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眉

　　微信时代

　　每天上微信转转

　　好像它是个戏台

　　挤了很多人

　　戴着小蜜蜂举着喇叭花

　　要把缤纷的优雅的甜的涩的

　　演给别人看

　　（有时我也忍不住）

　　但其实应该向石榴学习

　　将宝石藏在飘摇技头

　　或者像一棵包心菜那样

　　内敛、朴素，裹紧菲薄的一生

　　迎接霜雪，和菜刀

　　母亲去开死亡证明

　　母亲到底还是决定——

　　回乡下

　　去慈口派出所

　　开一张儿子的死亡证明

　　母亲无法像穿越剧那样逆天改命

　　用自己的阳寿换儿子活过来

　　也不能（不会）跟随儿子去死

　　因为后来她明白了——

　　一个母亲一定要好好活着

　　才能用瘦小的身躯庇护儿子

　　孕育他时，让他以物质形态存于她体内

　　当他死去，让他以精神形态存于她体内

　　一个母亲就是一部史书

　　代替铁笔铭刻一位夭折的诗人

　　她的舌头和眼泪最翔实

　　母亲在，儿子的故事就在“葫芦湾”流传

　　可是现在，她得去证明儿子死了

　　以换取孙女落户成都的资格

　　而那份加盖鲜章的文书，仿佛囤积悲伤的

　　鲸鱼，一经掀动便会喷出巨浪……

　　许个愿吧！

　　雾与霾相互请安

　　我在楼梯口打喷嚏

　　堵塞的洒水壶突然变得畅通

　　噢不，或许是有人正想我

　　顾不得戴防毒面罩

　　步行去花店买花糖果铺买糖果

　　来到人间四十余年

　　经无数节日或纪念日反复教诲

　　我才学会自嘲、反讽、独自尬舞……

　　想想如枯叶卷曲的父母、羸弱的孩子

　　终将渺如鹭影的你、你们

　　我只愿快活地送出拥抱

　　祝福花朵只待在它喜欢的枝上

　　而蜜汁永远藏在童年狭小安谧的蜂房

　　如梦令

　　一想到雪 心就化了

　　雪趁我离开就落下来

　　落在大慈寺落在眷村

　　落下几粒就化了

　　雪这么调皮

　　假装没听见许诺

　　没看见掬着的手掌

　　或者是担心凡人爱打诳语

　　雪从安徽落下来

　　雪从西安落下来

　　雪从湖北落下来

　　雪从南京落下来

　　雪的四面八方

　　递过来消息

　　浸透你叹息的長着棱角的

　　（像钻石的）那一粒呢

　　是要从前世（或梦境）出发吗

　　嗯

　　我这就掌灯去

　　决 绝

　　石头与钻石放在眼前

　　我只敢取石头

　　露珠与水晶摆在一起

　　我只敢凝视露珠

　　喜欢玻璃杯

　　却更愿意使用素朴结实的陶瓷杯

　　——那是从前。

　　现在——

　　命运将渺茫的你和不变的往昔

　　多米诺骨牌那样推到我槛边

　　我，我，我有些颤栗

　　但我截铁斩钉地喊：

　　我只要你

　　哪怕你是耀眼昂贵的宝石……

　　你是易碎的器皿……

　　你是星辰或玫瑰……

　　你是未来……

　　我想要被照亮呵，或者成为发光的事物本身

　　我想要将无垠大海装进剔透杯盏，亲眼目睹传说中的澎湃

　　饮下它的咸、涩、泡沫……而后析出甜

　　有生之年，一想到你

　　我愿意匍匐在地，像一个顶礼的圣徒，不畏怯世俗睥睨

　　哪怕一生都无法抵达

　　哪怕用荆棘、芒刺，也要写下葳蕤的进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