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时的村庄,每一个死去的人,都要在唢呐声中回归泥土;那唢呐声或哀婉,或低沉,或高昂,是对亡人的一种敬畏,也是对生者的最后告白。
——题记
白茫茫的天地间,一条蜿蜒的土路伸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一挂毛驴车在刺骨的寒风中向西而行,冷风夹杂着雪粒,打着旋儿直往脖子里钻,毛驴打着响鼻,呼出一片白气。驴车上坐着母子姐弟三个人。赶毛驴车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穿着大襟棉袄的妇人看上去已年过五旬,坐在驴车前辕,紧紧偎抱着一个流着鼻涕,冻得瑟瑟发抖的白脸少年。年方十七岁的少年睁着两只青灰的大眼睛,稚气的脸庞有些腼腆。这么冷的天气,这母子三人是要去哪里?从驴车上拉着一卷破旧的铺盖和简单的生活用品来看,他们不是去走亲戚,更不是去走西口。在苍凉的大后山,走西口已经成了祖辈人辛酸的记忆。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黄河这边一个叫黄土沟的村庄,这对母女是送少年去村里拜师学艺。说是学艺,其实就是学鼓匠。这个村子地势险要,门前是一条深沟,三面环山,古老的塔尔浑河曾从山脚下流过。黄土渠村后有一座石头庙,庙里曾贡奉着明朝永乐年间的祖师爷,由铜灌铸像身;村中的戏台供奉有“狼神”,庙西建有福胜台。在周边的马莲滩等村都有艺人迭出,黄土沟村有一班名气叫得响的鼓匠班,班主的大名叫柳萧三。少年学名游明旺,小名旺仔。旺仔要拜的鼓匠师傅正是赫赫有名的柳萧三。小小年纪的游明旺,大睁着两只眼的旺仔咋会走上学鼓匠这条路?黄土渠村的人当然不知道,命途多舛的旺仔是个“睁眼瞎子”。在那个年月,鼓匠虽也在匠人系列,但社会地位是极其低下的。村里村外的人都称鼓匠为“下九流”。旺仔在十四岁时就成了盲人,害了眼病后的旺仔就啥也看不见了。看不见天上的星星、头顶的日月的旺仔开始了他心酸而曲折的学艺人生,演绎出一曲从匠人到艺人的生命之歌,直到他五十一年的生命轮回。嘹亮、高亢、凄美的唢呐曲早已与皇天厚土融为一体。
1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鼓匠是最令我难忘的匠人。旺仔是我熟知的最有名气的唢呐艺人,是一名响当当的唢呐王。这与旺仔的生活际遇有关,也与他的价值取向有关。那时候的乡村,天空湛蓝如洗,但四野的苍凉覆盖了贫瘠的村庄。在“秋风萧瑟,荒草连天”的天幕下,一株株野草在庄稼地里拔节。低矮的土房在朔风凛冽的啸叫声中,一如风烛残年的小脚老妇人。音乐,在家乡人耳朵里还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唢呐、鼓乐被村里人唤作鼓匠。鼓匠班和戏班相比,还远不够资格为人们说道。唱戏来自富贵人家,具有娱乐性和一定的观瞻性,堪称是登上大雅之堂的表演艺术的前身,体现的是生者的世相百态;而鼓乐艺人来自最底层的民间,是为亡者送终,多少有些晦气。“亡者”与“王者”虽是谐音,但其意却是大相径庭的。在民间素有“王八戏子,吹鼓手”之说。旺仔从师傅手中接过来的那把唢呐,有隔代的暖意,穿越了生死的界线,把惯常的生死演绎得刻骨铭心、酣畅淋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旺仔的唢呐解开了生和死的密码,无疑是对生命意味的提升。
旺仔祖籍在山西偏关县,爹娘膝下有弟兄姊妹六个,三男三女。一大家子人从祖辈起就走西口来到大后山落脚。从父辈算起,经历过军阀混战、民国时期、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改等不同的历史时期,后在勿兰淖尔村定居下来。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里,父亲和姥爷的那段传奇经历是他唢呐人生的前奏曲、交响曲,也是一段难说难道、缠绵悱恻、可歌可泣的家族史。在日伪时期,姥爷参加了抗日自卫军后,曾有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姥爷从幼年时就目睹了军阀混战、日寇铁蹄践踏下中华大地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的悲惨场景。那时的山西饿殍遍野,日本人见人就杀,奸淫虏掠无恶不作。成年后,姥爷报名参加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后来专打日本人。姥爷家里喂养着几十只羊,还养了几匹骡马,在方圆十里八村是大户人家。那一天,几个伪军来到姥爷家里捉羊,要他“孝顺”皇军。姥爷守住羊圈口,死活不让捉羊,还徒手打死一个二狗子。第三天傍晚是个阴雨天,伪军领了一个中队的日军前来报复。在村口,日本人刺杀了2名哨兵。村里的狗叫成一团。姥爷把闺女(旺仔娘)藏进山药窖,独自骑马回家的姥爷跨上军马一边向后山撤退,一边反手举盒子枪还击。在激烈的枪战中,几个鬼子应声倒地。坐骑的马鞍被一颗流弹击中滑落马背,从马上摔下来的兰柴躲进靠山一块莜麦地一个莜麦笼里压上子弹。日本兵用刺刀在莜麦笼上乱挑乱刺。天黑了下来,日本人没有找到兰柴,叽哩哇啦狂叫著撤走了。机智的姥爷和旺仔娘就此躲过了一劫。那时,姥爷已经是抗日自卫军骑兵连连长。那时,每隔几天,日本鬼子和二狗子都会来村子里烧杀抢掠,山凹里的坟包也多了起来。那天午后,一队抬着棺木的村人从蜿蜒的山口走过,凄婉的唢呐吹奏出一支柔肠百结的《白马调》——穿白色孝衣的孝子们都停止了哀泣。
骑白马,挎洋枪
三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粮
有心回家看姑娘
打日本就顾不上
高亢嘹亮的唢呐声在黄河岸边的一个山口回荡,让人联想到烽火连天的岁月,想到延安窑洞的灯火,想到沂蒙山的独轮车,想到“妻子送郎上战场”“母亲叫儿打东洋”的动人场景。
旺仔的爹家境贫寒,九岁时就在崔凤祥的警备队里喂马、劈柴,混口饭吃。这崔凤祥是一个外黑里红的主,明里为日本人做事,暗地里打日本人的黑枪。爹在14岁时一次喂马后困倦难抑,在马槽里睡着了。队长对干活不惜力的爹心生爱怜,认他为义子;22岁时,父亲经崔凤祥介绍投奔了十二旅旅长鄂友三麾下郭唐(人称郭团),那时郭团还是一名连长,在一次战役后晋升为团长。郭团看好爹的机灵勤快,守规矩,为人忠厚仗义,又有一手好枪法,就让爹做了自己的贴身勤务兵。并亲自做媒将自己18岁的外甥女许配给爹。那一年爹19岁。几年后,爹升为排长、连长,后起义参加了八路军,驻防在大后山一个村庄里,参加过几次惨烈的战役,屡立战功。直到1966年患肺痨去世。埋葬了爹后,旺仔在细碎的雪花中吹奏了一曲铿锵有力、荡气回肠的《将军令》。在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充满磁性的唢呐曲中,旺仔回想起他凄惶而漫长的学艺之路。“鼓匠”一词,对他来说是一个带有戏谑性的词汇,旺仔知道:他是盲人,不是什么匠人,是唢呐艺人。他发誓要做一个唢呐王。旺仔的唢呐之音,来自丹田,气韵悠长,音质圆润,拥有恒久的穿透力……
2
那一年秋后,铅灰色的阴云压了下来。12岁的旺仔放学后,只觉浑身发烫、双目眩晕,旺仔背起书包回家,近处的树影模糊,就连路边的一块石头都能看成是一只褐色的野兔。课本上的字迹就像是一个个在浑水里游曳的蝌蚪。家人把旺仔送到市里的一家眼科医院治疗。旺仔的右眼灼痛难忍,视线日渐模糊。天资聪颖,离开了学堂的旺仔爬在土炕上看借来的小人书。旺仔看《鸡毛信》,看《小兵张嘎》,看《地道战》《野火春风斗古城》,小人书上精彩的故事为他幼小的心灵打开了一扇通向外界的窗。14岁这一年的腊月,旺仔就两眼墨黑啥也看不见了。那扇心灵的窗户对他彻底关闭了。读不起盲人学校的旺仔在家里坐了3年。那年腊月,旺仔爹患肺痨离开了人世。在凄迷的鼓乐声中,爹的白茬棺木被八个壮汉抬到了坟地里。在爹的葬礼上,一个颇有名气的唢呐手为吹奏了一曲流传民间已久的《百鸟朝凤》,哀婉、低沉、凄美的唢呐声回荡在村庄的上空。办好了父亲的后事,姥爷召集亲戚议事,说二女婿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年幼的旺仔。姥爷对旺仔娘说:“俺闺女娃娃多,旺仔又啥也看不见啦,你百年后旺仔可咋活哩?”姥爷劝旺仔娘莫要再改嫁。旺仔日后要找条活路,就只有学鼓匠啦。随后姥爷就托了住在黄巢凹村黄土沟柳萧三鼓匠班当鼓匠的虎叔给旺仔说情。17岁的旺仔在娘和二姐的陪同下套一挂毛驴车,踏上了去黄土沟拜师学艺的路。
安顿好旺仔,卸下一天斤半定量的粗面粉,二姐赶毛驴车回了勿兰淖尔村。旺仔娘留下来照顾儿子的生活起居。母子俩寄住在一间四面透风的小土屋,过起了相依为命的苦日子。天刚蒙蒙亮,旺仔在虎叔的搀扶下向师傅行了跪拜礼,开始了他柔肠百结的学唢呐生涯。师傅手把手地教旺仔找音孔,定音阶、音节。旺仔举起唢呐有板有眼地学。旺仔默念着师傅教给的老谱——上一四和反攻车(低八度音)上叨、下叨,师傅吹尖音,旺仔学拉踏音(和谐音),不厌其烦地练习发音。太阳没露头的时候,旺仔就拿上唢呐在河床上、背山处学吹唢呐。只吹得冷泪满面、口舌生疮,旺仔就这样没明没夜地苦练基本功。手脚冻了用雪水擦,胳膊腫胀了娘给用热水敷,旺仔凭着上天赋予的乐感和超常的悟性,还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勤勉,一年后能吹拉踏,二年后能吹尖音。不出三年,旺仔就出徒了,打鼓吸笙铙钹几般乐器样样得心应手,成了方圆十里八乡有名的民间艺人。心气儿颇高的旺仔并不满足于做一个能吹唢呐的艺人,他要做一名唢呐王。在一个万籁俱静的冬夜,师傅向他讲述了一段心酸的往事:祖籍山西河曲的师傅三代单传,从父辈起就经历过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困厄生活。爹娘吞糠咽菜养活一大家子人,日子过得比黄连树还苦。还得时时提防土匪的袭扰。二叔饿死在逃荒的路上,四舅被国民党捉了壮丁死在战场。三妹16岁就嫁给黄河东岸一户家境并不殷实的人家,后来音讯全无;走西口来到大后山后,萧三就学了鼓匠。那时候,村子里的匠人还算不上是什么匠人,跟混口饭吃的“乞儿”没有啥两样。鼓匠,在人们的眼里是最下等的角色。这些匠人多是瘸子和盲人。在办丧事的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盲人拉拽着瘸子的衣袖,在土路上跌跌撞撞地走,步履蹒跚,左顾右盼;每路过一个村庄时,还得拿好用柳条做的打狗棍。就这也免不了被饿狗撕咬住裤脚。在经过一个大户人家的大门口时,串出来的一条大黑狗把他的小腿咬得鲜血淋淋。衣衫褴褛的鼓匠常是家狗或野狗们叮咬的对象。在有两班鼓匠塞班的漆黑的夜路上,“呜哇”的唢呐声响起,败下阵来的唢呐手会被抬起来吹的壮后生丢开手扔下地面。唢呐手凄惨的哭爹喊娘声比孝子们的哭声还凄苦。在大呼小叫的戏谑声中,鼓手和铙钹手用嘶哑、凄婉的唱曲儿倾诉着他们悲苦的生活境遇。十年后,师傅已成了方圆百里内有名的唢呐王。但没有登上大雅之堂的名号,只有刻写在黄土地上的字号。一个个亡人去了没有烦忧没有苦痛的天堂,这是唢呐手的悲哀?还是浮生者们的悲哀?只有如泣如诉的唢呐知道,无语的苍天知道。
黄土沟村一出门就是一条深沟,村东有一口老井。南面的鹰嘴崖像是要把人的眼睛啄食了去。旺仔天不亮就要给师傅担水,清扫院落。担水拉土全靠摸索。一次,旺仔和虎叔用手推车往外倒一车沙土和垃圾。虎叔在前边拉车把,旺仔在后边推车,但把方向搞错了,旺仔连人带手推车掉进了一个山药窖。旺仔的胳膊折断了,衣袖被什么锐器扎开个大窟窿,跌撞得鼻青脸肿、人事不省;旺仔在吹一个尖音时一个旋律没把准,被暴怒的师傅打了个嘴啃泥。那年的一个冬日,旺仔和鼓匠班去距离黄土沟村50多里远的一个村庄办丧事。师傅坐在骡子车上,旺仔步行捅着衣袖跟在骡车后面走,一步一挨、跌跌撞撞地走。下午赶到了赵家的院门前时,鼓匠们在院门外的一面土墙下围坐在燃起的牛粪火堆前取暖,前胸烤热了,后背却冻得一片冰凉。“呜哇”一声,在安鼓调、铙钹的和声中,拉开了整个丧事的序幕。安鼓、叫夜、刮灵吹的曲调都不一样,安鼓吹的是《将军令》《大出鼓》《小出鼓》,刮灵时吹的是《安魂曲》,要一口气吹出来。唢呐声气足音满,时而高亢幽远,时而游丝一样凄苦。吃饭的时候,鼓匠们以红柳枝做筷子,吃的是残渣剩饭。粗瓷大碗里刮进了沙土,有人还偷偷地往碗里放柴禾杆甚至羊粪蛋;遇到有两班鼓匠时,就得赛着吹,获胜的那一班会受到主家的赏赐。旺仔和师傅举起唢呐,手指头搭在气眼上,鼓起腮帮子拼着蛮力吹,额头上青筋暴突。天黑了下来,叫夜的时辰到了:盲人们由瘸子搀扶着东倒西歪地去庙里祷告,丧家的长子举着灵牌和死者的相片走在叫夜队伍的最前面。每到一处宽敞的地方,鼓匠们就会被人们围在中间停下来吹。这边的《哭皇天》《走西口》吹罢,那边的《打金钱》《五哥放羊》便回荡在漆黑的夜空,唢呐多以二人台的曲调为主;旺仔的一曲《苦伶仃》如泣如诉、荡气回肠,博得看热闹的人们一片喝彩——
东三天,西两天
无处来安身
饥一顿,饱一顿
饮食有点儿不均匀
江湖上跑来江湖上逛,
当鼓匠的不如人
就落下这下场。
旺仔的唱词余音未了,那一班的铙钹手停下家什唱道——
烤前胸呀冻后背,
憋腮帮子流眼泪。
吃的温温饭呀喝的残茶水,
受的是灰人的气,
睡的是冷板炕。
想起哪样也
没有一点儿人滋味
……
在旧时的村庄,每一个死去的人都要回归泥土,那凄厉的唢呐声或哀婉,或低沉,或高昂,都是对离人的一种敬畏,也是对生者作最后的告白。村庄外多了一个坟包,上苍就多了一个亡灵;唢呐声声,既是对逝去生命的祭拜,又是对天下苍生的护佑。黄土沟,这个归去来兮的村庄,康熙古道从这里穿过,古老的黄河流经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也成就了一代祖师爷——永乐祖师。至今,在村子西山上的石头庙的庙门上,还刻有“一世爱乐真天子,万古流传帝王师”的字迹。旺仔办过难以计数的丧葬事宴,还在喜事上吹过迎亲的曲调。黄土沟村也成就了一个最有名气的鼓乐匠。旺仔从一个鼓匠,发展为集吹、拉、弹、唱为一体的全能艺人,电子琴、萨克斯等乐器都能演奏,他的代步工具也由最初的騾车换成了小轿车,成了大后山有名的唢呐王。三年前,旺仔83岁的老娘过世,那是一个雪花飘飘的冬日,旺仔给老娘买回了上好的柏木寿材。安葬了老娘后,旺仔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唢呐。旺仔爹去世后,娘就一直守寡到寿终正寝。过百天后,旺仔去爹娘的坟头上焚烧了纸钱,两只黑色的蝴蝶在朔风中飞舞。旺仔知道:那是爹娘显灵啦。娘生前最喜欢听他吹奏那支听了千百遍的《得胜回朝》,回到和娘住了三十多年的老屋里,他庄重地举起了唢呐,神情昂扬地吹奏了一曲《得胜回朝》,旺仔知道娘听到了,听得满心欢喜。
西山凹,一座凸起的新坟。离奇的是,师傅也是死于肺痨。师傅在临终前,交给旺仔一把油亮的唢呐,唢呐头上刻有一个醒目的“王”字。师傅用枯瘦的手指卷曲成唢呐状,在旺仔的唢呐声中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打那以后,旺仔就尊称师傅为“师父”,他要完成师父未了的心愿,把“唢呐王”的名号传承下去。师父的家乡在黄河南岸的一个村庄,旺仔在岸边一块风水宝地安葬了师父。旺仔举起唢呐,在师父的坟头上吹奏起一曲《百鸟朝凤》。旺仔气定神凝,鼓起腮帮子,像是在接受一场盛大的检阅。旺仔看到师父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安静地聆听,时而颔首,时而点头,神情庄重。旺仔吹得凄迷,吹得肝肠寸断,吹得树上的鸟儿也被感染。一曲终了,师父离开太师椅,一转身向山那边走去,走得从容而绝决。这个奇幻的场景,电影镜头一样在旺仔脑海回放。
山那边,是泥沙俱下的黄河。王者的天空下,一只山鹰展开平稳的翅膀;一曲慷慨激昂的《黄河船夫曲》从唢呐王的音孔里传出,顺着凛冽的山风飘进我的耳鼓——
你知道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
几十几道湾上有几十几只船
几十几只船上有几十几根杆
我知道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
九十九道湾来九十九道杆
九十九个艄公把船来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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