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甘南回来后,罗飞埋头整理照片,前后梳理三遍,最后能入眼的也就可怜的七八张,能参展的更少。是自已眼光过于苛刻?进入数码时代,摄影爱好者呈爆炸性增长,各种因素纷繁复杂,以前凭巧合成就的景致,现在后期制作就是小菜一碟。而且现在摄影爱好者尤其是年轻人满世界跑,视野开阔眼界高,手法新颖千奇百怪,拍出的片子确实好。自已落伍了,是江郎才尽还是入错了行?罗飞不止一次的问自已,问的结果是更加茫然。如果没有父亲的那台120相机,如果那次自已没有去同里,没有拍那张张丽的照片?……他不敢深入细想与张丽的关系,表面上看,尤其在外人的眼里,除了不要孩子,张丽的一切是那样的完美,唉……罗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现在罗飞每天下班后并不急着回家,因为家里时常有客人,以前张丽当处长和副部长时,也有客人来访,但不像现在这么多,而且客人的态度让罗飞觉得不那么让人恶心,有时候罗飞甚至觉得张丽在拿他当挡箭牌,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或尴尬。而现在那些客人,尤其是有头有脸的客人,说出的话让人不舒服。而张丽的态度也有了变化,罗飞最直接的感受就一句话:有点儿飘。
最让罗飞苦恼的是自已的内心世界也四分五裂,一方面享受妻子权力带来的好处,住房,文化馆领导给予的种种方便,更别说那些花样繁多的购物卡。另一方面是自卑,不甘,内心苦苦地挣扎。每当听到别人说出:罗飞,摄影大师,组织部张部长的爱人。他心里都抽搐一下,你他妈的就不能不提张丽吗?
不知为何,回到家才两个月,他又想外出了,到一个不知道张丽是何人在地方,自由自在,如果再遇上一个宋小芸那样的女孩子更好,每当被张丽的目光弄得不愉快,他就会从记忆深处唤起和宋小芸作爱的情景,做为对张丽的报复。
一天下午,罗飞接到孙军的电话,说市郊金山大酒店顶层有一个影展可以去看看。他问那个单位举办的,怎么没看到省市摄影家协会的通知?孙军说不是官办的,几个摄影同人办的,题材和手法都很新颖,他也是听朋友说的,有兴趣的话,约个日子一起去看,得快,那些人付不了多少日子的场租费。罗飞说好,让孙军定日子,他随时可以去。孙军说那就明天下午吧。
第二天下午,罗飞和馆长打了个招呼,开车直奔市郊的金山大酒店。金山大酒店罗飞几年前去过,是参加某服装产品的发布会,主持人是市电视台的一个朋友,请他去拍照,说有劳务费。那次经历无聊透顶,更让罗飞觉得不爽的是朋友居然违背承诺,向生产商的老板介绍说这位摄影大师是市委组织部张部长的老公。说话的口气让罗飞一眼看穿他的用意,抬高自已。生产商老板的语气立马变了,不停的说:“不胜荣幸!不胜荣幸!”并向身边的工作人员交待,晚餐安排好了吗?我和大师坐一桌。接着和主持人耳语一番。老板走后,主持人悄声告诉罗飞,老板说你的劳务费由他亲自交给你。说罢朝挤挤眼,一脸坏笑。
接下来的时光罗飞心里开始折腾,他不是头一次商拍赚取劳务费,但从不涉及妻子,这次的情景让他多少有点儿费思量,尤其是妻子被提拔后,有一天两口子亲热之后,张丽像是无意间说一句,“官场太复杂,有些事你眼光放远点,别给我找麻烦。”罗飞将妻子搂在怀里,摸她的奶子,说放心好了,我这人胸无大志,但不傻。
想到此,罗飞拿定主意,当模特走台结束后,他瞅空子开溜,一走了之。
第二天,他接到主持人的电话,把他好一顿埋怨,说老板想约他吃饭,好当面感谢一下大师的辛劳。罗飞说他突然接到电话,馆里有事,看到他们正在忙,所以没打招呼就走了,隔天将刻有图片资料的光盘寄给他,由他转交给老板。
在他寄出光盘的第三天,老板和主持人拎着一纸箱子到文化馆来找他,老板神情夸张的好一埋怨,瞅着四下没有人,递上一个鼓囊囊的信封,说是他的辛苦费,箱子里是他们生产的几件衣服,请转交给张部长,如果不合身,说一声,他带人上门量,专做。罗飞挡住他的手,说拍照是朋友之间帮忙,衣服他更不能收,老婆有交待,拿回家只会找骂。
几个来回,罗飞仍坚持不收。老板只好做罢,走时说找个机会聚一聚,吃个饭,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当天傍晚,罗飞接到主持人的电话,问他:“你什么时成圣人了?”
罗飞心里知道自已不是圣人,难得硬铮一回,更何况将一堆衣服拿给张丽,她一路问下去,扯出劳务费一类的事,不是自找没趣吗?
在酒店停车场,罗飞看到了孙军的那辆越野车,恰好不远处有一空位,罗飞停好车,给孙军打电话,说到了,问影展在几楼?孙军说在顶楼,出了电梯就能看到宣传海报和路牌。
进了酒店大堂,罗飞径直走到电梯间,顶楼在22层,进电梯,他按了一下电梯键,心想也许就是那次服装展示的场地。到站,出电梯一看,果不其然。他在宣传海报跟前站住,海报画面是一只硕大的眼睛,瞳孔映现出一道闪电,他仔细看了看,是真实场景的抓取,还是后期做的?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难度都不小。他对这个影展有了兴趣。
走进展厅,他先寻找孙军,目光所及,展厅里观众不多,有几处观众聚集在一起,围绕着展板上的作品指指点点。罗飞看到孙军了,他站在一群人的外围。罗飞走过去,孙军看到了他,举手示意,让他看墙上的作品,听那些人说些什么。罗飞看到墙上的作品,整个画面是一张微微张开的嘴吧,上下红唇,上下两排洁白的牙齿半露,舌头湿润。他走近一步,看见题签上标注的题目是:无题。围观者都很年轻,装束新潮,说出的话更让他入坠云雾。一女孩说这幅作品不是让人看的,你得体验!体验什么?……没等罗飞想明白,一长发披头的男子反驳道:“体验什么,和她舌吻?”没有笑声,看来这些年轻人都很认真。罗飞看一眼孙军,孙军朝他使一眼色,罗飞后退几步,走到孙军身边,悄声地说:“看不懂。”孙军笑了,说看不懂就对了,他们根本就没想让别人看懂,只要他们自已懂就行了。
俩人走到一幅作品跟前站住,这是一幅他们能看懂的图片,空中俯拍广袤的非州大草原。画面中是正在奔跑的动物,角马、羚羊、斑马,和一些他们叫不上名字的小动物,阳光下,尘土飞扬,画面的中心是四只狮子,呈扇形,展开追击。有趣的是,狮子附近有数只正地觅食的大象和长颈鹿,悠然自得。一动一静,相宜得彰。罗飞叹道:“太棒了,我最想去的就是非洲大草原!”他问孙军,这是乘直升飞机拍的?孙军说应该是乘热气球拍的。直升机容易惊扰到动物,而且价格也高。他告诉罗飞,作者的装备很好,这么大场面,像素低了根本玩不转。罗飞问这样一套设备得多少钱?孙军说至少得三十来万吧。罗飞多少有些沮丧。孙军说设备可以借,乘热气球几百美金,你承担的起。罗飞眼睛又亮了起来,说三年内争取去一趟。孙军说那好,我俩结伴。罗飞又茫然起来,自已还没有出过国,更别说遥远的非洲,那是每一个摄影爱好者梦寐以求的天堂。
转到另外一个展区,他们又碰到了先前那一群争论不休的观者,其中一个女孩子引起罗飞的注意。女孩子说不上漂亮,但目光热辣充满生气,有人叫她小红。小红看到了罗飞,灿然一笑,叫了一声罗老师。罗飞愣住了,他不记得见过这个女孩子。女孩子大大方方走到他跟前,说罗老师不认得我了?罗飞说他没有印像。小红笑道,说七年前罗飞到她们学校出席一个影展,给学生们讲解过照片的构图和用光。当时她就在罗老师的跟前,罗老师的目光就没有在我身上逗留片刻?罗飞老老实实承认,那会真没有注意到她。小红故作嗔状,说那今天罗老师得好好看看她的作品。罗飞说好啊,你的作品在那里?小红手一挥,说:“走。”罗飞看一眼孙军,孙军手一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去,我就不跟着了。
罗飞跟着小红转到一角落,墙上挂着一幅黑白作品。大片的灰白色背景中只有一个黑色的剪影,从左下角斜伸至画面中间,剪影是一具女性裸体,凹凸有致。罗飞脸上一阵臊热,小红笑了,问罗老师对她的这幅作品如何评判?罗飞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光用得挺好。”他受不了小红的目光,打岔道:“那找的模特?”小红说那有钱找模特?我自个呀。罗飞看她一眼,说:“自拍?有意思。”小红说拍了二十来张,反反复复,光着身子跑来跑去,冻的够呛,就这张最满意。罗飞应一句,怎么不找个人帮忙?小红笑了,说这题材找谁帮忙啊?罗飞知道自已话说的不得体,做了一个自扇耳光的动作,“对不起。”
小红一脸骄傲,说:“我拍我自已,真的挺棒的!”
罗飞被她的得意所感染,近前一步,想知道她给作品起了个什么名字,没想到看到的仍是那两字:无题。他问小红,“我看到的几张作品怎么都是这个标题?”小红说这个展览的主旨就是无题啊。作品摆在那里,观者见仁见智,说实话我现在一看见那种主题先行,高大尚的展览就恶心。罗飞被她的说辞所震动,仓促间回一句,“年轻人,厉害!”小红歪过头看着:“你多大岁数,有那么老吗?”罗飞怔了一下,说是老了,心老。小红爽快说道,那你多和我们在一起,保证你今年20,明年18。罗飞被她的热情所感染,说好啊,有机会多交流交流。小红掏出手机,问罗飞手机的号码?罗飞报出号码。小红拨通电话,让罗飞保存她的号码。
就这样,俩人建立了联系。三个月后,两个人的关系从朋友变成了情人。速度之快,让人吃惊,缘由是小红的老公出差海南嫖娼被抓,小红一边与他开打离婚大战,一边想即时报复他,情急之下,想到了罗飞。而罗飞恰好因为没有及时将张丽的衣服送去干洗而被她训诉了几句,心里多少有点儿窝火,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两人上了床。
罗飞将小红搂进怀里,将他从未在张丽身上施展过的柔情尽情渲泄,吻她的眼睛,吻她的嘴唇,一路吻下去,小红咯咯笑着,将他的脸挤压在两座乳峰之间,罗飞稍一使劲,挣脱出来,继续往下……一场激战,畅快淋漓,彼此欣赏。稍事休息,再来一场,气喘吁吁,两人生理和心理都得到极大满足。
日后,罗飞和小红一直保持着情人关系,但再也没有头一次那样激情似火。没过多少日子,罗飞发现小红不止他一个情人,他想这样也好,保持距离,各取所需。他也曾试着在张丽身上复制那令人陶醉的美好时光,可惜,没成功。张丽的眼神让他感到无形的压力,自卑、忿忿不平、难以诉说的情绪让他不能尽兴。张丽似乎也不满足,虽然她从来不说。
文化馆的馆长又换人了,新馆长年轻,比罗飞还小两岁,是从市团委转过来的。新馆长到任后没几天,便到罗飞的工作室看望他。那天美术组的老陈和文艺组的老肖都在罗飞屋里聊天,谈及新来的馆长,说这小子从学校毕业到团委没几天就到咱们这里当馆长,说现在共青团的人在官场上很吃香,这小子绝不会在这个没什么油水的地方长时间干的,正说的热闹,馆长来了,老陈和老肖哈哈两句,找借口走了。馆长四下里看看,又看了暗房里的设备,罗飞跟在他身后,知道放大机上的灰尘一定逃不过他的眼睛,告诉馆长,彩色照片都送到外面去洗,这里的设备只能洗黑白照片,暗房难得用一回。馆长点点头,看一眼门外,一脸诚恳地说,久闻罗老师的大名,请大师在今后的工作多多给予帮助。罗飞赶紧申明,自已不是大师,就是文化馆的一名普通职工。馆长仍旧热情,说大师就别谦虚了。
当天夜里,罗飞像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我们文化馆主任又换人了。张丽淡淡地说一句,我知道。顺便告诉罗飞,她后天去日本访问。
这两年张丽出访境外的次数明显增多,目的地多是欧洲的一些国家及美国,日本去了两次,除了东京,两次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有意思的是张丽几乎不在罗飞面前谈及出访的体会,虽然罗飞听别人说及妻子曾在市级机关做过出访国外的考察报告,说他老婆思路缜密,口才一流。有一次张丽出访归来,他试着挑起话题,张丽敷衍道:你可出去看看,找个旅行社,泰国马来西亚也挺好的。是张丽说话的口气?还是她为自已选择的地点?罗飞心里不舒服,走开了,走到厨房门口,忽然说道:“我要出去,第一站:意大利!”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罗飞的出访计划仍未落地。原因是他不想跟着旅行团走。他不止一次听那些赶跟团游的人报怨:妈的,赶死了,每个景点就停留那么点时间,下了车,咔咔,拍两张照片,导游就催命鬼似的喊。
罗飞的计划是自由行,他到公安局办理了护照。并按照孙军所说,写下要办的事情:定行程,定酒店,办签证。他问孙军,能否结伴出行?孙军说意大利他深度游过,一时半会没有兴趣。罗飞深感失望,通过一段日子的接触,他觉得孙军是个非常适合一起出游的同道。看出罗飞的失望,孙军安慰道,等有机会一起去非洲的荒野转转,我去过肯尼亚,一次,还想去。罗飞说道:那我们先去肯尼亚吧。孙军笑了,说你还是先去意大利吧,免得你老婆说你这山望着那山高,积攒点经验很重要。
罗飞原以为孙军不知晓张丽的身份,因为他常说自已是桃花源中人,接触多了才知道他对市里头头脑脑的情况一清二楚,春节后的一次小聚,他对罗飞说:“节前你夫人陪书记来看过我母亲,知道我母亲对你夫人是怎么评价的吗?”
罗飞说不感兴趣。
孙军说:“我母亲说张部长是可造之才。”
罗飞忍不住问道:“你没和我老婆说到我吧?”
孙军说,“没有,一个字都没有,我又不是奔那条道的人,没那么俗。”
罗飞把话题转开,问孙军使用是什么手机,他们馆里几个引领时代潮流的人都换成了4G手机,玩什么微信。孙军说他用的苹果手机,iphone4s,他也玩微信,微信是个好东西,它的诞生,预示着中国的即时通讯从pc时代迈入了移动时代,说着,孙军掏出手机,比比划划,展示出图片视频和文字,罗飞被深深的吸引住,叹道:“我才是桃花源中人!”
当天晚上,罗飞决定给自已换个手机,因为他发现张丽也有一个苹果手机,只是她原来的那部摩托罗拉的手机仍在用,两部机子,两个号码,通信的对像不同。
一个周一的下午,罗飞利用休息时间专门去了城东的通信器材商城,商城里各个品牌的手机琳琅满目,他走了一圈,没有看见苹果手机的店招,他试着问一柜台里的女孩子,女孩子告诉他,苹果手机有自已专门的体验店,出了门,往左拐,不远处就有一家。说着打量他一眼,说苹果的价格太高,要不你就买我们小米的吧,经济实惠,包你满意。罗飞笑笑,说他再看看。他转身朝商城门口走去,走到门前又折了回来,理由是不想和妻子买同一品牌的手机,结果花了不到二千元买了一部小米3手机。
晚上,他对妻子说,买了个新手机,可以用微信的那种。张丽说好啊,咱俩加个微信,多一种联系方式。说着去书房,从包里拿出苹果手机,扫码加微信。操作完毕,她拿过罗飞的手机,问罗飞为什么不买个好一点手机,差钱吗?罗飞自嘲道,“我就是个小职员,怎么好意思和你用同一品牌的东西。我问过了,人家说,用苹果手机的不是领导就是大款。”张丽嗔道:“滚一边去!”罗飞拿过妻子的手机,瞅了瞅,比孙军的那一款更加精致,他问张丽,这机子多少钱啊?挺贵的吧?张丽目光一闪,将话题岔开,问罗飞这段日子怎么没见他往外跑啊,是不是没了创作热情?罗飞明白张丽不想回答自已的问题,也不想再往下问,调侃道,说自已正憋着劲准备意大利之行。张丽神情释然,说好哇,一边往书房走一边问罗飞,需要给点赞助吗?
罗飞忽然间心底闪过一个念头,对张丽说,“我只要一种赞助,咱俩结伴,来一趟浪漫之旅。”
张丽站住了,回身看着丈夫。
罗飞一脸认真,期待着。
张丽愣怔了一下,用一种极为难得的口吻叹道:“我哪像你那么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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