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岁数大了的缘故吧,近几年渐渐向往着在这钢铁丛林般的城市里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地不用很大,工作闲暇之余侍弄过来便好。栽几株西红柿,种几棵茄子辣椒、架两架黃瓜,拢一垄韭菜,倒不是全为了吃,只是喜欢春日里那勃勃的生机,夏日里满眼的蓊郁、满眼的绿。
好长一段日子里,逢到暮春时节的晚饭后,就会一个人遛达出来。不去公园走步、跑圈,也不去闹市闲逛,倒是喜欢转悠到附近老的街坊小区,看那些退了休的老人们在楼与楼之间的空隙里见缝插针地种的蔬菜和花草。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品种更是五花八门,绝对的因地制宜。有了地,就有了门户之见,枯枝木条插成各式篱笆墙,泾渭分明,让你惊诧不已。
去年,儿子做的小托管班需要拓展了,便跟妻四处看起房子来。看的过程中,潜意识里夹杂了自己的愿望,好在两者并不相悖,居民区里开托管一楼最好,带小院的房子只能产生在一楼。现今城市里的房子比比皆是,但能够满足条件的房子并非很多。看着、对比着,一年眼瞅着晃过去了。第一场雪来临时,无意中看到了这个位置绝佳且带小院的房子,价钱却贵得令人咂舌,囊中羞涩,遗憾地放弃了。也可能是缘分吧,春天的时候,房主居然打来了电话,因急需钱主动下压了价钱。心再次活泛起来,多次磋商,耗时两月,举半生积蓄,倾全家之力拿下了这房子。
小院荒芜多年了,虽然与阳台只隔一道门,却鲜有人迹,场景仿佛定格在多年前的一个日子里。东墙是临街店铺的后墙,靠着那墙码着半人高的旧砖,颜色晦暗。紧挨着砖垛的是一株茂盛的李子树,无人打理的缘故,由着自己的性子恣意生长,根部的枝丫茂盛成灌木,挤挤插插着占据了小半个院子。又因离店铺的墙太近,树梢用力向上窜着,越过了二楼的窗户。
小院南边矮墙根儿还有两棵树,左边那棵还是李子树,右边那棵是果树。李子树一人多高,枝干瘦弱稀疏且粗糙,颜色乌黑,树皮龟裂,更像是一个佝偻的老人。果树要年轻得多,树冠不是很大,枝条整齐匀称一律向上,倒似撑开的一把伞。
阳台走梯的墙根儿,散落着几个锈迹斑斑装满土的盆桶,几支芦苇摇曳着。试着挪动,仿佛生了根一般。再用力,果然生着根,却是芦苇的根顺着盆桶锈蚀的缝隙,顽强地钻进来,盘根错节地占据了那本不该属于它们的领地。
诧异之余,越发惊叹感慨野草生命力的顽强。
小院外的东墙角更像个垃圾堆,旁边店铺屋顶的排水管顺着墙角延下来。被风、向阳,加上雨水和垃圾滋养,密密麻麻的老莲红、灰灰菜茁壮的拇指粗半人高。仿佛密谋好似的,新垃圾不断地扔,草儿发疯似的遮掩,彼消此长,乍看,倒也不显太多端倪。
网上订购的修树剪子如期来了,挥舞着剪子嘁哩喀嚓地将树根部的枝丫全部抹掉,再搭了梯子修剪高处。剪一阵,下来,侧退几步点燃一支烟微眯着眼睛瞄一阵,接着爬上去又是一顿剪。如同一个很差劲的理发师,剪了这边,那边又不满意了,回头再剪,这边又不协调了。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大堆枝条,几枚青涩的果子窝在树坑里,阳台的门敞开着,提着笤帚簸箕的妻终是看不下去了,吆喝着:“别剪了,快成秃杆了,那么多李子被你剪掉了,多可惜!放着那么多急活儿不干,你跟它叫什么劲……”
虽是唠叨,却十二分的在理。
从房主交出钥匙到开学招生只有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很紧迫,屋里院里虽然是同步动工,我却偏离了主题,更在意院子里的活儿。当然,这也有原因,提前种在花盆里的西红柿苗子已经开花了,木头箱子里培育的地瓜花也尺把高了,它们都急需一个更宽松的空间。
更换门窗,小院开门,硬化东边的地面,平整西边的地块,打成畦垄,移栽西红柿苗子与地瓜花苗,这些工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十天过后,小院有模有样了,看着很是清爽。地是新浇过的,蔫头耷脑的西红柿苗有了几丝精神,两株地瓜花还没缓过苗来,照旧垂头丧气的样子。
清理完小院外墙角的垃圾杂草,才发现那里的硬化砖早已残缺不齐了,索性起掉大门东边的三溜残砖,顺着商铺后墙延伸出一个细长条花池。忙活了整整一天,忽然想,这时节种啥都晚了。
次日清晨,无意中翻到小半袋子油葵,顺手抓了一把揣在口袋里匆匆下楼,准备抽空撒到院外的花池。来了后,被木匠指使得团团转,忙忙活活地把这事忘记了。身形疲惫的回家脱衣服时,口袋里的油葵栽出来撒了一地,这才想起今天准备种油葵。稍稍犹疑,划拉起地上的油葵,套了外套开门,听到门响的妻探头说:“干啥去?”我回头说了句:“忘种油葵了。”哐当的关门声掐断了妻的絮叨。
夕阳将最后那抹艳色涂在商铺的墙上,我蹲在花池里很认真地埋着种子。暮色将一天溽热埋了起来,微风拉扯着晚饭后遛弯的街坊邻居从我旁边路过,偶尔瞥一眼,眼神中透着疑惑不解。一双脚迟疑着停下来,一个声音响起:这是在种啥?抬头,却是一个拾荒的老年妇人。我笑着说:种葵花。老妇人认真细致地瞧了瞧我在一个浅坑里撒下的种子,目光飘向不远处发怔,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看到了一株顶着花盘的向日葵。
有水的地方就会孕育生命。
几次水浇过,小院的西红柿在疯长,有些苗子上已经挂了小拇指大小的柿子,颜色浅浅的,尤为可爱。缓过苗的地瓜花也仿佛攒足了劲儿,奋力拔节。仿佛知道错过了季节,再不努力,此生可能再也无法辉煌地绽放。院外的油葵悄悄拱出地面,很快绽出三五片新叶。种时怕出苗不齐,每一个浅坑里都埋了四五粒种子,没想到出苗率奇高,竞争由此产生,小家伙们都拼命向上挺着稚嫩的身姿,去迎接盛夏里的第一抹阳光,第一滴雨水。就连破土时遇到阻碍,歪歪扭扭钻出地面的小家伙也没有放弃,从兄弟姐妹的空隙间努力向上挣着。
竞争永远残酷,小苗边长,我边惋惜地动手拔掉弱小、发育不良的苗子。有时也纳闷,当你拔掉了第一批弱苗,很快就会出现第二批。那一刻,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儿子托管班里那一张张天真活泼的笑靥。拔苗的手为之一顿,我的手在淘汰这里的苗,那又是怎样一双无形的手会淘汰那些灿烂的笑靥呢?
思绪随之荡回了童年。我在窗台上的铁盆里种了一棵向日葵,小苗四五片叶子时,二哥觉着有趣,在院子里种了一棵。当我的向日葵一拃高时,二哥院子里的苗刚长出来了。一个傍晚,母亲指着窗台上的铁盆随口说:“哪有在家里种葵花的,把它挪到院子里吧。”我不情愿,说:“它还小,院子里浇不上水,别干死了。”母亲说:“再大了,干脆就挪不活了,你总不能让它一直长在这个铁盆里吧,趁着它小,早点挪出去还有可能结个葵花饼子。”
我坚持着自己,可没过几天,母亲趁着我上学把那向日葵挪到了二哥那棵向日葵的旁边。放学后的我看到蔫巴巴的向日葵,还任性地哭闹了一番。向日葵倒是活下来了,但始终没有二哥那棵粗壯,秋天的时候,二哥那棵结了好几个葵花饼子,主干上的那个盘子般大小。我那棵就可怜得多了,比人家枝芽上的葵花饼子还小一圈。
植物如此,我们难道不是这样吗?即便是我们怎么心疼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呵护他们一辈子。
我们会渐渐老去,他们会慢慢长大。
令人惊奇的是,这小小的地块总会生出很多你意想不到的植物。两棵地瓜花的中间生出了一棵爬山虎,靠东边的西红柿地里长出了一棵肥墩墩的豆角,中间的地里冒出了一棵憨憨的瓜苗,弄不清是什么瓜。
两场雨过后,瓜苗的藤缓缓伸出它弯弯的须子,这儿一勾,那儿一挂,拖着几片还没有舒展开来的叶片,从西红柿的叶子间颤巍巍地钻出来。微风拂过,左右上下游移不定,似乎在寻找新的可以借力的攀援物。绿色的须子又嫩又绿,仿佛一触即断,可一旦触到任何物件,那须子便弯曲了,一圈一圈地缠成一个绿色的弹簧。缠得那么紧,又那么密,此时你若想分开它们,要么折断攀援物,要么只能断掉它的须子。
爬山虎和豆角就不同了,它们没有须子,只能凭借自己柔软的身子,靠到谁就粘住谁,自然弯曲缠绕着向上攀升。若是攀援物选的低矮了,越过顶端无处附着时,它们仍然向高处挺、向前端探,挺到一定程度,下端的躯体无法承受上端的负载时,自然垂了下来。垂着垂着,便又碰到了新的攀援物,缠上去换个方向继续前进。若是实在找不到攀援物,落到了地上,它们会匍匐着前进,寻找时机。
我是偏心的,怕爬山虎影响到地瓜花的生长,几次欲除之,终没下得了手。妻见状,笑着说,你可真笨,随便找根绳子拴到阳台护栏上不就行了吗?我说,就你聪明,这是铁护栏,太阳晒上一天都烫手,那么嫩的蔓儿,不烤焦才怪。妻说,你都要除掉人家了,为啥不试试呢。想想也是,找了根细绳,一头拴住固定地瓜花的竹竿,另一头拴在走梯的护栏上。那家伙很是执拗,偏不按着我的设计方向前行,只得又找了几截布条,将其捆绑在细绳上。
如此整治,这家伙晓得了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不情不愿地顺着细绳去了。从没有细致地观察过爬山虎,总以为那大片的爬山虎是由很多单独的个体茂盛成片的,及到小院里的那棵爬山虎铺满护栏时,才晓得它们的每一个叶片根部都生有新的芽点,会衍生出新的藤蔓。如果营养足够,它们的藤蔓几乎是以几何的倍数增长。
小院里的西红柿鸡蛋大小时,躲在树叶中的李子藏不住了,先是半抹羞色,渐渐羞红整个脸颊。屋里的装修已近尾声,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晚饭过后,喜欢带着妻来到小院,沏一壶清茶,搬两个马扎,点燃一支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些生活中的琐琐碎碎。那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上学时最喜欢的一篇课文《菜园小记》。
人闲桂花落。
小院里没有桂花,倒是紫红了的李子会在不经意间倏然落下。每日清晨来,妻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掉在地上的李子,找到没有磕破皮裂开口子的便欣喜万分地说:给谁谁谁尝尝,然后欢天喜地地回屋洗过后晾在窗台上,等到走时,塞进她的小包里。当然更多是摔裂的,她便惋惜地拾起来洗洗递给我说:老头子,你吃吧。
妻是个简单的人,直来直去,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偶尔说到新托管班的孩子时,她只一句话,和以前一样呗,凭着良心做事,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养就是了。听到她的话,微微叹了一声,几个朋友曾不止一次地提醒过我,这里的家长素质高、能量大,孩子大多都娇生惯养,你让你儿子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叹息声中,一枚李子贴着妻的头发砸到了她的腿上。她惊叫一声,笑着说:这要是钱就好了!我也笑着说:这要是砸到牛顿头上的那个苹果就更好了。没上过中学的妻不晓得牛顿是哪个,也没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沉了脸说,啥意思?
我起身收拾起茶壶茶杯拎着马扎踏上步梯说:“能让你开开窍!多长几个心眼。”
妻怒:“你啥意思!我缺心眼呗......”
偶尔能看到那个拾荒的老妇人,每回路过小院的大门,她都会在院外的花池前凝神驻足。逢到我在院里,会很大声音地嘟囔半句,像是对花池里的葵花,又像是对我,更像是自言自语:“没想到、长高了、开花了、太快了。”我很少接茬,弄不清人家是在跟谁说话,只是浅浅地笑着。
小院里众多的生命中,尤为感慨芦苇的生命力和百折不挠,我几次摧残,都没有遏制住它们对阳光雨露的渴求。赖以生存的铁盆被我扔了,硬化地面时连根儿都铲断了,上面还铺了水泥砖,可没过多久,它们又顺着砖缝挤出来。你拔了这条砖缝里的,它又从那条砖缝探出来,你不断地拔,它不断地长。一时恼怒,找来水泥,将砖缝抹住。隔了几天,它们又从更远的砖缝里拱了出来。
砖缝里生出的不止是芦苇,入秋后的雨水多,那些缝隙里不知何时又生出许多三叶草。孩子们踩踏不着的地方,它们恣意蓬勃着,没过几天还淡出了些细碎的小黄花。我纳闷了很久,单独生出一两株能理解,可能是风把它们带到了这里,如此大面积的衍生绝不会是风的缘故。某日无意间抬头,看到了三楼窗外的一溜花盆,两盆红色扶桑花的盆里布满了三叶草,绿色覆满花盆,煞是好看。恍然,原来是那里的种子落到了院子里。
院外花池里的向日葵半人多高了,先有一朵花弹出几片黄色花瓣,那花还没来得及全部展开,又是几朵花绽出黄色,接着大家一窝蜂似的怒放了。花朵引来了蜜蜂,也吸引了过路人的眼球,某一日,见到两个女孩举着手机对着它们在拍照。
灿烂了数日,一场持续半日的大雨忽然袭来。大雨过后,花池里一片狼藉,昨日还娇艳翠绿的向日葵东倒西歪着。有的担在矮墙上,有的扑倒在地,还有的相互支撑着摇摇欲坠。未倒的花儿不再娇艳,倒地的花儿沾满了泥水,能感觉出它们的疼痛。试着将它们扶起来,无奈浸透水的泥土过于稀软,前脚扶起,后脚倒地,再次倒地的花盘被蹭得越发污迹斑斑了。
妻见状,笑着说:它们会自己站起来的,又不是第一回经历风雨。我似信非信,转过一天,还真如妻所言,有些向日葵再次挺直了骄傲的身躯,但那些被风折断的再也没有立起来。那段日子,儿子正在经历挫折,孩子们上得太快太急,哪一个都独具个性,又受不了约束,家长们还生怕自己的孩子受半点委屈,常插手进来。老托管班的两年管理经验毫无借鉴之处,坚持自己会流失掉孩子,迁就孩子与家长只能是饮鸩止渴,昧着良心借鉴有些托管班下哄孩子、上骗家长又违背初衷与本意。
知其子莫过于其父。
看到话越来越少的儿子,看着不再跟我交流的儿子,心里焦虑万分,偏又无计可施。我能体会出他的滋味,类似的人生经历太多太多了。我不知道他心里还能坚持多久,更拿不准他在哪一天会崩溃,但我清楚一点,人啊,总是在逆境挫折中成长,他还年轻,跌倒了有爬起来的机会。最为担心的是他会由此一蹶不振,丧失自信。
徒劳地做了很多努力,依旧出现了崩盘前兆。
一个略略忧郁的小女孩走了,又一个话多机灵的小女孩选择了离开。某夜,儿子终于爆发,爆发原因并非是流失掉学生,而是每日的煎熬。他先是抱怨,接着说选择这里本身就是个错误,他还说他选择这个行当更是一个错误,他不再想跟孩子打交道了......
积郁久了,总会渲泄释放。我静静地等着他宣泄,原本想说什么不经风雨怎么会见到彩虹、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人的学会坚持诸如此类的话,但他情绪波动之大远超我想象,那些陈年旧话绝对是苍白的,也没有什么说服力。类似的挫折和爆发在两年前也曾有过,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对着我宣泄,声音很大,宣泄到尾声,他委屈得有些抽噎了。我的眼睛发涩,我也知道他非常努力了,但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并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他稍稍平静,我冷冷道:“放弃是最简单最无能的一件事儿,你放弃了今天就会放弃明天,能放弃这行也会放弃你新选的行当,是个男人做好再走!不然的话,你注定会一事无成。再说,你自己承诺过,要做五年,男人说话要算数!不要只会抱怨,要去学习寻找解决的办法,今天找不到,明天接着找,哪怕这个班在你没找到问题之前倒掉,也是很值得的事情。流失掉学生在某种意义上讲并不是坏事,学会从他们离去的原因中改变自己的管理手法。当然,这个大前提是不要再去抱怨了,更要去学习。”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满是不屑,我再没说什么,转头离去。那夜,无眠。静静的夜里,隔壁房间里时不时传来儿子的翻腾声,他也无眠。
天渐渐凉了,小院里的西红柿并不理会季节的变化,照旧开着花、结着果;护栏上的爬山虎越发密实了,它们的叶尖一水儿向下,铺的是那么匀那么整齐,犹如一扇绿色屏障。仅仅是绿色可能单调了些,紫色的喇叭状花朵怯生生挤出来匀溜溜地点缀在屏障上;屏障下边的地瓜花高出了我的个头,但没有任何开花的征兆;小院外的向日葵渐渐枯萎,若是细心,你会发现某个沉甸甸的花盘上的花蕊被心急的路人拂去了,齐刷刷的瓜子裸了出来,色泽油亮,黑白相间。
单位不忙的时候,晚饭后会过来接妻回家。天黑的早了,阳台门上装的投光器将小院照得雪亮。每回来都先在地瓜花前站一会儿,心里替他们着急,深怕某一天的霜冻让它们一个夏天的努力成为徒劳。每天晚上都会看看天气预报,不为别的,只为那迟来的绽放。
这两棵地瓜花慢性子,院子里的西红柿已经拔掉了,它们不急;院外的向日葵打成捆了,它们还是不急;直到那绿色屏障被清理掉后,它们忽然着急起来。右端那株顶端出现了花蕾,杏核大小,浅绿。很快便膨胀着向上窜起,三五天功夫,便尺把高鸽卵般大小了。
有几天很忙,没顾上过去,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妻花是否开了。妻被我问的不耐烦了,每日过去拍张照片顺手发到微信里。略带糊味的期盼中,第一朵花终于开始绽放了,浅粉色,先是外侧的花瓣翘起舒展,接着一层一层次第展开,花瓣由里及外由小到大整齐地排列着,完全开放后,轮状的花朵变成了半球状,碗口大小。花色稍稍浅了些,素雅中渗着娇艳,弹指欲破,不沾半点人间烟火。
老天似乎念它的努力,已经十一月了,天气还是不错,偶尔一两天的霜冻,因它的位置窝风向阳,并没有受到干扰。右边那株终于也怒放了,花色完全一样。我替它们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要能够绽放,哪怕一天都行,人生難道不是如此吗?
周五的一次深度降温袭来,风呼啸了半个晚上,早晨起来,脸没洗牙没刷,开着车匆匆去了。隔着小院的护栏,我看到了它们,昨天还灿烂着,只是过了一个晚上,花朵凋零枝干乌黑,丑陋不堪。我愣怔了片刻,从屋里取出修树剪子对着它们轻轻说:“你们的人生已经无憾了,把你们最美的那面留在他人的记忆中吧,我们不应该狼狈的拖泥带水地离开,我相信你们也不愿意让他们看到你们现在的容颜。”
喀嚓喀嚓两声脆响后,我痴然,寒风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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