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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们的爱情

时间:2023/11/9 作者: 鹿鸣杂志期刊 热度: 25663
常小乐

  录像厅里昏暗漆黑,屏幕上偶尔闪现的光亮映射出空气中尘埃飞扬。

  片尾曲终于响起,电影结束了。

  我和老五走出录像厅,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清新空气。

  晚饭后,宿舍的兄弟们顷刻间消失了踪影,只剩了我和老五两个“光棍男”留守宿舍。我俩躺在床铺上,一上一下,睁大了眼睛盯着灯管。我说,好像看到了彩虹,老五说,那是你看花了眼睛。我问到底去哪儿,老五说再想想。

  听下面没了声息,我带上耳机听起了歌。两首过后,感觉床铺在摇晃。老五在摇床杆,然后探出身子对我说,要不再去看录像?

  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赶紧附和。实际上即使觉得不好也只能这样,对于交际不太广又没有特别爱好的单身男,既不想学习、又不能早睡的夜晚是难熬的,尤其是周末的夜晚,打发时间的方式除了校园里瞎溜达就是去看录像。可“瞎溜达”是有风险的,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上次溜达到操场后面的小树林,老五说憋不住了,非要进去方便一下,结果刚往里走了两三步,就见不远处忽然冒起两个黑影,拉着手飞似地跑了。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亮看那身形和姿态,好像是宿舍老二和他女朋友。后来老二动不动就拿眼珠子瞪我和老五,他女朋友更是看见我俩远远地绕着走。看来溜达是不能随便去了,拐角阴暗处“情况”复杂,万一再惊起熟人了,那岂不是自讨没趣。

  所以看录像是个无奈又幸运的选择。无奈的是,似乎只能去看录像;幸运的是,幸好还能去看录像,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过。那时网聊还没有兴起,网吧也没有几家,大小的录像厅仍然在校园周边占据着统治地位。我和老五经常光顾学校后门外的那家,一来是近,二来是椅子舒服,还有就是旁边有一家兰州拉面馆,看完录像可以就近解决肚子饿的问题。

  今天播的是一部香港电影,讲的是一起租住的三个单身男青年各自的求恋故事。我要给它差评,因为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进去的时候老板一个劲儿地介绍说,这片子“明星好多,特好看”,结果明星扎堆儿了也会拍出来烂片子。尤其让我郁闷的是剧情设计,为什么非要让老实本分、诚实善良的好青年得不到真心爱人呢?结果还不如其他几个油嘴滑舌、招摇撞骗的家伙。

  我一边滔滔不绝地发表评论,一边随着老五往拉面馆的方向走去。

  老五今天很安静,直到把大碗里飘着红色辣油的拉面汤喝完,也没说什么话。

  我说:“老五,你今天怎么不发表意见了”

  老五揪了张餐巾纸,擦干净嘴角的红油,把餐巾纸揉成一团准确地投进了地上的纸筒里,然后看了看我说:“老六,咱俩是不是该认真地谈个恋爱了?”

  我“哦”了一声,端起碗把拉面汤也喝了个一干二净。

  关于我俩为啥入学一年半多还没有女朋友,曾经在熄灯后的宿舍夜聊时间里讨论过这个问题。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的气氛相当热烈。最后据说追过8个女生被拒7次、找女朋友经验丰富的老二说,你俩都是“残次品”,所以找不到女朋友:老六呢,性格上的缺陷,太腼腆,胆子太小,不敢向女生表达,属于“软伤”,勤加锻炼可以克服;老五呢,形象上的缺陷,个子矮,人太丑,属于“硬伤”,没法治了,只能听天由命。

  众人的哈哈哄笑声中,一只枕头飞上了老二的床铺。

  我吼道:“老五,你干嘛揪我的枕头往上扔?”

  老五笑了笑,说:“老二那家伙,脚丫子太臭,万一碰着了,枕头臭得就没法枕了。”

  “是啊,老二,你脚丫子太臭,这算是‘软伤还是‘硬伤?”我指着老二问,忽然觉得被老五转移了话题,“不对,老五,你嫌他臭我就不嫌吗?下次拿你自己的枕头扔。”

  老二这家伙虽然嘴比脚丫子还臭,可他说的话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比如,拿我来说,相貌端庄周正,浓眉大眼、高鼻梁薄嘴唇,用“帅”来形容我简直是恰如其分。我曾经的外号有很多,比如童安格呀、刘德华呀、古巨基呀,反正就是“白马王子”类型的。老二曾经说,老六你确实像“白马王子”——唐三藏。唐僧也挺帅呀,可就是见了女施主简直就像见了大老虎,唯恐躲避不及。我和唐僧还真的有点像。大一军训的时候,教官经常会让我们站成一个正方形,他在中间讲解演示。和我正对的是一个圆脸短发的漂亮女生,点名报数的时候总是用她那甜美清纯的嗓音喊“9”,后来我们都叫她“9号妹妹”。“9号妹妹”總是会面带微笑、含情脉脉地看着前方——因为是正对,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在向我“暗送秋波”,这让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了美好和幸福。有好几次幸福过头了,没听清教官的口令,被罚站军姿加起来有一个多小时。可不久,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让我和“9号妹妹”彻底无缘。那天军训休息期间,“9号妹妹”走过来对我说她的鞋坏了,问我知不知道附近哪有修鞋的地方。在几十双眼睛的扫视下,我感觉夹杂着“羡慕嫉妒恨”的各种子弹向我射来,自己脸颊在发烫,嘴唇在颤抖,血压也在升高。我想说:“学校后门往南的马路边就有,我陪你去……”可是话还没说出口,恍然间听到有同学喊:教官,有人晕倒了……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晕倒的人正是我。在我“壮烈”晕倒后,就再没有在“9号妹妹”的脸上看到过曾经迷人的微笑。

  老五呢,个子不到一米六——如果脱掉鞋量的话,也许只有一米五多一点——体重不到一百斤,正面有点谢顶,发际线几乎撤退到了两耳朵往上连线的地方,剩下的头发微微弯曲着,据说是自来卷。噘着嘴,嘴唇很厚,有点向外翻。脸颊总是紫红色,还有几道明显的红血丝。老二有次开玩笑说,老五从来不可能有“碰一鼻子灰”的时候,因为先碰到的肯定是嘴。虽然外形“其貌不扬”,但老五聪明机灵,和宿舍其他人交往都还不错。但他有时候喜欢较真儿,有一次宿舍熄灯后大家聊起了武则天是非功过的话题,老五与老二争论不休,我们都睡着了,他俩还没个结果。第二天老五从图书馆借回来一堆历史书,准备和老二继续一分高下。老二看到老五堆在床铺上的那堆书和他剑拔弩张的阵势,乖乖地认输了。

  听老五一本正经地说要找对象,我忽然觉得一碗拉面根本没吃饱,肚子还有点饿。老五说他也是。于是我俩各自又要了一碗。等到飘着红辣油的拉面端到面前,我才发现肚子好像放不下那么多货了。

  老五胃口还不错,低着头不停地往嘴里送面,似乎嚼也没嚼,噘起嘴一口气吸到了肚子里,就像一个“吞噬”拉面的机器,很快将碗里的面吃得底儿朝天。我在想,就像汽车加了油能跑路,风扇充了电能吹凉一样,老五补充了这么多“面”能量,最好能想出个让我们摆脱单身的好主意。

  老五把碗推到了桌子中间,看着我说:“老六,谈恋爱就得有对象,你说咱俩该去找谁?”

  这当然是个问题,也是我一直在琢磨的问题。长得丑的女生咱看不上,长得漂亮的人家不搭理咱;本班的没感觉,外班的又没机会。可能我就是个被爱情女神遗忘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打通爱情的玄脉,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谁、该如何去追求爱情,更不要谈什么为爱痴迷、为爱疯狂之类的了。老五呢,大概和我一个“德性”吧。

  “你觉得史芳芳怎么样?就是外语系你那个同乡。”老五突然提起了史芳芳。

  史芳芳是我的同乡,但大学前一直不同校,我也是在开学后的同乡会上认识的她。她大大的眼睛,扎个马尾辫,喜欢笑,笑起来也很好看。

  我以为老五要把她当作目标,就说:“了解不多,看着还不错吧。”

  老五说:“那你去追她吧。”

  “啊,什么?”我有些惊诧,“你不追她啊,那你想追谁?”

  “我要追颜小丽。”

  “什么,外语系花颜小丽?”我以为听错了,大脑怎么也无法把颜小丽和老五联系在一起,反映了五秒钟之后才觉得没有错,瞪大了眼睛掩饰不住满脸惊愕。

  颜小丽是外语系公认的系花,不但人长得漂亮,英语说得好,歌也唱得好,经常在学校的各种活动中表演节目。这样的系花当然少不了仰慕者和追求者,可一年多来她总是单来单去,据说还没有选定意中人。

  在我看来,老五去追颜小丽那就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结果也是很确定的——“伤心总是难免的”。

  不过看他表情沉着,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我知道老五不是在开玩笑。

  “你要是敢追颜小丽,我就去追史芳芳!”我毫不示弱地说。

  不出所料,听说老五要追颜小丽,老二也觉得是天方夜谭,一顿挖苦。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吝惜他的宝贵经验,传授了求恋第一招:写情书。

  象牙塔中的女孩们大都天真浪漫,情书就是最好的感情敲门砖。但老二说,根据实际情况,你俩的情书还不能一样:老六要写署名情书,老五要写匿名情书。因为老六跟史芳芳原本就是认识的,通过写信表达好感、加深一下印象,自然可以水到渠成;但颜小丽那样心傲眼高的美女,估计连老五名字都没听过,更何况认识他人,所以最好是不要署名先制造一种神秘感,等到书信了解差不多了再让人家知道你是谁,以免第一封情书就直接被“PASS”掉了。

  老二确实经验丰富,理论一套一套的,我和老五不得不表示“心服口服”。我俩立刻去图书馆查阅资料、苦思冥想,开始炮制情书。

  写情书也是个技术活,尤其是写给不太熟的人,姿态分寸不好把握。姿态高了容易引起反感,姿态低了又可能被看轻;感情表达强烈了人家说你轻浮,不表达感情吧人家觉得你虚伪。所以,情书的最高境界是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不能不说,也不能太直白。这是我和老五苦熬三天、精心研究得出的结论。有了基本原则指导,情书写作就顺畅多了,又用了两天,我俩就完成了各自的情书。

  我们托人把情书放在了女生公寓底楼值班室的窗台上,那里是学生们专门取信的地方。

  情书送出去之后,我和老五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待着爱情之神的不日降临——爱神来不了,幸运女神来也行。我依旧是松松垮垮,学习上凑合了事,在篮球场、录像厅和宿舍里消磨着大把的时间;老五呢,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行动上跟我也有点不合拍了,除了上课就是窝在宿舍里,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盯着屋顶看。

  眼见送出去的情书杳无音信,两周之后,我们开始了第二波“攻击”,写了第二封信给史芳芳和颜小丽,之后又开始了等待。

  等到送出去第四封信的时候,我的爱情终于迎来了曙光——史芳芳给我回信了。虽然信上天南海北、不痛不痒地聊了些个人文地理、个人爱好什么的,没有半个字涉及到私人感情,但也让我心潮澎湃。

  之后开始了求恋第二招:约出来。老二说,只要女孩愿意跟你出来,学习也好,散步也好,吃饭也好,那说明至少她不讨厌你,留给了男生好好表现的机会。于是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拨通了史芳芳宿舍的电话。虽然有点结结巴巴,但史芳芳没有介意,爽快地下楼,和我一起绕着操场转了两圈。“一回生,两回熟”,慢慢地我逐渐克服了面对女生的紧张恐惧,和史芳芳的交往也渐入佳境。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玩,俨然已经是一对亲密恋人。

  老五的爱情呢,还在原地踏步。虽然已经署上了名,但送给颜小丽的情书依舊石沉大海。

  史芳芳给我回信那天,我手里晃着信封,激动地跟老五说:“快看,回信了——史芳芳给我的!”老五的眼中先是闪耀过一道光芒,然后又慢慢熄灭得无影无踪。

  有女朋友后,我的生活一下忙碌了起来,史丹丹占据了我大部分的空闲时间,以及我的大脑空间。我已经很少再像以前一样关注老五的活动轨迹和思想状况,只能在晚上回宿舍睡觉的时候与他简单聊几句。

  后来我发现,与我分道扬镳后,老五忽然间有了不小的变化:不像以前一样在宿舍里胡聊海侃,平时少了不少言语;早上起床越来越早,晚上回来睡觉越来越晚,有时候连中午都不回宿舍,在自习室学习;尤其夸张的是,每天早起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操场上狂喊英语,叽里呱啦地就像疯了一样。

  我和老二对老五的状态很是担忧:这家伙,不会是受刺激心智失常走火入魔了吧?过了几天,老二没心没肺地对我一笑,说:“别担心,老五没事。人家是要拼了命地奋斗,成为‘优秀的人,‘配得上颜小丽的人。”我问老二他怎么知道的,老二神秘兮兮的,不告诉我。我用鄙视的眼光狠狠地瞅了他一眼,心想:你不说我都知道,肯定是偷看人家老五的情书了。

  我和史芳芳恋情的发展超常顺利,甚至已经超越了老二“求恋法则”的指导范围,由“有招”过渡到了“无招胜有招”、自由随性发挥的阶段。有几次我们也在操场边上小树林里的阴暗拐角处品尝了相拥相吻的滋味。表面上看我俩形影不离、甜甜蜜蜜,可是,这样的爱情似乎并不是我所想象的模样。即便是有史芳芳相随相伴,我依然会萌发各种各样的与史芳芳无关的美好幻想,内心深处的空虚寂寞依然会像潮水一样侵袭我的心灵。与其说是在谈恋爱,不如说是找了个伴而已。

  老五情场失意换来学业得意,期末考试不但成绩全年级第一,而且还是班里第一个一次性通过英语六级考试的人。他仍然坚持给颜小丽写信,有时候一个星期一封,有时候一个月一封。写信似乎成了老五的一种仪式,一种寄托,不管有没有回应,那都代表出了他对爱情的坚贞和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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