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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

时间:2023/11/9 作者: 鹿鸣杂志期刊 热度: 30765
羽童

  

  坛坛背后

  县联社办公楼背后就叫“坛坛背后”,它们充当着县联社农资公司、日杂公司的库房角色,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化肥、农药,一些农药盛装在一个巨大的坛子里,坛子周围渗透出难以形容的味道,它们的身子用宽宽的竹篾编成,并用某种油刷得油亮油亮的,地上时不时散落着一枚枚铁片做成的小调羹(当地人将勺状的东西称为调羹)。调羹的柄是薄薄的铁片,勺状部分的边沿像包子的折皱,像高尔基的外婆头上戴的帽子。它们曾经像兵马俑一样埋在坛坛背后的地下,被孩子翻拣出来成了办家家的玩具。一架打谷机怕被雨淋着,放在办公楼一楼的左侧,后来成为我和张文冬、张文雨玩乐的地方。我们发现打谷机的漏斗可以容纳两个人的时候,我们就攀爬上去,仰面躺下去,并想方设法让我们小小的身体躺得舒服一些。有时候是几分钟,有时候几乎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我们不在乎能躺多久,重要的是躺下去这个动作,完成这个动作已令我们心满意足。

  那一次,我躺在打谷机的漏斗中,张文冬举着一只大红薯攀爬上来,他躺在我的脚头的方向,然后,被我不小心一脚将他手里举着的大红薯给蹬了个稀烂。张文冬咧开嘴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哭声很快就会穿过办公大楼,穿过食堂那条小路,然后,钻进邓婆婆的耳朵。再一会儿,婆婆就会扭着她的肥胖的屁股和笨重的身体来护住她的孙子。

  其实在她来之前,我早在她的孙子的哭声中望风而逃了。

  我们猫腰越过了走廊,楼梯、厨房。后门,被轻轻一碰,就开了,我们像侦察兵,机警敏捷,侧身闪过,就来到了坛坛背后。县联社大院的另外一个世界,就哗啦一声来到了我们头上。这里才是我们的天堂。

  这里面有块空地,我们准备在库房的围墙边栽上篦麻籽,篦麻籽可以榨油,至于它们能够榨出多少油,还是个未知数。篦麻长着端庄的宽阔的叶子,结着麻麻花花的种子,将种子掐下来,将它们的皮剥掉,露出雪白的胖胖的种子,它莹白得令人疼爱,它们像花生一样令人想吃掉,怎么就可以榨出油来呢?这是我们的想象力无法达到的边际,于是,对于一棵可以榨出油的篦麻,我们生出无限的爱慕。种着这样一棵可以榨出油来的篦麻树,本身就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情。至于它的榨油的未来,我们从来没有去想过。

  当然,我们选择在这里种上篦麻,是因为家家户户种花的地盘实在是有限,可利用的有限的地儿都被大人们种上他们各自喜欢的花花草草了,要想从堆蜂窝煤、苞花、木柴、钢炭、鸡窝的屋檐下的一角得到大人的应允来种上一棵篦麻,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可是,大人们种的花,在孩子们眼里,实在都不是平常的花。我妈最爱种石竹,还有太阳花。这些花可以摆放在我家的院子外面靠公安局菜地的那截土基墙上。它们不占地方。

  天阴阴的要下雨,我们围拢在一起,看康桃用洋锹挖出一个土坑。这是康桃放下她的作业第一次愿意同我们栽下一棵树,我们的篦麻树。

  土坑挖好了,康桃又从井边拎来一桶水,“哗”地一下子倒进去,再把一尺多高的篦麻放进去,将挖出来的土填回篦麻周围。最后,她让康彬把外面的土轻轻踩一圈,让篦麻立得端正。我也想去踩,可是康桃说可以了,再踩就踩死了。这样,一棵篦麻就种好了。

  然而,过了不几天,我们觉得这是康桃栽下的篦麻,等于不是我们自己的篦麻。因为这棵篦麻很容易在将来的吵架中被判给康桃。论吵嘴,我们断然是吵不过她的。

  还有指甲花,但是大人叫它们凤仙花。我们曾经幻想过指甲花将我们的手指染红的美好,但是每一次,它的柔嫩的花瓣挤出来的汁水只有一点点淡淡的红色,将它们揉烂了压在指甲盖上,也只是将手指染上一点淡淡的红色,但是很快,它们就消失了。后来,我们终于知道了原因,那就是这些花泥中要配上一种叫做明矾的东西,指甲盖才能染成永远不会掉的红色。染指甲的计划被我们畅想了好久,我们决定,等将来有了明矾,我们就会有一手指头的漂亮的红指甲了。当然,我们再也不用去偷偷掐眼镜妈家的指甲花了,我们需要栽下自己的指甲花,它们能够让我们染足够多的红指甲。

  我们也发现了草地上开着的小黄花,它长着三角形的叶子,贴着地面结出鲜红色的水汁饱满的果子。多么奇异,我们认定,这是全县联社,不,全世界我们最喜欢的花。这是秘密,这是奇花异草,全县联社都不知道,只有康彬我们俩人知道。

  我不会忘记我们栽种的篦麻,还有指甲花。篦麻已经长出瘦弱的枝条。但是,关于成片成片的指甲花的美梦,却烟消云散了,它们的种籽在泥土中没有了踪影,它们原本应该生长的地方,被几只巨大的坛子所占据。

  我当然不会忘记我们俩最喜欢的花,那是我和康彬的花,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它们藏在那儿,它仍然安静地开着黄色的小花,静静地长在角落里,安静地等待着我们。

  坛坛背后有一棵樱桃树。春天樱桃树开满了白花,但花开过后便没有结过果,从来没有人吃到过它们。因为它们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果子没有苦味的时候,它们还没有來得及泛起淡淡的红晕的时候,就被人在不知不觉中摘来吃光了。所以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樱桃红后的模样,也就是樱桃的模样。

  那棵樱桃就像这个小县城的所有的杏儿一个样,杏儿还没有成熟,人们就等待不及,开始吃起来了。直到吃到它们长出硬硬的核,直到它们变得金黄金黄。但金黄色的杏儿好像还是少量的,比不得酸杏儿,农民在春天看见它们开花,就在它们开出花不久后的半个月迫不及待地摘来卖钱了。可能是我在年少的时候从来没有吃过,所以童年的印象中的杏儿是酸的,酸得口水直淌。酸杏儿吃起来是有办法的,就是将海椒面、花椒面加上盐拌在一起蘸酸杏吃,辣辣的,酸酸的,是这个小县城所有人家中的零食,所有孩子们的零食。

  春天的凛冽空气中散发着酸酸的味道。

  我站在坛坛背后那棵樱桃树下,仰酸了脖子。晴朗的阳光笼罩着我。那时的我,越发清晰地看见自己所能看见的事物。比如樱桃花。我站在树下,坛坛背后是孩子玩耍的天堂,当然也是神秘的天堂,这个天堂常常被大孩子们所占据,他们在坛坛背后玩些什么呢,大孩子们的世界小孩子们参与不了,只能远远地望着,或者偷偷地、好奇地窥视他们。

  我看见了不远处的张尔涛,他始终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然后看见了树上的樱桃花。樱桃花是如此的耀眼,樱桃花不可思议地在我眼前跳跃,它们像清晨的霜,或者是雾,它们浓密,遮盖住了头顶的天空。以至于后来我被樱桃花的白所迷醉,我一生只爱像樱桃花一样开出白花的树,因为樱桃花,我也爱上了梨花,它们开出的花是白色的。

  张尔涛敏捷地跳起来,他给我摘了一枝樱桃花,然后递给我。我知道,我那么小,而他那么高,我不可能成为他的朋友。我很少见到他,但每次见到他,他总是尝试着向我借我家里的画报。我家里有一种画报名叫《阿尔巴尼亚》,彩色的,这个名字十分绕口。但画报上有阿尔巴尼亚的小朋友 ,占了满满的两页。这是我反复观看的一册画报。家里还有一些画报,记不清画报的名字了,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小朋友去寻找她的妈妈,他一路上去了好多的地方,有工厂的师傅在干活,也有农民在收割庄稼,图画下面有文字,有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我开始认不得,我妈教我,我便会了。这句话是:到处是莺歌燕舞。

  他埋下头来,将嘴凑近我的耳边,小声说,妞妞,能不能把你们家的画报借来看看?

  我说哦,便飞快地从他的身边跑开了。

  我一口气跑到我妈面前,喘着气,用有些事过重大的口气对我妈说,尔涛哥哥想跟我借画报。

  我妈正在办公室那盏昏黄的灯下打着算盘,在账本上写着什么,很久她才从那些一道一道的满是格子的账本上抬起头,她回头看了看我,说,你借给他看吧,如果他还回来的时候还是新的,下次就可以再借给他。

  我说哦。

  明朗的阳光仿佛照亮了我,我踉跄着脚步,再一次钻进了坛坛背后。这一次,我听到了从未听到过的热闹的声音,它们像是窃窃私语,又像是热烈的讨论,还有一阵压抑的惊呼声。坛坛背后是孩子们的父母工作的办公室,所以坛坛背后是一个热闹且静谧的地方,它的白天被父母的威严所压抑,欢乐也是隐秘的。

  我听到了一阵惊讶的感叹声。

  张尔涛出现了,身边还有陈永强、刘江南、陈铜板,我惊讶地看见樱桃树上挂着长长的色彩斑澜的东西,那是一条蛇。那条蛇已被一群男孩子们开膛剖肚,它打开的身体中悬挂着几只金黄耀眼的蛇卵。我听见我的呼吸从空气中滑落的全部过程。

  我对世界的叙事从那个时候开始,坛坛背后让我目睹了死亡。一只蛇的死亡。我看见了它死亡之后留下的金黄色的蛇卵,那是它的还未长出壳的幼崽们。

  每年春天樱桃树就绽开白花,经过春天的几场细雨,它们便很快凋谢,会长出青涩的果实。樱桃花让我看见了世界,坛坛背后是大孩子们的乐园,坛坛背后有秘密的快乐,有秘密的忧伤,也有秘密的邪恶。

  就在那个春天,我决定不再去坛坛背后,这是一个孤独的,令人伤感的决定,仿佛那如雾如霜的白花已经让我预测到那棵树会出现在我未来所有的记忆深处,在一个小女孩的成长史中长出枝叶。

  伙食团

  黄五孃在食堂摘菜。我们的妈妈爸爸们在早上九点钟之前在单位上班,然后在九点钟去食堂吃饭,中午不休息,然后下午五点钟又去吃饭,晚上七点钟在单位开会学习。黄五孃是这个伙食团的炊事员,她手脚利索,为人和蔼,有着当地居民泼辣的性格和勤恳的、坚持不懈的善意。

  她摘的菜叫藤藤菜。藤藤菜中间是空心的。它长着青绿的细叶,身段娇美,她不用刀,而是用手摘。它们在黄五孃的手里发出了悦耳的折断声。然后,它们将在清水里晃一晃,被放到锅里炒。

  甘27的老婆也在那里摘菜。甘27原名叫甘永运,因为他每月的工资27元,因此得了个绰号叫甘27。他们家有五个娃,老婆是农转非家属。

  黄五孃同甘27同病相怜,他们的家庭都是五个娃,难扯。

  这会儿,只听甘27老婆说:我家里那老头原来脚下有六个弟弟,他是老大,父母生下来后面的六个,一个都没有养得活。说他是铁脚板,踩着他们了。为了软化他的铁脚板,就请了道士,冕宁县附近的石桥上比着他的脚,让道士念了几句经文后,石匠就开始打,把他的脚印子落在石桥上面,让众人踩,说这样,他的脚板就软了。

  黄五孃说,后来呢?

  后来,生下来三个,也没有养得活,又换另一种办法,翻刀山,过火海。道士们在东峁庙的山门前的坝子上竖起一根木杆,木杆的两侧钉着牛耳刀,道士背着他,从这面爬上去,又从那面翻下来,这就是翻刀山,然后又把很多很多的纸钱铺在地上,把火点燃,道士又背着他在火上跑一圈,这就是下火海。

  黄五孃说,我妈生了我们好几个,我们家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听人摆起过上刀山,下火海,还不知道是咋个样子的呢。

  增子里的饭做好了,黄五孃滤出来一大盆米汤,甘27的老婆去家里拿盆来盛米汤,黄五孃也叫来陈永强打米汤。

  陈永强正带着一帮男孩子在院子里打豆腐塊。一种叠成四方形的纸块。上学的时候,男孩子的书包里都装着这个,下课几个人就一起挥臂恋战,有时候回家路上也打起来,到家吃完饭接着找小伙伴打,打完回家清理战果,好看的留家里,其余的带出去找人打。

  男孩玩的时候很容易赖皮,因为他们故意解开衣服扣子,可以有很大的风带过去。

  陈永强惦记着他的豆腐块,心神不定地去端米汤,刚端着热气腾腾的米汤出了门,迎头撞上贾英英,一盆米汤倒在贾英英的身上,贾英英号啕大哭起来。

  你这个枉自的白火石,做不得一点儿事!

  黄五孃一边骂陈永强,一边六神无主手忙脚乱朝英英喊:幺儿,快来我看看!烫着哪里了?烫着哪里了?一边将英英的衣服袖子褥下来。这一褥不要紧,只见到英英的胳膊绯红一片,然后,胳膊上的嫩肉皮子稀里哗啦地掉下来了。

  贾英英在我们中间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伤心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回到雅安她的外婆家,直到上了小学才回来。

  然而,还有许多层出不穷的事件在等着我们的爸爸妈妈,那些忙碌不停,又无暇顾及我们的大人们。

  陈永革只有七岁,这个小男孩子愿意充当我们的同谋。

  我们先在地上挖个很深的坑,然后轮番在里面撒尿,或者填上一些自认为很脏的东西,当然如有人能在里面拉出屎来更好。为此我们也分头去找人来完成这项比较艰巨的任务。那个拉屎的人看到我们一脸的坏笑,表情自然是兴奋的,因为他已预感到了一件并不寻常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而在这件事情上,因此表现得十分的卖力。事实确实如此,他的努力使我和陈永革雀跃欢呼,接着我们将事先准备的小木棍一根又一根细心地搭上,先是横排,后是竖排,如此交叉。再将废弃的纸张盖在上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撒上细沙或泥巴,装饰得与周围毫无差异。

  一个阴谋诡计就这样诞生了。

  为了引诱别人,我和陈永革就在那个危险地带跳来跑去的,当然我们的步伐有着惊人的准确,既会踩着它的边沿,但绝不会自落陷阱。这跟传说中的天赋有关,否则陈永革长大后不会去当兵,而且当的是侦查兵。

  我们要的就是那样的结果,一个不知情的人,一个倒楣蛋踩了一脚的屎巴巴。当然一个接一个的人以身“殉难”,而这些牺牲掉的人,不但没有气恼,反而以饱满的激情参加下一轮的阴谋,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谜底被一次又一次地揭开,终于没有一个人肯从这里经过了。

  陈永革一拍脑门,去,去叫陈永红过来。

  一阵鸡飞狗跳后,陈永红几乎是被一群人押着过来的。

  陈永红是陈永革的哥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常年戴一顶灰色的带沿的软软的帽子,胖乎乎的脸蛋像挂了两只红苹果。但那个时候我们当然不知道陈永红的脸蛋为什么那样红,只是觉得陈永红的脸上有别人少见的两坨红晕,因此他往往在一个事件的关键时刻比别人更果断,也更加勇敢。

  陈永红迎着期待的目光,用涂抹得发亮的棉衣袖擦了擦鼻涕,义无反顾地向那个令人生疑的地方走去。他当然知道那个目标在什么地方,而且也隐约地预感到了我们想要的结果。

  陈永红的一只脚沾滿了屎巴巴,我们很快大笑起来,陈永红也随着我们一起笑起来。但很快,我们听到一声刺耳的嚎哭声,那是从陈永红的胸脯中发出来的。他的哭声不知道是接近这个世界上存在的邪恶之美,还是更接近有罪的奇迹,我也无法了解自己是被这哭声诅咒,还是祝福自己的行为得逞。规律与规则之外的部分,总令人茫然。

  听到这样的声音,许多人很快四处逃窜,不见了踪影,而陈永革自然被赶来的黄五孃一阵暴打。

  我叫你欺负陈永红!我叫你欺负陈永红!黄五孃气急败坏。暴跳如雷。恨铁不成钢!

  在陈永红有限的生命里,许多事件往往以他被欺负开始,也在他的哭声中结束。但有一次他没有哭出来,他无法申诉,于是他年幼的生命,从我们的视线中永远地消失了。

  陈永红是在一次高烧中死去的。而导致他发高烧的原因似乎又有些蹊跷。有一天他在县联社那所阴暗的厕所里拉大便的时候,被一个叫张钉耙的男人从头到脚地浇了一身的尿。事后张钉耙解释说,他进去后根本没有看到陈永红蹲在那里。他只是站在他习惯去的那一格完成了一个非常普通的动作而已。

  但对于陈永红来说,这从天而降的不是什么细雨,也不是什么甘露,而是突出其来的毫无防备的骇人的惊吓。

  陈永红是什么时候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的呢,我们快乐的日子那么多,我们的生命是如此的灿烂,每天迎接我们的新鲜事物又是那么多,生活让我们目不暇接,流连忘返。我们根本就记不住陈永红的存在,我们没心没肺,根本就忘了他已经不在我们身边了。

  我们举着白色的气球在院子里疯耍。把气球抛向空中,在每个人的手中转来转去。它有着两截身子,像一只没有长均匀的大白萝卜,中间的部位细下来,然后再鼓胀起来,它的头顶顶着一只奶嘴。是谁发明了这样的气球,它长相怪异,但又符合气球的标准,它身体轻盈,完全能够满足我们对天空的想象,对腾空的想象,它像一只蝴蝶,它又完全不是蝴蝶,它飞越过我们头顶,我们的身体同气球一起飘浮起来,那是多么美妙的自由的时刻。

  但是,这样美妙的时刻很快被大人们打断,他们站在远处,不知所措地开怀大笑,然后,他们其中的一个人突然间收起了笑脸,对着我们一阵吼:

  小杂种们,还不赶紧收起来!

  为什么要收起来,这太奇怪了。

  我们轻快的身子轻易地远离那些整天讨厌我们的大人,然后,举着我们的白气球,像收获了又一件骄傲的玩具一般,朝西街口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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