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残红苏小小
浙富水电 彭承祚
中国可看之景颇多,江南便是非看不可的;江南可看之景颇多,杭州便是非看不可的;杭州可看之景颇多,西湖便是非看不可的。而到了西湖边上呢,人言苏小小墓则是非看不可了。
苏小小也实在是太有名了。
这个苏小小似乎在古代就很有名气。南朝民歌就有《苏小小歌》:“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后人托为苏小小本人所作,又名之为《同心歌》。也许是在封建礼教束缚下,青年男女自由交往的空间极为狭小,两人又都是才子佳人,一个是油壁车外看,一个是青骢马上骑,霎那间不期而遇,本来就有一点古典小说里的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私定终生的浪漫,再加上“西陵松柏下”的幽会环境,更是引起无限遐想。从此,苏小小的名气便传开了,而且越传就越成传奇,演绎出为阮郁伤情,力拒钱万才,义助鲍仁。在古典中国里,美人的传奇往往总是精彩来得早结束的也早,苏小小也不例外,芳龄十九就呕血而死,留给世人以无数惋惜,须知,大凡英雄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则是一种悲壮,一种遗憾,一种让历史悠远背负永远惦记着的残缺;而美人若是早逝,则是另一种味道的凄美,虽然这也是一种遗憾,但这种遗憾却是岁月的一种完美。汉武帝的卫夫人就很懂得此中真意,毕竟,没有人忍心也没有人愿意看到美人白发,红颜不再。
而苏小小恰好成就了这么一个完美,引得千百年来后人为之一吟再吟。鬼才李贺吟了《苏小小墓》,袁遗山吟了,沈宏道也吟了,就连那个宣称“诗歌合为时事而作的”白乐天也忍不住凑上一句“苏家小女旧知名,杨柳风前别有情”。
可是,我却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个苏小小。中国的文人,喜爱词藻文华的太多,以至于一有点捕风捉影便一传再传夸张了在夸张,直弄得真亦假时假亦真,有作无时无还有,弄得单单一个苏小小似乎就活在了好些个朝代,故事也有了好些个版本。
中国的古典文人总是这么奇怪的。在他们的眼中,一方面要求女子以忠贞为上,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另一方面又对有个性的叛逆女子大加赞赏,当然这前提是要有才,有貌,若是又有才又有貌,再加上点个性,便成了千古吟诵的对象,刘兰芝,卓文君,苏小小,杜十娘……那个不是才貌双全的性情中人,几乎就是整个中国社会的宠儿。卓文君毕竟有主见,敢于抗争,敢于放下架子,沽酒于市,而苏小小呢,或许是存在于历代文人墨客的幻想中,或许是古代版的90后,或许是仅仅用来为女子立言的稗史,亦如《红楼梦》。
只可惜,苏小小到底没有一个像《红楼梦》,或者是像《孔雀东南飞》,《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一个完整的文学寄托,也没有像卓文君那样得到了史家的丹青。而苏小小本身也没有刘兰芝,杜十娘那样震撼人心的悲剧力量,苏小小所有的似乎仅仅是一点淡淡的哀愁,这就到底注定了苏小小永远只能活在一个半真半假,若有若无的世界里了。
突然又想起一事,当年钱塘才子袁子才刻了一章,自称“钱塘苏小是乡亲”,惹得鲁迅先生大为恼火,仔细想来,先生毕竟是明白人,看透了中国社会前年的情态。偌大的一个中国,总是脂粉气太重,总是难的阳刚一回,总是向往着“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全忘却了当时震撼世界的蒙古铁骑是何等的雄风!
苏小小的墓上有名家所书的十二幅名联,旁边的秋瑾墓,武松墓虽然也不乏名家手笔,但相比起苏小小墓来就寒酸的许多了。看来才子总是倾慕于佳人,美人得到的关注也总是多的,只是委屈了铁骨铮铮的一代女侠和忠义双全的梁山好汉。
朋友说,苏杭自古美女多,钱塘苏小小便是一例,犹如西湖四季花多,劝我稍稍驻足久些。只是,鲜花虽好,我却总钟情于绿树,鲜花虽好,终归凋落,绿树长在,终必成材。
我只想一直向前走去,前面还有个岳王庙,可以看看精忠报国,可以洗一洗身上的残红和胭脂,毕竟,快夏天了,是该出点大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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