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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射之射

时间:2012/2/26 作者: 苏寻江南 热度: 323806

夜是无比的静谧。桂花浓郁的香气,甘甜的丝丝如梦。

皎白的冰轮遥远的望着大地,给予清冷幽静的光芒。

清泠泠的河水流淌到下游去,青透透的草叶上凝上珍珠似的露珠。却没有夜虫的鸣声做唱喝的曲子,给这美好的景色添一分情致。

水无乡在河边慢慢度着步子。偶尔瞥瞥天上的月亮,更多的深思是在低头间。

他手持一翠玉折扇,节律的击打手掌,口中数着数。待到第五声,忽然清清嗓音,高声道:哎,你该出来了吧!

语音刚落,一个青衫的小个子跃然而出,笑嘻嘻的凑近他,一双沾满泥的污手在水无乡青纱白袍上乱抹。水无乡敏捷向后一闪,扇子指着小个子鼻尖,佯忧道:别乱来,这可是借的。小个子翻翻眼,嘲笑的了一声,你何时这般穷了。说着暗暗发力,硬把手上的污泥震了干干静静,得意的朝一脸愤怒的水无乡挑衅的笑。

水无乡鄙夷的剜了他一眼,哂道:灵儿兄,以后连手纸都省了。

小个子狠狠白他一眼,毫不客气回敬:你不一样擦屁股的手照样吃饭。

水无乡笑道:灵儿兄可别说的这么模糊不清,若如你所想,天下人岂不都一样?

小个子朝他扮了个鬼脸,孩子气十足,道:不和你斗嘴。

再开口却满是正经,我问你,梁家的传家纂龙玉是不是你拿跑玩了?

水无乡一脸无辜,我若拿了,还这身衣服?

你给我找了大麻烦。案子指名要我破!我第一个就想到你。

衣服都是借的啊。

小个子不耐烦的喳吧一下嘴,摆摆手,你别耍赖,你图钱,还不在家待着?别蒙我。

水无乡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吴灵大捕快!梁家可是这里一霸,这里我还没待够怎么会惹他们?他家那玉我就有很多,有什么好奇。我也不需它能解毒的功能。

小个子眉头一皱,这就怪了,手脚太干净了。

水无乡一手支着头,幸灾乐祸道:确实象我一样的利落?

吴灵点点头,转而一脸谗媚的笑,腻腻的叫了声:无乡---

水无乡一个冷战,大觉不妙,抬腿就跑。吴灵比他更快,出脚绊住他的腿,双手闪电般抓向他腰际。水无乡弯身灵蛇般绕过他的力道,脚下变换着,保持着平衡。吴灵早已化掌为拳,翻身再攻,水无乡一把勾住他的肩,飞身跃起,脚却顺势勾住树干,道:你再无理取闹,我可不客气了。吴灵充耳不闻,摆出燕子飞,还打水无乡。水无乡出拳攻向他的腰,只顾全心躲避,哪知水无乡手脚还不干净,向他腰中一摸,轻巧在远处落定。晃晃手中的东西,大惊小怪道:呀,这串是钱,那这个是什么?大笑两声,远远消失。

吴灵气急败坏地拉住没了腰带滑下的裤子,朝逃走的人大吼:我要让你没衣服穿!

海棠花粉嫩的面颊,月光下浑然天成的美丽优雅。鲜黄的蕊儿恍若冒着袅袅的香气,喷出淡淡的灵魂,笼罩住花朵,使之朦胧神秘。

白皙的长指轻轻抚过娇柔的花瓣,又放在鼻尖细细闻香。水无乡合着如水的双眸,陷入飘渺的遥远。

你要到何时才能忘记?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带了无奈与叹息。

水无乡倏地张开双眼,优雅转身,对上面前的丽人一双美目,淡淡的笑,道:哦,你来了。

连衣星目中泛上隐隐雾气,轻叹一声,幽幽道:无乡----

恩?水无乡一双纯净的眼中不明所以,这让连衣心里忍不住疼惜,压下想哭的冲动,勉强道:你不能总这么---这么颓废---我是说,你不能总沉湎过去,总这样---不好。

水无乡仍言笑晏晏,竟打趣道:怎么,连你也厌烦我了?

连衣只得笑笑,在椅上坐下,我倒不烦你,只是你老为文君姐姐总也回不到从前,模样叫人谁都心疼。

水无乡眸中闪烁光辉,看见海棠就情不自禁,她的好,她的笑,她的感觉---就像在眼前。他垂下眼帘,站起身,庸懒的伸了个懒腰,以最不经意的语气说:我明日起程去桐城了,你要保重。一个地方待的久了,就容易伤感。宁愿要陌生中的孤独占距,也不要苦涩侵蚀等待思念的心。

连衣一惊,站起身,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事了?

水无乡大大笑了一下,懒懒瞥了她一眼,道:怎么,走就是有事了?我不是来这也是没事的?别多心了。

连衣也不追问,只道:知道你不喜在一个地方长待的。没人留得下浮萍的脚,浪子的心。哎,走吧,我这烟花小阁楼也该清静几日了。说着望他一眼,不禁笑了,嗔怪道:你可是把我这里弄的鸡飞狗跳的。

水无乡一楞,有些责怪,戳戳她的脑门,说:怎么说那些漂亮的人是鸡是狗呢?

连衣皱起秀眉,表情是毫不掩拭的恶心,扬手做势要打他一张巧且滑的嘴,水无乡跳开去,变做正进经脸,道:是小生的过错,连衣小姐,在下陪礼了。说完毕恭毕敬打一揖。见连衣忍俊不禁,乘火打劫,道:花魁啊,我都困的不行了,再说我还是明日要赶路德人,哪经得起您这样的折磨?连衣白他一眼,骂了一句狼心狗肺的东西!也就走了。

水无乡送客关了门,收了脸上笑容,再陷忧愁的旋涡之中,他躺入床榻,双睛凝在屋顶一点一动不动,心中想着快点睡着。

竟然有人为护一盆花拔剑!

嫩黄的水仙花小心吐露芬芳,吮吸着被拥入怀中的温暖。一个白衣的清俊少年,护着一盆水仙,灵巧的应战五个大汉的围攻。他腿脚煞是灵活,身子轻盈如风。

水无乡无比困难的睁开眼,口里咒骂着,喉中干渴的无法忍受,起身抓起桌上茶壶,猛猛灌了几大口水,才冲到窗口,一手开窗,一手瞄准始做俑者将壶丢下,骂骂咧咧的关上窗,跌跌撞撞爬上窗榻,好似忘了今日要起程。

一声惨叫由楼下传来,水无乡嘴角噙上一丝满意的笑,继续睡。

连衣的侍女紫鹃却在此时叩门大声道:水少爷,小姐说您今日起程,再别耽误了。

水无乡心中愤慨,本想做不理,无奈门外响声不停,拉了被子蒙起头,恼道:知道了,知道了,告诉你家主子,今天总要走的。

紫鹃听传来闷闷的声音,不禁乐了,这水少爷,还真可爱有趣,转身回命去了。

又是一声哀嚎。水无乡闭着眼,一只眉梢动了动。

接着又是一声。水无乡睁开眼,仍窝在被子里,难道没砸中?

再一声哀唤。水无乡不相信的从被窝中坐起,不可能!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半晌,再无别的动静,才下了床,推开窗子,伸首向外张望。

只见庭院中一片惨景,五个大汉倒在地上呻吟,当中立着个翩翩少年,还抱着一盆花。清晨的冷风一吹,打了个激灵,脑子顿时清醒许多,觉的这白衣人煞有趣,翻身跃下,笑吟吟的上前打招呼,不料却遇上一双冰冷双眸,两道目光如箭锐利,刺的人生疼。笑容即刻僵在脸上,顿觉尴尬无比。

那少年不理不睬,转身离开。笑脸贴上冷屁股,水无乡当然不甘心,他皱皱眉,难道花比人更漂亮?看花比看人的眼神还温柔。

自讨个没趣,他径自搓搓手,心里重拾愉快的心情,披上懒散佻侃的外表,迈入饭厅。坐在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饭前,专心填饱肚皮。有意无意的瞟过众人,却不见那少年,心中正奇怪着,只见掌柜老头来到面前,乐吟吟说:水兄第啊,连衣小姐给您备的马在那呐。说着还指了指马厩中一匹枣红健壮的骏马。

水无乡眼中浮出一丝难堪的笑,心里骂过连衣千百遍,这些各人都太没良心,都催他走,不走都不行了。

他咂咂嘴巴,嬉皮的瞄了一眼掌柜老头将碗筷放下,晃到马厩中,牵出马来,俐落的翻身,坐

上马鞍,竟也似几年前的英姿勃发,正气禀然。他抬头对阁楼窗口里的连衣明媚一笑,喝!催马跑起,片刻之后,在远方化为一个黑点。连衣流下一行清泪,喃喃道:若不是你当初将我从你家救出,恐怕我已人不人鬼不鬼,而今,你为一女子,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唉---却听掌柜开骂:“臭小子,敢太岁头上动土,我这月的工钱一个子也不给留!”远远传来嘿嘿大笑的声音已越来越远。

青青的河岸,栽植了大片墨竹,地上旧年的枯叶厚厚一层,踩上去绵软无声。清风暗吹,叶子相碰如玉响,比角楼上的檐铃还动听几分。

俊马奔驰如飞,留下一路落叶的飞翔。衣袂飞扬,犹如鼓翅的蝴蝶。青丝拂风,身形如仙,动人心魄。

忽然,俊马一僵,扬蹄嘶鸣。它的主人收紧缰绳,稳住身形。不料马匹猝然倒地,原来肚腹部深深刺进数支利箭,叫它如何再活!骑马人亏的一身好功夫,伸脚踹马借力凌空跃起,握住一棵韧竹,悠悠荡落在地。

劫就劫,何必杀马!语气清清淡淡,却有丝丝怒气。

一帮山匪见只是一瘦弱少年,长的煞是文气彬彬,心中又添几分轻蔑,更加胆大妄为。

少年轻蔑一笑,纵身一跃,拉下几支翠竹,脱手而飞,将这帮污合之众弹倒七七八八。并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少年飞身跃起,连踢数枝翠竹,青青长叶纷纷掉落,他深吸一口气,挥出一掌,竟使绿叶坚如铁器,飞刀一般径直刺向匪盗。

待余下的绿叶飘落,可看清前方的路时,水无乡已看不到那少年的影子了。他饶有趣味的打了声口哨,蹦到地面上,对一地哀嚎的山贼嘻笑道:今个儿,你们可劫错人了,谁叫你们运气这么差呢。说着大笑着扬长而去。

你要是再鬼鬼祟祟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冷冽的话语,白衣少年抿着嘴唇,剑拔弩张。

水无乡呵呵笑着走出,理理衣服,像对好朋友般友好的语气说:明明我轻功不错啊,你怎么发现的?

少年皱皱眉头,很不悦,不用拐弯奉承,说吧,你要干什么?

水无乡眸中闪过一丝轻蔑,语气却仍是可亲,也不想干什么,就是想顺便洗清自己的罪名。说着围着少年打量一遍,越看越奇怪,正想说什么,对上少年一对冰冷的眼,打了个寒颤,也明白了一些事。

你找错人了。少年静静说,与笑容满面的水无乡对恃而立。

对不起。水无乡忽然温文尔雅起来,我不知你和我不同。说话间明晃晃的牙一闪一闪,如同笑容一样好看。在少年眼里却另人做呕,厌恶万分。恶狠狠的说:你到底要怎样?

你是蓬涞谷的弟子?看来有好戏看了。水无乡忽然打消寻玉的念头,别有深意的看了这少年一眼,忽然又笑了,道:蓬徕谷古主苍老人予在下有恩,日后若需帮忙时,我自会相助。你此次出古想必有师命难违,多加珍重才好。说完竟离开了。

少年心中又惊又疑,当下也有要事在身,也顾不上细想,不知敌友,径自赶路。

然而,水无乡却并没正真走,他盘坐在翠竹尖,轻盈安然。一双眼仿若将一切洞察,清明了然。每个人都要经历属于他们的磨难,有一些从中得到所谓的成长;一些因此重生;一些停滞原地,坚持某些自认为深刻的东西;还有一些抵过艰难,仍保纯真;然而,更多的人,是从中获得痛苦,靠所获的经验度过余生,当他们垂垂之年再回想当初,五味沉杂皆无味。这一切相关的人躲不掉,不相干的人想插手也是徒劳,那么,就冷眼旁观默默祝福吧。

半晌,他站起身,在地上落定,打了个响哨,马上有几只灰鸽越林而来,落在水无乡身边。他逗逗落在手臂上的这只极有灵气的鸟儿,将一个细小的纸卷放进鸽腿上的小信筒里。温柔的抚抚他的小脑袋,像哄小孩似的说:该走了,白白。小灰鸽像能懂人言,展翅飞走了。

看着白色浑圆的玉渐渐泛起薄红,再转绯红,转而又暗淡,犹如夕阳沉落的全程。

可好些?白衣少年关心的问床榻上仍面色虚弱的女子。

女子虚弱的点点头,抬眸缱绻望进白衣少年美目中,勉强出一个笑容,愿来他真能解毒。

少年心里一沉,飞快的移开视线,语气依就的冰冷,冷泠,你该好好休息了。

冷泠嘴角扯出一似苦笑,伤痛的语气现而易见,你看不上我这个风尘女子就罢了,只是我现在这虚弱的身子,哪禁得起你这一摔?看看滑落的被子,漠然闭上眼,方才半坐着忽然被放倒,眼前一片发黑,喉中哽噎腥咸,也不想再多说,只望尽快照顾好自己,省去他人的麻烦。

少年从她的语中听出奚落,只将被角为她体贴掖好,话哽在这张苍白的脸前,只得作罢。

流光真是飞快。

已是十九载。

一直言笑晏晏,却为一个刚出庐的少年暗自神伤。

她风城第一才女的骨气都哪里去了?

冷泠痛恨自己起来,不要身,也没必要饮毒,让自己这么痛苦。

可肉体的痛哪比的上心里的疼?

女子才艺再高,有谁在乎?

牛精精铜的弓拉满如圆月,劲道十足射出一箭。射箭人卸下满满的防御与紧张。在岸边,与不远处的那轮明月相对而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熟稔的打上弓箭,双肩一禀,长臂渐渐弯曲,无箭的弓聚焦那轮黄玉,缓缓舒出长气,绷紧的指节一张,的一声弦响,打破夜的寂静。悠悠河水荡漾着默然远去,明月在河水中对镜自观,不动一丝情愫。

少年只是重又打上无矢的弓,挽臂,拉满,射出。一次又一次,一双清亮的眸子,流出不甘。

你可是现形了!吴灵瞪了一眼姗姗来迟的水无乡,咬牙切齿。

水无乡一脸狐狸像,斜睨他一眼,怕你真要我没衣服穿呗。

吴灵狠狠瞪他,啐道:像你这样不晓得自己的可恶,倒把他人的言辞记得清楚。

这么说,灵捕快大人大量,放在下一马?水无乡嘻嘻地笑。

吴灵叹叹气,耐着性子,道:是是是,我的兄弟啊,快说正事吧。

水无乡却不买他的账,仍是嘻皮笑脸,我不饶弯可以啊,拿玉的家伙要饶圈,你直接找他吧。

吴灵恼怒的大喝一声,指着水无乡的鼻子大吼:水无乡!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他妈的!

水无乡扁扁嘴,才极不情愿的吐出仨字:在风城。

吴灵继续冒火,你见了?

水无乡点头。

吴灵脑门上再添一把熊熊烈火,尖叫,你怎么不留住!

水无乡收起可怜的表情,转转黑黑的眼珠,一脸鄙夷:我技不如人,再说,虽然只有水仙的灵气才能祛去纂龙玉的毒气,那我也不能因此就做什么。

这么说你只是猜想?吴灵憋着一口气问,两颗红豆子般的眼睛真想射穿水无乡的心脏。

水无乡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吴灵唾沫横飞的诉说他以往的所有不是,咄咄逼人。

猜想!把我从丽乡拽到什么狗屁风城来,我跑了三天快马!你说吧,你到底想干吗!

水无乡骨噜转动一下眼珠,道:丽乡到风城快马只需两个时辰吧?我也是跑过的。

吴灵恣了牙,将水无乡逼到大树根底下,退无再退。水无乡起身一跃,在枝叉处,舒舒服服的坐下。歪了脑袋打量着越发显的渺小的吴灵,禁不住噗哧笑出声,好笑的说:小不点,别生气了。他们只是借用几天用来解毒而已,你这几日就消遣消遣吧,乘人之美,岂不好?

吴灵一把攥住他的脚踝,水无乡见势赶紧求饶:好好好,我带你找人还不成吗。

当真?吴灵仍不放手。

水无乡连连点头,满怀期望,可以放手了吧?

吴灵眸中闪过恶毒的光芒,手下毫不留情,随即听到一声令他心花怒放的哀嚎。

你气色好很多了。白衣少年语中带了喜跃,解下吸了毒液的玉,泡在已煎煮过的水仙花汁中,转身将冷泠的被子盖好,拂开汗浸透的青丝。

倒是才子佳人,看的人好舒服!水无乡在身旁趴着的吴灵耳旁低语,换来一记白眼,仍不乖乖闭上嘴,不知死活的讥讽身旁的人说:你也就在这时才会和我一样高。说着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吴灵瞪着屋中的少年,才子?说着恶狠狠的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把旁边的这张嘴撕烂。却听身边瓦片碰响,对上一张苦瓜脸的水无乡,心中大骂他废物,水无乡嘻嘻一笑,摆出口型意思说:正好见个面。

少年指尖一收,冷泠心中了然,从床上坐起,朗声道:窗外何人?

吴灵起身时故意在水无乡腰际踢一脚,起身一跃,由窗而入,彬彬有礼道:在下江城捕快吴灵,来此是---

人模狗样!水无乡揉着腰低低骂了声,吴灵好似听到般,忽然放高声音,道:若非一野猫惊动,在下也不会扰二位好情好景。在收到满意效果后,真正语正言肃:我奉命查办江城梁家家宝失窃一案,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当然吧!说着伸手便要拿玉走人,少年半途截住,几招之下将他逼退好几步,道:现在不行。

还由得你定?吴灵眯起狭长的眼,原本和善的脸此时却像狼。

吴大捕快,此玉替小女解完毒即归还,也已告知本家。冷泠平静解释。

吴灵白她一眼,口中讥讽,偷就是偷,还有事后一箭射穿人家家门的通知法?冷泠咬咬嘴唇,心中窝气,却仍是客客气气,捕快你是通透的人,以那梁家的为人想必是借不来,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捕快着急负命邀功,拿走便是了,何必在此耍疯!明公子不会随你去领罪,除非你把我这还病着的人也抓了去。

水无乡悄悄在檐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式,心中倒是赞赏冷泠是个灵牙利齿的姑娘,继续静观其变。

没想到,吴灵倒不恼了,反倒坐下来,笑道:冷姑娘倒把我当成这样攀贵鄙陋之人了。冷泠如柳的眉跳动一下,怎么?难道你不是?

你如此德性,难怪服毒。受人之挟,收人之惠,也能安心,想必也不容易。吴灵狭长的眼睨了一下冷泠,不知为何冷笑一声。

冷泠却闭上眼,不再理他。

冷泠笑笑,只望了少年,似笑非笑,道:明哥儿,倒是帮我想个好法子?他怪异的瞟了一眼屋顶,盯住少年的双眸。

明若南似乎从他眼中读出别的暗示,点头道:自然是找个替罪羊了。话语方落,吴灵动作极快的冲破屋瓦,空手一虏,拿下两个蒙面人。明若南迅速将玉从花汁中那出,放入锦盒,靠近一脸苍白的冷泠,悄悄将盒子塞在她怀里。

吴灵身手不凡,眨眼之间质服两人,扯下他们腰带将他们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吴灵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冷明二人,道:世上还是有心人多啊。像你们这般,哪是对手?

冷泠脸上暗自红了红,轻咬嘴唇,不言语。

灰尘还未落尽,数声嗖嗖声,就足已让人肌肉紧张。

明若南护着冷泠,打落箭矢,吴灵更是精彩,只见他腾空一翻,两手各抓一支,蓦的一回头,嘴里擒住一支,左脚一伸,踢歪一支,再飞身一翻,双脚夹住一支,再顺势一勾木椅,又挡下一支。

好敏捷的身手。沙哑刺耳的声音从尘埃之后响起。一个带黑色面具的乌袍男人,不知何时怎样出现在屋内。

吴灵取下牙间的箭矢,握住手里四支箭。他眯起眼,打量着个男人,忽然笑道:难得见玉萧门门主鼎崖一面啊!

早闻吴捕快博文强记,过目不忘,胆识过人,今日一见,倒是有些来头。面具男人说。

吴灵挥了两挥手,好似极厌恶,道:不知何事劳您大架?

面具男人另有一番深意的看着他,并不说穿,笑道:您不明白?

吴灵无辜的看着他的眼,笑道:我可不聪明。

面具男人眸色变了变,自言自语道:似乎是浪费时间。

吴灵心中也并没有什么底,虽然不知这玉宵门为何抢夺纂龙玉,但若真动真格,今日在此胜算太小了。瞄了一眼手中的箭,心底升起一点希望,高声一叹,道:我这四支箭,看来是拿对了。心中却骂,那个狼心狗肺的人还在吧?只是他不知道,窗外哪还有水无乡的影子!

这是什么意思?黑衣男子眯起眼,掌上凝出无限力量。

吴灵也毫不畏惧的拉开阵式,蓄意待发,面上仍是嘻皮,就是用四支箭打败你喽。

黑袍男人哈哈一笑,道一声“好大的口气!”劈掌砍出,掌风利冽,直击吴灵胸口,吴灵发力掷出一箭,破开扑面的掌风。不料掌风被分为两股,力道仍是不减,既而攻他两眼,吴灵连忙又甩出两支箭,向后扑躲,堪堪躲过这一掌。然而这一倒,就后悔莫及。面临大敌,不怕受伤流血,最怕自己把自己弄个无法反抗的境地。就像此时,吴灵躺在地上,心中大骂,该死的,关键时刻,他就跑了。

你还有一支箭。黑衣男人掀动薄唇,眼光将吴灵彻彻底底羞辱一遍。

你错了吴灵震惊的看向一脸平静开口,说话的明若南。只见他持一把乌金大弓,双臂已成预射的姿式,空空的弓上仿若真的架上了一只利箭。他拇指一松,空气中却真的有箭矢破风而飞,嗖的一声,贯穿黑袍男人的眉心。

在众人的哑然中,青铜的面具却咔嚓一声裂开,应声落地。露出一张阴霾的面庞,一双细而长的眼,下面一个又尖又高的鼻子,薄而窄的唇,因紧紧抿着而没有什么血色。

鼎崖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嘴角扯出一抹轻笑,道:可惜,力道太弱。身份已没有掩盖的意义,只是此时他已没有杀意,心中却有隐隐的喜悦。

明若南心中也有震惊,刚才情急之下,脑中一片空白,难道师父所说不射之射就是如此?

吴灵心中飞快的盘算着,他同样也震惊于刚才一箭。可以凝气成形,伤人于无形,这个人也必定不简单。

第四支箭并没有射出。明若南的眼睛一瞬不瞬对上鼎崖的眼,平静的说。

说的没错!水无乡特有的慵懒声音在鼎崖身后响起,半只利刃已扎入他的肩头。

显然,水无乡的出现让吴灵他们大喜过望。就知道这闲散的公子哥不会叫人失望,他倒好似玩一般,席地盘腿坐下支起头一副好整以暇的看戏模样。

水无乡透过掩面白布上的大洞,瞧见吴灵的模样,瞪他一眼,口中不知讥讽谁,死到临头了,定力倒蛮好的啊!

鼎崖心中暗忖,两个不知底细的,一个不能轻易杀的,他虽自恃能不败,却也还是要犹豫一下!而他肩头沽沽的流血,却似乎并没给他造成多大影响。

吴灵脸色一变,全身立即警觉,不经意的变换姿式。

明若南似乎并未搞清状况,只将被子为冷泠盖至双肩。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似在为她安惊。口气却冷冷的,你的金刚经尚未练好,还来抢玉,贪得无厌。

鼎崖眸色变了变,一把拔出肩上的箭矢,丢在地上,身形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待水无乡与吴灵反应过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相视大笑。

明若南不解的望着这一个披着头布,一个如此顽劣,问:你们笑什么?

吴灵和水无乡笑的更胜,一个摆出射箭的姿式,一个在一旁配音,重演方才动人心弦的一段。

明若南恶狠狠的瞪他们一眼,无聊!扶起冷泠,说:我们走。

听他此话,吴灵止住笑,森然道:那可不行。

明若南在一旁很无辜的观戏。

现在可不是追玉这么单纯了,可是你们和我的命。吴灵距高临下,一字一字强调。

明若南一脸冰冷,回头再看水无乡,哪有他的踪影了。冷泠却笑笑,说:他觉着不好玩,就走了。

吴灵绝望的拍拍脑门,他能不能也按常理出牌一回?阻碍玉萧门的人都性命危险。

那个人是谁?鼎崖负手立在延伸出崖外的小平台上,望着苍茫的翠山绿谷,心事凝重。

此地正属黑香山山腰,葱郁青翠之间,红栏朱阁,青瓦铜铃,雕栏玉砌,绵延千里,隐隐约约,犹如仙人之所。这正是玉霄门所在之地。

黑香山山体巨大,千百年,四方百姓喝着山上清泠而下的泉水,采着山中各种灵草仙药,用着山中天赐的材料,哺育无数。故这一方百姓都视此山为大神,因而黑香山又称大神山。

山中最出名的是岩产黑色膏液,出而有异香,冷而凝玉质,可治百病,因稀少难的而价值不菲,声名远扬。

而玉霄门放任百姓使用山中一切,唯不可采收寻找黒玉膏。并在常泌膏液之处把手监视。百姓的怨言并不多,勉强生计已是不错,况且采到那珍贵的什物也会被豪强抢夺,恐怕连小命也不保,不如干脆断了念头,让那些匪贼丢命去吧。

门主,小姐似乎又严重了。一个属下匆匆来报。说完就躲到一边。鼎崖神色一冷,快步赶去凌霄阁。

那个属下暗自松口气,暗淡怯懦的眼中释放出华丽神采,他狡鮚一笑,望了望那连天浓密的绿,在远处与覆盖天地的玫瑰红水乳交融,契合美妙的景色。

还是自然的美妙气势迫人啊。小属下若有所思地叹一声,收起眼中一切流露,恢复无光的颓废,转身也朝凌霄阁走去。

毒没法解了吧…….”精致美妙的床榻上躺着一个极不相称的女子,面目死黑肿胀,大煞风景。然而,俊美的男子似乎并不在意。仍是温柔的握着女子的手,好言劝道:怎么会?你会好的。

丑女子睁开眼,望进鼎崖波澜不惊的眼,看不出一丝破绽,狰狞的一笑,道:大哥休要安慰我,我也是习武之人,岂不知这些?眼角滑落一行泪水,哽咽道:我也想通了,外貌不过皮囊,再好若无人真爱惜,拥有也只会任人践踏,侮辱亵玩,毫无用处,倒不如没有。平凡些也许是好……只是现在连普通人也做不成,我心中…….”

好了。鼎崖打断连阙的话不,看了一眼丑陋难堪的面容,不能否认心中的厌恶,口上仍是温柔:你多想了,好生养着,大哥定会给你一张常人的脸。我拿到纂龙玉将毒解了,你的面容自会恢复,虽不若原先国色,却也不会吓到人。你就放心好了。

连阙也不再多说,动动沉重的头,忽又想起什么,道:大哥,我昨日恍惚间看到了……”她欲言又止。

鼎崖眉梢动了动,你看到了什么?

我梦到到一个蒙着白布的人朝着你射箭。” 鼎崖心中一怔,没有箭矢。连阙紧盯他的脸,不放过任何神色变化,继续道,你却中箭了。” 鼎崖面色有些发白,却依然平静,然后你就……死了!连阙冷冷吐出最后几个字,仿佛利刃割着鼎崖的肉。他打了个冷战,好似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已翻过身的连阙,不知说些什么。这个女子也真是厉害,她预知的能力及聪颖,才使得她在毁容后仍有极大的利用价值。柔柔的语气充满悲伤,大哥,小妹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你不开心了。小妹累了,困顿的很。她顿了顿,大哥别和小妹计较这些小事好么?

鼎崖听得出她的意思,体贴的将她的手放入被中,起身走出。

待他关上房门,床上的人翻过身,一双淡蓝的、迷人的眼,漠然盯住有无数锦绣幔帐垂落的屋顶,冷冷哼出一声,心中似乎某些更加坚决。

你的毒已解的差不多了。明若南呷了一口茶,对坐在对面的丽人说。

冷泠点点头,心中却悲伤,问:你要走了么?

明若南看着茶杯之中几抹浮动的青翠,道:我想,我应该早对你说一件事。可你一直重病,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冷姑娘对在下的好意,我是知道的,只是此次出山师父交代的事未办妥,不可以有所羁绊。你聪慧可爱,定会有人来爱惜……”

冷泠心中悲哀更胜,外表虽柔弱,心中却也是高傲。强忍满眶泪水,道:若南也不必太顾及我什么,故此时才将话说出。我敬你只是一方之事,不会强求与你,这个务必放心。我虽是风尘之女,却也有骨气。眀公子日后若有难处,用得上我的只管找来,我定当全力以助,以报救命之恩。

明若南眸色一喜,真是个果决女子。继而转笑道:好。冷泠你拿起放得下,豪气不输男子。我怎如今才看到?

冷泠微微一笑间,似乎放下很多事情,人情冷淡,若得不到不如趁早放手。相爱不如相知,若在这冷漠社会中拥有一份真挚友情,又何乐而不为?明若南望望她,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忽然温暖如春,宁静美丽。

你到底要跟到几时?明若南停下脚步,语气中很是不耐烦。吴灵精瘦的身躯仿佛凭空冒出来,他故作惊讶,道:你是第一个发现我跟踪的,不得了。

明若南干笑一声,冷然道:你不用故意踩响枯枝,以你的功夫,想弄响都困难,有何必故意讽刺我?

吴灵知道他是个臭脾气,性情不类水无乡般能胡闹找乐,只好正色道:你以为冷泠因此会没事了?

明若南瞧着他回答道:不会。

吴灵皱眉,那你还走?

大不了鼎崖会用她威胁你把玉交出去。

大不了?!吴灵惊出一个冷战,音调拔高几分,有些绝望了,追上前拦下明若南,质问:你说我拿走了玉?

明若南反问:不然你以为呢?

吴灵双颊通红,气的发抖,指着他,暴怒,:你这个小人!然而明若南却慢悠悠的说:因为只有捕快可以杀人不偿命。这句话让吴灵像瘪了的气球,问:那冷姑娘可是与你情深意重,和我没关系,你总不会就此不管吧?

明若南冷静道:既然无法摆脱,只好尽力解除。那么,牵连进来的人,都应尽一分力。我也没办法让她就一下变成无关的人。

吴灵打响一声讥讽的口哨,道:你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明若南看了一眼他,道:无论男女,能力没有差别。不同的弱势与强势,会用不同的方式将同一件事办的同样出色。我相信她至少有保全自己的能力。

吴灵怪异的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

明若南缓和了一下冰冷的面容,缓缓道:相信我,她会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

吴灵却打了个寒战,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你和水无乡那个混蛋还真有些像。

明若南却不理他,朝暮色深处走去。

鼎崖端坐书案前,机警的就一条响尾蛇。她竟真的能看到外界所生的事!幸好废掉她一身武功,否则真不知道要怎么将她放心安在身边,留做己用。他心中寻思着,这个又蠢又丑的女人,还有利用的价值,若非如此,倒也不必费这些周折要什么纂龙玉来解毒。马上要攻习济教,若没有她,恐怕斗不过那教中会玄冥术蛊惑人心的零玉。知己知彼方百战百胜……

说来也可笑,那南教本是她本族,我灭她一族,她却反当我是救命恩人,投奔于我不说,还亲手灭了最后一支族人。人就是如此,只要能活命,亲人族人也可以舍弃,但是这样的人才更应该提防,古语农夫与蛇,如今谁也不是农夫。

冷泠失踪了!

怎么办?人不见了!吴灵暗中加强保护,还是没有避免预料的事发生。太岁爷爷头顶动土,这让他大为光火,却不得不为大局着想,不敢轻举妄动。在房中走来走去,显得极为焦躁不安。

明若南幽幽道,眉宇间更添一分忧虑。你只要将玉收好,玉霄门就不会伤害了她。

!当初带上人一起躲,会发生这样的事吗?现在将人的性命悬在一线上,万一……”

没有万一!明若南打断他,有些生气,语气中也有些懊恼,转身盯着吴灵的双眼,森然道:没有她,你有理由捣虎口吗?”吴灵面色一僵,掩去惶然,却听明若南已自顾自说下去,“她不会武功,就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不如把人放在敌人那里安全。

吴灵心中一禀,心中暗自打量明若南一遍,此人做事过于冷静理智,不掺丝毫感情。这与水无乡大大不同,无乡虽行事无常随性,但危机性命的事却万万做不成,而他则只是处理事情,解决麻烦,不择手段,毫无顾及!

若交了玉给他们,是否会安然无事?明若南心中想着其他事,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吴灵肯定的摇摇头,道:从一开始,就是死路一条了。三年前,玉霄门平南教那一仗,事实历历在目。挡我者死,逆我者亡!吴灵眸中闪过一抹心痛,南教之中早有一小股人不予抵抗了,却仍是赶尽杀绝。从此江湖上没有在发生抵抗玉霄门的人或帮派。血腥的教训,一次就够了。五千多死尸,堆满整个山谷,老幼妇孺,一个不留,血流成河。天上秃鹫成群,整整三月未散。林中野兽暴增,饮血食肉,不再奔跑猎杀。腐肉使得空气污浊不堪,蚊蝇密麻。南山方圆百里无人再肯居住,大量沃田荒废,南山县饥荒不断,饿浮遍野。腐骨又滋生疫病,祸及日久,现在仍是危害一方,百姓苦不堪言。如今白骨填谷,荒野凄凉,实在太惨了!

明若南也不禁动容,难道朝廷不管如此大事?

这是江湖恩怨,况且南教本就是邪教,朝廷早欲除之,就借玉霄门,给发了官文,正大光明的平逆了。叫人能说什么?说到这,吴灵竟是痛心疾首。

明若南冷笑一声,道:这个玉霄门倒是厉害!心里却想,不过,若是做出这样过分的事,朝廷也不会置之不理吧。

所以冷姑娘危险的很!吴灵转回话题。

这样看,她与我们在一起,更危险。以玉霄门,应该直接杀掉我们才对……却不知为何,没有直接动手......”明若南分析着,眯着眼盯着吴灵,忽然问,你除了捕快身份,还有什么身份?说着好似想通什么了,笑了一下,我还想再好的捕快,怎么会那么快就认出常人见不到的玉霄门门主……除非,你已见过很多次!

吴灵对上他一双精明犀利的眼,甜甜的笑出个浅浅的梨涡,道:我可是声震四方的飞天捕快。自然见多识广,没必要多加怀疑。

明若南轻轻摇摇头,看的吴灵浑身不自在,心中存下猜疑,口上却不再追问。

此刻,明若南眉头都拧在一起了,心中只想到一个词:势单力薄。但他必须尽快把这个麻烦解除,才能完成师傅交代的事。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不是件快乐的事,他根本不想出来,但只有悟到了不射之射得箭法才能再回谷中,否则此生不可再进蓬莱谷半步。从小到大培养的深厚情感,顷刻变成了一生不愿丢弃的包袱。有这个包袱存在,人才是活的实在真实。所以他要速战速决,无论对手多强大,他一定要再回蓬莱谷。

吴灵将房门关上,才松下一口气,安慰的抚了抚胸口,唇边有隐隐的笑意。一抹顽劣的兴趣流露,在他一双漆黑细目中狡诈尽现。

小属下将饭菜送入室内,说一声:请姑娘用食。便退了出去。

冷泠确实饿了,望了望桌上的东西,却不敢吃。思量半晌,忽高兴的取下头上银簪,抽出其中细长的银针,探进菜食中,停留些须拔出观察。

终于舒出一口气,取箸欲吃时,门却再开,小属下进来,低声说:不要喝汤。冷泠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一双玉箸叮当落地,却没胃口再吃任何东西。小属下低低笑了笑,语气仍是低沉,不吃就没有反抗之力,你看着办吧。

冷泠深深吸口气,因惊恐而颤抖的声音问:你是谁?

小属下努努嘴,不回答她的问题,转身走了。

华丽的居室里,实在没有一丝暖意。冷泠上下两排牙齿冷的打成架,格格直响,心中更冷,不想在此多呆一刻,仿佛面前就是死亡。她失去所有胃口,再看桌上的东西,犹如一盘盘蟒蛇毒蝎,蠢蠢欲动,扑面而来欲将她的生命吞噬。她慌张逃离餐桌,蜷进角落,觉得自己濒临崩溃。

明若南心中忐忑不安,但他不能露出内心,否则就会被牵制,更加不利于营救。况且,他还没有搞明白一件事,也许这件事弄明白所有问题也可以迎刃而解。他不是不关心冷泠的安全。他赌明朗豁达的她能坚守住自己的心灵,不被恐惧击败。但要是她不能,即使全力去救也未必赶得上。

接下来几日,水无乡整日缩在屋里蒙头大睡,不理世事。吴灵似乎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明若南要干什么,他也不再提出异议反驳,极为配合。

还没拿到纂龙玉吗?连阙问,一双惑人的眼,无限期盼。

鼎涯苦恼的摇摇头,本来是很轻易的事……”下面的话却不再说。

连阙眸底闪过一丝算计,虚弱的说:有人你杀不得?

鼎涯警觉的看了一眼面前丑陋无比的面庞,没发现什么,才道:不是你该管的事,伸手拨开她的发,就别问。他轻轻的说。连阙心中早已讥笑无数次,面上仍是不着痕迹,咳了两声,翻过身,口气却阴沉,犹从地府飘来,:师兄,我昨日看见一把弓……”

鼎涯面上肌肉一跳,并不做声,听她继续讲下去。

没有箭,却……”

鼎涯几乎马上就要跳起来杀了眼前的女人,可飘忽的声音忽然话锋一转,道:射死一个女人。

室内寂静,只听到俩人呼吸声彼此交替节奏。半晌,连阙转过身,声音又变得真实有质地,我想那是我,所以我一直恍恍然,想要给师兄说。一双清澈的眸子望进鼎涯阴沉的眼,又说,师兄,我很怕,您说该怎么办?

鼎涯心中放下杀意,答:小妹你多想了,你中毒太深太久,身体很虚,就会有幻象,别担心。

连阙恍悟般了一声,道:但愿是这样吧!

鼎涯似乎再无心情待下去,毕竟面对一张并不赏心悦目的容颜,谁也不会有多好的心情,况且,每每还要聆听着看似莫名奇妙的预言,一下下撞击知道事实真相的人的心,天知道,这造了多大的压力。压抑的环境,鼎涯也不能忍受这时刻的心里的猜疑和担忧。他的心头犹如压了块大石,想要舒口气,却不能当着外人,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连阙瞌上眼,掩住满满的疲惫与痛苦的回忆,心中默然道:也许,结束这一切的人来了。她按下床旁隐藏的机关,床板一侧显出一个洞口,连阙对黑漆漆的里面轻轻说:“你不用再来给我送消息了,走的远远的,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好过日子吧!”说着,将手上的一对玉镯递进洞口,“记住,要走的远远的。姐姐这辈子对不起南族这一族的血脉,你要有出息啊。”洞里传出一声轻轻的短短叹息,再无什么声音。连阙知道来人已走,关上机关,砸坏开关,两行清泪不由自主留下,心中默默祈祷,这个一直做着自己影子生活在暗处的弟弟,不被外人所知,因而也保全了性命,保佑他,保佑他生活在阳光之下,快快乐乐,无忧无虑一生。

冷泠走进凌霄阁时,不由得对此处的华美奢侈惊叹,她并不是个见识短浅的女子,十九年的青楼卖艺生涯,各色各样的人与事她都遇到过,却仍沉迷于此处的辉煌。

波斯厚重的毛皮地毯一直铺到深处,锦绣印纹绵延至光亮黯淡深处,踩上去绵软如云。五彩玉片打磨成精美各式薄镶入粗实的楠木柱子,排出云绕龙腾的华贵景象,四壁皆有巨幅名画,数不胜数的瓷器玉器精美之物放在檀木架子上,或本土珍贵藏品,或异地风情的装饰,或海外稀罕之物,不胜枚举。

玳瑁鎏金镶玉的小屏风放在书案一角,别有风致。南江的湖涟笔材,是名家都求之不得的。有得阁的墨、研、纸均是一等的千金东西,在此处却实在小家气了。

数株硕大的珊瑚,装饰在大厅角落,五彩斑斓,熠熠生辉,犹如海底。

奇异的花开在每位客椅旁的几案上,薄银似的温酒壶直接嵌进木头里,下面是小巧而洁净的炭屉。

青铜的美人烛台插着有小臂粗的油蜡,放在高台上,可将诺大的厅堂照得亮如白昼。

一只巨大的鎏金狻猊兽蹲在正中口鼻流泻出浓郁的香烟,仿若仙境。

四角有金属镂空的壁橱,炭层与外界用细小的镂纹板隔开,冬日一定温暖如春。

冷泠莲步缓移。情不自禁看着四周,不禁仰头。却无法再移开视线。

原来。正殿之顶是由无数块彩色薄玉片拼成,白天看已是美丽奇特。不知夜晚影映了烛火又是如何的的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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