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湖植物园①
必然是分裂的,我与我
你与我,石上花,栏边木。泉中水
多么蜿蜒的斜坡往上往上
一直往上,最高处是弘法寺
观音千手雌雄同体必有一只手握住你
而,这相握不可描述
这变幻的性征千人千面
她沉默不语正在裂变所有语言的孢子
你在何时何地获得过语言?
你石头下的舌头,弹簧上的舌头,锁孔里的
舌头都是戴罪之身的舌头
你向谁求救都将重陷牢狱
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山路蜿蜒
看不到任何台阶
只有草木葱茏将光阴一分为二
只有兰花幽深不省人事开口即开花
大陈村的一幅摄影②
隔河相望,坐在门槛上的正是我的老父亲
他目空对岸,身后的杂货铺积满灰尘
这是14日的清晨,柳树从建筑工地侧身而出
它挽起河两岸的细雨,让我从桥上过去
这是距父亲墓畔500公里的大陈村
我从夜色中进来心口还压着一块镶有放空的巨石
而河水另有隐情。你看
灯火处的戏院早已回到记忆深处
村口稻田也在秋风中慢慢染霜
我终究要过去,回来,进入自然轮回之中
作为过客,我为垂暮者拍摄的照片
不过是为我回归故土所作的提前存证
从竹林穿过塘里③
我所经过的地方都是幽径
中途我一眼看见的也是幽径
在塘里,奔马正在阁楼歇息,竹林掩映着屋顶
这真是山水中最廖阔的一笔,游人如织一点也没有惊动它们
还有比这更复归其根的还乡意境吗
塘里是一尾湖底的鱼,深密回音不向近而向远,
我着长衫从竹林穿过塘里
谁也没有看出我是一个挽着芭蕉避雨的人
听Aage Kvalbein大提琴演奏④
假如我孤舟泛海
唯一可飲用的便是记忆
我的舟楫也是密制的舌头
有时直抵深海
有时在空濛的浓雾中
回旋,回旋,回旋——
必然有一个泛音掀起波澜
以使必然到来的落日将回眸交给深海
以使那从唇边滑过的令港口归其所有
你会在何处
在一根最细的弦上沉溺于休止
如同救渡者无视堤岸
可是在开满迎春花的窗前
你与追逐的火焰撞在一起
我的舟楫也是密制的舌头
有时直抵深海
有时在空濛的浓雾中
回旋,回旋,回旋——
午后在雨中听杜鹃
雨反复动摇着窗前瘦竹
仿佛往光中去的脚步又被收回
这个午后四十年前就存在了
母亲坐在黑屋子里
池水中都是瘦竹的倒影
一生也不过是几张摄影
母亲在竹林里父亲始终没有出现
她一个人砍柴一个人播种
雨在每一天都有新的示意
我三岁就给竹林里的母亲送伞
风雨同行
雨打下来时扩大了寂静
母亲从未撑伞
穿过大雨她就生火做饭
她喂大了我也成为母亲
四周一片沉寂
只有杜鹃穿透雨幕直抵心灵的啼声
13日午后达到永康⑤
出游的列车每天都从体内开出。而
镜中常年住着一个从未打开笼子的人
秋雨绵绵,列车运行于雾霭之中
就像一只巨型灯罩阻止光越过它的边界
转眼就是午后,幽暗会变得更加具体
倾斜的钟摆也会进入不可自制的斜坡之中
瞧!这一切看上去都充满病征。而
隧道连着隧道却像一场洗礼
有比黑暗击垮黑暗更持久的轻盈吗?
不论是沉疴还是新疾,列车径直开往永康
一个我曾经来过可以奉出莲心的地方
星光⑥发出这样的邀请:“到永康就好了。”
注:
①仙湖植物园:位于深圳市罗湖区东郊的莲塘仙湖路。
②大陈村,位于永康历山山脚,由大陈及后陇两个自然村组成。
③塘里,永康市塘里村,是有着千年历史的古村落。
④注Aage Kvalbein(奥格·克韦尔伯恩)33岁时成为挪威首位大提琴教授,挪威最着名的音乐家之一,既是独奏家,室内音乐家,又是教育家。
⑤10月13日至15日,受邀参加浙江永康市“2017中国作家‘美丽乡村行”。
⑥诗人陈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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