水直往下流。一转边用毛桠桠柴围起来了,爬满了丝瓜藤藤儿,花儿张得老大,几只野蜂子在里面钻出钻进。边边角角上还有茄子、辣椒、西红柿、芹菜、香菜、四季豆、包包菜,杂七杂八的长了一地,刚刚吃了饭的人也会整出些食欲,何况老张还莫吃饭,整得口痒痒的想上去跟畜生过路一样去啃一口。
  
  老张刚刚过了一个河沟沟儿,抬脚打算上坎去整一根黄瓜啃一口,这时,移民新村那边一个中年人猴急暴跳的跑过来,老张伸出去的手赶紧缩了回来,以为是抓贼的,吓出一身冷汗。
  
  “喂,老张,麻烦你等一哈,麻烦你等一哈。”
  
  “有啥事?搞刨了,把人稀夫吓死了哦。”老张停下脚步问。
  
  “哎呀!”中年人过来豆握住老张的双手说,“我是凳子沟的任章叨嘛,我家那点老账……”
  
  “囊们莫啥印象?”老张脸一沉。
  
  “贷款的名字是我老汉儿叨嘛。”任章说。
  
  “你老汉儿叫啥名字?”老张问。
  
  “我老汉儿叫陈潜叨嘛。”任章说。
  
  “喔,记起来了,一万块,超期已经七八年了叨嘛,连本带利怕是要一万八九了哦,屋里头豆两个老年人叨嘛,莫听说有个娃儿啊。”老张一脸惊奇。
  
  “是莫儿,我是他女婿娃儿叨嘛。”任章说。
  
  “那点老账囊们了?”老张问。
  
  “看到两个老年人岁数豆囊们大了,吃饭豆成了问题,哪有啥子钱还款啰,贷款背起不还,儿都比老子大了,害得你们信用社的三番五次的跑,把你们也害惨了,现在房房儿着水打了,又莫得个住处,我们两口子这几年在外头搞副业还挣了几个,这回是来给老汉儿修房房儿叨嘛。”任章说。
  
  “儿也是一个,女也是一个,有女不为孤叨嘛,莫人管,你们不管囊个行嘛,逗别人看笑神儿叨嘛,哪贷款……”老张说。
  
  “我是专门找你说贷款叨嘛,那贷款我不帮他们还还有哪个帮他们还嘛,我是想找你商量哈,能不能把我老丈人那点贷款转一哈。”任章说。
  
  “囊们转?”老张问。
  
  “转到我门下叨嘛,要是老丈人房房儿不着水打了,我豆帮他还了,现在要是还了,修房房儿的钱豆不够了叨嘛。”任章说。
  
  “转到你门下不是不行,要看你们两口子户口在哪哈儿,在不在我们信用社管辖范围内叨嘛。”老张说。
  
  “凳子沟,刚刚迁过来的,这不,老丈人莫人养活叨嘛,我只好过来当上门女婿哦。”任章说。
  
  “你有这份孝心是好事,早理麻了也少背利息,要是户口真的迁过来了,你今天到信用社去拿现钱把它理麻了,明天你豆带上媳妇儿,把户口本儿、身份证儿和私章一铺拉子豆带齐,把村长叫起一路来,叫他搭个腔,我还莫和你打过交道,先打个交道试试看,来信用社整点钱修房房儿。”老张说。
  
  “我这哈儿还走不脱叨嘛,能不能麻烦你回去帮忙理麻一下,我把票子给你,我把工地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安排一哈,明天豆来。”任章说。
  
  “老张,先到旧房房儿将就一哈,我把钱取给你,你给我整了豆是了。”任章还说。
  
  任章老丈人家门前头是个不大竿儿的平坝坝儿,屋后陡得万悬,下雨天一不注意豆垮窝心泡,任章老丈人的三间土墙房房儿老实烂得不像啥,还被窝心泡打了两间。任章老丈人捞起个蛮长的叶子烟杆儿蹲在门前抽叶子烟,烟子接二连三从那干瘪瘪的嘴巴里吐出来,口水顺着烟杆儿流下来,地上打湿了一大坨。见了老张屁股一厥站了起来,一只手拄着烟杆一只手撑着克膝堡儿,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响着痰音。任章老丈母咳咳亢亢坐在地坝坎坎上晒太阳,花白的头发像霜打后的乱草焉迷日眼的长在麻古石堡堡上。
  
  “老张好久莫到屋来了,稀客呀稀客,客来得好,豆是连个坐的地方豆莫有,囊们整嘛,任章,刚忙给你张叔找根纸烟,人家公家的人不吃叶子烟,怕把牙齿熏黑了。”任章老丈人说。
  
  “要得,哎呀,光说话去了,爹不说我还忘了。”任章搞刨了,从裤子包包儿摸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烟盒盒儿,抽出一根弯头就柺的纸烟双手递给老张。
  
  “张叔,不好意思,揣到裤子包包儿里……”任章说。
  
  “不麻烦了,我站一哈儿豆走了,我也忙。身体还好嘛?”老张接过纸烟问任章老丈人。
  
  “唉,好个啥哦,泥巴都磊到颈航上的人了,死起不得死,活起不得活,还要给后人添累赘,一点贷款豆还不起,羞都把人羞死了哦。”任章老丈人说。
  
  “不要想囊们多,后人孝顺比啥子都强,把身体将息好多活几年,等你女婿娃儿把新房房儿修起来了你也享几天清福,贷款你豆不要操心了,你女婿娃儿说了,贷款他还。”老张说。
  
  “唉,人老了,帮不到他们的忙,还要拉他们的后腿,囊们整嘛。”任章老丈人说。
  
  说话间,任章已经从屋里头出来,手里拿着两沓钱。
  
  “不晓得两万块够不够,你先拿回去算一哈看看,多退少补。”任章说。
  
  “要得。”老张说。
  
  老张接过钱数了数,整整两万块。老张从包包儿摸出笔和纸条条儿准备打个收条。
  
  “打啥子条子哦,信用社的人我还信不过。”任章说。
  
  “那我豆回去给你算一哈。”老张说。
  
  老张把任章给的钱揣到包包儿里转身要走,这个时候,移民新村那边一伙婆娘见老张来了,豆丢下活路跑过来和老张说话。
  
  “耶,昨天老张怕是梦到跩到茅屎坑,整囊们多票票儿,招呼路上肇哪个女人摸了哦,那回去交不了票哦。”一个胖婆娘开玩笑说。
  
  “怕是你想摸老张哟,你莫摸错了哦,把老张裤裆里那个二把盒子摸了哦,那子弹一网一网的,你把老张子弹打光了,整得老张捞个空枪回去,婆娘验枪,老张莫法交票哦。”又一个廋婆娘开玩笑说。
  
  “那是给你留到起的叨嘛,你男人搞副业出去半大半年了,你反正在屋里坐空月,叫老张顺便给你打个神府。”胖婆娘说。
  
  “我那二把盒子不是哪个想摸豆摸哦,你也不问问我婆娘同不同意哟,上了保险的哦。”老张回敬一句。
  
  “人家老张啥豆大方,豆是那玩意儿小气,起麻子上搭扑爬——怂滩了。”有人接嘴。
  
  “你们在再那说,招呼人家老张那二把盒子走火了哦,把你打了莫怪那个哦。”又有人接嘴。
  
  “玩笑归玩笑,老张,说点正经事,我那点儿贷款要到期了叨嘛,利息是按时结了的,今年这房房儿一修,还还不起了,娃儿搞副业要年底才结账,你看还能不能延一哈?”胖婆娘说。
  
  “延一哈是可以,你先把申请写来。”老张说。
  
  “老张你看,我房房儿修到二八栏杆的了,现在开不起舀了叨嘛,能不能凑火点钱,我们又不欠陈账,娃儿和他老汉儿两爷子在北京建筑上支模,一年能挣个七八万的,顶多整一年,远约日子进给钱,你看咋块。”廋婆娘说。
  
  “你们家的情况我晓得,先把申请写来再说。”老张说。
  
  妇女们都和老张说笑,只有旁边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小媳妇儿不开腔,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笑着,脸儿红嘟嘟的。
  
  “贷款修房房儿是好事,我们信用社该凑火的一定凑火,以前整了的,一时周转不开需要延期的,我们信用社也是理解的,关键是信用社的人拿你们当人,只要你们不要把信用社的人当寡子,信用社巴心巴肠的整,你们要按时结息,按时还本啰,有个啥事需要信用社跟帮凑底,信用社才敢惹叨嘛。”老张说。
  
  “老张说这话倒是真的,你头一回豆把人家整怕了,二回哪个还敢惹。”胖婆娘说。
  
  “我侄儿媳妇想贷款盖个棚棚儿务菜到城里头卖,她看到现在城里头菜比肉贵,说务菜比种庄稼强,她人生得年轻,是个羞猫儿,看见她张叔来了,豆叫我帮她问以哈。”一位大娘说。
  
  “好哇,年轻人思想豆是不一样,这个想法好,我凑火,现在城里头的人吃肉都不放伙菜了,吃不起。”老张说。
  
  “老张这人我打交道五六年了,是个老百姓靠得住的实在人,菊仙,还不赶快谢谢你张叔。”大娘扯了扯小媳妇儿的衣角说。
  
  “谢谢张叔了,那我二天务菜豆靠张叔你拉扯了哦。”小媳妇儿红着脸说。
  
  “谢啥,只要你把菜务成功了,张叔帮你联系把菜批发给城里那些菜贩子,保证你赚到钱。”老张说。
  
  “谢谢张叔了,那我二天务菜豆靠张叔你拉扯了哦。”小媳妇儿红着脸又说。
  
  “等你赚到钱了再谢我,现在八字还莫得一撇嘞。”老张说。
  
  “过几天我找个懂经的来看看,好宽的地,好远的水,粪跟不跟得上,适合种些啥,在技术上给你点拨点拨,千万不要用化肥、不要打农药,现在那些当官的、有文化的、有钱的都喜欢绿色的蔬菜,喜欢我们乡旮旯儿的土菜,啥子节耳根、狗牙菜、春芽儿、拳菜、都苔的……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回去,二天来了又谝”老张说。
  
  老张说完就走。待老张走出老远,小媳妇还在后面喊。
  
  “谢谢张叔了,那务菜的事我豆把张叔你靠到起了哦。”
  
  五
  
  老张回到信用社已经是正午时分,办公室三个信贷员已经吃饭去了,营业室一伙人吵得屁扑,领退耕还林补足的、土地补偿费的、低保的……挤得人进出钻空空儿。一个女人哭天洒地和营业员赌咒发誓争吵,整的其他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闹热,老张本来豆被大事小事整得心慌马乱的,女人一闹,老张气不打一处来,哈开人群去问个究竟。
  
  “吵啥子吵,到底囊们的了?哭能解决问题,闹能解决问题,咋回事嘛?”老张问。
  
  “不是我想闹叨嘛,我一大清早豆来取树苗子钱,本本儿递进去老半天了,现在还莫取到,我一问,你们坐柜台子的两个女的说是取给我了,我哪的看到嘛,这哈儿囊们多人看到起的,我要是取了怪她们莫取,我拿回去一家人捡药吃。”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我们是先喊了名字有人答应才递出去的叨嘛?”会计说。
  
  “是喊她名字的叨嘛,好久了。”有人说。
  
  “有人答应叨嘛,是个女的,拿了钱和本本就走了。”有人议论。
  
  “看清是她吗?”老张指了指那个莫取到钱的女人问。
  
  “不警觉得,挤得屁长屁流的,哪个注意人家的事哦,豆害怕各人的听逛了。”有人说。
  
  “老张,我认得到你,你往天下乡还在我们家里去过的,这事你一定要给我查哈儿,我娃儿在城里头念初中,回来拿生活费的,我打不起主意了才来看国家给的树苗子钱到了莫有,现在又整飚了,你说囊们搞嘛,老张,你一定要给我查哈儿,这点钱我娃儿等到起的,我们一家人豆把你靠到起的哟。”女人两颗猫尿一吊起说。
  
  “是不是你拿了的,有个不说话的,调了监控再说。”老张说。
  
  “你们豆在外面等到起,不要着急,调哈儿监控豆给你们取,坛子喂猪,一个一个的来,免得又出麻达,喊到哪个的名字,耳斗放尖点。”老张又说。
  
  “你也不要着急,急也莫用,一哈儿豆搞撑展了,你等到起,万一整丢了,娃儿这回的生活费算我的,书一定要念,不念书长大了有啥搞场。”老张又给女人叮咛。
  
  “钱整丢了不要紧,关键是本本儿叨嘛,国家年年给的钱豆在这个本本儿上,要是本本儿整丢了,我二回拿啥子来取嘛。”女人说。
  
  “怕啥,把你身份证儿拿来补个本本儿就行了,他拿去的本本儿豆成了废纸纸儿了。”老张说。
  
  “老张,那我们一家人豆把你靠到起的哟。”女人说。
  
  “豆等一哈儿嗷。”老张说。
  
  老张掐了大概时间,一招手叫了营业人员一同到库房里调监控去了。大约一根纸烟的工夫,老张和营业员出来了。老张找到女人,女人正在大门前一边抹泪一边跺脚。
  
  “查到了莫有?”女人见老张出来了,像抓到了救命恩人。
  
  “你莫着急,有眼隙,好像是凳子沟哪个女人拿了的,喊她名字她拿了,喊你名字你莫答应,她答应了也拿了,我还不敢肯定,我要去跑一趟,我们也不能乱冤枉好人,贼娃子皮皮哪个想背?。”老张说。
  
  其实监控录像一放,老张搭眼豆认出来了,是凳子沟王拜拜的婆娘。这个贼婆娘老张晓得,是个爱占小便宜的货色,不啥好惹,屋里豆她一个人说了算,男人不啥管贤,成天苕弥日眼的只晓得臧蛮,是个天晃晃,日吧歘。老张不敢明说,怕说出来是哪个,莫领到钱的女人一闹,惹些刨骚莫法挽圈圈。
  
  “还要得回来吗?”女人问。
  
  “只要把人认到起了莫得要不回来的,我一哈儿就去找她,是她她要是敢不认账,我们豆叫派出所的人来调监控,保险给你弄回来。你先回去,明天你到信用社来找我,整不整得回来我豆给你回个话。”老张说。
  
  “那我们一家人豆把你靠到起了哟。”女人说。
  
  “豆靠到起,豆靠到起,我吃了你们的油炒硪抱石哦,囊们啥麻屁欻球活路都着我碰到了哦。”
  
  方圆团转的几个村豆是老张想来豆来想去豆去的地盘儿,路熟得像在自家屋里头跑转转,平而往常老张来去豆跟一阵风穿过树爬爬,连一只熟睡的雀儿也莫吵醒豆是几个来回。今天老张不同,莫吃饭的老张快不起了。女人走了,麻烦事又落到了老张的脑壳上,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老张走在山路上,人影儿照在岩粑粑上,像一个放了气的大气球。老张整了半天连一点早餐豆莫有吃,走路一焉一焉的,豆像驼背儿吆母猪,一走一囧,等老张到了凳子沟王拜拜家里,两条腿软得像两根面条儿站豆站不稳。
  
  屋里只有王拜拜一人,正在火龙坑儿各各煮猪缲,两个眼睛被柴火烟子熏得痄糜烂眼的,是乡旮旯儿里那种典型的苕筒子。
  
  女人不在。
  
  “老张来了。”王拜拜起身揉了揉渣巴眼儿跟老张打了个招呼。
  
  “你婆娘呢?”老张问。
  
  “对门坡上扯猪草去了,你找她有啥事?”王拜拜说。
  
  “莫事我囊们远跑起来取草帽子啊,她回来莫跟你说啥子?”老张说。
  
  “不晓得,莫说啥子。”王拜拜说。
  
  “赶紧去把你女人喊回来,我有话要问她,搞快点,你不要装聋昏啰。”老张说。
  
  “赶紧回来一下,信用社老张说有啥事找你。”王拜拜站在山花上一喊,女人豆回来了,背篼里猪草才扯了一半。
  
  “老张找我?啥子事?”女人问。
  
  “知道我找你豆好,各人做的啥事各人心里晓得,不然,我饿起肚子跑起来干啥?老张说。
  
  “我莫做啥子事啊。”女人说。
  
  “你今天去信用社取树苗子钱莫有?”
  
  “去了。”
  
  “做啥缺德事莫有?”
  
  “我是那号人吗?”
  
  “不见得吧,我们调了监控的哟。”
  
  “我说老张,你不要冤枉好人啰,囊们大岁数了,我可是惹毛了,啥子话都说得出来哦,你不要癞子莫得荡子擦痒往我身上揣哟,你在这周围团转打听打听。”
  
  “你也莫球囊们妖艳儿,我不是来跟你磨嘴皮子的哦,我囊们莫找张三、莫找李四,端端来找你,莫得把凭我找你歘球啊。”
  
  “老张,你嘴巴放干净点哦。”
  
  “各人做的啥各人认了也豆算了,要是真的不认账,说噌起了,我把脸皮抹下来,后果你各人想一哈哦,我把你莫法,有的是人把你有法哟。”
  
  这时候,老张的电话又在包包儿里环绊顺跳地叫唤起来。
  
  “哪个?啥球事?”老张摸出电话就吼,莫看电话号码儿。
  
  “发啥球火,囊们搞的这半天了还不回来吃饭?”电话是老婆打的。
  
  “事情多得万眩,不回来了。”老张说。
  
  那边马上挂了电话。但老张莫挂电话,老张想借坡下坎把这个不讲理的女人收拾一哈。
  
  “啊,啥子唉,说大声点,乡旮旯儿里信号不好,啥?派出所的晓得了,莫老实哦,哪个去说的,嘴那么长,当的那个尖脑壳,啥子唉,人家要看监控?先莫忙到,等一哈儿再说,我在她家地坝坎坎儿上站到起的,等哈儿她要是承认了也豆算了,屁大点事。”
  
  “你们先给他们倒个开水,等我的电话,能不麻烦人家尽量不麻烦人家,我们自己内部各人能整撑展豆各人能整称展,派出所一整到手上豆麻烦了,你们跟他们头头儿商量一哈……”
  
  “不要爪木倌儿死在万山老林里,肉烂了嘴壳子梆硬,刚才的电话你也听到了,是哪个短命的去给派出所的人说了,这事看来还脱不了爪爪叨嘛,这回你是把祸闯大了哦。”老张放下电话对女人说。
  
  “你想囊们的?派出所我又不是莫去过,哪个怕哪个,我明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王拜拜说。
  
  “做莫做亏心事你女人晓得哦。”老张说。
  
  女人听了老张的假电话,一下子慌了神。
  
  “你晓得个啥,不要在那搭混账腔。”女人吼了男人一声。
  
  王拜拜马上像个细娃儿一样各人钻到屋里去了。
  
  “你莫在我面前充能耍尖哦,成天鬼迷日眼,我跟你扯不撑妥有人给你扯得撑妥哦,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是来将好话说的哟,人不养成个好德行,现在的娃儿拣样来得快哟,麻柳树皮皮打草鞋——一代传一代,娃儿要是拣了你的样,你各人不要紧,那你豆把娃儿害惨了哦,最后肇祸的还是你哟,不要捞起不看讨起看。”老张说。
  
  “指母儿大个事,还把派出所扯出来,豆不麻烦他们了,我豆明人不说假话,是我拿了的,我退给她看她还能把我咋的。今天要不是你老张跑起来,说啥我豆不得尔时。”女人说。
  
  “哪个来你豆得尔时,各人做的啥哈事,有监控录像叨嘛,那玩意儿又不扯谎。”老张说。
  
  “哎呀,老张,哪有囊们凶哦,我今天是头一回叨嘛,我哪晓得你们信用社还安了啥子录像的东西哦,我要是晓得,我也莫得囊们苕叨嘛,豆是我不好,你老年人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豆退给你豆是了嘛,你豆帮忙挽个圈圈,哪个晓得惹囊们大的祸嘛,是哪个砸破脑壳的叫派出所的人晓得了,早晓得……”女人见老张腰杆儿硬得沸烧,马上软了下来,一边吼男人一边向老张下帕蛋。
  
  “现在晓得还来得及,人嘛,脑壳豆有犯昏的时候,把钱和本本儿还给人家豆行了,赶紧给我,我好回去把派出所那伙人打发了,免得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整。”老张说。
  
  “要得,那就麻烦老张你了哟。”女人说着豆从包包儿里面摸出一个黄本本儿和几张红票票递到老张手里。
  
  “要是我一来你豆认账了,哪讨囊们多的麻烦啰。”老张说。
  
  “我哪晓得你们那儿还有个监控嘛,要晓得有,我……”女人说。
  
  “不说了,这个事豆这么算了,我走了,我还得回去给你们擦屁股。”老张说。
  
  “耍一哈儿弄口便饭吃了再走。”女人说。
  
  “吃啥饭啰,遇到你们这哈人,我倒八辈子的霉哟,走了,我回去把你们屁股擦了再说,遇到这哈事理麻得越快越好,一拖豆把事情搞大了,我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张说。
  
  老张将女人递过来的本本儿和钱揣到各人包包儿里就火急火燎地往回赶,要是那个莫取到钱的女人还莫走,老张当天就把事情撂上坎了。
  
  “老张,都怪我一时糊涂,给老张你添麻烦了,这事我们豆靠到起了哦,等事情冷落一哈我慢慢儿感谢你哟,再说,我也不是那哈儿吃了菌子忘了葛兜恩的人叨嘛,轻重还是晓得点儿!”女人说。
  
  老张莫搭腔,头也莫回就走了。
  
  “几爷子好事莫见靠到起,哈事哈哈都把我靠到起,闯到他妈的活鬼哟。”
  
  老张边走边骂。
  
  六
  
  老张焉迷日眼地往回赶,刚走到半路上,迎面就碰到了那个莫有领到钱的女人正焉迷日眼的往回走。女人看见老张痿笼洒熄的,就上前打招呼。
  
  “老张,囊们快,到哪去的,整得焉拖拖的?”女人说。
  
  “还不是去给你要钱嘛,害的我费了一豹子的力才找到他家哦。”老张有气无力地说。
  
  “她认账了吗?”女人问。
  
  “认啥子账哟。”老张说。
  
  “莫认账?”女人问。
  
  老张不敢说是王拜拜女人拿了的,怕惹出麻烦,现在的人豆不好惹,隔里格固的,两句话不对豆蹭起了,整毛了杀人放火豆干得出来。
  
  “人家根本豆不存在认不认账的事,她各人的都忘了取,那女人忘心大,耳斗又背,喊你你莫答应,她还当喊她,拿过来揣到包包儿就回去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地里头扯猪草,包包儿里掏出来一看,囊们不是各人男人的名字,这才晓得搞错了,各人男人那个本本儿还在屋里头。”老张豆转了个弯子说。
  
  “拿来了吗?”女人问。
  
  “囊们莫拿来哟。”老张说。
  
  老张说着,伸手从包包儿里掏出黄本本儿和几张红票票递给女人。
  
  “你数数,看少不少?”老张说。
  
  “还数啥哟,老张,今天简直把你麻烦很了,要不是你我这钱到哪儿去找哦,娃儿这个礼拜的生活费上哪去找嘛,你叫我囊们感谢你哟。”女人说。
  
  “啥子感谢哟,二天下乡麻烦你们的时候还多叨嘛。”老张说。
  
  “那二天娃儿他老汉儿上街赶场我叫他给嗲个鸡公、嗲点土鸡蛋来,乡旮旯儿里也莫啥嗲,你就莫嫌弃,算是我们一家人的一点心意。”女人说。
  
  “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办啥事放灵性点,这回运气好,下回可就说不到哦。二天在要是晓得是哪个那了,不要说人家,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人活一辈子哪个还莫得个晃的时候,镇巴就锭子大个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吵起来也莫啥意思。”老张说。
  
  “我晓得,今天真的把你麻烦很了,你也难得跑路,我也莫啥感谢的,这一百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豆拿到起买包烟抽。”女人说,从黄本本里头抽出一张红票票硬往老张包包儿头塞。
  
  “你这是想日弄我犯错误啊。”老张连忙推让。
  
  老张晓得信用社是个大水塘,里头鱼呀、虾呀啥豆有。不给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办事遍地豆是,像庄稼地里的鱼鳅串,一遍一遍地薅,薅完又长,长了又薅,咋整豆莫法断根。老杨豆是那哈人,跟老张一样五十出头,平时对人也好,找他办事他也巴心巴肠的,豆是有一宗,喜欢婆娘。只要有女人找他办事,他豆找不到外家姓啥,胡球整。在社部当了几年头头儿,啥莫挣到,整了几十万栽巴子背在身上,全部是些婆娘用了的,现在一个月还扣一千块钱的风险金。
  
  老张豆与别人不一样,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老张三十年前不小心进了信用社的门槛儿莫啥吃的豆靠信用社吃饭。这个哈嗉,老张比哪个豆明白,只是他有他的原则。不是各人的钱,不进各人的腰包儿,进了腰包儿豆是犯法。特别是婆娘,老张不染,玩笑归玩笑,不动真格,婆娘是祸水,染上豆脱不了爪爪。老张认为靠手里的权利帮哈儿忙豆得人家好处,说好听点儿是对不起组织,不好听点儿是对不起良心。平儿往常四邻八乡的人来找他整贷款带的土产什么的,他推得脱豆推,推不脱的豆留下来,二天下乡去了有细娃儿的豆买个玩具,莫细娃儿的豆嗲瓶酒打个平伙,去不了的,豆放个信在村干部那哈儿,人家接媳妇儿、办三朝、办生朝或者房房儿端水,叫村干部言传一哈送个礼,算是扯平了。
  
  “老张,你放心,你给我帮了囊们大的忙,我还能日弄你,这点哈嗉我还晓得,今天这事给你找麻烦了,我也不知道囊们说好,反正二天你答不答应我豆要叫娃儿他老汉儿来谢你……”女人说。
  
  “钱找到了豆好,你去忙你的,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老张说
  
  “那你先去忙,反正二天你答不答应我豆要叫娃儿他老汉儿来谢你哟。”女人说。
  
  老张不再答应,转身各人赶路。
  
  “老张,反正二天你答不答应我豆要叫娃儿他老汉儿来谢你哟。”女人还在后面说。
  
  老张头也莫回。
  
  “老张,反正二天你答不答应我豆要叫娃儿他老汉儿来谢你哟。”女人又补了一句。
  
  老张要忙的事情还多,不知道还有啥事儿要冒出来,女人说,老张边走边听,头依然莫回。
  
  “老张,我还差点儿忘了,补本本的事还靠到起的哟,你答应了的。”女人还在说。
  
  “嘿,还有啥本本儿啰,刚才豆给你了的哦,你好好在包包儿里头找哈儿看,我是和票票儿一哈给了你的哟。”老张边走边说。
  
  “实在对不起,老张,本本儿在包包儿里头,那豆不麻烦你了,记得二天转上来了到屋喝水哟。”女人说。
  
  “老子这哈儿豆想喝水。”老张在肚子里骂了一句。
  
  老张一边走一边想问题,囊们多的事情挽到各人脑壳上,老张各人也弄不撑展是啥原因,成天各人把各人整得忙飞起,尽遇到些烂耸事把人整得脾大嘴歪。不整吧又看不顺眼,整吧,又忙不过来。上头对下头又不理解,以为下头的人像他们一样坐在办公室看看报纸、喝喝茶,吹起空调搧卵经,不知道下头的在拼死拼活地卖命叨嘛,成天电话打飞起,动不动豆是不良贷款零增长压下来,整得下头的连跳楼的思想豆有了。
  
  莫法叨嘛,端了人家的碗豆得服人家管。老张叹口气,不良贷款还得催,尽了力再完不成,各人豆对得起各人良心了。
  
  老张又开始打电话。
  
  “喂,喂,科儿吗?我是老张啊,在屋里还是在街上?”老张说。
  
  “在坡上薅草叨嘛。”科儿说。
  
  老张和科儿打交道有些日子了。这家伙住得远,是二台梁上的,老张去过他家,他隔三差五也和老张一起到信用社里来晃晃,四十奔五的年纪,一脸的窜脸胡,不整贷款,只是随便坐坐豆走了,不会啥手艺,家里也没几样像样的家业,几间泥坯房东倒西歪,靠庄稼过日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后来在老张的开导下学会了走家串户做小生意搞点收购。但科儿住的那个村条件差得要命,卡卡各各豆不通手机,家家户户虽然各人豆整了无线座机电话,也是聋子的耳朵——摆设,白天娃儿到学堂里去了,大人下地为生活土里刨食,没有闲功夫为守一部电话而浪费一个劳力,电话大多是为在外打工的男人和娃儿女子整的,半夜里响起也只是想听一听男人和娃儿女子报个平安。偶尔有几个骚二洋轻背手机的,也只是下了山才能整两哈过个鸡巴赢。科儿做小生意弄了几个票票,开始有了电毛驴儿,二手的没户口,也没本本儿,已经旧得枯起垮起,见了人无需按喇叭,发动起来除了人不响全身都响沉了,交警查得凶的时候,豆只骑到城外头找一熟人门前放着,走路进城。
  
  科儿对周围团转的情况他豆了如指掌,随便哪个家里有效啥麻屁收入他比人家屋里头男人还整得拢耸。老张豆把那些一时间跑不到的边远的贷户细细列了花名交给科儿,哪家需要结息,哪家需要还本,一股脑全在上面,嘱咐科儿代为催收或者捎个信儿。时间长了,科儿在乡村里也有了些威信,人缘也比往日好了许多。慢慢地,委托他帮忙还款的、结息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一时还不上的也有人下话叫他垫垫,缓些时日男人或者娃儿女子从外面打回来了豆还上,了解情况的,他也垫,垫多垫少量力而行,只要不影响生意豆行。他还告诉老张,他们那个村以后整贷款,哪个爱打牌赌钱不能整,哪个持家过日子是把好手能整,不知情的就问问他,啥人啥秉性他一清二楚。
  
  老张实在跑不赢了,豆给科儿揣个电话。科儿住在山堡堡上,信号还可以,老张一打豆通。
  
  “给你说一哈,你们那高头又有几家贷款到期了叨嘛,我一天到晚忙得屁火烟糗的,你帮忙催哈,能整到票票的豆叫他还了,等几天又整出来,实在整不到票票的,豆叫他们把利息钱整到起,到信用社来倒一哈。”老张说。
  
  “有哪几家?”科儿问。
  
  “狗娃子、方桂子、二老撇、谢老幺……”老张说。
  
  “哎呀,老张,有一家有问题,其他的豆有人在屋里头,豆是还不了也能倒,豆是巴岩塆那个狗娃子莫得法叨嘛?”科儿说。
  
  “囊个经?”老张问。
  
  “狗日的狗娃子一开年一家人豆出了门叨嘛,屋里有个八十几的老年人叫隔壁他二老汉儿经管到起的,豆是倒也莫法整叨嘛。”科儿说。
  
  “先把他的电话整到起,看能不能把钱打回来,万一联系不到,叫他二老汉儿来帮忙整一哈也行,你去找他二老汉扇一哈,看他缠不缠。”老张说。
  
  “我去找他二老汉儿看看,他可能有他的电话,联系到了我给你打电话,看他咋说。”科儿说。
  
  “要得,就囊们说好了哦,我等你的电话哟,我豆不耽搁你的活路了。”老张说。
  
  “要得,二天上来了到屋哦。”科儿说。
  
  七
  
  郎在对门唱山歌,
  
  姐在房中织绫罗。
  
  那个短命死的,
  
  挨刀死的,
  
  发瘟死的,
  
  唱的那个歌哎,
  
  好呀!
  
  唱得奴家脚怕(音啪)手软
  
  手软脚怕(音啪),
  
  踩不得耘板,
  
  丢不得梭哎,
  
  绫罗不织听山歌。
  
  老张急急忙忙往回赶,爬了几个坎坎儿,上了几道梁梁儿,渴了,累了,也饿了,想一想,管他啥事,各人不能亏待各人,老张张口豆是一嗓子吼了起来,吓得路边树爬爬里几只正在找食物的野鸡扑啦啦飞了起来。
  
  唱完歌,老张想坐下来歇一歇,这时,前面的山沟沟里一股浓烟乌天黑暗的冒出来,老张吓一大跳。
  
  是不是哪个细娃儿箭火把房房儿点起了哦。老张想。
  
  老张估计到冒烟的地方有里大里的路程,弯弯拐拐的加起来豆不是点把点了,莫得半来个钟头怕是莫眼戏。老张莫多想,一头钻进包谷林走个侧路。包谷正是搭红搭帽儿的时候,人把高的梧子刷在老张脸上,刷起一条条扑棱,整得老张脸上火飃火辣的。
  
  老张莫有多想,扑趴栽筋斗的跑过去。老张心里头只想着打火,也不管包谷不包谷的,房房儿比包谷重要,把包谷梧子整断一大片。
  
  果然,沟沟儿里一家人的几间土墙房房儿正烧得凶,一伙人正在手忙脚乱打火。
  
  “囊们烧了的?是不是细娃儿箭火?”老张一边问一边扑过去打火。
  
  “屋里头莫细娃儿叨嘛,细娃儿都念书去了。”有人说。
  
  “大人豆到城里头做活路去了叨嘛,屋里头斗一个七八十岁的老汉儿叨嘛,腿脚不啥利索。”有人说。
  
  “恐怕是电线短路惹起的哦。”有人说。
  
  “人烧到莫有?看见老汉儿没有?”老张又问。
  
  “我们豆光顾着打火,还没有顾得上看人啰。”有人说。
  
  “哈了,说不定老汉儿还在里头。”老张说。
  
  “囊们得进去,火把门豆堵死了叨嘛。”有人说。
  
  “你们先打火,我进去看看老汉儿是不是在里面。”老张说。
  
  “去不得,太危险了。”有人说。
  
  “是去不得,太危险了。”有人说。
  
  “是去不得,太危险了。”有人说。
  
  “房房儿烧了还可以再修,人烧了囊们整得回来,危险也要去看看,你们不敢,我去。”老张说。
  
  “我爹呢,我爹呢。”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人跟棒老二在撵一样冲到地坝里火烧火燎地问。
  
  “去!你来瞎掺和啥!那个是你爹?大家豆整得毛焦火辣的了,你不去打火,二天你房房儿烧了,总还得换个活路。”老张大声吼。
  
  “房房儿烧了算个球,我老汉儿是活还是死我还不晓得耶。”中年人说。
  
  “你爹算个球,人家爹还在火里头,是活是死还不晓得耶,你想囊们的?”老张说。
  
  “那豆是我爹叨嘛,晓得他现在囊们个样子了嘛。”萧顺说。
  
  “萧顺,这是信用社老张,放尊重点,老张,他豆是烧房房儿这家的娃儿。”有人说。
  
  “娃儿?早些歘球去了啊!这哈儿不晓得你爹是死是活了,囊们大岁数了,出门屋里头也不留个人经管到起。”老张说。
  
  “哪个晓得要戳囊们大的拐嘛。”萧顺说。
  
  “把你爹烧死了豆晓得了?”老张说。
  
  萧顺晓得了骂他的人是信用社老张,闷到起不再言传,袖子两抹豆往屋里钻。
  
  “滚!”老张手一舞把萧顺推了一个趔侧。
  
  “爹——”萧顺一边喊还是一边往火里钻。
  
  “滚开!”老张手一舞又把萧顺推了一个趔侧。
  
  “球经豆不懂还想当骟将,你去送死啊。”老张说。
  
  “我不去哪个去嘛,挨不得了。”萧顺说。
  
  “我去。”老张说。
  
  “你不能去。”萧顺说着,一把将老张拖了回来。
  
  “把他给我逮到起。”老张说。
  
  老张说毕,马上嗲起一桶水从头到脚淋了下来,摸出包包儿里一个擦汗水的帕帕儿在水里打湿捂在嘴上准备往里钻。
  
  此时,老房房儿的木门、木窗已经被大火烧的稀啪烂,黢麻黑的烟子从里面直往外矗。
  
  幸亏这家人就住在这河沟沟边上,沟沟里有十来户人家,房房儿一起火,豆有人发现,一沟沟儿的人齐伙二阵跑来打火,要不然房房儿早豆烧成了光坪坪了。
  
  这地方老张熟悉,前些年信用社基本上还不讲按季结息,好多豆是春种秋收,用途豆是买口粮、买猪、买牛、出门搞副业做盘缠之类的,期限一般豆是一年,上年贷出去,下年就到期了,金额也不大,十块八块的有,三百、五百的也有,顶多也豆上千,金额虽小,但覆盖面却宽,几乎是家家户户不论多少都欠,信贷员跑断腿也收不到几个钱,难缠得要命。到了冬天出去搞突击又缺人手,一缺人手就得请人突击,当时,我们称这些人叫“依法收贷积极分子”,和信用社信贷员一起下乡,由信贷员掌握政策尺度指点打点。这一突击就突击出好多问题,老百姓一穷,信誉度就差,信誉度一差,啥人啥德行也就出来了。不是张家有钱不想还,就是李家没钱还不了,再就是王二见了信贷员就躲起来,锁了门全家外出,你要是没有一肚子鬼点子根本别想收到钱,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家那个时候为躲债而今落户城固、洋县、西乡、汉中的老贷户。老张在这哈儿跑了无数遍,豆是对烧房房儿这家莫球啥印象。
  
  “哪儿来的烧料子拍片哦。”老张说。
  
  “老汉儿引的上门女婿叨嘛,梁那边的。你来那哈儿,他还是个五保户叨嘛,后来捡了个女子才……”有人说。
  
  “难怪不得。”老张说。
  
  老张趁萧顺往起爬的那一哈哈儿,一头钻进了屋里。
  
  老张在屋里头一阵乱摸,好久才发现老汉儿睡在堂屋里的地上已经不醒人事。老张使劲摇了几哈,一点反应豆没有,喊了几声也莫见动静,老张马上伸手在老汉儿鼻子底下晃了晃,鼻子还有风,老汉儿还莫死,老张忍不住一阵兴奋。
  
  “背时的命还大耶。”老张嘟囔了一声,抱起老汉儿豆往外跑。
  
  这时,一根烧断的楼扶从上面吊了下来,老张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拼命往外面一跳,正好脚下一滑,老张一个饿狗抢屎冲了出去,老汉儿从手中飞出,楼扶重重地砸在了老张的背壳壳上……
  
  八
  
  老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七点多了,县医院病房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新闻联播。老张不知道各人在哪呢,像睡了一觉瞌睡醒来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这事在哪哈儿?”老张糊里糊涂地自言自语。
  
  “不要动,不要动,吊液体耶。”护士说。
  
  “醒来了,醒来了。”有人喊。
  
  听到有人喊老张醒来了,一伙人马上围了过来。
  
  老张使劲睁开眼睛看了看,这才晓得各人在医院里,各人的女人、几个单位里的同事、主任老陈,还有村长老李、王拜拜女人、那个丢了钱的女人都在,还有几个老张不认识的也站在跟前。
  
  “我囊们到这哈儿来的?”老张问。
  
  “老张,囊们大岁数了,充哪门子能啰,要不是老百姓弄滑竿儿把你抬来,你骨头怕是已经喂了狗了哦。”老杨见老张醒来了,开玩笑说。
  
  “我这把老骨头了,就是喂狗它也啃不动了。”老张说。
  
  “莫充能耍尖的,我连办夜场的份子钱豆凑起的哟,你要是四脚一伸,我就去买火炮子、纸,给你烧落气钱哦。”老杨说。
  
  “我是属虎的,命硬,哈把哈死不了,刚才我就去阎王爷那儿去打了一哈儿咣子,人家说我不合格呢,叫我回来喊你去哟。”老张说。
  
  “莫开玩笑了,让老张多休息一哈儿。”陈主任说。
  
  “陈主任,烧房房儿那家那个老汉儿还在不在?”老张问陈主任。
  
  “在,在,就在你旁边那个床上,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怕是早烧死了。”陈主任说。
  
  “莫烧死豆好,莫烧死豆好。”老张说。
  
  “今天多亏了老张,我们几个在城里头做活路,要不是老张胆子大冲进去,我们豆见不到老年人了,房房儿着火飃了倒是小事,老年人只有一个叨嘛。”一个老张不认识的中年人走过来握住老张的手说。
  
  “这话说得在理。”护士说。
  
  “是我对不起老张叨嘛,不出这些流筋麻缠的事,老张坐在办公室里也不得肇祸。”村长老李说。
  
  “都怪我,我要是不贪人家的小便宜,也不会……”王拜拜女人说。
  
  “要怪还是怪我,要是我那点钱丢了算了,老张也不会……”丢钱的女人说。
  
  “唉,要是我们在屋里头,老张也不会……”那个和老张握手的中年人说。
  
  “怪谁豆莫用,要怪豆怪我这个老不死的,不然,老张也不会……”旁边一个声音低低地传过来,是老头子。
  
  “老张是我们的靠山啰,我们有个啥子是他豆凑火哦,这些年要不是老张,我们囊们整哟。”
  
  大家纷纷自责。
  
  “都不要说了,我那是啥靠山啰,你们的靠山是信用社叨嘛,你们是我的靠山还差不多,你们要是不讲信义,我豆莫法整叨嘛,现在我戳拐了,我的靠山豆是组织,是领导,不要打胡乱说哦。”老张说。
  
  “护士,我啥时候可以回去上班?”老张问。
  
  “主治大夫说,最少要三天。”护士说。
  
  “三天?闯到鬼莫有哦,明天我还有几样事还有跑哦,囊们得了哟,我跟人家说好了的叨嘛。”老张说。
  
  “说好了的也不行,这回你一定要听医生的,有啥事说出来,我们去跑,身体要紧,娃儿大学还莫念完叨嘛,指望你身体好供娃儿念书哦,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婆娘娃儿豆成了人家的了哦。”主任老陈半开玩笑说。
  
  “主任的话你要听啰,平时在家里你说了算,我不跟你计较,这回戳囊们大的拐,你……”老张女人一边说一边擦猫尿。
  
  “哭啥子哭,又莫死叨嘛。”老张说。
  
  “有啥要办的事,你尽管说,我明天安排人去跑。”主任老陈说。
  
  老张从包包儿里摸出那张保单递给主任,保单已经湿透了。
  
  “麻柳湾那个二狗子昨年贷了五万块贷款,昨天二狗子在沟沟里按克麻子戳拐了叨嘛,人都到太平间了,这是保险单,我去看了,刚刚在保险期内,要是今天肇了祸,贷款就栽到老李身上了,是老李担的保,赶紧去保险公司报案,要二狗子屋里头提供啥手续,给老李打电话,老李在这。”老张说。
  
  “还有啥?”主任老陈说。
  
  “还有板凳坡骞章那三万块贷款已经超期了,我和他定好了的,他明天来理麻,他只整到个利息钱,小王你给他倒哈据,那些人不扯,两个娃儿在外头搞副业工资莫结,倒一下,估计年底还上莫麻搭,我回来签字。”老张说。
  
  “还有啥?”主任老陈说。
  
  “塞牙匾的秦老二房房儿修到二八栏杆的了,要贷三万块,申请在我办公桌抽屉里,莫锁,我答应了的,那些人和信用社打交道好些年了,不是那种三楞宝翘的人,耿直得很,明天要上街买钢筋,顺便把贷款办了,来了,麻烦老杨你帮忙整一哈,回头我补签字。”老张说。
  
  “还有啥?”主任老陈说。
  
  “哦,差点儿把大事忘了,凳子沟的陈潜两口子都七十好几了,欠信用社一万块钱上十年了,跟前莫儿,一个女子又出嫁了,生活都成困难,今年遭水灾,三间旧房房儿肇水打了两间,眼看着信用社的贷款豆打了水漂,今天他女婿娃儿任章主动找到我说要把那贷款还了,现在两个老的跟到他过,他给你我两万块,连本带息应该差不多了,他走不脱,叫我帮忙理麻一下,他现在正在修新房房儿,我答应旧账还了明天给他整三万块修房房儿,叫村长搭个话,明天他要是来了,小刘你给整一哈,千万要叫他们村的村长签个字,头一次打交道,要整保险些。”老张说着,从包包儿掏出两沓钱递给小刘。
  
  “两万块,我数了的。”老张说。
  
  “还有啥?”主任老陈说。
  
  “这几天到信用社领树苗子钱的人多,腾个把人手出了在营业上打个帮手,免得出啥问题,现在的人都拐得很,整错了麻烦。”老张说。
  
  “还有啥?”主任老陈说。
  
  “花岩湾雷子炮的孙娃儿满月办三兆酒,他那儿有些远,电话信号不好,要站在对门堡堡上才有信号,找人给我带两百块钱的礼,下乡光给人家找麻烦,我媳妇又认不到人。”老张说。
  
  “你说的这些事我明天安排人去跑,还有啥?”主任老陈说。
  
  “主任,我今天连水豆莫沾一滴。”老张说。
  
  “想吃啥?只要城里头有的,我请客。”主任老陈说。
  
  “那就不好意思了,宰陈主任一回,大碗儿炸酱面一碗,康师傅矿泉水两瓶,莫有了。”老张说。
  
  “好,马上去办,一切听从老张吩咐。”主任老陈说。
  
  “明天联社领导还要来看你哦,我害病住了一个月院,人家都莫来哟,领导说了,你老张这一辈子啊干活路凶歘歘的,成天猴急暴跳的搞刨了,一张臭嘴巴莫啥遮拦打胡乱说的,可是哈哈整到粑粑上,走到哪哈儿豆逗人喜欢叨嘛,你这回硬是成了我们信用社的典型啰,给我们信用社撑了脸面哦。”主任老陈还说。
  
  “我老张一辈子莫得过啥奖赏,今天一把火还烧出个典型了,闯到鬼哦。”老张说。
  
  “还有啥?”主任老陈说。
  
  “我想一哈看。”老张说。
  
  “人都啥样子了,还在领导面前啰里啰嗦,领导不烦我都烦,好像你是领导一样。”老张婆娘说。
  
  “今天你烦我不烦,老张,还有啥要说的,你一哈说出来,今天你就领导我们一回,莫听你老婆打胡乱说。”主任老陈说。
  
  “还有啥?我想不起来了。”
  
  “好好想。”
  
  “还有啥?我想不起来了。”
  
  “再好好想。”
  
  “还有啥?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真的想不起来了?”
  
  “真的。”
  
  “真的?”
  
  “还有啥?我真的想不起来了,还有啥?我真的想不起来了,还有啥?我明天想起来了再说,还有啥?我明天想起来了再说……”
  
  “还有啥?我想起来了。”
  
  “是啥?”主任老陈问。
  
  “是啥?”老婆也问。
  
  “娃儿打电话回来,不要当到他说我戳拐了,免得他成天提心吊胆的把娃儿的学习给耽搁了。”老张说。
  
  “说完了莫有?”老婆说。
  
  “莫完。”老张说。
  
  “还有啥,有话豆说有屁就放。”老婆说。
  
  “那我豆放屁了哦。”老张说。
  
  “今、晚、上、你、在、医、院、陪、我。”老张一字一顿地说。
  
  “今、晚、上、你、在、医、院、陪、我。”老张又重复了一遍。
  
  初稿:二○一二年五月五日于镇巴山城  
  定稿:二○一二年五月十日于镇巴山城
  
  作者简介:宋超,男,1968年10月出生于大巴山深处一个叫三岔沟的小山村,1986年高中毕业参加信合工作,从事信用社会计工作20余年,信贷工作近7年,现为陕西省镇巴县城北农村信用社信贷员。参加工作后爱上文学,中途因被领导视为不务正业而停笔,2010年重新提笔写作,曾在《中国农村信用合作》、《陕西农村金融》、《陕西农民报》、《陕西科技报》、《汉中日报》、《金融作家》等报刊杂志及网站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多篇、首,其中散文《动人的三月》(外一章)获《中国农村信用合作》杂志社1990年度优秀作品奖,小小说《四嫂》获第二届中国百字文学大选赛优秀作品奖,并收录于《滴水见世界》一书,论文《对农信社小额信贷不良成因及清收盘活的几点思考》收录于经济日报出版社出版的《新时期基层工作创新与和谐社会建设理论实践》(三卷本)一书。
  
  通讯地址:陕西省镇巴县城北农村信用社(锦源广场)邮政编码:72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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