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没睡好,路上罗飞睡着了,车子一颠,他醒了,老蔡仍在梦乡,鼾声忽高忽低。罗飞看一眼孙军,看的出他也一脸困倦。问孙军要不要换他开一会。孙军说到前面好停车地方换人。
罗飞接过方向盘没一会,天空飘满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罗飞对孙军说:路况越差,越能体现出你这车的性能好。孙军说,那两个女孩一辆小破车不也开来了吗?老蔡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在后面插话道:你还惦记着她俩啊?孙军没有回他的话。老蔡继续问道:昨晚上没整点故事?孙军说有故事也不能告诉你。老蔡故作伤心,说孙军没把他当朋友看待。孙军说给他留点悬念,让他多流两天的哈喇子。
天色暗了下来,道路湿滑,车内的人话也越来越少,终于看到前面成片的灯光,到县城了,老蔡说今晚要找个好点的旅店,洗个澡。
如老蔡所愿,他们找到一家条件较好的旅店,吃过饭,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孙军仍和罗飞住一间屋子,睡下时,孙军对罗飞说小韦和小张是同性恋,她们是两口子。罗飞听的目瞪口呆,片刻之后问孙军:你怎么知道的?孙军说小韦说的,而且两人当着他的面相互亲吻。罗飞说难为你了,怎么受得了的?孙军笑道:这有什么,我在国外见过比这更夸张的。罗飞叹道:自已还没有走出过国门。孙军说有机会出去看看,挺有意思的。
一夜大雪,拉卜愣寺更显庄严肃穆,其规模之大让罗飞感到吃惊,大经堂高耸,顶上的宝瓶金光闪闪,富丽堂皇。放眼望去,殿宇一座挨着一座,下宽上窄呈梯形,顶部置有法轮神兽宝瓶,墙面施以红、黄、白色颜料,阳台房檐挂着彩布帐帘,迎风飘扬,与之相邻的是僧舍,星罗棋布,尤如街巷,一直延至山脚下。
罗飞对藏传佛教所知甚少,吸引他的是藏族信众。他将两台相机分别装上广角和长焦镜头,以便在不同距离随时抓拍。
雪越下越大。罗飞心里暗暗叫好,因为拍出的照片朦胧中别具韵味。不知为何,他对地位显赫的高德大僧敬而远之,虽然他们服饰华丽,画面感很强,但他们的眼神让人感到不舒服,冷寂孤傲,拒人千里之外。而那些面颊红红的小喇嘛,活泼可爱,冷不丁地对你扮个鬼脸,嘻笑着跑开。罗飞更多的将镜头对准来来往往的信众,有衣料讲究干净整洁,脸上化妆的藏族女子,也有举着手机四处拍照的汉子,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些面色黑黢黢衣衫破旧的手里摇着转经筒的藏民,尤其是老人和孩子,他们的眼神慈祥或如泉水般清澈,让你摁下快门时忍不住会心一笑。
罗飞感到身子有点儿冷,寒意从脚底起,渐渐地弥漫至全身,肚子饿了,罗飞正想着上那去找吃饭的地方,裤兜里手机响起了铃声,他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出是家里的电话号码,他接通电话,是张丽。张丽的声音不急不慢,问他这会在哪儿?他说在夏河的拉布愣寺,张丽像是知道这个地方,说那你还在甘南,当地天气怎么样?冷吗?罗飞有点儿懵了,张丽今天怎么了,话挺多的。他问张丽,今天你没上班?他一下紧张起来,问张丽是不是生病了?张丽笑了起来,说今天是星期天,她在家休息。罗飞松了一口气,说自已一出来拍照就记不住日子了,心里为妻子打电话给他而感动,甚至有点儿受宠若惊。他一边打趣说张部长难得休息,一边问妻子午饭问题么解决?张丽说正是因为冰箱里空空如也,她才想起打电话给他。他给妻子出主意,想吃面食,出小区往右拐,过街,走不到一百米,有一家州兰拉面的味道挺好,想吃米饭,再往前走一截路,有一家淮扬菜也还行。电话里一时没了声音,罗飞愣了一下,刚想说点什么,他听到了妻子的叹息声,轻轻的,他心底泛起一丝漪涟,说道:“老婆,我有点儿想你了。”
电话的那头,张丽笑了,又恢复了以往的语调,说感谢他的建议,她这就出去吃饭。罗飞一愣,不知自已喜欢妻子那一种语气,似乎更喜欢那一声叹息。
罗飞没将手机放回裤兜,而是拨通了孙军的电话,问他在哪儿呢,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孙军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说他在拍辩经,如果等不及,你们先吃好了。罗飞脑子一转,什么好画面,能让孙军如此投入?他问孙军所在的位置。孙军说叫不上名称,是个高高大大的建筑,你得悄悄的接近,一般来说辩经是不让拍照的。
罗飞一下子兴奋起来,肚子也不饿了,四下张望,高高大大的建筑太多了。他努力回想孙军与自已分开时的位置,他应该在……罗飞的目光锁定了一幢殿宇,急切地奔去。
殿宇正面的大门紧闭,罗飞转到侧面,侧面有门,有信众挑帘进出。罗飞走过去,将门帘掀起一道缝,朝里张望。里面是一经堂,他闪了进去。数十名喇嘛,三三两两,或击掌而述,或凝神而听,表情专注的甚至让人认为过于夸张。罗飞心想这就是辩经?他寻找着孙军的身影,孙军隐身在一根柱子的后面,不时地举起相机,摁下快门。他悄悄地走过去,孙军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找根柱子隐身,并指着相机顶端,比划了一下,罗飞明白,不能用闪光灯。孙军又掏出手机比划一下,罗飞赶紧将手机调到静音。
殿堂里光线显得有些暗,仅灯下或上面有窗户的地方稍亮一些,明明暗暗,这也给整个辩经场所蒙上了一层神密色彩。好在数码相机可以调整感光指数,应付这场面问题不大,只是要牺牲一点画面质量。罗飞试着拍了两张,再次调高感光指数,认为差不多了,全力投入,抓拍喇嘛们辩经时的神态,尤其是充满激情的面孔闪现在上方窗户投下一缕光线中,摁下快门的那一刻,真比吃海鲜大餐还享受。
可惜,罗飞到达的时间晚了点,拍了没几张,辩经结束,喇嘛们相互致意而退。罗飞意犹未尽,这场面拍好了就是一幅色彩浓郁充满苍桑感的油画,太难得了!
他和孙军走出殿宇,走到开阔处以,看到老蔡和陈建设正在四处张望,没等他开口,老蔡就骂了起来,“你们他妈的死那去了,电话也不接!”
当天晚间,他们仍回夏河县城住宿。晚餐时讨论下一步的行程,四个人三个观点。老蔡说太受罪了,回家。陈建设说去黄河壶口拍冰瀑。罗飞和孙军的意见一致,仍在拉布愣寺转悠,孙军说他问过了,今年藏历与农历时间拉开了,明天恰好是拉布愣寺的燃灯节,岂能放过这样的好运气?
酒瓶见底,孙军一拍桌子,说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在旅馆休息,下午去拉布愣寺拍燃灯节,明晚仍回这里住,睡一夜,回家。
出来这许多日子,头一天这么安逸,睡到自然醒,上午没出门,歪在床上看照片,拍的时候不停地摁快门,那叫一个过瘾,回放时,重复画面多,令人满意的作品却少的可怜,怎么办?小心异异的删去一些,给存储卡腾出空间。
孙军很快就放下了相机,罗飞仍捧着相机反复看,孙军说如果存储卡的空间够,尽量不删,回到家在电脑上慢慢琢摸。罗飞问他辩经拍得效果好吗?孙军说没一张能入眼的,不是人物神态不理想就是清晰度差了那么一点点,唉,拍一张好片子太难了!罗飞深有同感,说自已这几年就没拍出一张令人满意的作品。孙军说别谦虚了,这两年省里市里影展获奖者的名单中都有你罗飞的大名。罗飞愣了一下,说:“大家都认识,他们照顾我。”孙军笑了,说现在干什么都讲圈子,写文章画画搞摄影,你发我的作品我发你的作品,相互捧,大师的帽子满天尽,罗飞呵呵一笑,心里感激孙军没将自已获奖与张丽联系在一起。孙军叹道:“真有本事,上荷赛。”
西部天黑的迟,下午五时他们才动身前往拉不愣寺。
离寺院还有一截路,路上的僧俗信众便多了起来,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和塑料桶,转着手里的经筒,不慌不忙的走着。陈建设问塑料桶里装的什么?老蔡说不会是酒吧?孙军笑了,说你他妈就想着喝酒,桶里装的是酥油,今天把闪光灯都收起来,光照不会暗的。
果然让孙军说中了,当他们停好车,来到寺院最大殿宇的广场前,远远的看见高耸着三座神像,近前一看,神像底座铺满松柏枝,神像上下布满灯饰,灿烂辉煌。更令人称奇的是所有的佛殿经堂全部开放,酥油灯层层叠叠,数不清的灯火摇曳多姿,明亮如昼,信众熙熙攘攘,摆放供品,燃香,加注酥油,顶礼膜拜。
罗飞心跳加快,一时间竟怔在那里。孙军和老蔡他们已不见踪影,他先拍了几张大场面的片子,然后专心致志抓拍人物,太可爱了,尤其是历经沧桑的老人,即便他们脸上的绉纹如刀刻一般,可祈祷时的目光却如泉水般明亮,让人肃然起敬。
转眼的功夫,快门按不下去了,罗飞知道卡用完了,他已经没有新卡,好在今天上午删片子的功夫没白费,用过卡上多多少少都腾出一些空间,今晚上尽兴一回,明天就打道回府了。
罗飞被一对老年夫妻吸引,紧随他俩从一座殿宇转到另一处殿宇,这对老夫妻佝偻着身子,不知从何处来,路上走了多少日子?他们身上的藏袍破旧,污浊油腻分辩不出原来的颜色,妻子一手转着经筒,一手挽着包袱,丈夫一手提着硕大的塑料桶,沉甸甸装着酥油,一手拎着香袋,老俩口每到一处,放下包袱,燃香,嘴里念念有词,顶礼膜拜,然后给身前的一排油盏加注酥油,火苗跳跃忽闪,暧色调的光亮给他们的脸庞镀上一层金子般的颜色,更显虔诚。
从第三处殿宇出来,罗飞不再跟随这对老夫妻,他目送着老俩口一前一后,向另一处殿宇走去,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惆怅还是感动?真有点儿说不清楚。
临近子夜,四个人在下车的地方集合,往回走的路上,陈建设说了一句:“孙军,你的决策对头,今天晚上没有白来。”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结完帐,将行李装上车,找地方吃早餐,一人一大碗面条,加两只荷包蛋,加上辣油,吃得直冒汗。
上车后老蔡给妻子打了个电话,:“亲爱的老婆,我们往回走了。”可以听到他妻子的声音:“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啊?死在外面好了!”
一路疾驰,除了老蔡,三个人轮流开车,原想着路上还要住一宿,没承想,人人都想着早点回家,平日里喊着要休息的老蔡率先提议,直接回去吧,省得下高速上高速,烦死人了。罗飞没意见,他看一眼孙军,孙军手握着方向盘,应一句:“你们定,我无所谓。”
一千四百多公里的路程,其间除了加油,换人,吃饭,上厕所,一点都没有耽撂,正可谓:归心似箭。
进入N市地界已是晚上十点钟,老蔡给老婆打电话,说自已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到家了,问家里有没有下酒菜?老婆口风变了,说家里有真空包装的牛肉和鸭子。老蔡说行了,再下点水饺,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陈建设和孙军也向夫人通报了自已即将到家的信息。
罗飞正在开车,他问自已,如果不开车,是否会打电话给张丽的?不知为何,他有点儿怕打这个电话,怕听到那种貌似亲切,实为啥玩意他也说不清的语调,反正自已在路上给张丽发过短信,说自已今天晚间到家,让她别将门反锁。
进入市区已是子夜,孙军为人厚道,说晚上打车不方便,好事做到底,把送他们三个人送到家。他问谁的家最近?罗飞说应该是他,孙军说那你直接往你家开,到后我再接手。罗飞说那不好意思了,他瞅准路,左拐右拐,十多分钟就到了自家小区的门口。靠边停车,拿行李,跟众人说了一声拜拜,看着车子开走,进小区,往家走去。走到楼下,他朝上望了望,自家窗户黑着,张丽睡了?乘电梯时,他小腹有了热乎乎的感觉,想像着钻进被窝和妻子亲热的情景,心跳加速,寂静中甚至可以听到彭彭彭心跳的声音。
出了电梯,他掏出钥匙开门,进门后轻轻的关上门,反锁,开灯,换鞋。做完这一切的刹那间,他发现妻子不在家,心里一沉,感到屋子里有点冷。
罗飞将行李拿到北面的房间,洗手,拉开冰箱的门,空空如也。他在餐边橱里找到一袋开启的黑芝麻糊,袋里还有两包黑芝麻糊,心想先对付一晚上再说。他烧水,冲芝麻糊,吃的时候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张丽晚上十点钟给他回了一条短信:欢迎回家,我在省里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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