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在城市奔忙之余,常常想起儿时的乡村。
那时的村庄,树多草多水多鸟多,同钢筋水泥的城市相比,多了一份人生的静谧悠闲,仿若一本线装的古书,随随意意的一瞥,便让你入诗境入画境入梦境。
最难忘的,是那条清清浅浅的小河,从远方蜿蜒而来,又蜿蜒而去,把我的村庄分为南北对望、鸡犬相闻的人家。清凌凌的河水淌着云朵,映着尘世,也渲染着一座诗意的世外桃源。
这诗意,在惹雾的小河边,在做梦的蛐蛐上,在风起的山林间,在滴落的晨露里,在向晚的青石旁,在简陋的戏台上,在静默的庭院中,在母亲的炊烟上,在父辈的泥土下,也在和伙伴一起光着脚丫满村庄乱跑或者在夏日的夜晚躺在高高的草垛上看天空数星星的日子里。
在乡村的天空下,水木清华,白云悠悠。不管你行走于阡陌柳岸,还是坐卧在自家的土炕上,总有清风入怀鸟鸣在耳,陶然,怡然,心头一派清空的禅意。
只是回忆依旧,故乡已然换了人间。
村庄陌生了。
曾经长满车前草狗尾草一到雨天就一踩一脚泥的土路消失了,曾经苍苍莽莽每至秋日就芦花飞白的大片大片的池塘不见了,曾经杨柳依依飞鸟绕岸的泥河干涸了,曾经木门竹篱青瓦粉墙的老屋拆除了。
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历史,成了曾经。
我的熟悉的整整一个曾经啊。
还乡河
我喜欢美丽的河流。
我出生的村庄,也有一条河流穿行其中。
我时常在早晨或者傍晚到河边玩耍,那里面有鱼,有虾,有杨柳的倒影,还有起起落落的太阳。
它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它是我六年小学生涯每天必经的河流。
它是我夏天可以游泳冬天可以溜冰的天堂。
它到底流向哪里,当时不知道,现在依然。
它叫还乡河。
安静而充满着期望,那是我想念的样子。
它更像是一个人,很多时光在变,它依然有着我最喜欢的气息,无法被替代。
苇塘
故乡长天万里,芦花万里。
故乡,于我便是芦苇,便是苇塘。永远如此了。
看苇塘得在夏秋之际。
夏天它便会被绿淹没,将身子延伸在水里,湿漉漉的,以波为裙,有人无人,候着我年少的时光。
它有强大的力量,让你融入。我所经历的岁月,时常以发呆或狂奔的姿态靠近。
秋天,芦花就在塘上,白茫茫一片。
大片大片的芦花,在风里晃动。
你在边上走,会硬生生刹住脚步。
然而,我现在却很难找见这般的苇塘。年少时采过的苇叶,在记忆里此起彼伏,涛声连天。
到如今,只看见越来越多越来越宽的柏油路纵横田野,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的华屋广厦崛起家园,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轰鸣盘旋耳际。
站在乡村的背景里,我长久地迷失。
是的。几十年前的苇塘,已被填埋,成为一棟栋房屋。
我多么想念过去的苇塘。
故乡已远
岁月的岸边,芳草萋萋,河水清且涟漪。
我把我的村庄丢了。
我的脚步,再也回不到思无邪的童年,回不到我至亲至爱、温暖而诗意的村庄。
透过灯红酒绿的浮华,望见熟悉而陌生的村庄带着沧桑的表情缄默不语。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然而,给予人们心灵的滋养亲情的反哺的乡村却渐行渐远,一点一点,成为古老的符号,成为一个民族鲜活的记忆和想象。
简单朴拙屋舍俨然的村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庄,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村庄,在物质文明极大丰富的今天,还剩下多少呢?
我们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世界?
这个时代的忧伤盘桓心头。
望中的一切,让人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在争逐利益的同时,我们是不是该珍而重之,不管怎样的变革和建设,都应懂得保护乡村最初真淳的形态,将一个民族张扬而内敛,繁华或质朴,端庄也深邃的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让成为民族历史和文化一部分的乡村,沦为人们心头泛黄的记忆。
站在二十年前的村庄面前,望而却步。
是无处还乡的尴尬。
像一个异乡人,在这里,安顿不了漂泊的灵魂。身前霓虹闪烁,身后市声嘈杂。
我闭上眼睛,说不出一句话。
胡不归?
胡不归?
田园将芜,胡不归?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隐约听到崔颢的声音,从唐朝一直吟哦到了如今。
乡关何处?
村庄不说话,乡愁却在我心底潜滋暗长。
黑子
黑子是我小时候养的一条狗。
到我家的时候,刚刚满月,憨态可掬。它有着软软的身子,黑黑的毛发,水汪汪的眼睛,轻轻抱在怀里,母性的光辉便从心底散发开来,你的眼里心里,都是难掩的温柔。这小小的生命,喜欢用湿湿的小鼻子蹭你的脸,也喜欢伸着粉红的小舌头一下一下舔你的鼻子、眼睛、额头、下巴,痒痒的,让你格格笑个不停。
自从有了黑子,平淡的生活渐渐变得生动而丰富。
我带它去遛弯、放风筝、扑蝴蝶、逮蛐蛐、摘酸枣、割野草、挖野菜、打雪仗,又或者半日半日地蹲在树根下目不转睛地看一个个小蚂蚁来来去去地搬家。
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黑子渐渐成了我唯一的朋友,很多时候,我几乎忘了它是一条狗。
记不清从村庄到田野,从小院到河边,乡村的大街小巷、沟沟坎坎到底留下了多少我们快乐的脚印,幸福的奔跑。
空闲的时候,黑子会窝在我的脚边,或者蜷缩在门口,微眯着眼,享受时光。若有乡里乡亲的来家里串门借找东西,它便警觉地扬起脑袋,冲着来人汪汪的叫,一副忠心耿耿看家护主的模样。
有时,我们就那么一起坐在村头的老槐树下,静静地看着一个个认识不认识的人,从小街的这头走到那头,从一个村庄走向另一个村庄,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后来,镇里乡里村里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打狗运动,被村干部绑在院子中的一颗柿子树上,打死了。
......
后来的后来,村里家家户户养起了宠物狗(城里也是),搂在怀里,睡在床边,百般宠爱。
那些黑的,白的,黄的生命,有太多我不想理解的哀。
村燕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一首儿歌,对于移居县城的我,很是辽远。
燕子古时叫做玄鸟,因为北方色玄,所以燕子的故乡在北方。
一村难得几家有燕窝。燕子一般把巢筑在主人堂屋的脊梁上,大部分燕子把巢穴筑在主人的屋檐下,还有的燕子干脆把巢穴筑在偏房、门洞里。
它们冬去春来,衔泥筑巢,在家里栖息,呢喃,生子。一份大自然相融的欢喜与美感,扑面而来。
故乡燕子翻飞。
在记忆里穿梭往来。
“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有故乡的人,内心总有一只两只燕子飞翔,迁徙。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它们逐人群而居,它们居于人类檐下。
如果故乡是乡村,茅屋房檐可供燕子筑巢垒窝,如果是钢筋水泥的城市呢?
并非虚妄。
燕窝,我是很少见了。
孩子们,估计已经不知道燕子窝。
母 亲
周末去看母亲。
她老了很多。
我能为她做的事很少。
现在,她衣食不缺,会用手机和我微信视频。没事时也会自己点开看连续剧。
这些年,她经历了许多世间的磨难,病痛。
她在我的命里,坚韧顽强。
听她说,小时候因为贫穷,因为是老大,辍学看着年幼的姨们舅们;因为生下我,因为是女孩,被爷爷奶奶不待见。
坐月子的时候,爷爷奶奶再不肯进屋子一步。
那时,家家户户都穷。
不必说怀孕时营养,吃饱等问题,连生下孩子亲戚看母亲时补身子带的可怜的一点点鸡蛋、红糖也被奶奶藏起,自己偷偷吃掉。
母亲贫血,由此而起。
现在看,不可思议。
也许你不明白,当时的人们的心态和执念。你能想象得到吗,一个女人,只有生了男孩才能在家里站稳脚跟?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个后,是男孩。
为了生男孩,冒着被罚款的威胁,村里东躲西藏生了三四胎的很多。包括村里的大队书记,为了男孩放弃了村里的权力和职务。
......
几十年过去,这种现象已经不再,独生子女的观念早已经深入人心。
那些美好
天空飞在水里。
一脉清流,带着大野的苍茫,穿越草色、知了与夏天,轻漾古今。
最好的时间。
一群白云,时而停留,慢慢咀嚼午后。它们走过的地方,阳光肥美,喧嚣归隐。
“这一生中的好时光,还与了我的河山和村庄。”——泱泱之水,读出故乡不为人知的喜悦与疼痛。
人们都走了。世间只余下一个人
仿佛谁,永恒的念想。
我愿在这一刻老去。
我愿在他乡辽阔的水域里,不断奔跑,淘洗最洁净的质地。
我愿城市上空,鸟儿们奔向四方,投下善良和容纳的影子。
我愿长跪俗世,看无数个城市、无数个你,在祖国大地秩序生长。——明亮,且健康。
我 曾
一点一滴路过的过往,塑造了我。
也成全了我。
而诗歌,永远是站在心头,连着一座城市的古老与风情。
我曾在黑颜色的夜里静默,灯光人影在水面上变化着踪迹。
我曾在无边的细雨里与诗人们谈笑宴宴,感受一座城市的历史和无法复制的厚重灵性。
我曾在天地沉静的时刻,眷恋脚步声声,在枝头廊下悠悠唱晚。
我曾在长满梧桐的大街,找不到方向,却怡然陶然,让自己成为一个懒散而温软的孩子。
当我穿行城市,心里总有莫名的喜悦,并暗藏汹涌。
至今,梦里梦外,幸福——
它都在奔跑。
也是故乡
蜗居。一步一步,从农村退出来。
回视这几十年来的奔忙与向往、得到和失去,默然。
十月的街道,有着满满的阳光; 一树一树的梧桐,也还有着生长的气息。
来来往往的人 ,在来回的汽车的轰鸣里,在一闪而过的光亮里。
将嘈杂与人心一一收拾。
大街上,人流里,把自己埋进美丽,被风吹起的衣袂,暗藏着某种喜悦。此时,微笑,是世界唯一的语言。人们用心地描绘这块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并见证了传奇。
整齐的楼宇,拂面的轻风,随处可见的绿化带,丰润的现代文明里,有着历史的痕迹和遥远。建设的颜色,梦一般的真实,张扬着一个城市的经济实力和现代文明,纵横于天地之间。
诗情画意的城市,天空湛蓝的城市,带着时代的烙印、拥抱着我的向往的城市,在阳光下难以辨清。
擦肩而过,或者稍作停留,就让我的心有所安慰,又有所依靠。有时,顾盼流转,還能无意识地记住一些广告牌。
嗨,你有没有看见这座城市的温柔与纯净、热望和未来?有没有听见一场穿越时空、逼近心灵的美丽来到身旁?
这一座崛起的城市呈现了丰润人心底所有的渴望与梦想。大大的广场,曲折的水岸,干净的蓝天,安静的楼宇……让你相信,生活在这里,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也正因为如此,生于斯,长于斯,亡于斯的丰润人,勤劳肯干,把一段历史雕刻成今日使人流连的诗意。
我想,奋进是丰润的灵魂。
这样的城市,是可以寄托梦想的。
也是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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