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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风物(散文)

时间:2023/11/9 作者: 鹿鸣杂志期刊 热度: 27937
邵留生

  稻田

  南方十月,遍野金黄,稻香扑鼻,每一颗饱满的谷粒,都渴望回仓。

  此时的稻田是幸福的。欢快与肥沃的河水早已悄然隐退,湿了一个季节的泥土此刻已干软起来,那些金黄的叶子,正随风懒洋洋地抚摸大地。

  如果在午后,一个人,趁着农人回家吃饭的空隙,趁着收割机无人驾驶之际,置身稻田,“已爱熙熙村舍好,更欣漠漠稻田丰”的快意便涌上心头。静静的午后,自己便也富足起来。倘若再顽皮点,躺在草色也已枯黄的田埂上,看蓝天高远,白云悠悠,听稻浪微响,虫声啾啾,倒也有万籁俱寂之感。

  如今十月稻田,已然难觅牛的影踪。要是在十多年前,即使是人迹全无的午间,田野也有被拴住的牛在悠闲吃草,偶尔一声牛叫,除了打破四野的寂静,还会惊飞潜伏稻田间的麻雀、鹌鹑,“嗖”的一声直窜云宵,只剩下稻穗你推我攘,摇摇晃晃,稻田又回复平静。

  我喜欢十月的稻田,赤脚站在干软的土地上,任微凉的土地抚摸着脚底,开始时痒痒的,慢慢就踏实起来,所谓亲近泥土,大抵如此。我来不及细细体味这味道,就得一手握着锋利的镰刀,弯腰,另一只手把三两株金黄的稻子抓紧,用镰刀将稻子快速割下,然后轻轻放在稻堆上。累了,可以坐在稻堆上,也可以干脆坐在地上,背靠稻堆,不像六月,一田都是水与泥,即使累得直想躺会,也得站着。这时,我感到自己快要融入黑土,成为稻茬下面的一条根,或者沾在根上的一粒泥土。

  那时十月的稻田不但属于农人,还属于小孩。秋阳高照,却也已温和起来,小孩不戴草帽,父母也不会责怪。他们才不想戴着帽子,碍手碍脚的,风一吹,就落在地上,又要俯身拾起,完全没了自由。他们要飞奔在稻田与稻田之间,看谁跑得快,有时也要躲在还没收割的稻田里,提起迷藏,有了帽子,就容易暴露。当然,他们也有静下来的时候,这时,大多是在寻找老鼠洞。一旦发现,他们立即找来锄头,顺着洞的走向,几乎掘地三尺,又热闹起来。要是老鼠洞由稻田一直通往田埂,他们就找来干草,采用烟薰的方法。夺洞而出的老鼠四处奔逃,孩子们就快活得脚踩棍打。只是现在,稻田跟小孩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他们不会在稻田里捉迷藏,也不会寻找老鼠洞,甚至不会手握镰刀,如果他们站在稻田里,好奇的,是为什么收割机一过,稻田的稻子就没了?

  大人往往也会被小孩的欢乐感染,放下镰刀,加入追打老鼠的队伍,仿佛忘记这是繁忙的秋收季节。当孩子们终于玩累了,稻田恢复平静。大人在抽水烟筒的时候,看着饱满的谷粒,看着一地的金黄,看着渐渐空旷的稻田,一个又一个稻茬,就如记载这一年的史书,一年的辛劳就这样降下帷暮,慢点收割又何妨呢?

  汽灯

  在电于农村还是新鲜事物的年代,夜晚晒谷场上用来照明的,不是电灯,而是汽灯。

  在小孩子眼里,汽灯是晒谷场上的神圣之物。神奇的是,那个高高挂在竹杆上,像是戴上帽子的东西,竟然能够照亮一个偌大的晒谷場。更为神奇的是,中间那个被火燃烧着的像个小兜的玩意,竟然可以一直烧着,而没烧成灰烬。

  当暮色降临,晒谷场上人声、牛声与石碾“吱吱”声交织成一片,谷粒归仓前的最后一道工序正在紧张进行。小孩子却要第一时间来到晒谷场,守在点汽灯的地方,等着那个有本事的人来点亮。旁边大人的忙碌与他们无关,谷粒即将归仓的喜悦与他们无关,他们要等待着即将亮起的神圣光芒。

  点灯是个技术活,需由专人负责。跟很多小孩一样,我也曾蹲坐在晒谷场上,专心致志地看着大人点灯。汽灯由灯体、玻璃罩、灯芯、油壶组成,当时在我眼里,已经是庞然大物。大人往汽灯油壶注入火水,然后往油壶打气,这些都是小儿科,我们不稀罕。当大人变戏法般拿出一个石棉纱线编织的小兜时,我们就得聚精会神了,光芒就是从这个滑滑的、软软的小兜发出来的。大人小心翼翼地把小兜套紧在汽灯的喷嘴上,多番观察有没有套正中了。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最后还要用食指弹几下小兜,似乎这一弹指,便赋予了小兜魔法,在水火从喷嘴喷出的刹那,它就被点亮了。在小兜被点亮后,小孩没有一下子就离开,还要见证更神奇的时刻,看着长长的小兜慢慢收缩,直至变成鸡蛋大小,发出雪亮的光芒。直到这时,我们才带着满足渐渐散开。第二天傍晚,我们又会准时来到点汽灯的地方,再次见证神奇的时刻。

  如今,汽灯与晒谷场虽已淡出人们的视野,但它们却是一代人的记忆。夜色在汽灯雪白的光芒之下,大人看着饱满的谷粒在石碾的碾压下,从金黄的禾苗中慢慢脱落开来,静静躺在晒谷场上,等待着归仓。十月少雨,他们不担心谷粒会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淋湿,就在汽灯的光芒下多抽一筒水烟,多看几眼铺在晒谷场上的谷粒,享受着丰收的喜悦。小孩就在汽灯照亮的晒谷场捉起迷藏,一会儿躲在草垛里,一会儿躲在大人背后,有不怕黑的,还会跑到远处只有微亮的树丛中藏起来。他们只有在玩累的时候才会回到家人身边,叫喊着也要拿起稻叉来帮忙,但大多都在家人“去玩,去玩,别来捣乱”的声音中四处散开。

  十月已到,汽灯不亮,那盏陪我度过童年的灯,已留存记忆深处。每每回到老家,走在早已长满杂草的晒谷场上,那些神奇的光芒,依然会亮起,照亮我的童年,照亮父母沧桑的脸庞,还有那头拉着石碾碾稻的老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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