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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远方(2)

时间:2024/5/2 作者: 梦乡醉哉 热度: 52944
  那一年妻子从省委党校研修班毕业,由市团委副书记调市委组织部任副处长。罗飞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一消息的,他等了两天,终于在一天早晨妻子临出门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听说你去组织部了?”妻子点点头。罗飞说你不觉得有义务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丈夫吗?妻子抱怨这两天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再说你一向标榜对官场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她看了一眼手表,说要迟到了,具体情况我晚上再告诉你,说罢匆匆地离去。罗飞冲着门发了一会儿愣,突然间想大吼一声:滚你妈的蛋!

  到文化馆后刚刚坐定,馆长走了进来,将一纸通知放到罗飞的桌子上,说省群艺馆组织去云南采风,你去吧,自己走,到昆明集合,拍两张好片子,争取入选全国影展。罗飞赶紧站起来,说太好了。馆长出门又折了回来,让罗飞去会计那里支点钱,多买点胶卷,别弄得风景如画有枪无弹,罗飞连声说谢谢,谢谢。

  馆长走后,和罗飞同一办公室的美工阿扬悄悄地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罗飞打电话到省群艺馆,找摄影组的老王。老王说各市的人自行前往,碰上了大家结伴,见不着人就各自行动,并对罗飞说他对昆明没兴趣,落地后直接去罗平拍油菜花,这时节恐怕已经晚了,然后去云阳拍梯田。罗飞说自已没去过云南,但和他一样,对大众熟悉的景不感兴趣。老王说那咱们罗平见。

  晚上十点多钟张丽回到家里,她一定看到搁在沙发上的行囊了,罗飞听见妻子朝卧室走来,赶紧闭上眼睛。门开了,张丽似乎在门口站了一会,将门轻轻地关上。罗飞仍旧闭着眼睛,听见张丽去了书房,倍感失望。

  不知道妻子在书房里待了多久,当脚步声再次响起时,罗飞仍然装作睡着,他能感觉到张丽轻轻地铺被子的动作,床垫弹了一下,一股女人特有的芬芳袭过来,妻子关灯后,他悄悄地睁开眼睛,问自己:要不要制造点鼾声?……

  天蒙蒙亮,罗飞坐起穿衣服,张丽问他是不是要出差,昨晚怎么睡得那么早?罗飞说去云南采风,边说边下床急急忙忙去卫生间,弄得满屋子动静,当他听见张丽起床的声音时,赶紧喊一声:我走了,早点你自己弄。说罢像逃难似窜出门去。

  提前两个小时到火车站,这在罗飞是从未有过的事,大脑是不是有毛病了?自嘲中他走进快餐店,要了一碗豆浆,两个肉包子,慢慢地吃着。肉吃在嘴里木喳喳的,豆浆恐怕掺多了水,一点豆香味也没有,怪不得人家说,火车站附近的饭店最黑。吃完了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过的也太慢了。进了候车室,他找到所乘列车的候车区,坐下,百无聊赖。好容易等到广播声响起:XX次列车开始剪票了。

  上了火车,安顿好行李,罗飞长长地出口气,开始打量其他旅客。自己是中铺,上铺是个中年人,下铺是个年轻姑娘,圆圆的脸儿,额前一抹刘海。

  火车开出好一阵子,车厢内才安顿下来,因为不放心放在床头的摄影包,罗飞时不时地瞄上一眼。

  阳光从车窗透进来,车厢内明明暗暗,走道的那头一个才会走路的孩子挣脱母亲的搀扶,跌跌撞撞地走着,坐在边上的旅客笑着拍巴掌鼓劲,年轻的母亲神色紧张而骄傲,罗飞心一动,如果用长镜头吊一下,待母子俩走到亮处按下快门,不定就是一张获奖作品。虽这么想,可是他并没有起身拿相机,不知为什么,在特定场合他对端着相机咔嚓咔嚓总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所以有人说他只能待在文化馆这种地方,干记者不行,干记者那里热闹往那冲,不管吃像多难看,最佳角度拍到图片才是硬道理。他看了一眼坐在铺前茶几边上的姑娘,她似乎没有听到车厢里的掌声,眼睛望着窗外,神情落寞。

  过了一会,罗飞的目光再次掠过姑娘的脸庞,姑娘的神情依旧,她失恋了还是?……

  旅途枯燥乏味,行进的节拍让人昏昏欲睡。罗飞后悔没有带本小说用来打发时间,他坐在过道的边座上,双手抱胸,看着窗外。

  三月的江南,妩媚秀美。出于职业习惯,罗飞更想看到凌晨或落日时的景像,光线和色温的千变万化,令人着迷,他期待能拍到令人满意的作品,虽然馆长话里有话让他不舒服。

  坐的有些儿累了,他想爬到铺位上睡一会。起身时无意间看到姑娘的眼里闪出一丝泪光。

  躺下后罗飞反倒没有了睡意,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到了妻子。她这会儿在干什么,开会?做报告?还是到基层调研?他总觉得妻子活得有那么点不真实,像是飘浮在空中的充气玩偶,晃来晃去,越飘越远。也许是自已内心深藏着一丝妒忌,每当看到妻子关注本地电视台新闻节目,他总要不咸不淡地说上一句:“我只看中央台新闻,而且只关注后半段。”妻子看他一眼,那种眼神让他更加不舒服,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两口子争辨,输的总是他。罗飞觉得妻子越来越陌生,与刚谈恋爱时完全不一样了,那时的她……罗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也许是自已对妻子的期许完全是另一个版本,用妻子的话说:你怎么那么小资!罗飞不知道妻子在单位是否也那么强势?他曾不止一次听别人谈论妻子,说她人缘好,很有亲和力,说的人还有意无意的看他一眼。

  罗飞睡着了,醒来时已近傍晚。他很奇怪自已怎么睡了那么长时间。中铺坐着不舒服,他爬了下来,不经意看到圆脸姑娘仍坐在那里,夕阳将她的脸儿染红,别有一番风韵。他问道:“到哪儿了?”姑娘脸转了过来,目光似乎是在问:你问我?罗飞笑了一下,问她列车到哪儿了?姑娘顿了一下,说自已没在意。罗飞朝窗外看了一眼,群山连绵,说大概是在广西境内了。姑娘没有接他的话茬,脸转向了车窗外。

  罗飞多少有点尴尬,心想这女孩子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一路上心事重重。

  车厢尽头出现了送餐车,服务人员边走边吆喝:快餐有人要吗?鸡腿大排,西红柿笳子。虽然没有饥饿感,罗飞还是买了一份快餐。三下两下扒拉下肚。算是完成了任务。

  吃过饭,罗飞走到车厢连接处,面对着车窗站着。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暗,不一会变得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灯火。他什么也不想,脑际一片空白,觉得挺惬意,好长时间没有如此感觉了。隐隐的他听到了汽笛声,不一会,列车驶进隧道中,耳际一片轰鸣声,他往后退了半步,突然间从车窗玻璃的反光中看到圆脸姑娘的身影,她不知何时也走到车厢连接处,在对面车窗跟前站着。他愣怔片刻,没来由地笑了一下,居然从车窗玻璃的反光看到姑娘的眼睛闪出一道光亮。

  列车驶出了隧道,因为有了刚才这一幕,罗飞心里不再轻松,他想抽身离开,可不知为什么却仍戳在那里,眼睛不时瞄一眼玻璃反光中的姑娘。

  身后不时的有旅客经过。有一旅客经过时放慢脚步,左右看了一下,从玻璃反光中可以看见他夸张的表情。此人走后,罗飞转过身子,想回到车厢里面,没想到和姑娘的目光撞到一起,她也转过身子想离开。罗飞多少有点儿尴尬,自嘲地笑了一下。姑娘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罗飞做一手势,意思是请姑娘先走。姑娘说道,她还想再待一会。罗飞点点头,客气一句:“你到什么地方下车?”“说不准。”罗飞好生纳闷,再看姑娘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忍不住问道:“你买的是到那里的车票?”“昆明。”罗飞松了一口气,告诉姑娘昆明是终点站,他也在昆明下车。姑娘脸上呈现出一丝迷茫之色,轻轻的说了一句:“也许我用不着去昆明了。”罗飞真有点犯晕了。姑娘转过身子,仍旧脸朝着车窗站着,罗飞从车窗玻璃中看到了自已的表情,很可笑,像个傻瓜。

  夜深了,列车行进的节拍似乎也慢了下来,催人入眠。下午睡多了,罗飞睡不着,他两眼闭着养神。车厢内声响千奇百怪,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磨牙的声音,咯叽咯叽,瘆的慌。

  不一会,像是有列车员走过来,小声通知即将到站的旅客,说还有十五分钟就到百色站了,请做好下车的准备。罗飞所在铺位挡口列车员没有停留,可是下铺的那位姑娘却坐了起来,罗飞以为她要去洗手间,可是听动静不像,她在穿衣服,并往包里装东西。她不是去昆明吗?难道要在这里下车,黑灯瞎火,有什么急事要办?

  一刻钟后,列车到达百色站,有旅客拖着行李匆匆走过。那位姑娘站起又坐下又站了起来,最终却没有下车。

  罗飞没好意思探头,装做睡着了。

  上午九点钟,列车到达昆明站。罗飞早就收拾好行李,一个背包,装着内衣洗漱用品,三脚架插在一边,摄影包里装着两台相机三支镜头和胶卷滤色镜镜头罩等。列车停稳后,他戴上折沿软帽,穿上摄影背心,背上行囊,跟在其他旅客的身后朝车厢门口走去。

  出了车站,他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方位,准备直接去长途汽车站赶赴罗平。突然间他看到了那个圆脸姑娘,她手上拎着一只马甲袋,一脸茫然的站在不远处。姑娘也看到了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罗飞愣住了,犹豫片刻,走过去,问姑娘怎么了?姑娘没有回答,一边哭一边浑身抽搐。罗飞注意到路人诧异的目光,想走开又觉得不妥。问姑娘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情,需要他帮忙吗?姑娘突然说道:“我不想死了!”罗飞吓一跳,他紧盯着姑娘的眼睛,“活得好好的,干吗要死?”他好生为难,知道自已这会儿不能一走了之,因为关乎着一条性命。他试着缓和一下气氛,问姑娘,你早餐吃了吗?姑娘摇摇头。罗飞从她眼神里看出一丝希望,对她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好吗?姑娘收住泪,点点头。罗飞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不远处就有许多小吃店。他向姑娘发出邀请,去吃米线好吗?云南的米线很有名。姑娘收住泪,点点头。

  罗飞示意姑娘跟他走,姑娘顺从地走在他的身边,过街时他特地放慢脚步,注意来往的车辆,姑娘感受到他的细致体贴,紧挨着他,快步走过街道。

  罗飞找了一家铺面干净点的小食店。坐下后对老板娘说来两碗牛肉米线,老板娘问要大份还是小份?他用目光问姑娘。姑娘说她要大份的。罗飞对老板娘说要一个大份一个小份,小声地对姑娘说他早晨吃过方便面了。接着对老板说大份里再加一个鸡蛋,两份都不要太辣。

  两份米线端了上来,看的出姑娘确实饿了,面对着热气腾腾的大碗,身子微微的颤抖,拿筷子的手也在哆索,三下两下,将一大碗米线划拉下肚,连汤也喝了个见底,她用纸巾擦着嘴巴,说自已昨天几乎没吃东西。

  罗飞好容易将自已碗里的米线吃完,招呼老板娘结帐。结完帐,心里想下面该怎么办?如何继续自已的行程?他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姑娘?姑娘倒也干脆,“我就赖上你了,别把我往绝路上推。”罗飞愣住了,脸盘子开染坊,心里有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

  姑娘对罗飞说,“别紧张,我想在昆明玩两天再回家。”

  罗飞松了一口气,对姑娘说自已的行程紧张,得赶到罗平拍油菜花,去晚了油菜花谢了,这一趟就白跑了。姑娘打断他的话,说这两天他必须陪她,自已出来时只带了身份证和少量的现金,返程票也买不了。罗飞说自已可以借给她钱,让她自行安排这两天的活动。

  姑娘的眼神暗淡下来,低低说了一句:“我还以为遇上了好人!”

  罗飞心里说不出的苦恼,将人从悬崖边上拉回来再推下去,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他又努力一番,试图说服姑娘,没想到姑娘变得越发不讲理,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他。罗飞没想到一时的仗义之举,将自已带入困境。反复劝说无果,他只好退一步,对姑娘说,“今天我陪你,明天你自个安排,好吗?”

  姑娘两眼看着他,像是在算计什么。

  罗飞表情痛苦的说:“你也得为我想想吧!”

  姑娘似乎心软了,点点头,同意罗飞的安排。

  罗飞觉得真他妈的窝囊,自已反倒欠她一个人情。他对姑娘说最好定下那天走,早点把回家的车票买好,省得到时买不到票。

  姑娘看出他不高兴,一脸委屈的说,哪就后天走吧。

  罗飞腾的站起,说现在就去车站售票厅。

  姑娘的运气不错,居然买到了后天的卧铺票,中铺,估计是刚才有人退票。他将车票交到姑娘的手里,让她收好。姑娘说会将钱还给他的。此时两人才发现彼此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罗飞将自已的姓名和单位的电话号码写下交给姑娘。姑娘对罗飞说出自已的名字:宋小芸。但没有告诉罗飞她的工作单位和联系电话。罗飞心想,只要她安安稳稳地回家就好。

  不远处有一个公用电话亭。姑娘说她去打电话向父母报平安。罗飞点点头,说他就在这里等她。姑娘去了,一刻钟后返回,眼圈红红的,说任务完成了,问今天去哪儿玩?罗飞一阵苦笑,他问姑娘有想去的地方吗?姑娘说她想去石林。罗飞说那就去石林吧。

  车站附近就有去石林的公交车。罗飞和小芸,他对姑娘说就叫她小芸,姑娘说随他,问是否要叫他“飞?”罗飞赶紧摆摆入手。说那我还是叫你的全名吧。姑娘笑道,就叫我小芸挺好。两人上车后,罗飞直接去了最后一排,宋小芸说前面有座位,罗飞说行李多还是坐后面好。坐下后罗飞将摄影包放在两人之间,驶出两站,人多了,罗飞只好把背包放在脚下,将摄影包抱在怀里。

  车行半个小时后,宋小芸问罗飞去过石林吗?罗飞说没去过。宋小芸挺诧异,那么有名的地方你不想去看看?罗飞老实答道,那地方拍纪念照行,出作品难,他又强调一番自已这一趟行程紧,得把时间留给容易出作品的地方。

  从昆明市区去石林的路程挺远,宋小芸睡着了,头靠在罗飞的肩上。罗飞侧目看了一下,姑娘一脸平静,居然打起了鼾,声量不大,悠长,估计是昨天夜里没睡好。不奇怪,生死决择,没人能安然入眠。好好一个人,干吗想死?罗飞忽然间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想自杀的人是不是精神上都有毛病?他紧张起来,不敢再往深处想。

  他肩膀被压得不舒服,看着姑娘,想弄醒她。姑娘的下巴有着好看的弧线,小巧圆润,脖子不短不长,再往下,敞开的衣领,可以看到乳沟,罗飞收回目光,觉得自已像个流虻。

  石林到了,宋小芸也醒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做了一个梦。”罗飞没有接她的话,催促道,“东西拿好,下车了。”

  买好门票,随其他游客进入景区大门,宋小芸一脸欣喜,好漂亮啊!罗飞也忍不住赞叹道:“鬼斧神工!”从摄影包里取出装了广角镜头的相机,选好角度拍了两张。虽然他知道这一类照片没什么意思,但到此一游还得立存此照。

  游人如织,罗飞瞅空子给宋小芸拍了两张前后左右没有其他人的照片,宋小芸说一定要寄给我,罗飞说一定。外出创作,高山大川,穷乡僻壤,再远的地方他也会将作品主角或充当背景人物的照片洗印出来寄给他们,这是干这行的规矩。

  宋小芸兴致很高,看哪都惊喜地两手一拍,低低一声:呀!罗飞却兴奋不起来,山石突兀直剌蓝天,可惜万里无云,略显得单调。导游一身白族服饰过于陈式化,女孩子长得漂亮,可是用长镜头拍脸部,浓妆艳抹的妆容不免让人气馁,而游人看上去更加乏味。宋小芸看他一眼,问道:“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感到特没劲?”罗飞说不是的。“那你干吗没精打彩心事重重的样子?”罗飞说没有啊,心想跟她解释也没有用,她理解不了。宋小芸说,“门票的价格我知道,放心好了,所有的花费我一定还给你。”罗飞声明自已压根就没想过钱的事,跟她解释自已心目中的美景是什么样子,最后又强调了一句:“要有特色!懂吗?”宋小芸将信将疑的点点头,说道:“那你别板着个脸,让人心里……”姑娘这会的神态让罗飞感到轻松,挺正常的。

  拍不出成功的作品,罗飞也没给宋小芸多拍些纪念照,他想着把胶卷留给出彩的地方,但看到好的角度还是叫住姑娘,往这边站点往那边挪点,咔嚓,按下快门。宋小芸很享受这一时刻,往往还要多摆两种姿态让罗飞拍。

  渐渐地,罗飞开始享受宋小芸的目光,热情又有点羞涩,突然间他读懂了姑娘的眼神,她崇拜自已!在他心底蜇伏已久的虚荣心冒了出来,忍不住对姑娘卖弄一番自已在摄影方面取得的成绩,省影展市影展,全国性大奖赛二等奖……姑娘一脸欣喜,说没想到自已遇到是一个摄影大师。

  在标志性景点,罗飞问姑娘要不要租一套阿诗玛的服装拍照,姑娘雀跃着点点头。罗飞陪姑娘到出租服装的摊点,租了一套衣服,帮她穿好衣裳,戴上头饰,抢着占位,一连拍了好几张。

  姑娘忽然冒出一句:“再租一套阿哥的衣服,你穿上,让别人给我俩照个合影。”

  罗飞说自已不上像,浪费胶卷。

  姑娘仰起脸,真诚地说道:“我看你挺帅的,真的!”

  下午四点钟,罗飞提议往回走。因为回到昆明还得找住的地方。

  返程的路上罗飞睡着了,一个刹车,他醒了,一转脸,宋小芸正盯着自已看。他悄声地问道:“我打呼了吗?”宋小芸笑笑,说车上不止一人在睡觉,鼾声此起彼伏。罗飞问宋小芸肚饿了吧?因为早餐吃的迟,他俩没有吃午餐,这会儿饿得心里发慌。他从背包里取出两块巧克力,递一块给宋小芸。宋小芸接过巧克力,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爱吃糖。罗飞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吃饭没准点,包里总要准备些能抵饿的东西,巧克力好,热量高又不占地方。他教宋小芸,别三口两口下肚,在嘴里含一会,均着点。宋小芸笑了,“你早说呀,我都下肚了。”罗飞笑了,问她要不要再来一块?姑娘点点头。

  汽车到达昆明,天仍亮着。罗飞就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规模不大的旅店,问姑娘要身份证,开了两个房间。他将一个房间的钥匙交给姑娘,说一小时后去吃饭。

  进了房间,罗飞四处看了看,条件简陋,但好歹有洗澡的地方,他又俯下身子看了看卧具,疑疑惑惑,无法断定是否是才换的,这方面他毫无经验,如果不是考虑到宋小芸是女孩子,他才不在乎住宿条件的好坏,就他而言,只要能拍到好片子,睡公园都可以。

  有人敲门,他拉开门一看,是宋小芸。宋小芸一脸的不好意思,让他陪着去买东西,说自已衣服和洗漱用品都没有带。罗飞反应过来,说这就走。

  在旅店不远处的百货店,姑娘挑了两条内裤一个胸罩,罗飞提议再买一件体恤衫,姑娘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挑了一件月白色的小翻领体恤衫,又买了牙刷牙膏毛巾香皂等一堆东西。罗飞结完帐,宋小芸抢先拿到小票,说票她收着,回去后一并把钱还给他。

  出了百货店,罗飞看到路边有一公用电话亭,他看了一下手表,晚上八点多钟,对宋小芸说稍等会,他给妻子打个电话。

  电话通了,家里没人接。

  罗飞走回宋小芸身边,说先找地方吃饭,吃过饭再回旅店。宋小芸说好,指着十米开外的小饭店说,就那家吧。罗飞说行。

  饭店不大,只提供米线和盖交饭。罗飞目光转向宋小芸,宋小芸说吃盖交饭。罗飞说你这人不讲究。坐下后他对老板说来两份大排盖交饭。两只盘子端了上来,几根绿叶菜,三四块胡罗卜,薄薄的一片大排,酱汁黑乎乎的,吃了两口,罗飞觉得辣,他看了看宋小芸,宋小芸一吐舌头,说真不知道云南的菜这么辣。他犹豫了一下,问宋小芸是否要换一份不辣的饭菜,宋小芸说她能承受,罗飞没再坚持。

  罗飞吃完饭,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递到宋小芸面前,让她拿着,说自已明早一早去罗平,不影响她睡懒觉,就此告别。

  宋小芸的眼圈红了。

  罗飞说道:“讲好陪你玩一天的,明天你自个逍遥,然后快快乐乐的回家,别忘了,你爸爸妈妈都在等着你哪。”

  “……”

  罗飞说些宽慰的话,准备起身离去。

  宋小芸突然说道 “我想和你一起去罗平看油菜花。”

  罗飞吓一跳,坚决地说道,“不行!”

  宋小芸眼睛里有了泪光。

  罗飞紧张起来,语无伦次,说拍照片是苦差事,拍日出,天不亮就得起来,登高爬低的,说她应该多想想爸爸妈妈,他们该多着急啊。

  宋小芸脸色沉了下来。

  罗飞开始觉得这个女孩子不简单,有点儿复杂。

  宋小芸哭了。

  罗飞呆坐在那里,想了一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忽然间想扇自已两巴掌。

  服务员过来收拾餐具,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两人。

  罗飞坐不住了,对宋小芸说,走吧。宋小芸忽然说道:“你只要再陪我一天,就一天!”

  罗飞觉得被要挟,心里不舒服,但姑娘的眼神又让他不敢说重话,欲言又止。

  宋小芸看到了希望,哀求说:“我知道自已的要求有点过份,但怕一个人又控制不住情绪,求求你,好事做到底……”

  罗飞犹犹豫豫,问:“就一天?”

  “一天!”

  罗飞内心挣扎,恨宋小芸,恨自已,无奈说道:“哪好吧。”

  宋小芸破涕为笑。

  罗飞长叹一声,问她明天想去那?姑娘说去西山。

  回到旅店,罗飞对宋小芸说,好好睡一觉,明天早点出发。

  回到房间,罗飞关好房门,直接去洗澡。要在此地住两天,他得把换下的内衣和衬衫洗了,没有条件,一星期不换衣服也是常有的事。

  忙完这一切,罗飞躺到了床上,心里又忿忿不平起来,觉得自已让一个小姑娘给耍了。

  夜里罗飞醒来,觉得口渴,起身倒水喝,喝过水撒泡尿,躺下,忽然想到了妻子,妻子从来没有和自已结伴旅游过,平日里对自已的工作和生活好象也不在意,如果她知道这会儿有个小姑娘粘着自已会怎么想?罗飞笑了,有意无意,将妻子与宋小芸做了一番对比。方方面面,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可宋小芸让他感觉到自已是个男人,一个可以拯救生命的男子汉。罗飞叹了一口气,前几年出差在外打电话回家,他心里暖暖的,漾着淡淡的幸福感,但近两年打电话回家向妻子报平安成了负担,一是常常找不到妻子,二是妻子接电话时语气让他感觉不到温度,回应就那么两句话:“注意身体,拍两张好作品。”他曾试着在电话里说点夫妻间悄悄话,总是被妻子打断,让他别那么肉麻,让他倍感沮丧。他觉得距离应该让夫妻间的感情更加温馨,忍不住将一些当面难以启齿的悄悄话说了出来,说出的那一刻他好期待,期待着听到笑声,那怕是骂自已几句也好,可惜,妻子总是不冷不热地回一句:“你在哪儿打的电话?旁边没人吧?”

  近两年来他发现妻子克意保持低调,穿衣打扮,言谈举止,几次看到妻子守在电视机跟前,对本市新闻中出现的自已的形像加以评判,这个位置站得不对,太靠前了,应该在书记和部长后面离的远一点,这个姿势也不好,会让人觉得自已喧宾夺主抢镜头。罗飞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累不累呀!”

  八点钟不到,罗飞和宋小芸坐上了去西山的公交车。半路上罗飞将座位让给了一个带孩子的女子,孩子约四五岁,女孩,大大的眼睛,头上扎着蝴蝶结,活泼可爱。她一会儿看看宋小芸,一会儿仰脸看着罗飞,一脸神秘地趴到妈妈的耳朵边上嘀嘀咕咕。做母亲的笑了,让她别乱说。罗飞没听见孩子说了些什么,看见宋小芸的脸红了,他故意一唬脸,小姑娘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

  车子到了西山景区的大门口,下车后罗飞左右一张望,游人如织,他赶到售票窗口,买好票,回身找到宋小芸,说:快点,这会儿光线好,说不定能拍到好片子。进了大门,驻足景区介绍栏跟前,看了之后叹道,来晚了,这里最出彩的景是登龙门观滇池日出。

  风和日丽,早晨罗飞还对宋小芸心里有气,这会儿消散的差不多了,尤其是觉察出姑娘处处讨好自已,也就自认倒霉了。

  古树参天,竹林青翠,开阔处寺院殿宇宏伟,香火鼎盛,他问宋小芸要不要请炷香许个愿?宋小芸摇摇头,说道:“算了,就怕事事不如愿!”

  山路高高低低,走着走着,罗飞热了,将外套脱下扎在腰间,他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说山里的空气真好,甜甜的。宋小芸也将春秋衫脱了,拿在手上,上身穿着昨天才买的小翻领体恤,胸部饱满,喘息间一起一伏,忽然说了一句:“我忍了半天了,你脖子上挎着两台照相机装样子的?”罗飞多少有些尴尬,今早一见面他就看出姑娘化了妆,唇色鲜艳,脸儿生动明亮,原先他还想把相机做为武器,给她一点惩罚,不让她太乘心如意,这会儿好了,人家直接提要求了,罗飞含糊应道“”“看到好景色我会给你照的。”姑娘嗔道:“又是那一套,舍不得胶卷,放心好了,到时候我将所有花费包括胶卷和洗照片的钱一起还给你。”罗飞被说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说自已压根就没想过让她还钱。

  终于登上龙门了,罗飞让宋小芸手扶石墙,身子微斜,以龙门为背景给她拍了一组照片,其中有一张他认为挺好的,旁边没有其游客干扰,而且姑娘的表情自然甜美。他将此感受说给姑娘听,姑娘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我们女孩子才不在意龙门不龙门的。”他解释说,知道女孩子喜欢与花为伍,但龙门是标志性建筑,全国有名。

  “那我谢你啦!”

  姑娘的神情打动了他,悄悄地责备自已,小鸡肚肠,不像个男子汉。再坚持一天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么一想,心里轻松起来。

  宋小芸看出他心理的变化,大着胆子开始在他面前撒娇,命令他在这里给自已拍一张照片,在那里拍一张照片。

  罗飞笑了,心里喜欢。

  西山景区很大,走马观花也只能跑几个主要景点,罗飞觉得除了纪念照,自已一张像样的作品也没拍到,不免有点气馁。午餐过后,又玩了一个景点,他对宋小芸提议:“往回走吧。”宋小芸看他一眼,说:“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也许就是从此时起,罗飞和宋小芸角色反转,罗飞变得小心异异,而宋小芸则不时露出惆怅之色,动不动耍点小脾气。

  傍晚时分,远远地看见公园门口的牌坊了,罗飞松了一口气,再过半小时坐上公交车就OK了。

  宋小芸停住脚步,看了一眼路边的指示牌,说聂耳墓就在附近,去看看。罗飞想说免了吧,得抓紧时间赶公交车,可是一看宋小芸的眼神,把话又咽回肚子里。

  按路牌指引,他们很快找到聂耳墓所在之地。苍松翠柏环绕,白色大理石的聂耳雕像,墓地呈琴状,墓道上有七个花台,象征着七个音阶,道上二十级四台阶,象征着他只活了二十四岁。这里的游人不多,透着一丝静泌,一圈走下来,宋小芸驻足雕像跟前,仰起脸,似乎在向这位音乐家说着什么,突然间,泪水夺眶而出,滚落下来。

  返回昆明市区的路上,宋小芸几乎没有说话。公交车的终点站就在火车站广场的附近。下车后,罗飞提议,吃了晚饭再回旅店。宋小芸说听你的。罗飞左右张望一下,想找个稍微像样的饭店,最后一餐再吃盖交饭说不过去。

  他看到一家傣味餐馆,说咱们吃特色菜吧。宋小芸仍是那句话:听你的。

  进店坐下后,罗飞要来菜谱,他让宋小芸点菜,宋小芸让他点,说自已吃什么都行,无所谓。罗飞看出宋小芸的情绪明显低落,没再坚持。他在服务员的提示下,点了腊肉烤鱼蔬菜和西红柿鸡蛋汤,宋小芸突然说道,她想喝啤酒。罗飞又要了两瓶啤酒。

  不一会,菜端了上来,罗飞给宋小芸和自已倒上酒,看着泡沫将要溢出,赶紧端起杯子,示意宋小芸也端起杯子,与她手中的酒杯轻轻地碰一下,一饮而尽。

  宋小芸抿了一口酒,“最后的晚餐,不说点祝酒词吗?”

  罗飞不知道说什么好,敷衍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宋小芸看他一眼,“不是真心话吧?”

  罗飞挟起一块腊肉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真的,很高兴认识你。”说话的语气他自已听了也轻飘飘的。

  “哪好,我把车票退了,与你一道继续下面的行程。”

  罗飞一怔,倒吸一口凉气,气管被腊肉噎住,咳了两下没有咳出来,脸涨得通红,慌乱中他手掐着脖子拼命呕。宋小芸吓坏了,张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罗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宋小芸哇的一声哭了,大声叫喊起来,有一食客跑过来,在罗飞的后背上猛击一掌,罗飞哇的一声,腊肉喷了出来。

  罗飞出了一身的汗,他连做了几次深呼息,向救他的食客道谢。食客看他一眼,让他慢点吃。

  宋小芸满脸是泪,站在一旁直哆索。

  给这么一折腾,两个人的食欲大受影响,吃烤鱼的时候宋小芸又被剌扎了一下,又是一阵惊吓。也不知吃饱没有,宋小芸先放了下筷子。罗飞也不想吃了,放下筷子把帐结了。

  街上的灯亮了起来,路过电话亭时,罗飞让宋小芸自个先回旅店,他给妻子打个电话。电话通了,仍没有人接。出了电话亭,罗飞看见宋小芸站在路边等他。罗飞说,“不是让你先回旅店吗?跑了一天,够累的了,早点休息。”宋小芸说:“还是一起走吧。”

  回到旅店,在房间门口,罗飞犹豫了一下,对正在开门的宋小芸说:“我明天一早走,走前会把房钱结了,你的车上午十一点钟开,可以好好睡个懒觉,就此道别。”

  宋小芸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进了屋子。

  罗飞进屋后,关上门,心里嘀咕起来,光线暗,没看见姑娘的表情,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洗过澡,罗飞开始收拾东西,这是他外出创作养成的习惯,几件晾干的衣物,袜子,装进背包,洗漱用具留在卫生间,明早用。他坐在床上用气球吹相机和镜头的灰尘,干这事他最有耐心。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

  他问道:“谁呀?”

  没有回答。

  他想了一下,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

  门外似乎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他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把相机放进摄影包里,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咚咚咚,坚决而利落。

  他长长地叹口气,拉开门,果然是宋小芸。

  姑娘走了进来,头发湿漉漉的,上身一件体恤,下身用浴巾围着,沐浴后的芬芳弥漫开来。

  他将目光从姑娘身上移开,问她有什么事?

  宋小芸将身后的门关上,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罗飞连连摆手,说是你自已做了正确的决定。

  宋小芸神情紧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突然说道,“我要好好谢谢你!”说着将围住下身的浴巾解开,抛在地上,她下身赤裸着,浑圆丰满……

  罗飞身陷烈焰,惊慌中往后连退两步。

  宋小芸将体恤脱去,走到罗飞身前,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已的小腹上……

  疯狂过后,喘息渐渐平静。

  罗飞吻了吻姑娘的头发,叹道:“乘人之危,我成流氓了。”

  第二天,罗飞没有按计划一早去罗平,他一直待到上午十一点钟,将宋小芸送上了返家的列车。

  当天下午他赶到了罗平,与省群艺馆老王及其它城市的同行会和,罗平待了不到一天,接着跟随大伙去云阳拍梯田,并计划去西双版纳拍热带风光。一路上大家喝酒聊天谈创作体会,轻松愉快,其间有人问罗飞怎么这么晚才来罗平,盛花期就那么两天,错过了要后悔一辈子。罗飞将话岔开,说云南地方太大,一次跑不完,以后我们再结伴去丽江去泸沽湖。有人开玩笑说那咱们干脆去少数民族寨子入赘当女婿,尝尝走婚的兹味。罗飞笑了,想到了宋小芸,宋小芸是他与妻子之外发生关系的第一个女孩子,连着几天夜里,他都想到了宋小芸,细细品尝那天夜里的许多细节,心情摇曳……

  回到N市后,将近半年的时间罗飞一直处在紧张的心境中,等待着宋小芸的出现。宋小芸仿佛从人间蒸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也没有来找罗飞。他将有关宋小芸的底片专门放在一个底片夹中,放在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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