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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熵

时间:2023/11/9 作者: 鹿鸣杂志期刊 热度: 65624
王宇航

  1

  我的失眠症越发严重了。

  墙上的挂钟“当当”敲了两声,提醒我已在床上虚度三小时光阴。在这燠热的初夏,全无倦意的我静静听着星星跟虫儿私语,看那清亮的月光流水般泻入窗户,把灰色的影子投射在天花板上。

  浮荡的影子慢慢涨大,越发不似自己的轮廓,它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人。

  这个人是阿海吗?

  算起来,打他从香巴拉大酒店的天台一跃而下,于今已有二十多日。

  我的失眠便是自那时开始的。

  医生开了安眠药并嘱咐我少思虑多休息,可近两天连药物也不太管用了。

  闭上眼,二十天前经历的种种如泡沫般交替浮现于意识之海。

  我确信这些零碎画面和该死的失眠有关,但不愿多做纠缠,一心想直捣黄龙以探究竟,奈何碎片结成的暗流汹涌异常,几经尝试终功亏一篑。

  人的第六感像一名严师,给予些许蛛丝马迹,再任由你绞尽脑汁求索答案。

  我努力抓住哪怕最细枝末节的片段,将之排列组合,以期拼出一个合理完整的故事。

  挂钟的秒针滴滴答答走个不停,使人不由想起阿海在天台上讲过的话。

  他说:“你知道吗?时间的方向是由熵增决定的。”

  我问:“为什么?”

  “因为熵增是不可逆的规律,所以时间不可复现。”

  他的话大概有一定道理,我现在就眼睁睁目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别忘了,人是有记忆的。”我又说。

  “记忆这东西,最不可靠。”

  紧接着我想起他的另一句话:“互联网是最没有记忆的地方。”

  月光黯淡下来,星光随之隐没。我起身从床头柜中摸出半盒烟燃上,窗玻璃映出一点火星和一张满是胡髭的憔悴面孔,我慌忙吐出几串烟圈,房间转眼被薄雾笼罩。

  若要将枝蔓理清,需从半个多月前的一桩案件说起。报案者是知名女艺人草儿,起因是伊在香巴拉出席商务活动时,被人偷拍到一段休息室内的闲谈。视频中,草儿多次出言嘲讽同行,更牵扯出几段不为人知的圈内黑幕。视频一经曝出,舆论尽皆哗然。

  谈起网络案件,有经验的警员都清楚这类案子侦办费时费力,末了极可能不见下文,在警力有限的前提下,局里的态度是谨慎立案。虽然如此,笔录跟初步调查等程序是不可略过的。接到报案后,我与搭档小陈开车前往事发地,路上免不了就案情交流看法。

  小陈料想此事乃草儿团队导演的闹剧,理由是近来草儿人气下滑又遭逢事业瓶颈,想借此吸引关注和流量。报警实为炒作套路上的一环,用意无非是给自己树立受害者形象来博取大众同情。

  我以前辈的身份告诫他,作为执法者,切不可随意做有罪推论。不过,对于近年网络论坛及微博层出不穷的乱象,我们一致认为平台在监管上的缺失乃致乱之源。

  我问小陈:“知道熵增吗?”

  “啥?伤……增?”

  料他也不会知道,我简要地说:“熵本是热力学概念,后来被引申为系统内的混乱程度。”

  看着小陈茫然的面孔,我道:“熵增的过程,就好比你的鞋带,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它最终一定会松开。”

  小陈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车刚好驶入香巴拉酒店正门。

  才下得车来,小陈的鞋带就松开了……

  回忆的脚步暂且停下,因为我意识到有几处细节险被遗漏。

  我一介文科生,怎会晓得如此冷僻的物理知识?再者,阿海也提到过这个名词,一切仅是巧合?

  关于熵,我大抵是从别人那听来的。此人是谁?我全无头绪。

  2

  烟雾稍稍散去,对面楼前的香樟树在月光下悄然而立,依约有人影在枝间摇曳。

  我推开窗探头细观,乱云偏将月光遮了个密不透风,只影影绰绰地瞧见一条淡黄色的花裙。

  多半是眼花了吧,这个点谁会跑到露天喂蚊子?

  风起,吹得香樟树叶沙沙作響,吹进纱窗送来一丝凉意。

  今晚会下雨吗?

  不知为何,今年的梅雨特别长。

  前几年的黄梅雨季是怎样的光景?自己见了些什么人?做过哪些事?我惊恐地发现过去引以为傲的记忆力正出现可怕的退化迹象。假如世间万物皆奉熵增为定则,那么记忆衰退岂非情理之中?

  瞥了眼挂钟,不知不觉便过去一个小时,截至目前,我的溯回之旅尚无实质进展。

  再等个把钟头,树上的知了将开启长达半日的聒噪。如潮的倦意会自上而下侵蚀我的意志蛊惑我的身体,届时这副不争气的躯壳将陷入酣睡,一切将重归虚无。

  一团黑影从混沌的意识海洋中缓缓上浮,突然如鲤鱼般跃起,带出一片潋滟水花。

  这影子幻化出婀娜的体态,随即着上淡黄花裙,堂而皇之地跃入记忆的画卷,舞动的裙摆犹如飞扬的绸缎,飘飘然带我飞向香巴拉的地下停车场……

  停完车,小陈对酒店气派的装潢以及先进的设施大发了一通感慨,继而提起一段发生于此间的旧事。

  三年前,一场声势浩大的网络暴力导致演艺新星花儿猝然陨落。起因颇为可笑,乃是由粉丝间争夺“番位”的口水战一路升级,最终闹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花儿在香巴拉自杀的消息很快引爆全网,然而追悔也好反思也罢,对逝者有何补益?

  况且,网络是最没有记忆的地方,不出半月此事就从公众视野中彻底消失。

  “花儿太可惜了,年纪轻轻说没就没。”

  “谁说不是呢。”我喟然道:“当年我还被临时调去维护现场。”

  “说来也巧,草儿跟花儿,同一家公司的艺人先后栽在这里,这酒店真有点邪乎。”

  关于草儿,我们压根没在酒店见到伊,负责接待的是其执行经纪阿海。此人身形瘦削,面相白净,多有书生气质。他称述案情时的话音很轻,语速很缓,每说两句就会停顿良久,仿佛一停止讲话就会立刻睡着。我对这个阿海多有似曾相识之感,然而究竟是何时何地因何事见面,大脑并未反馈有效信息。

  随后,我们去保安室调取了监控录像,未尝发现形迹可疑者,亦不曾在休息室内找到隐藏摄像头。

  小陳同我交换过眼色,分别又对相关人员进行了简单问询,并在此过程中获悉,阿海此前一直是花儿的专属经纪。我凭经验判断这是重要线索,不过当天的调查已近尾声,未尽事宜待立案后再做计较不迟……

  3

  两道交错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击穿夜空,像两把金色妖刀切断追想。隆隆雷声灌进耳朵里,宣告着雷雨迫近。

  黄梅时节的雨,无论多大也仅能给予一丝快意。

  倘若太阳不再升起,残余热量将均匀分布在地球每处角落,届时这个星球不再有生机,所见唯有冰冷的银色。

  我将这念头连同烟蒂一并扫入烟灰缸,而那鬼魅般的花裙始终萦绕于脑际,想来或与熵增存有微妙联系,裙子的主人无疑是个女孩儿,她是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

  雨水淅淅沥沥地洒将下来,清凉的水汽混同尘埃的滞浊扑面而至,这气息甚是熟稔,它属于远去多时的悠长假日,如今变作阔别已久的旋律回响于斗室,指引我再次探寻逝去的时光。

  我将故事时间框定在高中的某个暑假,地点尚不明晰,多半风与蝉与悠悠旋转的风扇与娑娑作响的树叶以及无处不在的熵息息相关,以青春和初恋为主题。

  也可能,这所谓的故事实际是大脑这位蹩脚医生胡乱缝合出的怪物,亦或是鄙人在谵妄中生出的一点臆想。

  我该如何分辨?

  雨势骤然增强,受疾风驱使,噼噼啪啪的雨滴穿过纱窗透进屋内。我不得不关上玻璃窗,顺便望了眼对面那棵香樟树,很遗憾,唯见落叶满地。

  我幻想花裙子的主人在雨中执伞漫步之倩影,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惆怅。

  也许自己曾和这女孩儿在初夏的雨中相伴前行,彼此存着若有若无的好感。

  新问题由此而生,女孩姓甚名谁?她在怎样的情境下提到过熵?如何证明她的存在?

  细密的雨点砸在空调外机和窗玻璃上,所见皆是茫然。我恍惚间回到高二的最后一个下午,自己正站在离家不远的馨煌饭店门外,头上的玻璃顶棚被大雨拍得哔剥作响。该店后因经营不善关张,前年才得以翻修,顶棚已被拆除。

  雨来得突然,我没带伞(有伞也不顶用),只得栖身其下,手里攥了张皱巴巴的物理期末试卷,卷面上的分数彻底击碎了自己选修这门课的痴想。

  踌躇之际,有一人擎伞蹚着雨水来到近旁,面容被伞缘遮去大半,伞底是一袭淡黄色长裙。

  我全身像被电流击中,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心脏砰砰狂跳。过去和现在瞬间串联到一起,这感觉委实奇妙。我确信自己距答案仅一步之遥。

  来人是我的同学――顾梦华。

  同窗近两年,我总在远处悄悄注视她,这样的单独相处只会在梦里出现。

  她收起伞,捋了捋散乱的刘海,对我微微一笑,眉毛弯如新月,唇边露出浅浅的酒窝。

  这笑靥真如花般美丽。

  打过招呼,我俩聊起捉摸不透的天气,她突然说:“你知道什么是‘熵吗?”

  我讷讷摇头。

  “熵源自热力学,也被用来反映混乱程度。就好像下雨是无序,晴天是有序。”

  事实上,她对熵的认知存在不少差讹,彼时的我自无力纠正。我所关心的是伊是否有意选修物理。

  她没有正面回应,仅以“比较感兴趣”作答。

  待雨势见缓,她道:“我送你回家吧。”

  我接过伞,撑开。路不长,却走了很久。

  热气追逐褪去的雨势,袅袅升腾。水汽沾在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黏黏腻腻的……

  待到高三分班,我修历史,她选地理,两班分处不同楼层,加之课业繁重,遂再无交集。

  高考结束,大家各奔东西,我再没见过她,也没听过她的消息。

  奇怪的是,我能够准确还原对话内容,却对顾梦华的相貌不甚了然,至于衣着发式皆无法肯定,偏又对花裙子印象深刻,这不免令回忆的真实性大打折扣。

  时针又偷偷走过一个刻度。

  为了给不太可靠的记忆谋取更多佐证,我搜遍家中各处,所见遍是生锈的门把手、脱落绽裂的墙皮、脱漆落灰的家具,方才惊觉这居住了十余年的处所正以惊人的速度衰朽,原来家跟人一样是会老去的。

  忙活半晌,只寻得一张年级大合照。

  我从有些模糊的照片上反复辨认,锁定了最可能是顾梦华的人,其面相竟与那位花儿神似。这并未予人以惊喜,相反,更多的是惶惑。换个角度想,没准是我希望自己认识花儿,故而下意识地选中了一名最合适的候选者。

  百度百科上,花儿本名“吴梦华”,生日比顾梦华晚了三年。不过,艺人对外公布的姓名和年龄本就做不得准的。

  梦华……花儿……梦华,我反复念叨这两个名字,它们犹如两片脉络相仿的树叶,在名为大脑的容器里飞舞,冲撞,碎裂,化作细小的颗粒,然后合而为一。

  我忽然有个想法,或许她们本就是同一人的不同阶段。假如设想为真,阿海会说出熵增一词便有了合理解释。

  打开荒弃多年的OICQ,迎接我的是百十号未备注姓名的好友。我太过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如今算是自食其果。

  怀着些许侥幸,我逐一点开这些陌生人的空间,留言、评论、图片等可供推断身份的信息均丢失严重。看来即便是企鹅咨询这种互联网巨头,亦无心维护一款行将就木的产品。

  在同样红极一时的“校友网”,情况如出一辙,不知是顾梦华本无分享照片的习惯,还是花儿团队做过什么处理,总之一无所获。

  网络是最没有记忆的地方,我越发体会到这句话背后的无奈。

  4

  我闭上眼,努力放空自己,不想精神更加亢奋,先前阻挠我窥底的暗流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空阔之所在――天台。

  接到报案后的第二日,阿海打来电话,声称有重要线索须当面向我陈述,地点在香巴拉的露天观景台。

  当我如约而至,他正坐在边缘处,雕像般对着阴沉的天宇,啤酒和手机搁在一旁,外放的声音大而嘈杂,不时从中冒出短视频常用到的罐头笑声。

  我故意将步子往重里踩,一直到近旁他才回过头,面无表情道:“坐”。

  我坐下,他就说:“给你讲个故事吧,你肯定有兴趣听。”

  “你说。”

  他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有个小演员,大学毕业后摸爬滚打近十年也没混出名堂。转型做经纪人也不见起色,直到遇见一个女孩儿,这女孩儿就是花儿。”

  “花儿天生是干演员的料,稍加点拨就能领会导演意图,加上运气极好,拍的剧接连大火使她一跃成为当红明星。片约、代言、名气、金钱这些东西自然纷至沓来。”

  “另一方面,人红是非就多。除了隔三差五的各种绯闻,还有质疑、诋毁、谩骂……根本躲不开。不多久,花儿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她是个性子单纯的姑娘,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岂是她能应付的。”

  说话间,阿海给自己点了根烟。

  “干这行的,艺人也好工作人员也好,多少都会有心理疾病。团队初期也未加重视,她的抑郁症演变成要靠药物抑制。起初的确有效,但很快一件事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番位事件。”我接口道。

  两道带有酒气的烟柱从他的鼻腔蹿出:“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大笑话。这样的笑话在网上太他妈多了。我们本是受害者,却要承受全世界的责难与非议。”

  我说:“难道,你们对粉丝的引导就是无懈可击的吗?”

  他对问话置若罔闻,自顾自道:“随后是长达数月的噩梦,亲密的同伴相继背离,铺天盖地的负面舆论令团队疲于应付。这段时间,花儿的抑郁症又开始恶化。”

  他深吸一口烟,火星亮得扎眼:“可这还不算最糟的,我怎么都想不到,最后一根要命的稻草居然来自公司内部。”

  “你说的是草儿?”

  “准确讲是草儿身后的人。公司两位幕后老板素有嫌隙,花儿跟草儿分属此二人麾下,年龄与戏路相近,竞争在所难免。适逢花儿出事,一场针对她的阴谋就孕育而生了。”

  他口中的阴谋被网民唤作“剪辑门”。本是花儿团队为挽回声誉所安排的人物访谈,由于后期断章取义的剪辑,引发了对花儿的新一轮诘难,致使后者在香巴拉酒店的套房内割腕自杀。

  阿海继续道:“人死了,敲键盘的家伙们突然良心发现似的一齐为事主叫屈。呵,不过是群被破坏欲支配的乌合之众罢了。众口铄金,这话半点不假。”言毕,他将烟头狠狠按熄,用阴鸷的语调发问:“所以,要你们警察有他妈的什么用?”

  我迎着他的目光道:“警察不是包治百病的仙丹。”

  “哼,无所谓。我自己可以报复,我要将花儿所受的苦难加倍奉还!”阿海的面容因过度激动而狰狞,这副神情我在三年前见到过。

  “但你不该对草儿下手。”

  “是吗?那你告诉我,凭什么所有人将恶意倾泻在花儿身上?她做错了什么?”

  “你爱花儿?”我截口道。

  阿海不答话,嘴角逐渐露出残酷的笑意。

  “三年了……真快啊。”他长长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道:“我的故事讲完了,再见,张警官。”他双臂展开,如一片枯叶轻轻飘了下去。

  我愣了好几秒,这才朝楼下狂奔。

  阿海落地时的姿态极其舒展,像是在拥抱虚空。这姿势实属罕见,因为大多数坠楼者都会在生死时刻本能地抱住头部。

  他的死令我陷入长久的困惑。

  数日后,偷拍视频通过各路网民乐此不疲的恶搞与转发,竟生生将满是负面评价的“偷拍门”变作无关是非的嘉年华,人们在狂欢中玩得格外尽兴。草儿的事业短期内虽受影响,但很快通过一系列公关操作重立人設,人气较从前更甚。

  我一度认为阿海是预知了报复计划的破产而走上绝路,如今则不然。

  挂钟上三根指针组成一把形态怪异的剪刀,将过去、现在,乃至未来裁得支离破碎。恐怕再过若干年,我会完全忘记顾梦华,完全忘记花儿,忘记学生时代的一个个初夏,还有戛然而止的纯真年华。当你意识到时间的存在,就等同于置身一场漫长的凌迟。

  如此看来,时间是有快慢之分的,但绝不会退回哪怕一秒。就如同我现在仍可去到馨煌饭馆,但回不到十几年前的那个馨煌。既然昨日不复归,则熵增实为必然。

  我躺回床上,想象自己是阿海,想象他在一千余个不眠之夜绝望地同时间抗争,想象精心布置的记忆宫殿被风化为一堆砂砾……成败利钝,生离死别,概莫如是。

  简而言之,时间对阿海来说已经死了,所以阿海死了。

  雨不知不觉歇了。

  清朗的晨光拨开薄薄的雾气,温暖的橙色散入帘户。新的影子安稳地映在天花板上,我确信那影子是属于自己的,心就安定下来。

  应该取纸笔列一份备忘清单,内容有理发、剃须、打扫房间、粉饰墙壁、联系故友重叙旧谊、每周至少写两篇日记等事项……我胡乱想着,远远听见清洁工人打扫落叶的声音,听见积水流入沟渠的声音,听见时分秒针重叠的声音,还听见有人依依话别……睡意犹如海水,轻轻拂过额头、面颊、嘴角,尝起来咸咸的。

  且先打个盹再行料理诸事——这是我坠入梦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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