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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风在吹

时间:2023/11/29 作者: 菜鸟书虫 热度: 26320
  车缓缓行驶在半山腰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之中,冻得失去知觉的脚板还坚持踩踏在油门踏板上。

  前面的山看起来更加的凶险,巍峨陡峭。山路已经被白皑皑的雪掩埋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清路形。车速已经被放得很慢,车子犹如一只即将被冻僵的乌龟在雪地上向前缓慢地爬行。虽然车速都这么慢了,可我还是开的心惊肉跳,这是我今生第一次这么冒险的开车,我想,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了。眼睛不敢向旁边斜视一秒,也不敢眨巴一下,就怕眨了一下眼后车会滑下悬崖,掉下万丈深渊。如果真的滑下去,可以想象得到会有什么后果——那一定是人与车都被摔得粉身碎骨。以前经常看到书上描绘下雪天的雪景是多么的美,特别是山上的雪景更是被描绘的美不胜收。那壮观、秀丽的景色使我向往在下雪天一定要到山上去看一看,欣赏一番美妙绝伦的景色。如今看到雪片在不停的下落,犹如石块砸在我的心上,让我感受到的却是畏惧、胆怯,甚至是可恨。我已不敢再多想,想多了更是心慌、心悸,怕死的要命。以前还真不知道我会这么惜命,这么的胆小如鼠,我自己都觉得汗颜,真不像个男人。

  雪片打在车前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再怎么刮也刮不干净,就像年糕粘在玻璃上一样,刚刚刮了一层立即又被粘上了白晶晶的另一层。从昨天夜里开上这条山路,在这条路上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就没有发现可以停车休息的地方。

  这条路我很多年前走过,是我与另一个同事一起经过的,那时候我还是镇里农科所的一名基层科员,出差这种苦差事也只能是我们这些基层的科员不得不服从的军令。当然了,也只有努力、实干,求上进才会有进步,那时候出差这种苦差事我也是抢着干,没有觉得特别的辛苦,大概是自己年轻,想进步,所以才有动力。现在我已经是县农科站的一把手,出差这种苦差事一般都不会轮到我头上,都是被站里与我当年一样努力求上进的年轻人抢着干了。

  当上了一把手,而且还是县农科站的一把手,这也是我这几年兢兢业业工作勤勤恳恳为老百姓做事,辛苦、努力打拼出来的结果。经过这些年的努力有了这些成绩,我也感到有些自豪,总觉得能光宗耀祖,体现我的人生价值,同时我也有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老婆有时候看到我得意忘形开始飘飘然了,她会及时地提醒我做人不要骄傲,低调做人,就这么芝麻绿豆大点官罢了!她还告诫我说,当官不是用来炫耀的,而是为人民大众服务的,即使当了再大的官也不比别人高人一等,而是有了更大的便利为人民大众服务罢了!静下来想想,也觉得她说的对,三观正,比我强多了。我应该觉得庆幸,有这样的老婆。她在大是大非上明事理头脑清醒,能让我不犯下什么大错。可我总是开心不起来,她虽然大事上明事理头脑清醒,可她在生活中却也处处强势,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不分人多与人少的时候,她都会打击我努力上进的自信心,让我在外面外人面前很没有面子,没有男人的尊严,这点让我很不满意,不能忍受,总觉得跟她在一起日子过得很窝囊,很憋屈。

  这一次我会亲自出差也是站里很多事情巧合造成的,要不然也不会是我亲自出这一趟倒霉的差。站里的人手本来就紧张,副站长老李生病在家休养。驾驶员小张的老婆刚刚生了小孩,小张请假回家照顾老婆和儿子去了,这种事我又不能不近人情不批小张的假。老陶家在云南,单位到他家的距离有几千公里,他妻子和孩子平时都在老家,不在他的身边,他很难照顾得到家里。现在他的家里正在建房,他也不能不回去。老陶本来就难得请假,一年到头也不回家一趟,亏欠家里的妻子和孩子挺多的。平时即使节假日站里放假,站里其他人都回去休闲度假陪家人去了,老陶都是自愿一个人留在站里值班。老陶离家那么远,坐绿皮火车回家一趟浪费在路上的时间就要好几天,坐飞机他也舍不得那么贵的路费,站里给他报销路费他也不让给报,说不合规定,不能有特权思想。这一次他在家里多留几天也是人之常情,我出差前,他还没有回站里上班。会计小赵与新进站里不久的技术员小孙,她们俩都是女同志,我带着她们任何一个人出差都不是很方便,孤男寡女的一起出差总会要被别人说闲话,留下诟病。站里现在除了她们俩也没有其他人了,我总不能把她们俩都带着一起出差,站里不留人值班吧!本来站里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可他们俩因为天气因素现在也在出差回来的路上,我出差前他们俩也都没有回到站里。现在站里与省里的这家科研合作单位只有副站长老李与我几年前一起去过,我也比站里其他人熟悉这个单位的人事和去这个单位的路道。现在老李生病在家休养,所以这一趟出差也只能是我一个孤家寡人亲自出马了。

  车越开越让我心慌,可我还是强作镇定的又坚持向前开了很长时间,就希望能早一点开出这条山路。坚持了又坚持,坚持到最后实在是不能再向前开了,我才拉了一下档位杆,把档位杆放在了空挡上。车慢慢地向前滑行,滑行了一段距离后被风的阻力和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力拉停了下来。

  我把车停在了路的中间,不敢靠路边停,担心车被山风吹刮后会移位滑下山崖。这条路上就我一辆车孤独地停在这荒无人烟的半山腰上,心里的孤独感不由得从心底油然而生,慢慢地升腾,一直到弥漫了我的整个躯体,我的每一个细胞里都充满了失落与孤寂。血液在血管里的流速也随着气温的降低而变得越来越慢,也即将要停滞流动的样子。此时,我真希望这条路上有其他车经过,见到个人影也好,即使没有人影,见到个狗啊猫啊的也行啊!可什么也没有见到,连山上的兔子、野鸡的脚印都见不到了!即使山上野兔野鸡都见不到,枝头上的麻雀总会有吧,它们平时可最喜欢叽叽喳喳的了!平时听到它们叽叽喳喳的都烦它们,现在就希望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可麻雀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没有见到一只,就好像它们专躲着我似的。除了风声之外,山上死一样的寂静!

  我心里又很矛盾、纠结,路上想见到个人影可又害怕有其他车经过,祈祷千万不要来一辆对向的车。如果真有其他车辆经过,不管是畜力车、人力车还是其他小型机动车,我们都是没有办法会车给对方让行的。

  等车在路中间停稳后我立即拉起了手刹,但没有把车子熄火,怕熄火冷却后再也启动不了。脚已经被冻得不听使唤,没有敢用脚去踩刹车,就怕踩急了车会甩尾,出意外事故,现在这种时候出事故想找救援都难。当然了,即使真的用脚去踩刹车也不一定能够踩住。脚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这还怎么去踩刹车呢,把刚学开车时教练教我怎么停车的那套流程、步骤放在了一边。

  我扶着车门旁的扶手缓慢地提了一下双腿,准备走下车去活动一下腿脚,担心腿脚长时间不活动十个脚趾头会被冻在一起。当我提了一下双腿后发现严重的还不只是整个一双脚失去了知觉,两条腿也被冻得发麻,基本失去了知觉。我本想走下车活动一下冻僵的腿脚然后再继续接着向前开,心里还想着,如果运气好或许会遇到一户人家,这样也能停下来躲一躲风雪。几年前,我在这条山路上可看见过几户人家,可现在这几户人家好像都搬迁离开了,一户也没有发现。

  回程时为了走近道我才走了这条路,如果不走这条近道就会多走两天的路程。唉!……,都怨我没有长脑子,自找麻烦,自作自受,走近道也不看看季节与天气。现在我特别的后悔选择走了这条近道,真应了那句老话——欲速则不达。

  我的腿脚已经站立不稳,人也失去了重心。刚才,从驾驶座上站起来后,如果不是使劲攥住车门旁的扶手我就会重重的摔了下来。虽然腿脚站立不稳,可我还是使劲的拉开车门,想走下车去活动活动腿脚。在我打开车门后,还没有真正走下车,我的身子就被风雪强行推着又回到了车里。

  风雪实在是太大了,刚一拉开车门,我的脸就被风雪打得像被割肉一样的疼,脸上的皮肤立即就被冻得麻木失去了知觉。我一手用力拽着车门旁的扶手,一手用力地把车门关了起来,不让凌冽的寒风和讨厌的雪片更多的挤闯进车里。

  车门关好后我掸了掸身上的雪片,然后挪移到后面,躺在了后座的座位上。

  我把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向上提了提,连眼睛也蒙上了,这样先暖和一下脸上冻得失去知觉的皮肤。

  过了一小会,我的脸上就有了一点点的温暖,可脸上的皮肤还是像被刀子刮着一样的疼,比皮肤失去知觉时还要难受,有一种脸上的皮肤与肌肉被撕裂的感觉。又过了一小会,脸上的疼痛才有了一点点的好转,皮肤也在慢慢的伸展,肌肉也在慢慢地放松,脸上的温度也在一点点的升高。

  我的脸上刚刚有了一点点的温暖,脑子就开始活泛了起来。也不知道脑子里是哪一根神经搭错了,还是脑子里多长了一根或缺少了一根神经,胡思乱想着这条山路前面不远处就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家里温暖、干净、舒适,家里还有一个非常年轻漂亮的女主人。这女主人不但年轻漂亮而且还热情好客,重点是她家里只有女主人一人在家。女主人把家里最好吃的吃食都拿了出来,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热气腾腾的野味和牛肉、羊肉、鸡肉,以及我从未见到过的珍稀水果,被温热过后的美酒还袅袅地冒着热气,就等着我去尽情的享用。我被年轻漂亮的女主人热情的招待了几天后,暴风雪也慢慢地停了下来,等我提出要离开她家时,女主人还极力的挽留我多住几日。有这么幸福美好的日子,我本就不是真心的想要离开,便在女主人的极力挽留下又多住了几天。做梦做到这里,我已经不感觉到身上的寒冷了,闭着眼睛尽情享受着女主人对我热情周到的服务,心里尽想着此等好事,美妙极了。

  我也想把这个梦做的长一些,能够多留在女主人家几日。可我的脑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做梦嘛又不是真的,做长一些又能怎么样呢,等梦醒回到现实再说嘛。可是我做着梦脑子里还是离不开现实,可能是现实毕竟是现实,白日梦毕竟还是白日梦,梦再美,人都还是要回到现实的吧。现实又不让我做那么长的梦,现在我是公务在身,不能多作停留,我的车里还装有几袋粮食种子呢——这可是我们站里与省里这家科研合作单位新培育出来的抗旱抗寒防虫害的最新优良品种的种子。如果我再迟回去几天,同事们会着急的,他们会担心我的安危,会胡乱猜疑,会担心我在路上是不是被狼吃了,为此,我不得不悻悻地离开了这年轻漂亮的女主人的家。我也不知道这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中,就这样一直半梦半醒着!

  半梦半醒之间,梦刚刚做到我不得不离开这年轻女主人的家里之时,肚子就开始有点不争气起来,它咕咕——咕咕——咕咕地一直在叫,连叫了好几遍,打扰了我的一场甜美的春梦,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我这是在做梦,哪有此等好事在等着我呢!想想还是昨天夜里把车开上这条山路之前在路边摊上吃了一碗阳春面,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进一粒米下肚,肠胃里的东西早已被清空了。虽然饿得是前心贴着后背,可我还能做如此的春秋大梦!我想,看来天气还是不够严寒,肚子还是不够饿。这么冷的天,身上冻得瑟瑟发抖,都要快威胁到生命了,脑子里还会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真的佩服我有如此的娱乐精神和丰富的想象力!唉!悲哀,我还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幻,老是半梦半醒着!我的人生路怎么也是这样呢,过着平平淡淡粗茶淡饭的日子还幻想着美好, 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整日为生计奔波烦恼,还一直半梦半醒着,梦幻着美好!

  正在这时,我的耳朵里突然好像听到了有人急促敲击我车窗玻璃的声音——难道白日做梦还真的能梦想成真?——或许是我饿得出现了幻觉!

  敲击声停了几秒钟后又继续敲了起来,我掐了一下大腿上的肌肉,感觉有痛感。这下我确定不是出现了幻觉。我连忙扒下脸上挡住眼睛的围巾。我只是把围巾向下扒开了一点点露出了眼睛,没有把脸上的围巾完全扒开,这样脸上还能保暖,脸上除了眼睛之外其他地方的皮肤不会觉得冷。我睁开眼抬头向车子外面的每一个角落搜寻了一遍,通过模模糊糊的车窗玻璃依稀可以看到车外确实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看到车外有人,我一阵兴奋激动,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即起身摇下小半个车窗玻璃。摇下车窗玻璃后能清晰地看到一个用羊皮围巾把整个头和脸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眼睛的人站在车外的雪地上,她的全身都被裹了一层白色的雪,又粗又大的雪片还是继续向她的身上砸去。

  我确定站在车外的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年轻的女人。她用甜美的女声在向我大声地喊话:“赶快下车,下车跟我走,要不然夜里你会被冻死在车里的!我家就在前面岔口拐弯处进去不远就到了,天气预报说夜里会有更大的暴风雪!……”

  我的年龄已经到了中年,阅人无数,见到过的女人也是不计其数,形形色色,听到过的女声也同样不计其数五花八门。按我的经验判断,我猜这个站在车外的女人的年龄应该比我小很多,一定不会只是声音年轻、甜美,而人已经到了与我差不多大的年龄!一般情况下,人的年龄到了与我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女人,声音不会象她发出的声音一样的圆润、甜美、清脆!中年女人的声音应该是有些低沉的,粗豪的,破震的。我不但猜她是个年轻的女人,而且猜她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我一向想象力丰富,还有点好色,但也不失机警。我不知道这荒山野岭的,外面下着暴雪刮着刺骨寒风的山路上这个女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她所说的话是不是危言耸听,是不是在吓唬我?现在的风雪已经这么大了,夜里的风雪再大还能大到哪里去呢!她让我下车跟她走,我跟她又不认识,非亲非故的,她会有这么好心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是不是故事传说中的美女蛇,还是现实中的孙二娘?我会不会有危险?如果就她一个人倒是没有什么,我一个强壮的大男人还怕她什么呢,不占她的便宜就算是好事了,我还不至于危险。如果她有同伴,那么我危不危险就不好说了,更不用说去占人家的便宜了。一时间,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的问号,警觉性立即就提高了。

  我没有说话,一说话一口风夹裹着雪就被吞下了肚子,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我不想下车。她看到我不想下车,有点发急了,提高了嗓门的音量大声地怒吼道:“你不下车夜里真的会被冻死的!我不吓唬你,你想清楚了!前面的山路就是下坡路了,滑的很,每年都有几辆车滑下去被摔的粉身碎骨!想死你就继续向前开或者留在这里被活活的冻成冰人!……”她即使提高了十六度的音高,从低音1直接提高到了高音1,向我怒吼,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圆润动听,那么的美妙,没有破震的音质。看到她发急的样子,我更加的警觉了起来,她与我无亲无故的,真的有这么的好心?还发急!是不是我这“肉票”不上当她才发急的呢!

  我在车里又向她摆了摆手,还是告诉她我不想下车,她更急了,用更高的音调更大的音量指着我怒骂道:“你这个熊人、孬人!我一个女人还能把你吃了吗?我走了,让你夜里冻死在车里或者滑下山崖摔死算了!……”她说着就抬腿开始离开我的车子,慢慢地她离我的车子也越来越远了。她在一条伸向远方白色的路带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皑皑的雪已经湮没了她的整个小腿,她的身影也慢慢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风雪里。

  看到这个女人离开的背影,看到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风雪里的情景,让我想起了一段难以释怀,耻辱不堪的岁月。说难以释怀、耻辱不堪那是因为这是我一辈子抹不去的一件丑事,是我做人做事为了自己的前途做的唯一最不道德,最为自私,最不负责任的一件丑事。这件事留在我的心里已经三十多年了,如有一根有毒的刺扎在我的心上,伤口永远没法愈合,永远在流血。想到她,我的心就在滴血,是我对不起她,对她永远的愧疚,是我这辈子也没法弥补的伤痛。

  我说的这个她,她叫刘秀珍,是我儿时的伙伴,同村人,离我家不是很远的邻居,也是我的同学,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刘秀珍那天找到我被我拒绝后从我身边离开时也是这样的天气,刮着凛冽的寒风,飘着鹅毛大小的雪片。那天风是越刮越大,雪是越下越粗,那个冬天也是特别的冷。她深一脚浅一脚踏着皑皑的雪向停在不远处路边的马车走去,她的脚板摩擦着雪发出的刺耳声让我这辈子也不想再听到这样的声音。我看着她吃力地爬上马车,坐在马车上离我远去,没有回头再多向我看上一眼。可我那天没有后悔,即使有,也只是一掠而过的一点点一丝丝的歉意。我知道,那时的她恨透我了,对我彻底的绝望。如果杀人不犯法,她那天或许会杀了我;如果她不是地主女儿的身份,不是那时候的社会怀境,即使她不杀我,她也会找我大闹一场,让我身败名裂,没法再在这个社会上混——这都是我自己猜想的,她会不会真的这样做我也是不得而知的,这是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去猜想的,她很善良,或许她不会真的这样做。

  现在想想,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去,我也一定不会那样做——一定不会自私地选择我的前途,一定会选择与刘秀珍结婚生子,幸福地度过一生。我觉得,如果我与她结婚我会很幸福,因为她心地很善良,也是真的爱我,是一位难得的好姑娘。我现在的婚姻过得平平淡淡,马马虎虎,俩口子也是经常的吵架,虽然还没有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但也没有什么幸福可言。我想,我与刘秀珍结婚即使也会吵架也应该会比我现在的婚姻幸福,至少说要好一些,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可卖,现在的我也只能是遗憾、后悔的份了!  

  三十年前,那时我高中很快就要毕业,学校里来了一批戴着红袖箍穿着绿军服的红卫兵小将。小将们不让学校里的老师给学生们上课,把学校里的部分老师抓了起来,说他们是什么“臭老九、走资派、阶级敌人”,以这样的罪名把他们抓起来关在了人民公社里的一间老旧仓库里。那仓库里一股粮食霉变后刺鼻的味道,人在里面待久了就会生病。这些被抓起来的老师白天戴着高挺的圆锥型的帽子在街上游街示众,晚上还让他们在这样的仓库里写自省的“材料”,让他们相互揭发“罪行”,揭发的人越多越好,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们自己的“罪行”。学校里很快就乱了,乱的乱七八糟,乌烟瘴气,没有老师再敢给学生们上课,也没有学生再有心思能够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听老师们讲课。这时候,我也从县城的学校回到了农村的家里,不再到学校里去上课。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回到农村的家里后谋到了一份不错的职业:每天早上天还没有完全亮的时候我就要起床,起床后,我负责叫醒村上有能力到地里打早工的年轻人和中年人到地里打早工,并检查留在家里没有上早工的人没有出工的原因,看他们是否偷懒留在家里睡懒觉。

  有一天,我把该上早工的人都叫到地里后,我发现有一个年轻人没有来,她是地主刘广财家的二女儿刘秀珍。

  刘广财因为是地主身份,家产早就被充公分给了我们这些贫下中农,现在他的家里也是与我们一样的贫困,甚至比我们还要贫困。他虽然与我们一样贫困了,可他还是被红卫兵小将们拉到了人民公社里的一间单独的仓库里进行隔离审查、自我反省写“材料”去了。他的老婆也因为肺结核病在他们家的家产被充公后没有钱去治疗而去世了。他的老婆死的时候死像很是难看,身体瘦的如一根苇材粗细,又像一只死后发了白的大虾蜷缩在稻草床铺上。即使他的老婆死了他还在被隔离的小房间里写自省材料呢,一直没有放他回来。他的老婆是被邻居们用苇材席子抱箍一下埋在了他家屋子后面的空地上就算完事了,连一副薄板棺材也没有,真是可怜。

  刘广财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大女儿刘秀巧因为是地主女儿的身份也受到了连累,虽然她没有被抓起来“隔离审查”,可她也一直被当地所谓的“政治清白的正义人士”所排挤、欺压。在学校里,她也是一直受到欺负,因受不了学校里阶级思想坚定政治清白的正义人士的排挤和白眼就回家不再上学了,到了结婚的年龄后也一直没有谈对象,因为当地人都不愿意娶她。

  说实话,其实刘秀巧长得还是很漂亮的,脸蛋、身材、皮肤都好,在我们村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村里大多数未婚的年轻人因为怕受到连累,所以不愿意与她谈恋爱。即使有一两个胆子稍稍大一点的年轻人想娶她也因为家里人的极力反对而放弃了。后来,她的年龄也是越来越大,最后没有办法也只好嫁到了很远的边疆去了。

  刘秀巧嫁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过娘家,也不与她的父亲刘广财和她的妹妹刘秀珍联系,就好像在人世间消失了一样,一直到现在也是杳无音讯。

  二女儿刘秀珍和她的姐姐刘秀巧不一样,她的性格有些倔强,胆子也比她姐姐大多了。

  刘秀珍也因为是地主女儿的身份也受到了连累,不过,她在学校里再怎么受欺负,她还是坚强地坚持读到了高中。就在她高中即将毕业的时候,她还是被学校强行劝退回家参加了生产队里的集体劳动。学校里阶级思想坚定政治清白的领导说她应该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应该到贫下中农中去接受改造再教育,不应该躲在学校里与其他同学一起学习。她与学校的这些领导再怎么据理力争最后还是被强制退了学。她比我从学校早回家了两个多月,她回家时红卫兵小将们还没有进入到学校里来。

  两个月后,我也从县城的学校回到了农村的家里。虽然我不是被学校劝退回了家,可也是回到了农村的家里。表面上我回到家里好像不丢什么面子,可实质上也是与她一样,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没有书读了,都是回到了农村参加集体劳动。

  我与刘秀珍是同学,这可不是什么秘密。我与她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在同一所学校里读书。小学和初中我们还都是在一个班级里读书,只是高中时,我们没有被分在同一个班级里罢了。小学到初中,学校离我们俩的家都不远,我们都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虽然高中时我们没有被分在同一个班级里,可学校里放假时我们俩还是能一起回家,村里人都说我们俩青梅竹马形同情侣。说实话,我与她的关系还真的挺好的,我觉得,我们形同兄妹。在我们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俩还都没有上学,我们俩就经常在一起玩泥巴、过家家,还真的是青梅竹马。她的家里中午如果有什么好吃的她都会偷偷的带点到外面送给我吃。当然了,她如果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了我也会帮她讨回公道作为回报,就像哥哥护着妹妹一样的护着她。我小时候个子长得就比一般同龄的孩子高,一般情况下,村里的孩子是不敢欺负她的。

  我们俩是同一年同一天一起上学的,一开始我们就被分在同一个班级里。上小学时,我的学习成绩一开始就比她好,她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我也会尽力地去帮助她。那时我们是无话不谈,无话不说,两小无猜。记得初中还没有毕业前她就已经长得很好看了:皮肤渐渐地变得白嫩细腻,胸前也慢慢地鼓了起来,已经变得亭亭玉立,用我们农村周围老百姓对她评价的话语那就是——水灵极了,该有的地方都有,像仙女。到了高中时,她长得更加的好看了:皮肤更加的白嫩细腻,吹弹可破,眼睛变得更加的明亮、清澈,身材变得婀娜多姿,走起路来也是风情万种,比她的姐姐还要漂亮很多倍,这样,她也吸引了学校里很多男生的目光。在学校里,只要她走在校园的路上,就有很多的回头率,很多讨厌的男生会对她吹莫名其妙的口哨,即便是女生,擦肩走过时也会回头再多看她几眼。

  说实话,我也非圣人。学校放假时,我与她每次一起回家的路上,看她呼吸时随着呼吸的节奏胸前一起一伏的跳动,我的心跳就在加快,血管里的血液也在快速地流动。虽然我尽力克制着欲望,假装着表面的平静,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在她的面前也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异样。可是,我的心已经出格了,对她还是有了罪恶的邪念。

  她被学校强制退学回家后,我与她见面的机会也变得少了,一直到学校来了一批年轻的红卫兵小将,我不得不回到了农村的老家,这才又有了与她更多接触的机会。这次她没有来上早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病了,我特别想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来,特别的想去她的家里看一看她。等到其他上早工的人都在地里开始忙碌起来后,我带着急切小跑的步伐直接向她家的方向跑去。

  跑到她家门前的那条小路上,我看到她住的那个房间的窗户向外散发着微弱的灯光,我恨不能一脚就跨进她的房间,把房间里的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看得清清楚楚,连落在她身上的尘埃都不要放过。我的心情虽然很急切,急切地希望见到房间里的她,可当我走近了她家的场院,还是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向她家门前走去,跟做贼一样,怕惊动了她。

  我轻轻地走近她住的那个房间的窗口,在那个发出微弱灯光的窗口向里面偷窥了一眼:她安静地躺在床上,此时的她睡得正香甜,呼吸匀称,胸前的两座乳峰把覆盖在身上的被子顶得高高的,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的跳动着。

  我在窗口轻声地叫了一声她的姓名——刘秀珍。

  我叫了一声她没有动,没有得到她的应答。

  我又轻轻地走到她家的门前,轻推了一下门——门是虚掩着的,没有上锁,里面门栓也没有栓上,两个铁的门搭子轻碰了一下发出了叮当一声清脆的响声,她还是没有醒,门吱呀一声就被我推开了。推开门后,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径直向她住的那个房间走去。

  她房间的床头柜上点着她家用玻璃盐水瓶自己制作的一盏棉油灯在亮着。为了节省棉油,灯芯拨的不是很长,灯光不是很亮——虽然灯芯不是很长,灯光不是很亮,可灯芯的火苗却异常的激动,一直快速地跳动着。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她的房间,可我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不小心碰着了一张长条凳子的腿,这时她在床上惊恐地叫了起来:“谁啊?谁?谁?”

  我答应了一声:“我是张默,来看看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早工的?”

  她听到是我说话的声音,也没有那么紧张了,放慢了说话的音速,放低了音调,放缓了起身的动作,用枕头垫着身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回了我的话:“太困了!刚刚睡醒了之后起床看到外面还黑着,天还没有亮,家里又没有闹钟,回到床上倒下后又睡着了,就这样睡过了头,连门栓都没有栓上,让你闯进了我的房间!……”

  我看到她穿着薄薄的白色纯棉布睡衣,胸前又高又挺的顶着两座双峰,我胸腔里的这颗快速跳动的不安定的心霎时更不能安静了,更加快地跳动起来。虽然棉布的透视性不是很好,不能看到她全身白皙细腻的皮肤,可还是没有影响到她那性感迷人的身材。

  我心不在焉地接着她的话语敷衍地又问了一句:“醒了之后怎么又会睡着了呢?”

  她对我嘻嘻地笑了笑,带着女儿般的娇气说道:“哎呀,太累了!昨天白天的活有点重,干这种地里的活太累!昨天晚上我又看了一会儿书,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本来今天早上我已经醒了,可是起来后看看天还没有完全亮透,还一如既往地黑着,觉得还能再睡一会,倒下就又睡着了,一直睡到你的大驾光临!……”

  她说完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又说了一两句我没有听懂的话语:“这样的天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亮起来!如果就这样一直黑着,我们的日子可不好过了,真希望能早点亮起来,让我们看到光明!……”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可能这就叫色胆包天吧!也顾不及她说的是什么了,很冲动地一下子就坐到了她的床上对她说:“秀珍,我喜欢你,你今天不用上早工了!……”我说着就向她的身边凑,一边向她身边凑一边开始解我上身衣服的纽扣。

  她把我从她的床上推开,推到了床下。我被她推下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看我被她推下床跌坐在地上,爽朗地笑了起来,然后对我说:“活该!谁让你不老实了!其实,我也早就喜欢你了,可你不能这样,我们连恋爱都还没有谈过呢!我们也没有结婚,我们不能这样,我们不能……”

  我对她所说的话一句也没有认真地听进去,只知道她在对我说话,她的嘴在动。我从地上爬起来还是一边自顾自的解着纽扣一边向她的身边凑去,等解完了上身衣服的纽扣又开始解裤子的纽扣,然后就向她的身上压去,像一条饿急了的公狼……,她挣扎了一会就没有力气再挣扎了,便温柔地躺在了我的怀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温柔地随便我怎么侍弄着她如凝脂般的胴体……

  自从我与她有了这次云雨翻覆的肌肤之亲之后,我就好像上瘾得了魔症一样,脑子里经常想着我与她的这件好事:想着她如凝脂般的丰腴胴体,想着她丰满肥白的双乳,想着她如羊羔似的温柔。天天盼着天边的落霞能早一点消失,太阳早一点躲进云端里,白天的时间能够再短一些,即使天黑能够早几秒钟也是好的——这样在田里干活的人也就能早一点收工回家,她也能早一点回到我的怀抱……

  日子就如日历一样一日一日被温馨地翻了过去,我和她都沉浸在幸福甜蜜的日子里。有一天早上,上早工的人刚刚到地里上早工不久,我坐在田边草垄上休息,正在地里干活的她突然跑向我,跑到我身边向我轻声温柔地细语道:“我已经两个月没有来那个了,可能我们要有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了!……”说完,她低下头,脸上满是羞涩幸福的红霞。

  我刚一听到她的话心里也是一震,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毕竟我们还没有结婚,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怀孕这可是一件大事。她在我楞着还没有回过神回应她的话之前她又抬头向我看了看,看我的反应。然后她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正在地里干活的人,看他们有没有在注视着她,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再次抬头时脸上的红霞还没有退去,却多了几分紧张焦虑的神情。等我回过神反应过来后,我还是有些开心的——是初为人父的喜悦——我也不知道我此时脑子里有没有慎重地权衡过利弊、得失。我觉得我虽然没有做到慎重的权衡,但初步的权衡利弊还是有的,我对我自己还是了解的,自知的——我是一个不愿意吃亏的人。我可能觉得她怀孕了我也是吃不了什么大亏的,大不了就是娶她回家罢了。我即使没有告诉父母我已经谈恋爱了以及没有与父母商量过我要娶她回家的计划,但我肯定想到过后果——大不了回去被骂一顿罢了,有这么一个大美人被我娶回家,被骂一顿也是值得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家是地主,社会成分不好的缘故,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未婚青年想娶她回家呢,所以我回过神来还是喜悦的。

  我故意装着没有听到她的话调皮地问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到,你能再说一遍吗?”

  她又羞答答轻声地说道:“你听到了就听到了嘛,还要人家再说一遍,你羞不羞!”

  我的嬉皮笑脸没有引起她的反感,她反而轻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增多了。她的笑容很迷人,显得更可爱了。我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可她觉得我这样的嬉皮笑脸,就是回应了她,告诉了她我对这件事的态度。她又看了看周围正在干活的人,看他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俩的谈话。

  我也轻声地说道:“我有儿子了,我羞什么,这是好事啊!”我听到她的话既然是开心的,我对她说话本应是大声的,可我还是轻声地对她说。我想,在那个特定的年代特定的环境里未婚先孕虽然还是件丑事,我倒不是为了顾及她的面子和我自己的面子才轻声说话的,而是我的潜意识中对这件事还是有些担忧的,还是谨慎的。

  虽然我的反应是有点慢了,可她看到我的反应还是很开心的,脸上像盛开的桃花。她抿了抿红润饱满的嘴唇,又羞涩地对我说:“你还不羞呢,人家都羞死了!我们还没有结婚呢,也没有告诉过大家我们在谈恋爱!还不羞呢!……”说完,她咬着丝巾的一角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我还是没有个正经地对她说:“我羞什么,我才不羞呢,我还准备晚上回去继续不羞呢!……”

  她看我还是没有个正经话,又抬头轻声地对我说,不过,她这次的话语不再像刚才那么羞涩了,声音里带了些许的严肃:“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如果是个女儿呢,我与你说正经的话呢!你说,我们要不要把我和你正在谈恋爱的事告诉大家,向大家公布一下我们俩之间的恋情?我不想再这样偷偷摸摸的像搞地下情一样的谈恋爱了!要不然我们的宝宝出生了算怎么回事呢!……”

  我刚要回她的话,王二狗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了我们十几丈之外的草垄边。他大声地向我喊道:“张默,有你一封信,我帮你从大队部带来了,是部队上邮寄来的!你看看有什么好事,有好事可不能忘了我啊!……”

  王二狗是我们大队部的信息交通员,负责送个信叫个人啥的,都是跑腿的活。他平时就喜欢咋咋呼呼的,嗓门又高,说话就跟机关枪开火了一样。

  我被王二狗这特如其来的叫声打断了,转过头看了看王二狗。

  王二狗拿着信件一边气吁吁的说着话一边急乎乎地向我身边跑来。

  我想,如果我没有收到这封该死的信,或许我也不会狠心地抛下刘秀珍到部队上去当兵,至少我没有机会抛下她。现在我又想了想,应该说,这是我人品的问题,是我内心极度的自私造成的,即使没有这封信,我还会因为有其他利益的诱惑而抛弃她的。

  这封信是我一个远房亲戚邮寄给我的, 我应该叫他表舅舅,他是我妈妈的一个远房表弟。当时我的这位表舅舅在部队上是一个团级干部。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这封信是我父母求着我的这位远房表舅邮寄给我写的,他也不想写。我的父母为了让他们的这位表弟给我写这封信,为了让我彻底离开地主刘广财的二女儿刘秀珍,他们还专程去了一趟部队,带了很多的礼品,这些礼品在当时都是很紧缺的物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到这些东西的,他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现在我还这样表述好像有在推卸责任之嫌,把我狠心抛下刘秀珍的部分责任推卸给了我的父母和我的这位远房表舅。现在我这样表述也只是为了陈述这件事的原委罢了,没有真的想要推卸责任给谁的意思。他们当时也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我去部队上锻炼一下,能有一个好的前途。父母为我操劳了一辈子,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怨恨他们呢,更不用说去怨恨我的表舅了。我理解他们当年的用心,这都是当时特定的年代特定的社会环境造成的!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书是没有办法再读了,如果我一直留在农村种地,一直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定是没有多大出息的,到了部队上确实能锻炼一下。我的这位表舅在信里承诺说,我到了部队上就能立即升为军官,吃一辈子的公家粮,前途无量。信里还说,部队里的文艺女兵很多,个个赛西施有文化。对我最有吸引力的是有一个军长的女儿正在找对象呢,她也是一个文艺兵,看了很多个当兵的都没有成功,就想找一个高中毕业从农村出来的小伙子,身高要有一米八,要会写文章、写小说、写诗,还要会乐器演奏,这些条件就好像是专为我量身定制的一样。我到了部队上之后,我的这位表舅舅也确实帮了我不少的忙,帮我解决了不少的问题。虽然现实中没有什么军长女儿找对象这件事,是他杜撰出来的,可我对他还是很感恩的。以致于后来我退伍回家能被分配到乡里的农科所里工作也都是他帮了我的忙,要不然,我退伍后或许还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呢!我的这位表舅舅几年前也已经去世了,他去世前我去看过他一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的身体还很硬朗,还没有要生病的迹象。今年我再去看他,他的女儿告诉我说,他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是他一直不让他的儿女们告诉我他早就已经生病了这件事。

  我接过王二狗递给我的信,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信的内容,然后把信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上衣口袋,站起身来对刘秀珍说了一句:“我们的事以后再说,我有点事先回去了。”我一说完,就迫不及待地从草垄上一路小跑回了家,也没有顾及到我要怎么样回应刘秀珍的话,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把她晾在了一边。

  在我还没有离开草垄很远的时候,我就听到身后的刘秀珍在骂王二狗:“狗落的王二狗,你现在这时候来这里找什么魂?寻什么魄……”

  我也听到了王二狗回刘秀珍的话:“我是来送信的,这是我的工作,你不要骂人,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呢?你们俩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被我搅黄了?即使这样我也是无心的!”

  刘秀珍接着还骂了王二狗:“滚远的,滚的越远越好,你这时候来找什么魂,就是我们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你管,该你管得了的吗……”

  王二狗被骂急了,也开口骂道:“不就是男盗女娼的事嘛,谁还没有听说呢!还瞒着大家呢,我早就听说了……”

  刘秀珍也不示弱,继续骂道:“你喷什么粪,什么男盗女娼,你一家人才男盗女娼呢!姐是正儿八经的谈恋爱,嫉妒了吧?该你打一辈子光棍!去死吧!……”

  王二狗被骂的更急了,又被揭了短,接着回骂道:“我打光棍又怎么样呢!即使我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看上你这个地主的狗崽子、破鞋!看上你的人也是瞎了狗眼了……”

  后面他们对骂的话我也没有听清楚,我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我再次回到地里后,他们已经不再对骂了,王二狗被气得坐在草垄上休息,捧着烟杆大口大口地吸着旱烟,刘秀珍正在地里干活。听其他人说我离开了之后他们俩越骂越凶,是被地里干活的人拉开的,要不然他们俩非打起来不可。

  我跑到家后,拿出信认真仔细地又读了三四遍,又一遍一遍地咀嚼了几遍信的内容。经过我慎重又慎重的考虑,我觉得我还是与刘秀珍分手合算。且不谈我对她有没有感情,她怀孕了没有,她是不是地主的女儿,而是她今天的表现让我太失望了。以前她一直都是很淑女的,今天却像一个骂街的泼妇,骂王二狗的话那么难听。那么难以入耳的话她都能骂得出口,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今天她露出了她的本性,已经不再是我心目中妻子的标准人选了。我还觉得,刘秀珍就算再漂亮她也是农村的,没有见过世面,一只土孔雀罢了,变不成城里的金凤凰。她与我的前途一比,我与她的这点事又能算得了什么呢!我还是应该选择我的前途,这才是男人该做的。老话不是说,红颜祸水嘛,我看她就是我的祸水,我得狠下心来离她远远的,不要让她阻碍了我的大好前途。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提出与她分手。就这样,等我再次回到了田里后我就不再奢望天能早一点黑下来了。晚上放工时,我回了我自己的家,第二天当我再次遇到刘秀珍时,她的眼眶已经红肿了起来,看样子是哭了一夜。

  刘秀珍被我抛弃后整日的精神恍惚,以泪洗面,不久就病倒了,一直病了一个多月才能起床。

  其实,我看到刘秀珍病倒了也有过一丝的犹豫与纠结,可我最终还是理智地选择了我的前途。就在我接到部队上的通知,通知我去部队上的前几天,刘秀珍还是鼓起勇气最后一次又找到了我。

  她最后一次找我的那天天气也是特别的寒冷,刮着凛冽的寒风,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

  那天我把该上早工的人都叫到地里后,我准备去生产队里的豆腐坊里躲一躲刺骨的寒风,也能厚着脸皮跟做豆腐的人要一碗豆浆暖暖身子。当我走到离豆腐坊不远时,远远的就看到了刘秀珍正站在离豆腐坊不远处的树林里,我看得出她是在特意的等着我。她知道我这些天的早上都会去豆腐坊里蹭豆浆喝,所以她就特意在这条路上的树林里等着我。在豆腐坊旁边的路上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堆放着很多打好包裹的行李,看上去是有人要搬家远行。马车停着没有要急着赶路的意思,车架上坐着的赶车人正吧嗒吧嗒悠闲地吸着旱烟,看样子他在等着谁。我也没有多想,没有想到这辆马车是在等着刘秀珍。说这辆马车是在等着刘秀珍,还不如准确地说是在等着我的一个态度、我的一个抉择。如果我能回心转意选择与她重归于好,她就卸下行李;如果我选择抛弃她,她就会跟着马车离开这片令她伤心痛苦的土地。

  现在想起我当时决绝拒绝她的话,都觉得我真不是人,到现在我都忘不掉她当时求我的话。我被她拉到离路边三十几米远的样子,这样离马车也就远了,我们的谈话内容就不会被马车上的车夫听到。她用恳求的语气对我说:“默啊!我知道你就要去部队了,可你等我们结婚后再去吧,我们现在就举办婚礼,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请几个人在一起吃一顿饭,贴几张红喜子就行!我肚子里现在已经有了我们的爱情结晶,她可是我们共同的宝宝,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你不能就这么狠心的丢下我!……”

  我站在雪地里,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好像已经结了冰,没有一点温度,没有对她表现出一点点的同情,薄情地回复她说:“你知道我要去当兵了,你就不要再说了,说了也没有用,就当我们从来都不认识……”

  她看我说的那么绝情,可她还是不死心,继续拉着我的胳膊,继续用恳求的语气对我说道:“默啊!我求你了!求你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我们就结婚吧!我真的很想要我肚子里的这个宝宝,他可是无辜的,是我们……”

  我也没有很多话说,还是很绝情地对她说:“不就是怀孕了嘛,去医院做掉不就行了!……”

  她看我还是不答应,回复她的话又是这么的绝情,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她抱住我的腿,卑微地跪在了雪地上,哭腔着对我说:“我知道,你是为了前途,可我现在又能怎么办呢?你能不能看在我肚子里宝宝的份上,我们现在先举办一个婚礼!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给我一个名份,让我们的宝宝出生后有一个体面的身份,而不是被人骂的野种、私生子。我不能不要这个孩子,我想要这个宝宝,他也是属于你的,你不能这么狠心……。”

  我看她一直不停地拿她肚子里的宝宝说事,有点烦她这样说,便对她说:“你怀孕这件事不能全赖在我头上,一个巴掌拍不响!怀孕了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又不是没有医院,不是解决不了。可我帮不了你,你自己去解决吧,我家又不开医院……”

  她看我绝情地回绝了她,还让她自己去医院里把她肚子里的宝宝解决掉,她更伤心了,可她还是强忍着对我的怒火,继续恳求我与她结婚,这次她退了一步,梨花带雨地向我恳求道:“默啊!即使你现在不再爱我了,把前途看得比我们的爱情更重要,可你能不能先与我结婚,等你到了部队上之后我们再离婚,这样我也能留下这个孩子……”

  可我还是狠心地拒绝了她,继续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再纠缠我了,再纠缠也没有用,不用再说更多的废话,再说更多的废话也没有用!……”

  她看我还是不答应,继续跪在雪地里抱住我的腿,把脸贴在我的裤管上。我的裤腿上沾满了雪,我知道她很冷,可我没有对她做出一丝的怜悯,而是用力甩了一下我的腿,把她甩开了。她被我甩开后站起身来,冲到我的面前,抱着我的一条胳膊,把脸贴在我的胸前,哀求我说:“默啊!你就答应我吧,我不能没有你!我现在是真的不能没有你!你不能这么狠心……”

  我也不想再被她纠缠着了,可她用力抱着我的胳膊,我又离开不了,甩了几下也没有甩开她,我便骗她说:“你不要再这样了,我是不会同意现在就与你结婚的,如果你相信我,等我从部队上退伍回来再与你结婚……”

  我骗她的话我自己听了都不信她会相信我的话,她又怎么会相信呢,她又不是傻子,可她还是不死心,坚持对我说:“我不要你退伍回来娶我,我要你现在就娶我,我们明天结婚,今天结婚也行,我马上回去就开始准备我们结婚的事情,默,你看行吗?……”

  我心里清楚,如果我这时候心一软就能葬送了我即将去部队当兵的机会,所以我无论怎么样也不能心软,也不能答应她什么。听着她哀求我的话听了很长时间,听得我确实不耐烦了,我又用力甩了一下我的胳膊,这下甩开了她,提高了音量狠狠地对她吼道:“随便你怎么想了,对你好说歹说都没有用,反正再有几天我就去部队上了,我是不可能为了你留下来的,你肚子里的孩子留下来也好,不留也好,反正不关我的事,现在谁能证明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定是我的孩子呢?对你说话客气了没有用,非得我说出……”

  刘秀珍听了我的话差点没有被气晕过去,她用尖锐失望的眼神狠狠地向我看了一眼,她眼睛发出的光线似乎能杀人,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知道我说这样的话简直就不像是正常人能说得出来的,太混蛋太卑鄙太下流了。我本不想说出这样的话,可为了尽快摆脱她就脱口而出了。她看了我一眼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用围巾擦拭了一下脸上的眼泪,然后转身径直向马车走去。她走到马车前对车夫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后就吃力地爬上了马车。在她爬上马车坐稳后马车就向路的那一头一路烟尘,急驰而去。车轮激起路上的雪向路的两边飞溅,如她发泄怨恨的怒气。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路的那一头,我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很多,心上刚刚还压着的石头一下子就卸了下来。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因为是下雪天的关系,有雪映托着,天黑得很慢,可天还是慢慢地黑了下来。虽然天黑的没有平时黑的那么快,可也阻挡不了黑夜的来临。我没有轻易的去相信这个让我跟她走的女人的话,没有离开我的车子。我觉得,即使她讲的部分是真话,夜里有更大的暴风雪,我车子一直发动着,车里有暖气,即使车里再冷,我总不会被冻死在车里的,等风停了雪不再下的时候我再慢慢的向前开,离开这里。我不相信这条路上就真的没有一户人家,以前的那几户都搬迁离开了,一户不留?我觉得我跟她走比我在车里受冻要危险得多,我不离开车至少车子不会被人偷走,车里的粮食种子也不会被我弄丢了,这可是站里的宝贝,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这个女人离开后我把车窗玻璃又摇了起来,把围巾又向上拉了拉,还继续半躺在后座座位上享受起围巾带给我的一丝丝一点点的温暖舒适。车窗就半开了这么一小会,车里已经被打进了不少的雪片,温度也降了不少,我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车里的暖气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过了一会时间,我听到发动机的声音慢慢的变了,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沙哑,发动机显得越来越吃力,即使这样空转着也即将要熄火的样子。我的心顿时一沉,开始害怕起来,立即起身坐了起来,不再半躺在座位上。如果发动机真的熄火了,车里没有了暖风,我很快就会被冻成冰人。

  我拉下脸上的围巾,向前移动了一步,趴在前面驾驶座位上看了看仪表盘上油表刻度上的指针,又看了看转速指针。还好,油表指针没有掉在刻度表的红线下面,油箱里的油应该还有不少,可转速指针已经指在一千转以下,接近六百转了,看样子油箱里的油被冻住了。看到转速指针接近六百转,我的心里像被灌了铅,沉重起来。我心里清楚,即使油箱里有油,油被冻住了,发动机熄了火,不就跟端着金饭碗即将要被饿死一个样嘛,这同样是灭顶之灾。

  又过了一小会,车子的发动机不出意料之外地熄了火,车外的雪还是一直在下着,风也没有停。此时即使车外风再大雪再猛我也不得不下车,看来我也只有找些树枝来取暖这条路了。

  我顶着肆虐的风雪踉踉跄跄地走下车,用手去捏了捏油管,油管冻的硬如坚冰,如果不是戴着手套,手指就会被冻粘在油管上。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即使打开了油箱盖也看不清油箱里还剩下多少油。我摸了摸口袋,还好,口袋里有火柴,这得亏我会抽烟,看来会抽烟也不完全是坏事,真不像我老婆说的那样,抽烟有百害而无一利。

  我擦划了一根火柴照亮了油箱的周围,火柴被点燃后不敢离油箱太近,怕引起火灾,只能离油箱口远一点,能看清剩在油箱里的油还剩多少就行。油箱里确实还剩下不少的油,可问题是油箱里有油车子现在也开不了,这可怎么办呢,也只能找些树枝来烘烤油箱了。我在路边的山坡上扒开很大一块雪地也没有发现一根枯树枝,接连又扒开几处也还是找不到一根。没有枯树枝,潮湿的鲜树枝总该有吧。树枝潮湿不要紧,浇点油在上面还是可以燃烧起来的,可潮湿的鲜树枝也没有发现一根,这下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心就好像突然一下子就被冰雪冰冻住了,身上就如没有穿衣服站在寒风里一样的冷。这下我不是有点慌了,而是绝望,心在向天默喊:真的是老天要亡我啊!

  我在车外站了一会,身上冻的瑟瑟发抖,怎么想也没有想出有什么好招能解决我的困境,真的是没法自救。我又在车子的周围绕圈走动了几圈,活动活动身体,怕我真的会被冻成冰棍。在车外活动围着车子跑了几圈也没有驱走我身上的寒冷,不得已又坐上车子。坐上车子后我又拉了一下手制动刹车,生怕手制动没有被拉紧,车子会移动滑下山崖。车子还是一动不动稳稳地爬在这白茫茫的一片的风雪之中。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油管和油箱里的油已经被冻住了,可我还是扭动了一下车钥匙,心里侥幸地想着,如果老天能救我,看看车子还能不能再次的启动起来,如果能启动车子那就是天不亡我,也能开车离开这里。可车子打了几次都没有打着火,没有办法,也只有在车里等死了。

  我在车里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是煎熬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里真不想有黑夜的存在。车里的气温也在慢慢地降低,死亡的气息此时离我还是越来越近,就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有一束光投射进了我的车里,照射在车一侧的车壁上,我像是见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电筒一高一低的摇晃着向前移动,距我车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也跟着手电筒的一高一低扑扑地跳动着,似乎要跳出了我的胸腔。

  不一会,手持手电筒的人就走到了我的车身前,她大声地向我喊道:“冻死在车里没有?车子怎么熄火了,是没有油了吗?如果没有被冻死就跟我走吧!要不然夜里你真的会被冻死的……”

  ——这不还是白天让我跟她走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吗?虽然她是在骂我,可我听起来还是感觉很亲切。这时候我也顾不得她是不是骗子,是不是在谋财害命了,也是没有其他的选择,也只能碰碰运气,或许她真的是好人呢!我现在也只能这样想,即使她真的是骗子,想谋财害命,也只有任她宰割了,多活一秒是一秒,总比冻死在车里的强!

  我下车跟着这个女人走了大约两三公里的路,转了两个弯终于到了她的家。

  我一进门她就让我脱了鞋上了她家的炕。炕上暖融融的,能坐在这样的炕上那真叫一个幸福!当我拿下裹在脸上的围巾递给她时,她愣在炕前几分钟才接过我递过去的围巾。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用凶狠的眼光看向我,眼光里充满了恨意,好像我是她的敌人一般。我更不解了,难道她真的是要谋财害命,现在露出了她的本性?我在她家的屋里扫视了一下,她家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没有发现她的同伙啊!凭她也能害得了我?我刚想下炕穿鞋子,这个女人转过身把围在她脸上的围巾也拿了下来,然后挂在了门后。当她转过身面向我的时候,我却被眼前的情景愣住了——怎么会是她呢?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刘秀珍!她还是和年轻时一样的漂亮,岁月在她的脸上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她就没有怎么改变模样,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不老呢?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在我面临绝境面临死亡的时候是她救了我,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她。我没有脸再在她家留下来了,我下了炕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她在我身后说道:“现在都这么晚了,外面这么冷,还下着雪,你还能到什么地方去,留下来吧!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已经过去了,算了吧!你也不要再记在心上了,我也忘了……”

  我听了她的话,更是无地自容,真想找一个地缝钻下去。我还是穿好了鞋子,又把围巾围在了脸上,准备走出她家,实在不好意思在她家留下。她接着又对我说道:“我一个女人都把这件事给忘了,你还记着做什么呢?我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晚就睡在我家吧,不要让我刚刚救了你现在又去被冻死了,这不让我白救你了嘛!……”

  我还是不想在她家留下,还是准备离开时,她提高嗓门恼火地对我怒骂道:“你个怂人,真不像个男人!让你不要走就不要走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当年你怎么好意思抛弃我,现在怎么就不好意思留下来了呢?真不像个男人!男人做事敢作敢当,今天我也不想看着你出去被冻死在车里,你就留下来好了,我马上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被她这样一骂真的就留了下来,脱了鞋又坐回到了炕上。她看我又坐回到了炕上,就去做了两大碗酸菜面疙瘩汤。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汤被她端到了炕上的小方桌上放下,她又去拿了两双筷子,看来她也没有吃饭呢!

  吃着酸菜面疙瘩汤,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她一些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很是愧疚,我想知道你坐上马车走了之后,那肚子里的孩子最后怎么解决的?”

  她放下碗筷下了炕,走到墙边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前,然后指着照片中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回答了我的疑问:“你看吧,这照片上的男孩像不像你?”她说完停顿了几秒钟又接着说道:“他就是你的孩子,现在已经读完大学开始工作了,离家也几百公里里,在外省市工作,可他就只知道一个父亲——就是照片上的这个穿着白羊皮袄的男人。你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还想问她点什么,可又没有问得出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我还想问她点什么又没有问,她好像知道我要问她什么似的又对我说:“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事都是过去的事了,尽情的问,尽管问!你是不是想知道这个照片上的这个穿着羊皮袄的男人怎么会接受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我告诉你吧,他是一个好人,心地很善良。他知道我肚子里有了这个孩子后他对我说,只要我跟他好好过日子,他就会接受这个孩子,条件是我不能告诉孩子他真正的父亲是谁。我跟他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再怀上孩子,就这样一直过着,他对我儿子也很好,视如己出。现在他已经死了,是去年在山里打猎时遭遇山里雪崩而死的,现在就剩下我跟我儿子两个人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听了她的话,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再次的问她:“现在你就一个人守着这个屋,有没有想过再婚?如果我回去离婚了,你还愿意原谅我接受我吗?”

  她听了我的话,看了我一眼,也顿了顿,然后又爽朗地笑了笑,笑完对我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俩已经不可能了,再说,我对你也没有感情了,就不要这样说了,说了也是多说。再说了,我儿子也不会接受你的,我也不想破坏我在我儿子心目中的形象,也不想对不起我死去的丈夫,我对他有过承诺,永远也不会告诉儿子他有个亲爹,我也不想违背我的诺言。还有,我也不想再去伤害另外一个女人,我们就各自安好吧!”

  这一夜,我怎么也没有睡得着,一直睁着眼到天亮。她家就一个炕,她也只有睡在我身边,在同一张炕上睡着。她好像也没有睡着,也是一直睁眼到天亮。我们俩虽然还是像当年一样睡在同一张炕上,可我们俩谁也不是当年的谁了。

  第二天天一亮我们俩就都起来了。外面的雪也停了,风也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我起来后走出屋外看到这么一个好天气,然后走进屋对她说:“秀珍,我要走了,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以前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补偿你呢,我真的很愧疚……”

  她在屋里做着昨天晚上同样的面疙瘩汤,听到我对她说的话,停下手上的活,笑着对我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们还有未来,一切向前看吧!——哦,我说的是你有你的未来,我有我的未来,不要误会了!……”

  我知道她很善良、宽厚,但我没有想到我伤害她那么深她还是会对我也这么宽厚,真的让我无地自容。我知道她刻意对我说我的未来是我的未来,她的未来是她的未来是什么意思,我是不会再提出与她重归于好的,也不会再来打扰她现在平静的生活的。

  她把煮好了的两碗酸菜面疙瘩汤还是放在了炕上的小方桌上,拿好筷子才叫我吃。这一次我吃的有些认真,好好品尝了她的手艺,觉得她煮的酸菜面疙瘩汤真的不错,很香,真是美味。

  我吃完一碗酸菜面疙瘩汤后就起身下了炕,穿戴好就与她道别就离开了。她还送了我一程,一起走了一里多路,我让她回去不要再送了她才回去。

  我离开时阳光虽然灿烂,雪虽然也已经不再下了,可又刮起了风,风吹起地上的积雪在脚面上翻滚,时而卷起一小股白色的气旋在地面打滚翻跃。风虽然没有昨天夜里的风大,可我还是觉得很冷,就好像那年冬天的风在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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