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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藏

时间:2023/11/9 作者: 鹿鸣杂志期刊 热度: 27395
端木向宇

  1

  “我已藏起自己的手来,那现在的你呢?”

  她黯然不语地躺倒在雅拉河畔的单身公寓,手里拿着一封来自遥远家乡的明信片。这是她再一次收到那位陌生男子的来信,她也无法想明白是谁给她寄了那些东西。这些完全可以拒收的东西,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做。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拒绝这一大堆与她毫无“关系”的东西,它们慢慢充满着原本就小得可怜的房间。

  独自一人住在海外墨城的她,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与她着有不同发色和不同肤色的人。除了在墨城的华人街区里,她才能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从那些露天挂着写有中文的巨大招牌上,感到一丝“亲切”以外,再没有别的能引起共鸣了。

  奇奇怪怪的东西收到的时候,就放在她居住于河畔的住处门口,也从没有看到过快递员,没有接到过告知电话,它们在没有规律的日子里出现。有时是周末,有时是周一;有时邮来的包裹上会有她所没有到过的地方和一些不知名的邮戳;有时包装漂亮,有时几乎烂作一团;有时会收到一些无用的书籍,有时会在邮包里发现一些陌生人的照片,就像今天,她收到的是只有一句疑问的明信片,可仅从邮戳地址上,她看出这张明信片是来自于中国苏城。

  苏城,就在三年前她拼命都想离开的地方。然而三年后的她,却又拼命想回去。苏城的魔力就在于,无论她走到天涯海角,都有那牵丝如缕般的情感,因为苏城是生她养她,还带着母亲生她时的鲜血的地方,也是通常被称为故乡的地方。

  明信片上印有“苏城”两个字的邮戳,勾起了她三十年来对于自己人生的审思,三十岁的她,自己人生应该被分为出国前半生与出国后半生。出国前是生不如死,而出国后就是死不如生。现在回望过去,当初逃离般的出走,并没能换回一条希望之路,反而越走越艰难,越走越失落。

  “人生的路都是被逼出来的。”她双手高高举着这张明信片,身体舒展地翻转了个身,露出平滑的腹部和两条动人的“马甲线”。举了一会儿她叹着气将双手垂了下来,正好触摸到自己腹部的肌肤,玲珑的曲线令自己都忍不住抚摸起来。

  她从高处往下摸着,此时心里却想着:“都怪这不争气的肚子!”

  要是在五年前,她这肚子争气些为前夫生下一儿半女的话,也许不会有那次的雨夜出走;要是在婚姻里能有个孩子,也许此生就有了牵绊,他就不会那般鲁莽行事;那个能“通天眼”的老婆姨就不会胡言乱语地说什么飞机、女人、麻将令她冲动得无法忍受;要不是那些天天上门来讨债的乌七八糟的人,她脑袋里压根就不会出现“远走高飞”这样的字眼。

  “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分手时的理由可以是千千万万,小到鸡毛蒜皮,大到生育购房,只要是两个不再相爱的人在一起,怎么说都是种互相折磨。如果不合适的两个人大吵一架,把事情都放在桌面上的话,倒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最伤人的却是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的,突然好端端的一个家就散了。

  男人对于责任这个概念远比女人想得欠缺,原因就是女人会有这种那种的牵绊,下不了不顾一切、放弃所有的决定。而男人往往相反,他们需要的“自由”,除去人身自由以外的精神自由,不过是加入了个人的猎奇之心,也并非女人想得那般不想负责任,而是他们对负责任的目标进行了改变而已。

  所以,对于男人来说,想要离开某人或是某个地方,总是有他的理由。那种理由就是他不愿意为这个女人负责,而要去为其他人或其他的事情去负责了,这种负责也是不计后果的。

  都說冲动是魔鬼,可又有谁想过如果不借机冲动一下,让原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得以实现的话,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很多男人就是借用冲动之口,成全其内心的那个魔鬼。

  她的那个他,就是如此的男人,在一个倾盆大雨的夜里出走后,再也没有回来。两年短暂的婚姻由于找不到对方而由法院判定离异后,她就再也无法正视苏城的雨,每当梅雨季节铺天盖地的雨水连日连夜下个不停的时候,她就变成无比焦虑。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特别是人心。”她开始害怕与水相关的东西,比如打开的自来水、饮水机、浴缸和马桶。然而,苏城近郊的江堤,却成了她独自常去光顾的地方,每到此处她都会对着烟波浩渺的江水大哭一场,有时嚎啕、有时抽泣、有时默然流泪,总是试想着与那天水一色的滔滔长江融为一体,可每次在哭过之后,都会想到年迈父母腿脚不便之处,还需要她的搀扶。

  充满负面情绪的她,很快就变得消极、变得丑陋、变得不可理喻。沉默,有时就是对抗外界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2

  初次来到墨城这个异国他乡。

  她已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因为这个地方与以前的所处之地,相差太大了。以前爱逛街的她,现在变得已不敢上街,不会再遇到熟人,在这遥远的墨城。在独自申请来的学校就学,只是一个人,依靠打零工的钱租住在一个河畔的房子,她希望自己只是一个人住,虽然压力很大,但可以生活在完全闭塞的屋子里,她觉得这才是她的世界。

  不用去分析身边陌生人所说的话是不是针对她的,因为她根本就听不懂当地人的语言,虽然在一所语言学校学习,那不过是为了应试考试,对于生活,她还是喜欢选择沉默。没有朋友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这样就不会在乎那些乱七八糟来打断思路的人。如果可能,她希望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人,应该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不需要交集,也不用接待,更不用浪费时间去和那些与她生命无关紧要的人对话。对一切都有板有眼的她来讲,生活井然有序,是一成不变的有规律的生活,此生她最学不会的,应该就是敷衍。

  在墨城的一日三餐,非常好打发。早上起来,简单的梳洗完毕后,她会赤着脚站在清晨的阳光里,晒一会儿太阳,沐浴阳光带来的温暖。然后给自己烧上一壶水,泡一杯什么也不放的清速溶咖啡,用速溶的咖啡粉是因为她无法忍受咖啡豆在机器里碾磨时发出的声音,当香香的咖啡味肆溢整个房间的时候,她的精神就来了。

  就这样日子慢慢地流逝。打开沿河的窗户,让一点清新的空气吹入屋内,她赤着的脚,踩在地板反射出的阳光里。身边有一点风和阳光,每日清晨都是这样的简单愉悦,没有课的时候她就不用上学,会搬出一张凳子当课桌,然后席地而坐。此时与她为伴的是一本16开大小的绘画素描本,她喜欢这种什么都没有印的白色厚纸当笔记本在上面记下阅读笔记和一些学习摘要。最关键它是白纸,上面什么都没,可以任凭她在这张纸上画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她也会将眼前看到的一切画下来,有时可能只是听到的支字片言和恍惚的梦境,她就是这般记录下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开始喜欢上了素描。这仅仅限于一支铅笔在白色纸上进行绘画。没有任何基础,也没有受到任何绘画老师的指导,不过是想将自己的心声画出来,以打发无聊寂寞的日子,没有人说话,有时清静地真会让人抓狂。

  她,一个异国的留学生。

  没有亲戚,亦没有朋友,只身前往墨城,为的只是逃避一段不堪的婚姻。

  此时的苏城应该是春暖花开时吧!今天,她身披一件黑色镂空披肩,觉得天气有些凄凉,同以往的阳光比起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暖。是的,冬天要来了,就在这地球的两端,不同的季节,颠倒的人生,如果不重来一次,她可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得比以前精彩。

  为了不回忆过去,她总是在白色素描纸上进行简单的勾勒与画画。为的就是能够接受不同的事物,让她的大脑不断地在构思、在想象时将心中所想绘画出来,她会不断重复绘画出前沿的未来。是的,想象未来比回忆过往更加让她充满希望,她觉得生活从离开苏城的那一刻,彻底颠覆了。

  没有办法,自己的学习底子太薄了。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考到了托福的分数线。也许是太过于强烈想要远走高飞,所以再困难的事情,也要坚持。为了她的梦想,为了逃离,为了不再去触碰旧时的那些人和事物。她辞职了,对于原来的工作不再感兴趣,觉得那些都是给她带来沉痛记忆的事。她要颠覆自己,从此以后更名换姓,那倒是不至于。只是她想换个环境,换一种生活方式,让自己重新开始。

  在墨城生活最开心欢愉的地方,莫过于跳蚤市场。它就在雅拉河畔的一片空地上,每到周末,这里就会聚集很多当地居民,有想来卖掉旧货的,也有来淘商品的,还有一些从世界各地运来的新鲜水果。而她最喜欢的,就是选一处有花坛遮挡的空地上,支起画架,然后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冷冷地观看着周围,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

  身边的这些热闹都与她无关,她不过是想记录所看到的那些眼前闪过的不同肤色的人,她会想象那些路过身旁的人是怎样的身份,有着什么样的故事。还会想象他们所受的痛苦,或被工作缠绕,或被病痛缠绕,也许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的,叫做烦忧的东西缠绕着。每当此时,她就是彻底放松。因为当她看到别人痛苦的时候,她自己身上的那份痛似乎就被慢慢地抵消掉了。虽然每当想到痛的时候,她都会莫名其妙的,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的肚子。

  哦!原來那里有一个新的生命,但终究还是夭折在她的肚子里。

  不想有新的男朋友,她觉得一切都是累赘,因为男朋友没有什么用,也帮不上她什么忙,而且还会添麻烦,也许所有的男人都是男孩,是需要女人照顾的,而不是来照顾女人的。与其如此,还不如简单过自己自足的生活。

  墨城学校里的功课慢慢变得顺当起来,兴许是所处的语言环境,受其影响原本不通的语言,慢慢变得通顺,她也能够接受部分周围的人,但不会跟陌生人聊天,最多只是冲着他们友好地微笑,这只不过是一种礼貌。在课余时间以外,她还要养活自己,干不了什么体面的活,只不过是做一点以钟点计算工资的杂役之类的活。用体力换一点生活费用,简单的生活支出,除了交房租以外就是很少的一些日常所需的用品花销。对于她的学费,远在苏城的父母为她资助了,而她也在用尽全力去申请学校的助学金。

  生活由此变得忙碌起来,相比较以前,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总对自己说:“我这辈子,所有的学习都在这一阶段学完了。”由于以前对学业的轻视,所以现在的她,变得更加的努力。没有家庭的烦恼也没有其他外在的压力,她走着自己的脚步,过着自己的生活。

  日常忙碌的她没有多少静下心来考虑自己的时间,除了早上冲一杯清咖啡和洒进屋内的一片阳光外,她就剩下绘画出由自己神经混乱时而产生的模糊影像。当白色的素描纸从一页翻到另一页的时候,那么翻过的那一页就成了过去,她不会再回头去寻找,那些过去都已逝去。

  对待曾经的一切,她都会陷入失忆状态。

  直到收到那封带有苏城邮戳的明信片开始。

  3

  她收到的明信片很多,除了这张苏城的明信片外,还有一些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风景,有些地方她不仅没有去过,更是没有见过。可看到明信片中的那些草地,山川河流还有一些像玛尼石般的,堆砌起来的石头建筑,她觉得那些东西要比人来得亲切。

  空下来时,端详陌生人寄来的明信片,她确实无法推测出寄这些东西的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可能是想与人分享他到的地方,所以随手邮寄了一张吧。盯着明信片上的风景,还是让她有一点冲动,草木花鸟不辜负芳华,她将每张明信片上的风景都临摹了下来,并妥善收藏。

  她没有拒绝这个没有落款的明信片,因为她没办法退回给寄件人。

  就这样吧,她收到了一封又一封的陌生男子寄来的明信片。而对于这个异性的出现, 她很难坦然地接受,因为它是一个物件一个邮包或是一张明信片而已,而不是真实的一个人。但是逐渐地她临摹的风景画越来越多,多到无法在单身公寓里展出,尔后她将这些速写的风景画带到了周末的跳蚤市场,还真有人来买,其中还有一人竟然要与她约绘画稿,说是要其在某处展出。

  这个意外可把她乐坏了,回去后她抱着那叠明信片,手舞足蹈了一番。

  兴奋过后就是沉思,也许是突然间的惊醒,凭空而来的明信片是谁给她寄来的?

  她想到现在所租住的这个河畔的单身公寓,是否前面的租户与这个寄明信片的人是朋友?但是寄明信片的人不知道他的这位朋友已经不住在这里了,而她是这里的新主人。这些没有属名也没有落款的东西,不应该是归她所有。她翻箱倒柜找出陌生人邮来的所有东西,紧紧地盯着它们研究了一番,她想象不出寄包裹的人会是谁?那个人有着怎样的长相?他跟先前的租户是什么样的关系?看着这些明信片上的字迹,时而潦草,时而工整。有时只有一句祝福快乐的话,少数几张上会写上心情不佳的文字。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问候了,没有更深层的情感发展和交流了。

  她随手把它们扔到了一旁,没什么好研究的啊!不管多么漂亮的风景明信片,都是她未曾涉及到的地方,或者说是她没有领略过的风景,那些都与她无关。在别人的生活里,再精彩也是别人的。而对于生活在这个租住屋内,她每日从校园到工作的地方,再到自己所居住的住处,三角形的行走路线不会改变。虽然她迈出了勇敢的一步,走到了墨城,可这个陌生国渡里那些有趣的地方,还没有去领略。其实,她不敢,也不想改变自己的现状。

  “人为什么要去折腾?”有时候她会这么想。

  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未来是什么样子,也许未来还不如从前。她又赤着脚坐在地板上,望向窗户外面的雅拉河,听着嘈杂的人声从窗户飘进来,秋日的阳光零零碎碎地被遮挡在窗帘下面,隐隐约约地闪现。

  咖啡已经剩下最后一口,杯子的边缘留下一点咖啡污渍,沿着嘴巴的形状,停留在杯子边缘的咖啡香气,逐渐越来越淡,仿佛刚才那些让人灵魂出窍的香味,一下子全被冲到了窗户外面。

  今天又是周末,在没有工作和学习的日子里,她就喜欢呆在河畔这间租住屋内。此时的世界正在发生些什么与她毫无关系,而她想的就是那一叠明信片和已经被拆得乱七八糟的包裹,包裹里面掉出几本旧书,或是一些报纸的摘要,还有一些日记本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字迹潦草,而且也看不出是用什么文字写的。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对于她来讲,毫无用处,为什么会有人邮寄这么无聊的东西给她呢?

  她伸直了原来盘坐的双脚,雪白的脚指和赤祼着的脚背,肌肤特别的光滑。保持了一会儿,她又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撑在后面尽量延展自己的身体。就在这时,她又看到了自己微隆的腹部,怕勾起往事的她使劲地甩了甩脑袋,然后又把肚子往回收了一下。哎!无奈的她,只好从洒着阳光的地板上站起来。

  慵懒,无所事事的时候,就会有困意袭来。

  反正在自己的公寓内,没有人打扰。在没有安排的时候可以睡到任意时间。这秋天的日光真是让人充满了睡意。窗帘也很配合的摇摆着,就像催眠大师手里的那个催人入睡的时钟,只一会儿她就进入了梦乡。

  她在梦中回到了苏城。

  窗帘像被风吹起来的船帆,小船儿晃啊晃啊,梳着小辫子的她,手里拿着一包用纸包住的零食,那零食可能是炸年糕,或者二两瓜子。用三角形的纸包着,香香的满满的抱在怀里,她整个儿人都变的开心起来。那时阿公还在世,他最擅长的就是摇小木船,从不远的一个镇上,来到另外一个镇上,为的只是给他的孙女儿,买上一块刚刚从油锅里炸出来的香喷喷的滋饭糕。日复一日,每天都是如此,而这也就成了她小时候每日所盼望的事情。

  童年是那么晃晃悠悠的渡过了。长大以后还没经受过社会的磨练,就走进了结婚的礼堂……“啊,我这是在想什么呀。”每当做梦做到这些的时候,她都会从梦中惊醒,因为她曾经的那个婚姻,实在讓她刻骨铭心.此生她都会因那位新郎的离去,而带给她的伤,就是被抛弃的孩子没人要了。

  不要再想起这些了,她从地板上惊醒过来。

  半坐着身体捋了捋压皱的衣服,然后站起来想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可就在路过走廊尽头那扇大门的地方,她看见了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一张像是明信片的东西。是谁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带来这些东西,真是诡异。明信片,又是明信片,她走过去用力地从门缝里扯下那张明信片,然后打开大门,又往外巡视了一番,什么也没有。

  这种举止让她觉得害怕,好像时刻都在受到身份不明的人的监视。看着她在这所公寓里所做的一切,然后假装写一封明信片留下只字片语,这是在向她表明身份吗?而那些祝福的话,就像是在说:“看我,盯上你了。”

  谁?是谁给她寄了这么多的明信片。

  然而她手中拿着的这个明信片,上面的邮戳赫然印着“中国苏城”。

  4

  从一开始的好奇和感觉到的浪漫,直到现在的恐惧,她的情绪在渐渐转变中备受折磨。

  无法控制收到各种邮寄来的包裹。有不明身份的人在监视她。这些都几乎折磨着她,令她神经衰弱,无法安睡,无法正常地工作,更无心学业。一定要把这个陌生的人给找出来,这是几天来,她给自己下的一个决定。

  随后的日子里,她就变得十分神经质。不敢去学校,担心上学的路上,遇到别的意外;不敢去工作,在打杂的那个地方人流混杂;她也不敢出门,特别是在周末的时候;她再也提不起精神,不敢去跳蚤市场;她无法绘画了,因为没办法集中精神去描述那些美好的东西。因为,从苏城带来的恐惧,又回来了。

  只身一人在这种地方遇到这样的事,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在千里之外的墨城,她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更没有人能够理解她整日惊恐不安的心情。照此番下去,别说是学校的奖学金了,就连学业可能也难完成。

  到底是谁?谁在一直监视着她?

  早晨醒来的阳光,再一次照进单身公寓内,她害怕见不到这一切美好了。

  喝咖啡的习惯,她似乎没有再坚持,因为咖啡使她的心跳特别快,由此她的脑子就会胡思乱想,一天都不能集中精力。每日想着监视她的陌生人,她就心惊胆战,工作的地方也已经换了好几个。她已经没法不在工作中出现失误,而每一次的失误都直接导致了她的离开。原本来到墨城是为了逃避现实,现在她又急切地想要离开墨城。因为,有一双她无法知道的眼睛正逼视着她,不得要躲起来。

  浑浑噩噩的世界,亦是无处可藏。

  不是让别人找到你,而是自己怕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城市里无处不在的监控,网络上的IP即时监测,在刷身份证和信用卡时都可能暴露身份。不同地点的电子产品的使用,使个人信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流露出去。也许只是餐馆里电子支付的一个账号,或是随意地浏览了一个网站,就会留下的痕迹。办理各种手续填写的表格,或是去参加某项活动时签下的名字,都有身份暴露的可能。有时,还会贪图小利在路边进行调查问卷的填写,各种想不到的信息泄漏,无时无刻不把自己暴露在外。可能只是一次网络购物,邮包上面就会留下名字、地址、电话,就算不是刻意想找的人,也能易如反掌地获得信息。

  “回家吧。”躺倒在地板上的她,这样想着。

  家乡除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外,至少还有父母亲人,再不济她也能倒头痛哭一场。不用像现在,白天也要紧闭窗户将自己紧紧锁在屋内,担惊受怕着。然而,在她的这种担忧之下,并没有发生任何状况。

  偶尔会有明信片寄来,这使她的心情不安,其实并没有对她有太大的影响和改变。

  收到的明信片依然没有地址,只有那么一个简单的祝福,最后她想明白了。

  邮寄东西的那位陌生人,是不需要别人的回复的。他只是把自己的心情写在一张移动的纸片上,比如这样的明信片,在邮寄时,他的心事也被一并寄了出去。也不管别人收到还是收不到,也不管地址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他就是把自己的心情写下来寄了出去。

  原来,就在世界的另外一端,给她寄明信片的陌生人,也是一位与她同样独自生活着,且没有朋友的孤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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