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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山的风花雪月(散文)

时间:2023/11/9 作者: 鹿鸣杂志期刊 热度: 28164
秦湄毳

  飘香的风

  矿门口有个煎饼果子摊,四十刚出头的煎饼果子师傅看上去像是五十多岁。

  以前在煤矿挖煤,干体力活的,显老相。他自己说。

  这一天的寒风里,寻不到他的影子,有人对孩子说,咱要个烧饼吧,孩子不乐意,说是煎饼果子更好吃。喏,他在那里。

  躲在一角旮旯里,依然围满等待的吃客。旁边有夫妻样的中年人在吵,声如裂帛。路过的人、等待煎饼果子的人都转了脸看过去,全是沉默。

  人生苦短,不要吵了。

  只有这摊煎饼果子的师傅冲着吵架的人喊。

  你不要乱说话,你又不知道人家为啥生气。他的媳妇低声阻止。

  他还是说:“人生苦短,吵什么吵啊。”然后,他讨好地冲媳妇:“是吧,媳妇!”他媳妇笑笑。

  这两口子。男的以前在矿上挖煤,现在下岗了,就跟媳妇在街头卖煎饼果子。天天喝稀饭,媳妇还说,就不信钱能让人幸福,就信一家人平平安安,别担惊受怕的就好,媳妇还说,以前她男人一下井她的心就跟了去,男人不回来她睡觉就睡不着——现在,反倒称意,经济虽拮据,但两口子天天都笑呵呵的,一家人乐融融。

  大风吹着,没有生意,两口子守着摊子闲坐,一起同吃一截甘蔗,你一口我一口,轮着啃。

  对面的小贩看到他俩这样,不禁说:你俩还怪浪漫哩!

  女的只是笑着,咀嚼她的甘蔗,男的说:甘蔗好甜,要不你也来尝尝。

  对面的说:我哪有你那样的心,我老婆天天埋怨她没件像样的冬衣,不如人哪!

  啐一口甘蔗,男的答,你老婆要是穿成我当家的这样,还不要哭死,她这棉袄还是结婚时候买的呢。

  女的点头,含着甘蔗,一脸笑:照样暖和!

  这样的俩人啥时都过得日子甜。有食客打趣,你俩做的煎饼果子里都冒着乐呵的热乎气儿!

  真的呢,冬日,大风,生意冷清,猫在小街的角落里。寒气袭身,两口子脸都冻皴了,但眼神却依然舒展,笑吟吟地相望。

  风儿打着哨从耳边飞过,他们听听风,仰脸看白云:当家的,看那云多白,像不像那年结婚时候的样子?

  有客人来了,是位矿山诗人,打断他们:来张煎饼果子,不要光顾谈情说爱喽!

  男的笑嘻嘻说:今天是我们结婚十五年哩,让俺当家的跟我受屈哩。

  女当家不依:说啥呢?埋汰人不是,我啥时候嫌了,你要不过意,一会儿摊个煎饼果子犒劳俺吧!

  女的说着冲客人和路人笑,男的乐得一个劲儿点头。

  这矿上的诗人,拿着煎饼果子走开,还掉一地书袋“贫穷而听着风声也是好的”,你们让我想起美国诗人勃莱——况且,你们的风声如此美好!

  啥?小伙子说的啥?

  他说咱们摊着煎饼听着风声,可得劲!

  赶紧,我给你摊个煎饼果子庆祝咱们结婚十五年!

  煎饼果子的香,裹了他们的说笑,飘向风里——

  那一束红菊花

  矿山矿山,有山才有矿,矿依着大山藏。山上红菊,艳艳如燃,矿上小儿女,楚楚堪怜。

  艳红、艳菊是一对姐妹的名字。名字是挚爱她们的妈妈给取的,妈妈的名字叫艳——鲜艳的艳,妈妈喜欢矿山上漫天的菊花,她把自己的名字嵌入茂盛的山菊花,采撷满山的香,编织成两个天使一般的女儿——艳红,艳菊,是她心上的葳蕤。

  妹妹两岁,姐姐六岁那年,妈妈走了。

  ——她们的父亲是烟鬼,是酒鬼,还是赌鬼。要强的,爱面子的妈妈,是万般无奈一时糊涂喝敌敌畏死去的。

  妈死之后,爹依然不照路数,其实是更“自由”了。他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人再管他了,也没有人跟他较劲。

  不到半年,这个样的男人,竟然又娶了新媳妇,新媳妇是山沟里的一农村女子,那年代,做工人的男人,每月的工资,吃商品粮的身份,对她来说,还是诱人的,她说她住的那老家,下雨天连鞋子也要拿出来接水,要储水,那里是没有水的一个地方,干呵,渴呵!能这样自由喝水真是神仙呵!她说着自己过去的生活,她满意这样的生活,只要有水喝,有男人养活她,就好。

  男人依然如昨。这续娶来的女子不久也有了自己的骨肉,男人的恶习,导致家里食不裹腹。

  一个黑暗的雨夜,狂风怒号,这女子,这后娘,恨着男人咋还不回来,恨着两个姐姐偷吃了小妹的一块小蛋糕,那年那月那样的家庭,蛋糕太过奢侈,奢侈到那是小妹的獨享——对男人,对两个前窝孩子,千仇万恨,这个可怜的——这个让人切齿的妇人,这后娘,居然,拎起菜刀,挥向两个小女孩,此时,大的九岁,小的五岁。

  大的当即没了双腿,小的一闪,趁着后娘还在疯狂地冲姐姐挥刀,爬了出去,钻进邻居的门洞,“大娘,俺姨杀俺姐俩哩——”然后就昏了过去,血淋淋的小臂膊,吊在空中,连着一点皮。

  命大的俩孩子,居然活了下来。

  多少年又多少年之后——没腿的姐姐,失去右臂的妹妹,姐妹俩在矿区开了一家米线店,小店的名字,就叫艳艳红菊。

  姐姐坐在轮椅上为客人涮米线,炒米线,妹妹跑前跑后,一只手在残臂的帮助下,同时端得了两碗米线,有时是一碗米线,一碗汤。

  妹妹的残臂上,姐姐的残腿上,常年装饰着十字绣的一瓣一瓣,金灿灿的艳艳红菊瓣,那红艳,那金丝线,永远都是亮晶晶,如同两姐妹脸上吟吟的笑。

  妹妹说,姐姐绣的,为的是不倒客人的胃口,省得人家看在眼里不快乐。

  姐妹俩很卖力,不怕苦,周边人们,知情的,不知情的,好多熟客。加上小姐妹童叟无欺,诚信待客,量大份足,味道好,生意越来越红火。

  在小城,这米线屋真的如菊,愈红愈艳了,吸引了电视台来采访,面对镜头,姐姐说,租来的生命,侥幸能活,我们要幸福地活,像菊一样,红火,艳丽。

  提及过去,姐妹一起摇头,妹妹说,人生很短,艳红,艳菊,记住努力绽放就够了!

  没有人知道,她们也没有提起,她们还供养着那同父异母的妹妹上大学,妹妹学的是心理研究,她想弄懂,酗酒逝去的爸爸那些习惯怎么来的,怎么去掉,她想弄明白,姐姐的妈妈为什么会自杀,怎么让她不轻生,她也想弄明白已死在狱中的自己的妈妈怎么那么恶毒地对姐姐……她想弄明白这人世,姐姐们的恩德、力量源自何处——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红菊,含着两个姐姐的善和美!

  冷的风中雨中,你见过那红的艳的菊花吗,一瓣一瓣,它们绽放的姿态,是怎样的一心一意,只以美丽存天地……

  雪在烧

  孩子考上大学,对一个乡村家庭来说,是一件幸事;孩子考上大學,对一个乡村家庭来说,似乎又是一件特别难过的事——要读书,那笔高额的学费,对父母来说,就像是麻烦的线团拉开了头。

  陈老三早年丧妻,多年未娶,不是不娶,是家贫如洗又拉扯着俩孩子的他,鲜有人问津,偶然有个媒茬,人家掂量掂量又不愿嫁,一来二去,陈老三说,他不打算“续编”了,一心一意供养一双儿女。两个孩子很是争气,成绩一个比一个好。

  陈老三是一个有心的人,儿女在同一年考上大学,学费却并没有难住他,除了乡里县里一点帮扶款,他没跟人借款,就筹齐了两个孩子第一学年的学费。不善言语的儿子却很质疑,“爹,你没有做啥违法的事吧?”陈老三红了脸,“你爹是那人吗?为了你和小妹的前程,爹就是死,也不能犯罪!”女儿很乖巧,小松鼠一样跳起来,护住老父亲那口怒气,冲哥哥甩手,“一边去,一边去,没见爹省吃俭用,成年不着家地在外打工,还攒不齐咱们的学费吗!”陈老三被女儿逗笑了,他摸摸苍硬的胡茬,欣慰地说,“还是闺女懂得爹的心啊,爹是很早就开始为你们准备学费喽,你哥个臭小子哪有闺女细心哦!”

  “可是,爹——”儿子大顺还想张口问什么,却终于咽回肚子里。

  一个爹领着俩孩子开心地忙碌着,准备大学开始的新生活。爹爹破天荒地在家陪伴兄妹俩一个月,一个月里,爷三个一起走街串巷地卖冰棍去,两个准大学生娃娃一个爹,走到哪里都是风景,乡里镇上的老少爷们儿都要跟他们唠一阵夸一番,然后纷纷购买几根冰棒捧捧场,还说“是要沾沾你家的喜气!”陈老三越发自豪不已。

  只是走到县城西边的小屯镇的时候,老爹说什么也不让孩子们往那边去“考察”,“不去了不去了,那边太远,煤灰多,脏得很!”可两个孩子说了,“考察乡村生活要全面,能走到的地方尽量都要去!”陈老三拗不过,就跟在后面。

  往西走,风一吹,满街的煤尘飞满天。

  “下雪了!”妹妹叫。哥哥嗔怪妹妹,“哪是雪?是煤灰。”

  “就是雪,是黑雪!”妹妹淘气地跟哥哥饶舌。

  地上,空中,飘飘忽忽全是黑色的煤尘,这里的人们脸上也是灰蒙蒙的一层,只在张口的时候,看到有些人的牙齿那么白那么白,有些不合时宜的白!

  哥哥是男孩子似乎见多识广一些,他给妹妹说,“这里到处都是小煤窑,是咱们县城的金库。”哥哥还说,他班上小牛的爹在这里上工两年得了矽肺病,前一阵子还开胸验肺了,才得到小煤窑主的赔偿,“不过,他爹现在成报废的人了,快不行了……”哥哥很无奈地讲给妹妹听。妹妹却天真地问哥哥,“小牛家得到多少赔偿金啊?”“十万。”哥哥说。“天啊,这么多!”妹妹惊喜地叫。哥哥斜视了妹妹一眼,狠狠地说,“那是命换的,多个逑!”哥哥冲着妹妹喊了句脏话。妹妹一下子哑了,她不再吭声。

  这时,有人指着他们的冰棍桶问,“是卖冰棒吧,来一根!”妹妹于是指着上面的字说,“当然是,要几根?”哥哥赶紧给人拿冰棒,妹妹收了钱。回头找他们的爹,发现爹落在后面,好像刚才跟什么人还说话来着。

  “爹,快点,你干嘛呢?”爹应着,跟上他们。哥哥盯着爹的眼睛问,“爹,你在这还认识人吗,你刚才跟人家说什么呢?”爹爹嗫嚅地答,“没,没,我问路哩——怕咱们天黑摸不回家……”“爹,是真话吗?”儿子跟问他。“那还假?走吧,顺着这条路往回走,离咱家近。”

  不由分说,陈老三“抢”过儿子手上的冰棍桶,“走,该回了,你表叔说是今天来家看看你们哩!”

  暮色里,两个孩子跟着陈老三拐进窄小的田间小径,两边全是庄稼地,青油油的庄稼,淹没了三个人的身影,许是累了,小妹没再吭声,只跟着哥哥脚步走;哥哥跟着爹爹往前走,他不时地回头打量身后走过来的弯曲小路……他们一口气走回到家,果然表叔已经等在门口了,说是最近忙,才抽空过来,明天孩子们都上路哩,给孩子们送一些生活用品。

  第二天,兄妹两个一起上路,爹爹送他们到县城,千叮咛万嘱咐,说是自己打工请假已经到期了,不能送他们,每个人都照顾好自己,都好好学习,没钱了就给爹打信来……

  小妹一个劲儿点头,说,“爹,你放心,我会好好努力!”安放好自己的东西,她冲爹和哥哥说,“去找哥哥坐的车吧,也要开了!”

  大顺低着头,他说,“爹,你也照顾好自己,我到学校就报名勤工俭学,我要自立,不能总花家里的钱。”上车放好东西,他又下来,压低声音用力给爹说,“爹,你最近夜里有时候咳嗽,你不要太辛苦地打工!”

  陈老三望着坐上汽车各奔东西的两个孩子,轻轻舒口气,放松地咳了几下,转身走进蜿蜒在庄稼地里的田间小路……

  “——这可是一条最近的路——”他走着想着,“孩子们啊,哪知道锅是铁打的呀,爹这个年纪,到哪里打工能挣到一个月三千多元呢……”

  不觉里,陈老三已换了衣服,来到斜井口,升井的工友看见他,“老三啊,又回来了?”“噢。噢——”他答应着,仔细辩认跟他说话的是谁,除了牙是白的,眼睛一轮是白的,上来的十几个工友都是一个模样,陈老三知道自己也是这样,他冲疲惫的那些跟他答话的声音说,“孩子们上学去了,我没事做,就想回来挖煤!”“别说瞎话了老三,这活儿谁有一点门路,也不愿意来干。”

  坐上“猴车”,陈老三跟同班的工友下到地下八百米深处,中间吃饭的时候,他听说,“开胸验肺的那老牛,已经走了”,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发现年青的小邓,在一边哭泣,“我才二十岁,我想多活——”,“哭!哭顶屁用!”最年长的老孙头叫唤,“谁不叫你活了!有能耐别来下窑!”小邓不再哭泣。谁都知道,小邓的娘得了癌,爹瘫痪三年了,他还有一个智障的姐姐,那些活口全指望他挣的这俩银子……

  “要发工资啦!”有人在沉默的时候,纵声大喊,如锣一般砸响黑暗里的每副耳膜和胸腔。“——还有两天。”这样的“补充”如锣鼓的尾音,“调戏”了那些正在撅着屁股撩煤的黑影们,他们听得狂笑起来——随后又有人开始习惯性地说起黄段子,巷道里又笑语连连的了。

  陈老三越咳越厉害了,他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依然认为“划算”:搭上自己,供出俩大学生,就像一块黑色煤球,烧掉自己,照亮孩子们的人生,划算;五十岁的人了,一个月还能挣几千块,这活儿上哪找去,划算;得了矽肺,获賠十万,那该是多少钱啊?划算,划算!

  寒假来了,他不让孩子们回来,说是利用假期好好学习,爹想你们,你们想爹,就写信,就打电话——等你们毕业,日子过好了,在一起的时候,长远着哩!

  雪花飘,不停地飘。

  一直放心不下的大顺,叫上小妹,俩人一同沿着庄稼地里那条被爹称作“最近”的路,弯弯曲曲地行走,时不时会滑一跤。

  雪在飘,他们找到了尽头——那漫山遍野的白雪花,落在地上,变作黑雪花,堆积如山的黑雪花哟,是他们的爹,为他们追求的幸福。

  ——漫天黑雪,燃烧起来,在两兄妹的眼里,心上。

  ——黑雪花,似海洋,却怎么也藏不下,羸弱的爹爹,爱儿女的那一颗心……

  蓝月亮

  每当春风吹绿大地的时候,矿区里,就会看到一个浑身上下都挂满了蓝月亮的小女孩,一路铃声叮当,她看起来,像是天堂里的天使,行走在人世的春天里,流淌着一脸微笑……

  煤矿家属院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公厕,打扫厕所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光棍汉,他自己挣钱自己花,家里再没有其它的人。

  他独自往来,鲜有人答理他,他也不答理谁。但是,厕所因了他沉默的劳作,日日清新,天天洁净,大家都是受益人。

  众多的受益人,也从没有谁过多地去关心他,只是从一个老没事的老人口里知道他是一个人,姓张,以前下井挖煤,出过工伤,之后就调到地面上打扫厕所了。

  在一个春天的夜晚,奇了怪了,这“公厕张”火急火燎地挨家打着门寻问,“谁丢孩子没有?”准确地说,他是在问谁见到有人往厕所里丢孩子没有?他在厕所里捡到一个孩子。

  “公厕张”就住在公厕旁边的简易房里,睡到半夜,他听到有哇哇哇的哭声,起初以为是做梦,哇哇哇的哭声硬是把做梦的他,牵引到厕所里,明亮的月光下,他看到有个哇哇哭的女婴。

  那天的月亮是蓝色的,真的。我抬头看月亮,月亮那么大,那么圆,是蓝颜色。月亮下面,孩子乖乖地望着我,笑了,笑了,她不哭了。

  后来,他一直这么向人讲述,讲述了无数遍。还站在那给人讲,不耐烦的,会冲他说,去吧,你该去扫厕所了。

  既找不到孩子的家,他就带着女孩过,挣的两个钱,全给孩子买了奶粉,自己拾路边的菜叶子煮了吃,因为是在月亮下捡到的女孩,小女孩的襁褓边还放了一个月亮形状的蓝色小铃铛,他就给女孩取名叫蓝月亮。

  因了他的善举,矿上的人们对他和他的孩子就比较关注,有人家会给,他也会向人家寻要一些旧衣和旧帽,他还会向女人们讨教喂养小孩子的方法,乐呵呵地见谁都表决心,说要把这孩子带好。真格地,干起来活,似乎更多了用不完的力气。

  扫厕所拉大粪的时候,就把蓝月亮捆在胸前,像是老袋鼠兜一只小袋鼠,待到“小袋鼠”大一些,就蹒跚地跟在他的臭粪车旁,他边拉车,边呼一声“蓝月亮”,一声一声,手拉着车,目光扯着女儿,他打扫,女孩就在一边看,一边玩着,揪棵草,捡块地上的石子,扔着,摞着,就这样女孩慢慢长大了,一岁,两岁,三岁……

  每到春天的时候,就都会听到“叮叮当”“叮叮当”的声音,第一次,这声音从家门前过,好多人都好奇地跑出去看,“啊!”人们忍不住,感叹,好壮观啊,好景观啊!

  小女孩一身都是蓝色月亮样子的“小叮铛”,从头到脚,凡能扎系的、能挂着的每一处,都是蓝色的小月亮,女孩走着,摇晃着,故意摆动她的身体。爷俩一路笑着一路走,居然跟了一大群小孩子在后面追赶着看他们,悦耳的铃声淹没了粪车的怪味,他们走过去的空气里挂满了欢声笑语。

  年年如是,蓝色的小月亮和清脆的铃铛声,成了矿山家属区春天里最亮丽的风景。好听的像天堂的铃铛声里,那小女孩也长成一个好看的小姑娘,真格像是从天堂里来的小天使。

  她不上学的时候,依然跟着爸爸去打扫,只是她大了,不再走进男厕所,只是站在女厕所门口,有时还帮老人抬粪桶,这时的光棍汉,眼也花,背也驼,走路还总咳嗽。

  煤矿家属院老平房都已拆除了,大家搬进了新楼,那公厕也早荡然无存,小姑娘和光棍汉便没了音讯。

  一年一年,春天里,春风起时,矿区的人们还能够时不时听到铃铛声,从风里飘来,有人会想起光棍汉,还有那好看的一枚一枚蓝色月亮,那一串一串叮当作响的悦耳声音,也就会有人惦记起那爷俩。想那老的身体可好,想那小的该有多大了,想他们怎样搀扶着彼此的人生,如今日子可过得温暖,岁月里爱的铃铛还挂在蓝月亮的身上吗?

  一年立春过后,煤矿电视台海选校园小歌手,忽然,如梦如幻地,台上响起了串串铃铛声,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像当年的蓝月亮一样,浑身上下挂满蓝月亮,她对着话筒大声说:“我喜欢挂满蓝月亮走在春风里,其实是把幸福挂在身上,这是外公的爱!”

  清脆的童音,随春风,飘满小城的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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