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笔算，只用脑子想一下，就能说出某个数的结果，叫做咬数。但冠以家的人不多，我们村里的爹剑是远近闻名的咬数家。

　　刚解放那年，小学里缺算术老师，校长请他来当。他识字不多，但教算术卓卓有余。他起初教初的一加二，后来也教高小的三乘九。我当时读高小，算术较差，就常去请教他。我把几个已知数加减乘除翻来倒去，如跟他咬出的结果一致，那式子也就列出来了。几经折腾，我有了不少的进步。同学们也是问他，有些是凑热闹的，拿例题来考他，他一咬出来，大家就哄然一声：“哇，真厉害！”

　　后来，上面调来几个师范生，爹剑就下岗了。不教书，他就去理发，他的手艺也不错。我初中考不上高中，就去当杀猪佬，当了几年宰猪爹，生活条件好了，身子也肥了起来。我喜欢叫爹剑理发，他很认真，推了又剪，剪了又推，摆弄了一两个钟头。他理发时，我就闭眼养神，感觉到是一种享受。

　　我卖猪肉时，又快又准，别人大半天还卖不出一半，我一只猪一个上午就卖完了。我卖猪肉的决窍全靠嘴甜舌滑。只是，有一回却给爹剑挑了一下。人多，最后轮到爹剑，只见他眼一瞪：“砍九斤！”说是做生日的。我一刀砍下，全是五花肉。又一搭，正好九斤。他空手来，我用一支竹篾将肉串着，爹剑用手指钩住竹篾，提起掂了掂，说：“差半两！”我再一复，就差半两，真神哪！

　　咬数家很聪明，但也有糊涂的时候。有一次，他老婆叫他买几条卫生带，他却买了一打文胸回来，老婆大骂，他却说：“那不是一样的么？”第二年大流感，上面要求人人戴口罩，爹剑从箱底把那一打东西翻出来，来个一分为二，再添上一个耳朵，一条文胸就变成两个口罩了。

　　爹剑老了，令他安慰的是，几个孩子都争气，不是读大学就是读中专，还有一个留洋攻博士去了，日后，也许是个数学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