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顾老爹的女儿细妹是我的好朋友,我俩从小一块长大,我比她大一岁,她叫我龙姐。她从小聪明伶俐,一对大眼睛明亮可爱,一双辫子疏理得整齐光滑。我俩从进幼儿园到读小学总是形影不离。捉迷藏、跳橡筋绳、折纸飞机、放风筝、捉蝌蚪等游戏我俩总在一起玩耍,反正,在孩子们热闹嬉戏的地方总会找到我俩。我俩很少红过脸,然而,有一桩往事的发生却使我至今想起来都感到愧疚,它使我俩的友谊因此而受到波折。
那年我刚满十岁,恰逢自然灾害降临,家里闹饥荒,我们住家附近的野菜草根都挖光了。在那时,哪家里能吃上菜叶熬的粥都算不错了。
那天,我俩放学回家路过虎河边,我突然发现河面飘浮着不少白菜叶,嫩绿绿的。我连忙对细妹说:“细妹,你帮我背书包,我下去打捞这些白菜叶。”我扔下书包,在河边竹林掰了一根竹竿,卷起裤筒,径直奔向河边。
“你小心点,别摔倒河里。”细妹看我匆匆忙忙的样子,她关切地说。“你放心,我知道。”我边跑边回答。
细妹蹲在河边,睁着一对闪亮的大眼睛凝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跑拢河边,站在一块青石板上,右手挥动着竹竿,不停地打捞着河中飘来的菜叶。不一会而功夫我就捞了一大堆。这时,我调头对细妹说:“细妹,你也下来帮我洗菜叶,洗完后,我分一半给你带回家去。”
细妹兴奋地放下书包,蹦跳着来到河边:“龙姐,你真好”。
她脱下鞋袜,卷起裤脚,接着,她抱去一堆白菜放在旁边,弯着腰双手不停地在河水里清洗着白菜叶。
细妹动作十分麻利,很快洗完了抱去的那堆白菜,她见我慢条斯理的样子,她便伸手来拿我还未洗完的白菜,我丝毫没有留意一转身手肘碰着了她的腰部,她忽的往前一倾,身子一滑,一个倒栽跌入河里,她拼命地在河中挣扎着,一双小手在河中不断地晃动着,嘴里直喊着:“龙姐、龙姐……”
我急中生智地支去手里的竹竿:“细妹,快抓住竹竿!”
细妹伸手抓住竹竿,脸色是那样的苍白。
我用力揑住竹竿的这一端,一手抓住河边的一棵小树,两腿吓得直打颤。我大声呼喊着:“救人啦!救人啦!”
眼看河水快淹到细妹的颈项,我吓得哭了起来,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位收工路过河边的农民听见了呼救声,他纵身跳入河中,迅速地向细妹落水地方游去。不一会儿,他游到细妹的身边,用手拽住细妹的衣领,直往岸边游来。
细妹被农民救上岸后,我感激万分地对那位农民伯伯:“谢谢你,你是大好人!”
“放了学该回家去,别到河边贪玩,太危险了。”农民伯伯批评说。
他走后,我脱下自己的外衣给细妹披上,然后搀扶着她回家,河边洗净的白菜我俩也无心收捡了。
回到家里,顾老爹盘问了细妹后知道是我惹的祸,他十分恼怒地来我家门口破口大骂:“搞啥名堂,细妹要有三长两短,我绕不你们……”
我爸妈忙上前赔礼道歉:“孩子都小,不懂事,总算没闹出大事,我们一定好好管教。”
那天晚上,爸爸狠狠地打了我一顿。我捂着被子哭了一夜。自此以后,顾老爹不准细妹找我玩耍。在我幼小的心中,这是一道深深的内疚。
读初中后,我和细妹没有在同一所学校,彼此都早出晚归,偶尔路上遇见,细妹常主动招呼我,我却默默无语地同她走回家。
二
在文革时期,虔诚的人们时兴起跳“忠”字舞,我报名参加了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宣传队,整天在舞台上高唱“语录歌”,跳“忠”字舞,精神抖擞,神气十足。正值青春妙龄的我,精力充沛,无忧无虑,每天过着稀里糊涂的生活。那时候,工厂停产,学校停课,未来是什么,我无从知道,至于什么人生,爱情、家庭之类的事我很少关注,男欢女爱的知识硬是肤浅,我不去打听,也不关心,整天在唱啊跳啊之中得到欣慰。
细妹比我早熟,她的变化令我吃惊。那年学校停课闹革命了,顾老爹不准细妹参加学校的红卫兵,要她回家当逍遥派。她每天除了做一些家务事外,就在家里看书,她看了不少关于爱情方面的小说,渐渐地比我懂得的事多了,她告诉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我真感到自己太愚昧无知了。
我们两家都住在离城区不远的一个山寨的四合院内,在这里居住的家庭都是比较困难的附近工厂的职工。每天除了上下班爬坡下坎,日常生活用品都需自己人背肩挑;由于山寨没有安装自来水,大家的生活用水全靠每家修筑的蓄水池接的雨水或屋檐水,天老爷开恩下大雨时,每家都忙着用盆盆罐罐接水。遇着天旱少雨,人们就只好挑着水桶到几里路外的山下排队接水,节约用水成了人们的口头禅,提水桶洗澡是大伙的习惯了。
夏天洗澡,我们两家就在院外那个用砖头砌成的半人高的露天澡堂里,虽简陋,颇实用。
有一个周末,我从学校参加演出回来满头是汗,提了一桶热水走进露天澡堂,我脱下罩衣蹲着舒服地沐浴着,这时,细妹也提着热水桶笑盈盈地走进来。她放下水桶,一边脱衣,一边用一双神奇的眼睛凝视着我,忽地她伸手揉摩着我的胸部,逗趣地笑着:“龙姐,你好丰满、好细嫩啊!”
“你真不害臊!”
“我要是男的,准会动心的”。
“你胡说些什么?”我拧了她一下,一边洗浴着,“细妹,你也愈长愈漂亮啰!”
“龙姐,你又嘲笑我嗦。”她羞怩地回答。
细妹将脱下的衣衫搭在围墙上,然后她就蹲下来用手浇水沐浴着嫩白匀称的身子。
此刻我才注意到蹲在我们面前的细妹俨如一尊美丽的玉雕,迷人的曲线身材,苗条的身姿,用手搓洗背部时犹如玉兔抱月,楚楚动人。她那早熟丰满的乳房犹如含苞欲放的玉兰花。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垂爱的少女啊!我真的有些妒忌她,我只怨自己长得太材板了,和她相比我自愧不如。我俩洗完澡后细妹悄然地对我说:
“龙姐,你有对象吗?”
“没有。”
“我有了。”
“真的?”
“骗你是小狗。”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我感到吃惊。难怪近来她的一些举动总是那么出奇,说的话也不怕羞,穿着也时髦了。
“他是谁?”
“你家文斌大哥。”
“什么,真的?”
“谁骗你是王八。”
说完话,她红着脸微笑着提着水桶转身走出澡堂。我不知是喜还是忧?伫立在澡堂里望着天际色彩嫣丽的晚霞,想着细妹刚才说的那些话,心里一阵臊热。
三
文斌哥比我大几岁,高中未毕业就遇到文化大革命,知青下乡时,他因为身体有病就留城在家。还是我老爸四处托人才给他找到一个食品公司货的工作。文斌哥从小就调皮,常惹祸挨爸的揍。他有时还欺负我,我总爱告他的状,见他挨了打,我就在一旁嘲笑他:“何该,看你还捣不捣蛋!”他瞪我一眼,我转身就跑了。
稍大以后,文斌哥变得懂事多了,他再也不欺负我了。他有时间就在家里看书,积攒的零花钱都拿去买书了。
他看了许多小说,他还会讲不少有趣的故事,特别是细妹总爱缠着文斌哥讲故事,至于细妹和文斌相好的事,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本来嘛,两家的小孩从小在一起长大,细妹又是我的好朋友,她活泼开朗的性格招人喜欢,文斌哥又仗义、又勤快,他俩的友好相处也很自然嘛。
那年,文斌哥留城后,我就到市郊附近的一个生产队插队落户,很少有时间回家。爸妈都忙于“抓革命、促生产,”唯有文斌哥工作自由。上午拉完货,下午就在家休息,细妹因脚疾办了留城手续,她有空就找文斌哥或聊天、或借书,日久天长,他俩还真的好上了。凡是顾老爹家的事只要细妹喊一声,他跑得飞快。他俩相好的事邻居们都在风言风语地议论着。那时我在乡下也不太清楚这些事情,直到我亲眼目睹的那件事后,我才感到脸红和惊讶。
那年国庆节前夕,我回家探亲,晚饭后,我就陪爸妈去看露天电影《冰山上的来客》,文斌哥却在家休息。
电影放映完时,突然天空下起了大雨,我忙叫爸妈在避雨处等我,我回家拿雨伞来接他们。当我冒着大雨跑回家时,屋门紧闭着,房间的灯却亮着。我大声喊道:
“大哥快开门!”屋里没有回答声。雨愈来愈大,屋门怎么也没人打开。我再也耐不住性子了,转身跑到屋后的厨房外,突然屋内传来十分熟悉的谈话声:
“文斌哥,别这样,我好疼啊……”
“细妹,我是真的喜欢你”
“要是我爹知道,他会打我的。”
“细妹别怕,有我在,咱谁也不怕。”
一会儿,除了俩人在床上嬉戏声和细妹的呻吟声外,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有些困惑不安:要是被顾老爹发现你俩咋办?大哥啊大哥,你太糊涂了;细妹啊细妹,你喜欢文斌哥可不能胡来啊,年少的莽撞冲动是会付出代价的。我决定打破这难堪的局面,我不断地拍打着屋门:
“文斌哥,快开门!”
等了一会儿,文斌哥才开了门,他显得有些尴尬,话语无伦次:“二妹,咱你……一人回来,爸、妈呢?”
“天下雨了,我跑回来拿雨伞,”我朝屋里望了一眼,门帘已放下,我知道细妹还里屋,“喊了大半天,你为啥不开门?”
“刚才,我们……”文斌欲言即止。
“龙姐,刚才我和文斌哥在看你们家的照片,”机灵的细妹掀开门帘,散乱着头发从里屋走出来,“听说你们去看电影,咋不叫我一声?看你头发都淋湿了。”细妹反唇相讥地说了一通,然后用洗脸帕为我擦干头发。我真佩服她的聪敏,我上前拧了她一下:
“你还不回去,你爹晓得了又要骂你。”
“龙姐,这事你可要为我保密啰。”
我楞着没有回答她,脸直发热。我拿着雨伞走了出去。这夜晚,我过得十分不平静……
四
顾老爹是一个性格十分倔犟的老头,他病退后大儿子顾德全从农村招回来顶替他的工作,当了工厂的修理钳工。
待业在家的细妹是他的一块心病,为细妹的工作他操费了不少心计,又请客、又送礼,总算托熟人的关系找了一个司称员的工作。他逢人便讲:这年月找工作嘛,全靠关系硬扎,多一个熟人,多一条路。闲来无事,他就邀约几个老伙计去虎河边垂钓。吃了晚饭,他最爱在院坝中间的石桌上泡上一杯浓茶,坐在躺椅上一边吸水烟,一边聊天。
在我幼小的印象中,顾老爹的烟瘾特别大。文革前,他挺爱抽水烟,嘴含着烟管里面就咕嘟咕嘟地发出像鱼儿在水里吐泡的响声,他低着头燃点水烟的姿势很有特色,你看:他划着一根火柴点燃裹成捻筒的草纸,吸烟时用嘴吹燃纸筒,一束小小的火苗就像红红的火球在闪烁,他往烟管上一点,嘴里直冒轻烟,他便得意的仰头微笑,接着,又吧哒吧哒地直抽起来。那时,我和细妹常在一旁捉弄他,趁他刚点燃纸筒时,忽的跑过去吹一口气息灭了捻纸,我
俩转身就跑到远处去了,他瞪大眼睛:
“两个死丫头,小心挨揍!”
文革开始,“破四旧,立四新”的浪潮席卷旮旮旯旯,凡家里的铜壶铜盆都成了砸烂之列。胆小怕事的顾老爹害怕红卫兵抄家,说他顽固不化抽水烟,他只好悄悄地把心爱的铜水烟管当废品卖给了收购站,为此,他呕了好几天。
以后,他便改抽叶子烟。起初,他抽一支裹一支,后来,他天天就坐在石桌旁边抽边裹,烟裹多了,他就捆得整整齐齐的拿到集市去卖,卖来的钱,又买来烟叶和烧酒。他最不好的习惯就是边抽烟边吐痰,令人作呕。我和细妹批评他不讲卫生,他就恼怒:叶子烟袪风化痰,你们娃娃家懂个屁!
自从顾德全顶替他的工作后,他便改抽纸烟了。从抽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烟”到抽带嘴的“大重九”,顾老爹愈加显得有气派。每天两包烟还要收早工。可是每天晚上他一躺在床上就咳嗽不停,儿女们劝他少抽烟,他就马起脸:老子爱的就是这一口,你们少管!
那年冬天,他突患急性支气管炎住院,医生告诉他必须把烟戒了。出院后,顾老爹果然听从医生的话,戒了烟,酒可不能戒,一日三餐,他总少不了那一、两杯,高兴时,他干脆提着一瓶白干,端来一盘花生米往石桌上一搁,整它个二麻二麻才罢休。
自退休后顾老爹的脾气也大了,整天牢骚满怀,看不惯的事他总要论一个公道。大家跳“忠”字舞,他说是扭屁股出洋相伤风败俗的事;时兴交际舞、迪斯科他骂人家姑娘们卖弄风骚勾引男人;谁家闹不公平的事,他爱打抱不平,伸长脖子像鸭嘴兽似的呱呱不停。俗话说“老还小”(其实,他也才50多岁嘛)知道他脾气的人都不同他介意,让他一个人闹个没趣。
顾老爹的老伴去世得早,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省吃俭用的才把两个孩子拉扯大,现在老大顾德全有了工作他不操心,细妹是他的心肝宝贝,看见她一天天长得婷婷玉立,女大十八变,多招人喜欢啊!细妹的婚事却成了他的心病。虽然他早已察觉细妹喜欢文斌哥,他是一百个反对。
在顾老爹的眼中我家弟妹多,家境困难,又没有当官的靠山,文斌哥又是一个拉架架车的搬运工人,顾老爹打心眼就瞧不起。为了细妹的个人问题,顾老爹托了不少熟人说亲,都给细妹顶了回去。她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在细妹的心中她只爱文斌,她认为,文斌哥有学识、又能干,她和文斌哥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文斌对细妹也挺热情,凡是他能干的事他都主动帮助。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细妹更加喜欢文斌哥。而顾老爹还蒙在鼓里。
有一天,顾老爹的一个远房亲戚来家里给细妹提亲:男方是某公司总经理的儿子,当兵转业分在粮食局当干部,年轻有为。顾老爹满心欢喜。
当天晚饭后,顾老爹:“细妹,当爹的也是为你好,文斌他家吃饭的比干活的多,条件又差,你去受穷嗦?”
细妹说:“我不怕穷,我愿意。”
顾老爹:“人家是干部,家里条件优裕,文斌家那一点比得上?”
细妹说:“爹,我的事,你少管!”
顾老爹气恼:“你翅膀长硬了,还敢顶老子的嘴!”
细妹反驳:“爹,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你还想包办代替嗦?”
说完话,细妹怒气冲冲地朝屋外走去。
顾老爹气愤地坐在竹椅上,双手捧着头,闷了许久。
五
春播时节,我在农村患了急性肠炎,文斌和细妹专程赶车来生产队看我,他俩看我消瘦多了,细妹忍不住地哭了。当天晚上细妹陪着我。细妹告诉我:
“近来我常作呕,啥都不想吃”
“你去医院检查了吗?”
“医生说我怀孕了。”
“我看你和文斌哥的事趁早办了,免得邻居说闲话。”
“可是我爹坚决反对。”
“这事你得有耐心,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这夜晚,我俩谈了许多知心话。细妹对文斌哥的爱是那么真诚,那么纯洁,我真为文斌哥感到欣慰。但是,一想到顾老爹的反对,心里老不是滋味。
第二天,天刚亮,他俩就到山上为我坎了不少柴,拢屋后,文斌哥还帮我挑满了一缸水。看到他俩热情忙碌的样子,我心里真过意不去。临走时,我站在山垭口,一直目送他俩的身影消失在公路尽头,我终于哭了。
在我考入卫校回城报名那天,文斌哥不幸被汽车撞伤手臂住院。在病房里,细妹哭得泪流满面,我一边劝她,一边安慰文斌哥,要他挺住,多保重身体。细妹告诉我:出事那天,文斌哥拉着一车货,下坡时,一个小男孩滚着铁环横穿马路,正好一辆货车迎面飞驶而来,眼见小孩有生命的危险。在这紧急关头,他忙刹住架车,飞速跑向前去抱住小男孩往马路边跑,小男孩得救了,他却被汽车撞伤,右手臂摔成粉碎性骨折。这个打击对我们全家是多么巨大啊!
最为难受的莫过于细妹,因为她肚里的孩子正在一天天长大,要是文斌哥有个三长两短,她今后怎么见人啊!文斌哥的仗义勇为她十分钦佩,有一次她放学回家路过一个小巷,两个流氓一路纠缠她,正好被文斌看见,他冲上前去把两个流氓打得头破血流。从那以后,文斌成了细妹心中的白马王子,能和他在一起生活,她感到幸福和满足。文斌哥曾经亲自告诉我:他喜欢细妹,不仅因为她年轻貌美,而是她心地善良,热情大方,他和她在一起,总有摆不完的知心话,他是真心爱她的,他要保护细妹,不让谁伤害她。有一回,顾老爹无理殴打细妹,他居然冲到顾家,对顾老爹;“要是以后再打细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好歹,还是爸妈去劝解,顾老爹才消了这口气。因此,顾老爹对我们家总是耿耿于怀。
六
文斌出院后,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在家里,他经常发脾气,吵得全家不得安宁。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有时竟连班都不去上,成天缠着细妹,不知搞啥名堂。关于他俩的风言风语我回家时听了不少,我多次劝文斌哥,可他跟本听不进去,他固执地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是对的。他和细妹的婚事遭到顾老爹的反
对,他总想挽回自己在顾家的印象,他多次找顾老爹商量被顶了回去,他在失望和苦闷中埋怨自己命不好。
细妹深爱着文斌,那天,她又向顾老爹提起他俩的婚事。细妹说;“爹,你就答应我俩的事吧。”
“放屁,我不同意,你休想同他结婚。”
“爹你,太绝情了。”
“你说绝情就绝情,我这一辈子算白白养活了你。”
“除了文斌,我谁也不嫁。”
“今后。你再和那小子往来,老子就死在你的面前。”
父女俩吵闹后,细妹气冲冲地去单位上班了。谁知下半夜,顾老爹想不通,居然找来灭鼠药吞服,以求一了百了。幸好被睡梦中惊醒的大儿子顾德全发现,在邻居们帮助下,连夜送往医院抢救,他才幸免于难。
第二天,细妹回家知道这事后,她哭得泪人似的。她感到苦闷和彷徨,她爱自己的父亲,但是她痛恨他的这些举动,她太失望了;文斌的撞伤已够她心酸了,偏偏父亲的威胁更令她悲痛不安。最近以来,人们的风言风语,七嘴八舌地议论,她似乎看到无数双眼睛在耵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多次伤心流泪,他和文斌的事不能在拖延下去了,她决定在找文斌商量,作一个决断,她真的感到自己太脆弱、太无能了!
七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日的夜晚,在虎河桥边的绿树丛旁,赤裸着上身,下身穿着游泳裤的文斌正紧紧地搂着细妹,俩人的心贴得如此拢,彼此的心跳都听得见。今晚的文斌面目全非,光着头,连眉毛都剃光了,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那样的阴森可怕。他俩在谈论着什么,又仿佛在争吵什么。
“随你的便,我什么都不怕……”
“那今后咋办?”
“要么鱼死网破,要么,远走高飞。”
“你咋个这样死心眼?”
“我决不再受这窝囊气。”
“……”
争吵中文斌站立了起来,慢慢地走向河边,他纵身跳入河中游了一会儿,又才上岸。接着,他手拉着细妹向河边走去。细妹有些胆怯,一边哀求一边推斥:
“文斌,天太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回去受气?有我在你怕什么?”
他瞪眼看着细妹,并主动为她脱下衣裤,挽住细妹向河里走去。面对生与死的决择中,细妹真的感到有些恐惧:“我真的好怕,好冷啊。”
“来抱住我,我教你游泳。”
“文斌哥,别这样,你让我上去吧!”
“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永远都不分离……”
在月光的映照下,文斌拽着细妹渐渐地走向了河中,四周一片静寂,唯有河水在汩汩地流动着……
第二天早上,顾老爹发现细妹昨晚一直没有回家,他以为她去加班了,心里也没有留意。直到吃中午饭时,他左等右等也没有见细妹回家,他心里有些着急了。他来到细妹的卧室,忽然他发现写字台上留有一张纸条,他拿起一看,眼睛一下模糊了起来,他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爹:女儿和文斌走了,永远地走了,我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也许你从此再也看不见我们了,你再也别为我们怄气伤肝了。抽屉里有我准备结婚积攒的500元钱,算是我孝敬你老人家的一点心意,爹,你就留着自用吧。望你多保重!希望德全大哥别走我的路,愿他和龙姐幸福美满!女儿:顾细芸八月二十
日留。”
读完纸条上的话语,他的心都碎了,他被这突发的事气得昏晕了,刚好下班回家的顾德全忙将顾老爹扶了起来。
这时我家也乱了套,文斌哥一夜未归,爸妈也以为他去加班了。顾德全把刚才发生的事给我爸妈一讲,爸妈气得直躲脚。大家都束手无策,只好分头去找寻。
八
当天傍晚,邻居李大娘的儿子跑来告诉我们:昨晚,虎河桥下淹死了一男一女,他俩临死都还搂住一团。那男的光着头,连眉毛都剃了,好吓人啊。那模样好像是文斌和细妹。
爸妈当即昏倒过去。邻居们闻讯后,都跑到我家安慰爸妈。我忍住悲痛一边哭,一边急速跑向虎河桥。
来到虎河桥,四周围满了观看的人群,我挤进去一看淹死的正是文斌哥和细妹。文斌上身赤裸着,面如死灰一样,微闭的双眼显得忧郁而安详;细妹上身穿着一件浅黄色的汗衫,下身穿着一条粉红色的内裤,两眼紧闭,肚腹微隆,四肢僵直着。
此刻,我无法控制自己,竟向文斌哥的遗体扑去。急时赶来的顾德全忍住哀痛紧紧地把我抱住,劝我冷静下来。我极度悲伤地抱住顾德全痛哭了起来。
那些天,我们两家都在极度悲痛中度过,两个充满活力青年就这样殉情而死,草率地结束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谁不感到惋惜和痛心。在清理文斌哥的遗物时我发现了一个笔记本,我无意识的翻阅了一页,读着读着我的眼眶湿润了:
“爸妈,我是一个弃婴吗?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真的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这些年,你们为我操劳费心,吃了不少苦头,都怪我不争气。我以后会好好报答你们……”
隐藏在我家的这个秘密,文斌怎么会知道?记得,我曾经听见爸妈讲过,文斌哥是妈在虎河边捡的,后来才生下我,但是我不相信。这个秘密我从未告诉任何人,是谁告诉了文斌?难道是顾老爹?我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我十分同情细妹,她是一个多么善良聪慧的姑娘,我常回忆起我和细妹在一起的日子,那是多么的开心和幸福啊!
我和德全的相识相爱多亏细妹的暗里帮助。那时,我俩下乡在一起,许多事我都不会做,全靠德全处处照顾我,心疼我。日久天长,我们彼此建立了感情,他爱我,我也真的喜欢他。这一切只有细妹知道,顾老爹和我的爸妈都被蒙在鼓里。
当德全顶替顾老爹回城工作时,我哭了。德全安慰我:你放心,我一定等你回来!那时,他一有空,就来生产队看我,鼓励我报考卫校,在他的帮和支持下,我终于考上了卫校。
现在细妹离我而去,我感到无比的自责。是自私的文斌哥害了她,他的鲁莽、他的轻率让两个家庭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痛苦。在那些日子里,两家的老人都以泪洗面。提及此事,他们都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两年后,我毕业分配在市医院工作,每当我上班路过虎河桥边时,望着滔滔的河水,心中总有一种难言的苦衷;那时,我和德全相爱的事,顾老爹也不再干涉了。自从细妹去世后,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脾气也改了许多,他除了每天到虎河桥边垂钓、散步外,身边发生的事情,他在也不管了,除了成天喝酒聊天,一切对他而言,都不感兴趣。
我和顾德全结婚后不久,我为顾家生了一个又白又胖的男孩,乐得顾老爹合不拢嘴。他不在去钓鱼了,成天抱着活泼可爱的小孙子逗乐着,院里时常响起爷孙俩的笑声。孩子的降临,给两个家庭增添了不少的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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