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介村妇,平日里下地干农活,闲暇的时候,做做手工家务。这天,春光正好,我和邻居春兰一起扛着锄头,说说笑笑地搭伴去锄麦子。我们两家的麦地也是连畔。刚开始,我俩挨着地畔,一起向前锄,边锄地边说话。
我用的是漏锄。我喜欢伸长了胳膊,一锄下去,在两行麦子中间撸过去,黄土顺着漏锄中间的窗口,像是过江的浪花,又齐刷刷回到麦苗的根部。麦行里的杂草、荠菜、苦菜、小蒜,在锄刃所到之处,断了根茎。地里甚至还有蓼花,那高出麦苗的粉红色花朵,点缀的麦地煞是好看。可蓼花是不能留的,得斩草除根,要不,等它的花期过后,种子在风的吹拂下,半片麦地都长成蓼花园了。
锄地时,至少是三行同时向前进行,走到地的尽头再折返回来。掐着时间,在锄到最后一个来回的时候,我就顺便把杂草和野菜分开,杂草抱到地头的小径上,暴晒在阳光下,野菜呢,收拢起来,下工的时候带回家,就是当餐的菜肴喽。
锄了半晌了,春兰招呼我:夏莲,正好到地头了,来坐着歇歇,顺便摘摘菜。
我一手抱过麦行里断了根的野菜,一手提着锄头来到地头,像春兰一样,把锄头横在地头,坐在锄把上,把鞋子脱下来,磕了磕鞋壳里灌进的土,拉开架式,开始摘菜。
夏莲,你看你锄过的地,麦行子里的土看上去暄软的,麦苗也顺溜溜的,像是你纳鞋底走针线,整整齐齐的。
可不,我抬头看过去,我这边的麦子地还真是有模有样的。春兰是小碎步子,她地里的脚步密集些,乍一看,尤其在地头附近,倒有点像是一只拖拉机轮胎滚过。
我笑笑,瞧,你们家地是拖拉机锄的。
你个坏夏莲,知道我步子碎,又笑话我了。你太能行了,连这地也种的,像我家孩子的作业本,横着是行行,顺着也是样样。你比我上学多,就是不一样。种地也能行,纳鞋底绣花样样行。
谁让咱当年就看上你邻家大哥,就想跟他去打工,没等高中毕业就嫁过来啦。如今他打工我种地的。只能指望着孩子好好上学啦。
听我城里表姐说,她们院子里有一个作家,说不一定非要上大学,只要有灵感就能写作。你也抓抓灵感,说不定呀,你写的字也能像这麦行子一样,到夏天就丰收了哩。
抓靈感。怎么抓?
等我再一次拿起锄头的时候,我脑子里时时都在想,我也抓抓灵感吧,哪怕就一次。
一锄头下去,一株蒲公英在锄刃下断了茎,那黄色的花无辜地向着我笑,像小伞一样的蒲公英种子,飘飘忽忽地飞升起来。我用手去抓,没抓住,一个趔趄,差点让锄把给绊倒了。春兰看见了,拄着锄把笑得直不起腰来:你那个灵感飞了呀。再抓抓吧。
再抓抓吧。
我像是专门为了找寻灵感,一点儿蛛丝马迹也不放过。锄头挂断了打碗碗花的藤,我以为抓到了,眼瞅着像喇叭花一样的打碗碗花慢慢地拧成了一条绳结,唉,抓到的,还不是灵感。直到被小刺蓟叶子锯齿样的边缘划伤了手背外侧,细细的一道血印结了痂,我彻底泄气了。
死春兰,你激我让我抓灵感,我觉得我浑身都僵了。我也不做梦了,到啥山上唱啥歌,我就是个农民,就种好我的地。否则文章没写出来,倒活成笑话啦。
我放松心情,一心一意锄地。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俯下身子,去捡一株刚刚离开土壤的苦菜,要把它归到我的野菜堆时,我手上抓住了一根绳子。
这条绳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缎子般的光芒,我把它缠绕在我的左手腕上,移动眼睛往上看。这条金灿灿的绳子上拴着一只鲜艳的红气球。
微风吹过,红气球一点一点地涨了起来。我直起腰,伸了伸手臂,闭上眼睛,感受春风拂面的温暖。气球带着我离开了地面,风儿吹动我的衣衫,腋下呼呼拉拉的,像是长了两只宽大有力的翅膀。
我睁开眼睛一看呀,哇,我那块绿油油的麦地,像黄土地铺了一张绿茸茸的毯子。气球悠悠往西飞,一片豌豆地,在浅绿色的叶子中间,开满了浅紫红的花,蝴蝶在花丛里飞舞。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野兔,它疾速地跃过旁边的空地。惊扰了后爪着地,两只前爪举在胸前,四处瞭望的黄鼠,黄鼠慌忙之下,四只脚飞快地在地上刨坑打洞,洞还很浅,头和身子钻了进去,留着尾巴在洞口左右摇摆。
有人在撒粪肥,那一铁锹的粪土,像天女散花般在铁锹头上散开,均匀地铺在那一块耕地上。正在播棉花种子的老农,抬头望望天空,左手牵着牛的缰绳,右手搭到额头上,对着我喊着什么。
气球飘过村庄,孩子们在地上跟着跑着,叫着……
天空降下仙女啦!嫦娥仙子下凡啦!不要盯着太阳看。
晚上看着月亮,我跟在一群小朋友的后面,唱着童年的歌谣: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拉手手;月亮月亮穿新袄,我吃核桃你吃枣;嫦娥抱着小白兔,吴刚在砍桂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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