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科来到北沟村委会,问要核实什么?大葵说:“不是村委要核实,是人家检察院要核实。你稍等,我给检察院打个电话。”
大葵给检察院打了电话,一会儿,检察院的人就来了。大葵把兴科介绍给检察院就忙着洗杯子冲茶,检察院的同志说:“别冲水,坐不住。就一个问题核实一下就走。”兴科问:“什么问题?”“你父亲生前是否改编过一首歌?”兴科说:“是曾改编过一首。即兴改编的,很粗糙,临时唱唱而已。”“那么,你还记得歌词吗?”“还记得几句。”“哦,你说说你记住的那几句歌词吧。”兴科边想边半截落块地说了几句。记录员记录完毕,让兴科在上面签名后就走了。
兴科回到山上,把检察院核实情况向全家说了一遍,全家人都纳了闷,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母亲说:“兴科,你问一下士飞,或许他能知道点消息。”兴科说:“这是检察院调查,士飞是公安局的,况且他现在又不在领导层了,他能知道什么呢?”母亲说:“叫你问你就问。他干公安这些年,公检法是一个大系统,他打听也比咱容易吧。”
兴科依照母亲的吩咐,给士飞打了电话。士飞说:“电话里不方便,我过去吧。”一会儿,赵士飞就来到山上,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刘望发要跌脚了。我是前天听到的信儿,但不详细,我又打听了检察院的同学,才知道了底细。”兴科说:“他跌脚检察院找我们干什么?”士飞说:“你慢慢听我说呀。”
原来,自从李广圃死后,闵艺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丈夫活着的时候,谁见了她都恭而敬之的。事也好办,只要丈夫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动静来,马上就有人揣摩并为代办。现在不行了,人家看到她都待答不理的。比起从前来,办事就困难多了。真是应了那句古语:‘太太死了万人抬,老爷死了无人埋。’比如说,玲玲都近三十了,还没有找上正式工作。父亲活着的时候,她根本不慌,普通公务员她都看不上,非要找个令她那些同学都羡慕的工作。所以她一直等机会才拖到现在。父亲的突然离世,令她连一般工作也难找了。考公务员、考事业编她都名落孙山。玲玲看到与自己一起毕业的同学都有了工作,就觉得自己矮了半截,成天愁得心神不宁。
闵艺琢磨着,这事托托刘望发或许可行。丈夫和他打过交道,一个堂堂副市长还给他送了四十万,还提拔他媳妇升了官,也就可以了。现在我为孩子托他办这点事,在他的法院里谋个职,还不是他说了算吗。于是,闵艺在街上买了些水果,提上她的小红包,来到刘望发家,说明来意,恳请望发给孩子操心。
刘望发说:“嫂子,不是我驳你的面,从前还行,现在不行了,法院招人都得通过考试,我虽是院长,这事也办不了。”闵艺以央求的口气说:“我也知道法院招人是凭考试,可是,凭着你的权利和影响力,给监考或面试官透个话,让孩子顺利过关,应该问题不大。求求您了望发兄弟。”
刘望发也觉得差不多,见她那可怜的样子,再加上她还有几分姿色,便现出色眯眯的样子说:“嫂子……这事,你也得帮我个忙啊。”闵艺说:“行啊,什么事要我帮忙?”“嘿嘿。”“你说呀,我能帮你做什么?”望发低声切切地说:“玩玩行吗?”这时,闵艺眼里射出鄙夷的光芒。心想:他虽然是个畜生,可是现在离了畜生不行啊。玲玲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就了却她的一大心事啊。她小声说:“我答应了,就这一次。”望发说:“你到我卧室里来吧。”闵艺边走边问:“小莉干什么去了?”“她走娘家去了。”闵艺又说:“反正玲玲的事我就指望你了,你先回答我,你为孩子办不办?”望发那里已经等不及了,说:“办,办。”“你说话算不算数?”“算,算。”闵艺还说吴娘娘已经收她为义女的话,企图借吴娘娘之威促其为孩子操心。而刘望发那里忙得哪有功夫听她这些絮叨。
事毕。闵艺拉开她的小红包看了看,那张购物卡还在里面,卡里有十万块钱。那是临来时带上的,当时是想,一旦刘望发答应了,就把这卡给他留下。她知道,要办事没钱干说话门也没有。现在想来,那种见不得人的事都做了,这卡完全没必要再露了。她提起小红包就回家了。
小莉走娘家回来了,看到桌子上有葡萄,问:“今天谁来了?”望发说:“闵艺来了。”“她来为什么?”“托我给她玲玲找工作。我打算把玲玲留到我院里做个书记员。”
然而,小莉天生就下作,说:“管她这事干什么?她男人死了,咱也用不着她了。”望发说:“从前她丈夫不是给爱琴帮过忙嘛,我也给她孩子办点事,就扯平了。”小莉说:“他给爱琴帮过忙不假,可是你也给他帮了大忙啊,那次交易早就两清了。现在她又找你办事应该还要拿钱,她拿了吗?”望发撒谎说:“她拿了,我没要,我想,他死了男人,怪可怜的,过去两家还有交情,就让她拿回去了。”小莉说:“不行。她要是没钱也就罢了,李广圃给她存下的有钱,凭什么不要。我并不是贪她这十万二十万的,问题是传出去人家笑话,说你刘望发孙。”
刘望发实在没脸再给闵艺要钱了,那种事都办了,并且还给人家言之凿凿地打了包票,你说这钱再怎么要呢?所以她瞒着小莉在法院里为玲玲想办法。
恰巧,法院今年招人,考试的时候,他不知道监考是哪里的,他也无法接近考场。自从司法制度改革以后,各个环节都很严密,也不允许本单位派人充当面试官,根本没有作弊的机会。他没想到司法改革会那么彻底。而玲玲考的分又太低,刘望发有劲施不上。他确实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他为了急于霸占闵艺,轻易地许下了自己难以兑现的承诺,他开始后悔了。
闵艺这里已经等不及了,打电话问望发:“刘院长,玲玲怎么落选了?”刘回道:“她考的分低,我也没办法呀。”闵艺开始说难听的了:“俺孩子要是能考上还找你干什么?你办不了别许俺呀!当初你也许了,你也恣了,现在又说不行了,你妈屄你算什么玩意儿啊……”闵艺从电话里就骂起来了。望发只好把电话挂了。
过了几天闵艺又给望发打电话:“刘院长,我知道你办不了了,国家走向正规了,现在各单位招人都是凭考试录取,比不得从前了,我理解你。但是,你作为一个国家干部,明知道自己办不了还要骗色,你应当为你的行为承担责任。这样吧,你一次性给玲玲二百八十万块钱吧。这个数在你看来并不大。这样你就算承担责任了。”望发说:“让我拿二百八十万有何根据?”闵艺说:“你不是承诺为玲玲办正式工作吗?一个在编的法院工作人员,每个月要比玲玲打工多挣三千多块钱,为了好算账,暂且按三千算,每年就是三万六,到玲玲八十岁不能干了,刚好五十年,这五十年你共补贴二百八十八万。给你要二百八十万不算讹你吧,不信你自己算算。你拿上这个钱,从此咱井水不犯河水。”
刘望发作了难。按说他拿这个钱是压不住手腕子的。但是,这钱必须通过小莉才能取出来,钱都是她掌握着。他如果向她要钱,她一定会问他干嘛用。他总不能说我奸污了人家,人家讹咱了,这像话吗?如果撒谎,小莉又不是傻瓜,什么样的慌也花不上二百八十万啊。所以,他无法向小莉要钱。至此,刘望发就论堆了:管你娘家来多少人了,砸角割耳朵全由你了,反正我刘望发就是没钱。
隔了一个月,闵艺也没听到刘望发的动静。再打电话,不接了。她想:刘望发与李广圃干下的那桩买卖,虽然是李先找的刘,但是李已经付出了生命,就算承担了责任,而刘望发却至今逍遥法外。如果刘望发是个好官,那桩买卖就做不成;买卖做不成,耿怀忠就死不了;耿怀忠死不了,吴梦春就成不了神;吴梦春成不了神,丈夫也就不会畏神而死。总之丈夫的死,你刘望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加上刘望发骗色赖账,她越想越气,于是,她向检察院详细地举报了刘望发的犯罪事实,把刘望发如何编造谎言、如何索贿都写得既详细又清楚。
检察院收到举报信后,就找闵艺了解情况。闵艺说:“这些情况都是老李生前对我说的。老李还说过一个情况,我忘了写在举报信上。就是刘望发还向耿怀忠的辩护律师郑诚信写恐吓信,吓得人家没敢再管耿家的事,这样他就很顺利地判了耿怀忠的死刑。”
检察院的同志次日就到了北京,找到郑诚信,说明来意,郑诚信还保存着那封恐吓信。文字虽然不多,但挺吓人的。上面写着:“郑诚信律师,请你以后不要再管耿怀忠的事,否则,你女儿的性命堪忧。”这恐吓信虽然是打印的,但由于打印机状况不良,留到恐吓信面上一道道碳粉痕迹。检察院将恐吓信带回,来到闵艺家,叫玲玲托玉玉打印一页材料。玲玲理解了检察院的意思,就给玉玉打了电话:“玉玉,你给我打一份同学通讯录,我那一份找不到了。”玉玉说:“不用打。我在微信上给你传过去吧。”玲玲说:“你给我打一份吧。你若传过来,我每次用到还得先开机,挺麻烦的;你给我打出来,我贴在墙上,既方便还丢不了。”玉玉说:“好的。我马上就打。”玲玲撂下电话,就驱车来到玉玉家。半个小时后,玲玲回来了。经对比,这通讯录的打印状况与恐吓信的打印状况完全一致,证实恐吓信确系刘望发所为。
检察院又找到李广轩夫人苗苗核实情况。苗苗说:“我两次共给了大伯哥四十万元。每次二十万。”检察院问:“李广圃还向你说过什么?”苗苗说:“我大伯哥第二次来要钱的时候,好像无意中露出要报敏感人士的话。当时我不懂,他就说这事很敏感。我想,这有什么敏感的?没再问,他拿到钱就走了。”
听完赵士飞的叙述,全家又一次陷入了悲痛之中。兴科说:“原来我爸就是在这样的阴谋下被害的。”母亲说:“难怪郑律师不接电话了呢,原来他已经受到恐吓了。”士飞说:“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刘望发终于跌脚了。”兴德说:“这姓郑的,因为受到恐吓就不敢露面了,看来也是个缩头乌龟。”母亲说:“不能那么说。的确,有的律师即使受到恐吓仍然仗义执言,是律师界的楷模,属于少数。而郑律师是一个普通律师,是一个能在正常情况下讲诚信、敢担当的律师。这样的律师虽然不及前者,也应该受到尊敬。”
正当检察院已基本掌握起刘望发的犯罪事实,尚未对其采取强制措施的时候,检察院里有人给刘望发送了信儿,说闵艺举报了你,望早做准备。刘望发接到信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妻子谭小莉说:“我早就提醒过你,你说耿怀忠是退休教师,没有背景,怎么样,大意了吧?”望发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扫帚星。我早就预感到我迟早会栽倒你手里。闵艺托我办那点事你都不让办。她那点事还叫事吗?给她办了哪有这档子事?”
他不说办不了,他说小莉不让他办,真实原因就是小莉死揽着钱,使他无法向闵艺付钱消灾,所以他就找借口骂小莉。
小莉说:“这与闵艺有什么关系?”望发骂道:“你个沙壁,就是闵艺举报的我。”小莉说:“啊?还是她举报的?”望发说:“你根本看不透我的处境有多凶险,还想从闵艺那里捞一把,她虽然死了男人,但毕竟不是普通百姓。我和她丈夫干了那桩买卖就不担病儿了,别说她来求我,就算不来求我,我也该主动关照一下,因为这个地方有伤,需要格外呵护。你呀就是自私、贪婪、心胸狭小。”小莉说:“闵艺找你办事都到什么时候了,就算你给她办了,她不举报你了,迟早也会有其他人举报你,因为你已经作下了。”望发说:“作下也有你的份。当初你就嫌二十万少,逼着我又向李广圃要了二十万。你还说:‘耿怀忠的罪过不够你不会再给他添上点吗’。这都是你说的。自古英雄都是坏到女人身上。夏朝毁于妺喜,商朝毁于妲己,周朝毁于褒姒。再说现在,有多少贪官毁于情妇之手。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小莉见望发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心里很不服气。但又说不出个道道来,自己确实在这些事上有错误。咕嘟着嘴憋了半晌,终于说:“望发,我觉得你说的这些不是根本问题。”“那么你说说,根本问题是什么?”“望发, 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你也不想想,你得罪的人也不少,你收了钱没给人家办事的也不少,为什么人家都不举报,偏偏闵艺举报你?你知道为什么吗?”望发瞪着眼问:“为什么?”小莉说:“闵艺已经做了吴娘娘的义女,现在吴娘娘已经修炼得有点道业了,她不会亲自收拾你,她要借闵艺的手收拾你。这样她就能在山上怡然自得地当神仙,省得在你这里毁了她的清高。咱俩也别闹内讧了,咱们争论的那些事都是表面问题,真正的原因就在饿狼山上。不信,你回头想想李广圃是怎么死的,你就明白了。”
刘望发问:“你怎么知道闵艺做了吴娘娘的义女?”
小莉说:“闵艺亲自对我说的。他不光对我说过,还对其他人说过,她企图借吴娘娘之威换取人们对她的重视,以改善因夫死给他带来的窘况。”刘望发问:“你既然知道闵艺这么重要,为什么还让我给她要钱?”小莉说:“都怪我鼠目寸光,财迷心窍。望发,咱俩也别内讧了,快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吧。”
小莉的一番胡说八道还真戳准了刘望发的软肋。刘望发心想:小莉说的靠谱,因为闵艺的确对我也说过吴娘娘收她为义女的话,只是当时忙得没在意她这话的意图。他想,在耿怀忠这件事上,李广圃占了主动,罪大于我,所以他先死一步,现在就轮到我了。但是,我不是李广圃,我不能船不翻就往河里跳。他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和她来个鱼死网破。”小莉说:“你就不怕神找算你?”望发说:“人之不幸,莫大于死。她既然让我死,我还怕她做甚?”小莉说:“你打算怎么和她鱼死网破?”望发说:“我要亲自到山上问问她到底如何发落,若免我一死,我便磕头谢恩,否则我就当场和她拼命。”小莉说:“她是神,你奈何拼得过她?”望发说:“她虽是神,但她现在仍然是凡体肉身,粗拳暴掌在她身上仍然起作用。”小莉又说:“当年李广圃也是这种动机,想到山上和她摊牌,但是,刚到山下,她就使了手法,车子出了故障。于是,李便丧失了和神较劲的信心。”望发说:“这就是李广圃的短视。车子出了故障就不会爬到山上去吗?这次我倒要试试我的车是不是也会在她的山下出事。”
到了夜晚,刘望发果然驾车来到饿狼山。车子没出毛病,望发想:神就是神,罪大罪小从对待车子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看来有望能保住小命。于是他把车停到一个隐敝处,信心满满地沿着石阶往上爬。
然而,这一切都显示在王忠义面前的荧屏上。“有情况!”李厚德也过来看。只见荧屏上刘望发把车停好,就一阶一阶地上山了。
当他爬到山半腰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枪管抵住了他的后脑勺:“不许动!举起手来。”刘望发乖乖地举起手来。“干什么的?”望发说:“我是来见吴娘娘的,我有话和她说。”“见吴娘娘为什么不白天来?”刘望发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四五六来。“带走!”小王、小李把他带到公安局。公安局一问是刘望发,马上给检察院打了电话,检察院说:“省下我们动手了。把他押过来吧。”
刘望发被押到检察院,他的问题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后来经公诉审理查明刘望发犯四种罪:一、犯有枉法裁判罪,且情节严重,导致一人死亡;二、犯有诈骗罪,且情节严重,数额巨大,导致国家名誉受损;三、犯有受贿罪,且数额巨大;四、犯有妨碍司法活动罪,导致郑律师不敢为耿仗义执言。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被关入济东监狱服刑。
山北省纪委在通报刘望发的材料中有关于刘望发搞权色交易的表述,不构成犯罪。这是刘望发在被审讯的时候,为了避重就轻,交代出来的过去的事情,至于最后她与闵艺发生的那次,他却只字未提。然而,闵艺看到这段后,做贼心虚,以为刘望发出于报复心理供出了那件难以启齿的事。闵艺一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这让她怎么出门见人?况且她还是吴娘娘才认下的义女,这让她怎么面对吴娘娘呢?给吴娘娘丢了脸,吴娘娘肯定也不会饶她的。如果女儿的工作搞定了,她还不那么着急,因为搞权色交易的不光她自己,偏偏女儿的工作又泡了汤。她痛苦极了,独自哭到半宿。她把一根尼龙绳将两端系住,挂在门的上沿上,另一端套在脖子上,身子自然下垂,就这样去了西天极乐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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