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村庄都沸腾了：
“不会吧？”
“不可能的。”
“支书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呢？”
“肯定吃了冤枉！”
村子里的人，说这说那的都有。
当然，到底真的假的，谁也说不清楚。可四良说：“无风不起浪。”他没有说这是他亲自听到的消息。人家虽然是个支书。但毕竟是个农民，在上海滩买高档房，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
于是，就有人提出了质疑：“应该买不起。”
也有人反驳：“按常理，别墅也建不起。可是它偏偏就建起来了。而且这么大这么好！”
是啊！有人穿针引线，有板有眼。说的你不相信也不行。
然而，要让别人相信，必须拿出真凭实据。
四良说：真凭实据又怎样？他家里的别墅，至少有十亩地吧？里面要花园有花园，要洗澡池有洗澡池。洗澡池旁边还有凉亭，与城市花园没有区别。豪华的程度，你们也看到了，用富丽堂皇一点也不为过。可是，凭他那几千多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建得起这样漂亮的洋房子吗？
经四良这么一说，村子里的人好像一下子都明白了。
于是，人们又议论开了。
这个四良就是村子里的老百姓之一，朴朴素素，老老实实，人称事事通。他平时不爱说话，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越是明白的人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就越高。
所以，魏国武恨透了他这种所谓的高人。他不多嘴多舌，老百姓又怎么知道？他突然停住脚步，“不对，上次的新闻就是他散布出来的。弄得自己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最主要的是，这些传闻传来传去的，怎么就传到地委党校去了呢？他不得而知。校长怕出乱子，就亲自跑到他家里来，狠狠的批评了他一顿。还好，他说：这件事发现得早，被我扼杀在萌芽的状态下。要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帮不了你。
是是是，魏国武感激涕零，他一方面把臭屎请来，一边还杀了只土鹅，又忍痛割爱的包了几十万，才算了事。
然而，事情刚刚压下去，买房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的。他实在想不通啊！上海离天八尺远，这个四良是怎么知道的呢？想来想去就是想不通。
现在，他真的有些后悔了，他真的不该在上海滩买什么房子，这么远，住不能住，看不能看，还要被这些嚼舌根的人胡言乱语，弄得他不得安宁。虽然这房子是自己的，可资金来源他不是不清楚。看来，为了女儿在上海读书就买套房子。这确实是自己太草率了。
唉！他叹口气，已经造成了既定事实，急也没用。只是校长那里……他左想右想有些为难了。为了探听虚实，他掏出手机，故意打了个电话，说我们这里的黑山羊开卖了，我买了一只，我准备给你送过来……
对于吃，堂堂的地委党校校长会在乎这点么？他不耐烦的嘟噜一句：你不给我惹是生非就烧高香了。
魏国武挂了电话，虽然被骂了。但从对方的语气里，根本没有提买房的事，证明他压根就不知道。他拍了拍胸脯：还好！
他在屋里渡来渡去，最后骂道：“这个四良，有机会我就弄死你！”
妻子听了，她知道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表面上看，他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想到什么事就一定会去做，她说：“你说什么？难道又是四良说的？”
魏国武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这个鬼，搞得我鸡犬不宁。”
“我当时就讲了，在上海滩买房子太显眼了，要谨慎，你不信。现在知道了吧？”她看一眼丈夫：“真的是四良说的？”
“不是他？还会有谁呢？”他停一下又说：“哦，女儿在那里读书，总要有个栖身之所吧。当时你也是同意的。唉，现在出事了，你就埋怨起我来了。”
妻子走到丈夫身边，说：“我也不是埋怨你，我是怕你真的动手，万一死了人，迟早会被发现的，到时候，自己也活不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
妻子说：“不如……”
“不如什么？说嘛，吞吞吐吐的，你想急死我啊！娘们。”
“我在想，四良不是还没有堂客么，我给他物色一个，堵住他的嘴。”
“能行么？”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谁不想成个家呢？”妻子自信满满。
“唉！也只能这样了。”
支书家里的情况，从小到大，村子里人知根知底，解放前后都是村里最穷的穷人。不仅兄弟姐妹多，父亲又去得早。那个时候全凭劳动力吃饭。缺吃少穿，破破烂烂。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穷人。
就是解放以后，这么多的兄弟姐妹还挤在那两间又旧又破的水砖房里。一间厨房兼餐厅，另一个是卧室，连正规的床架子都没有。一头放一条长凳子，再放几块木板就睡觉。穷的连婆娘都娶不起。他当支书后，一下子鲤鱼跃龙门。几个哥哥很快就娶了媳妇，泥鳅翻浪，彻底翻身了。
听说，当时他当上支书，也是个迷。这个人既没有读什么书，又出不得场。半天打不出一个响屁。老百姓自然不会选他。
后来才听说，是上边出了个什么大官，说是地委党校的校长，权利很大，县里面的书记还是他的学生。这种地方的人，就像皇帝身边的太监，没有什么真本事，可他手眼通天，见官高三尺。他一个电话打过来，县委书记找到乡里，乡里直接就找到魏国武，就把他安排到县里的党校学习去了，很快就成了培养的对象。
后来才知道，是村子里那个叫寿司的人，直接帮的忙。
这个寿司，其实他的名字叫臭屎。也是因为家里穷，乱布吊吊的，身上总有一股味道，魏国武就叫他臭屎，他也不与人计较，臭屎就臭屎吧，谁叫自己这么穷呢？
喊寿司，还是这几年的事，魏国武发现他与地委党校的校长是血表。就决定盘上这棵大树，他一天又一天的与臭屎一起喝酒吃肉。还帮他买了几套像样的服装，还说臭屎这个名字太不雅观了，想来想去就按照当地的读音，改成了寿司。他找到寿司，说我们是亲戚，这个忙你帮了，以后我发达了，肯定少不得你的好处。
“我去试试吧。”
没想到，这一试，真的就成功了。
走了狗屎运，狗屎变黄金。他上任后，正好遇到了改革开放。
曾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是硬化道路，修路是好事，走惯了泥巴路的人，听说了要修水泥马路，积极性高涨。魏国武推波助澜：“你们放心，都是政府拨款，不要你们一分钱。只是……”
“只是什么？支书，你连不爽快，一句话说一半留一半的。”
“好吧。”支书一咬牙就全说了：“政府的钱一般都是走程序的。”
“程序”这个词，对于村里人来说，听都没有听过，所以不知道。于是，大家齐心问：“什么叫走程序？”
“不要卖关子了，有什么说什么吧。”那个时候，群众都相信他。
“好吧，我就全说了，走程序就是：先把路修好，通过验收了，上面才能拨款。”
“为我们自己做事，不说政府有钱，就是没有钱，我们也要修。”
于是，老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很快就把路修改好了。
结果是，这笔钱一直没有下来过。
接着就是招商引资，为了吸引开发商过来，村里把村子前面的溪流拉直了，再筑成一条现代化的风光带。开发商一来，魏国武就成了飞天蜈蚣，他有通天的本事，他走在时代潮流的最前面。他大手一挥，割一块地出去，真金白银就来了。
当然，最让他得意的，就是水泥厂竟然看中了后面山上那个在头山。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这个破地方，一直都不被看好，没想到竟然是它让他发财了。
水泥厂为了得到这个地方，一掷千金，他还没有张口，上千万的银行卡，轻轻松松就收入囊中。真可谓用力不赚钱，赚钱不用力啊！
这钱多了，总要有个出去。要不然，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不过，这钱毕竟不是正规得来，每花一次，心里总是忐忑不定。于是，为了给自己睡个安稳觉，他早就想好了退路，像县里面的领导，乡里面的干部，十万八万的，逢年过节，他面面俱到，党校的校长，他更是一点也不含糊，一次就给了两百万。难怪上次，校长会亲自上门，这就不难想象了。
这一天，魏国武把车子停下来，急急忙忙的找到妻子，说：“你上次说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情？”妻子一头雾水。
“唉呀，你不是说给四良做介绍吗……”
妻子拍一下前额，想起来了：“唉哟！糟糕，你看我这记性。”
魏国武指着又胖又矮的妻子说：“这么大的事，亏你忘得了。”
“我现在就去。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忙都忙不过来。”妻子辨驳了几句，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去了。
丈夫看着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还能说什么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四良看到支书的老婆到自己家里来，急忙招呼道：“唉哟，地主婆，你怎么有时间亲临寒舍？”
支书老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她笑了笑，“兄弟呀，赶快不要这样说，乡里乡亲的，平常确实是我对你关心不够，为了补偿，这几天，我去了一趟五里地，她说话的时候，嗓子眼一会儿叹着甜蜜，一会儿叹着兴奋：“帮你物色了一个美女，你看了，一定会满意的。”说完，还故意卖一个关子，引起人家注意。
四良说：“果然是好事。”
“当然啦。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平常就是喜欢帮助人。”
“可惜我不想找女人。”
“为什么？”地主婆听了，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四良说，“没有钱啊。”
地主婆这才拍了拍胸脯，“我的乖乖，没有钱，多大点事？”她霍霍的笑了，说“钱不是问题。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四良说：“这么大方。”他这样说的时候，同时警觉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他很快就淡定了。他要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其实，魏国武在上海买房的事，并没有谁去特意打听。那天，四良的父亲住院了，医生说要先交两千块钱，才能开药。一斗米压死一条汉子，四良骑着单车，紧赶慢赶回到家里，才凑了五百块钱。他坐在凳子上，不知道想什么办法了。
妹妹浇水回来，见屋里黑灯瞎火的，一边自言自语：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她一边按亮了灯，就看见哥哥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响的。“哟，哥呀，你吓死我了，这是怎么了？你回来了？爸爸呢？”
四良站起来，“爸爸还在医院。”
“不是，你把他一个人丢在哪里，你真的放心啊？”
“我是回来拿钱的。”
“拿了钱就去吧。”
“医院要交两千块钱，我这里只有五百。去了也没用。”
“要不，你去找一下地主婆看看吧。”地主婆，是丈夫当了支书后，手头宽裕了，人也长肥了。村子里的人，手头少了千儿几百的，只要来了，地主婆从来不让人失望。所以，他家的人缘关系也蛮好的。妹妹的话正好说到哥哥的心里去了。
当四良到了地主婆家才知道，这家的房子比想象中的还要气派，前院是主房，后院是厨房，灯火通明的，却没有看到一个人，他顺着走廊来到后院，才听到他们俩口子正聊着买房的事，还说要到什么上海去买。
知道了别人的秘密，他不好意思了，就原路返回，他叹了口气，当支书之前，自己比支书家里还好些。现在当了干部，飞到枝头变了凤凰，自己却没有人家万分之一好。
这段时间，魏国武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吃不香睡不香的，就是在乡里面开会，也是坐立不安。生怕一不小心，警察就他带走了。所以说，人啊，不能做坏事。一旦做了，一天到晚的心不归原。
可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想做的事，那钱就像山泉水，自然而然的往你口袋里装。
现在，自己就像在半天云里一样，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在家里就想到外面去，在外面呢，又想回到家里；天黑就盼天亮，天亮了又盼天黑。睡在铺上睁着两只眼珠子老是想着房子的事。知道是这样，真的不该当什么支书。以前嘛，穷是穷点，没吃没穿的，可做了一天的事，回到家里，叽里咕噜吃点东西，洗个澡，一觉睡到天亮。那种日子才是人过的。
我为什么要当支书？他喊道。对了，就是寿司，没有他，我还是魏国武，吃得香睡得着。魏国武现在特别恨他，巴不得一刀把人杀了。不行不行，杀人得抵命。把他请到家里来，还是好酒好菜的招呼，让他醉死，这样最多赔点钱。自己依然可以睡在铺上数票子，天天数到天亮。
可是，这白日梦很快就醒来了，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怪，怕什么来什么。这一天，校长突然来到县城宾馆里，叫他赶紧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魏国武急急忙忙来到宾馆，找到校长的房间，轻轻的敲了三下，就推门进去了。看得出来，他也开始谨慎起来了。
校长抬起头来，示意他坐下。
魏国武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就知道是私事。事实上，他们不是上下级关系。他找他只有私事。他没有像以前那样镇静了，他瞬间想到上海的房子，诚惶诚恐起来：“舅舅，是，是不是出事了？
“这张银行卡，是你上次给我的。”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无缘无故的去上海买房产干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脱身。”
魏国武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失神了，他掏出和天下，战战兢兢的，怎么也点不燃。后来，他索性把烟丢了，双膝跪在校长面前，说：“舅舅，你知道我的，我除了你，就没有一个人肯帮助我了。”
“你先把银行卡收下，我干净了，才有后劲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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