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摇曳在风中的桔梗花

就像穿行日光里的蒲公英

就像盛放在通往阴冥路上的曼珠沙华

我久长的等待是为了在消失前再路过你一次

                                                            ——————前文

九月的某一天：

             沈陌站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米白色的针织衫，浅蓝色的翻边牛仔裤及一双高帮帆布鞋。安静淡漠。视线范围内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却仍有络绎不绝的人时四面八方涌向那里。那儿是C市三年一度的动漫节的会展地。红绿灯在转瞬间由红跳到绿。斑马线上，步伐微快的沈陌看着一个个步履急促，面容兴奋的人从身边路过，恍然觉得自己是在慢慢向后倒退着。前方不断变化的人群中高亢的尖叫声起起伏伏，嘈杂声愈来愈热烈。不一会，沈陌便陷于这嘈杂的汪洋之中。鲜丽光亮的海报，繁杂各异的周边及千姿百态的cosplay人员，无一例外得被各个社团推到沈陌眼前。沈陌在不断移动的人流中穿梭。像一尾放入深海的鱼，多了些随心活泼。沈陌的嘴角不自禁得扬起，划拉出好看的弧线。沉静的眼眸也闪亮些许。走走停停，沈陌自觉温度上升了不少。喧市的风是一股蕴流在身边的暖，一点一点荡漾，一点一点萦绕，令人微微生汗。

             “桔梗～桔梗～～”身后传来声声呼喊，不很洪亮但也不屈不挠得冲进沈陌的耳中。“大概是桔梗的cosplay吧。”沈陌想到。走了没几步，沈陌感到后方衣襟一下子被人揪住。“诶？”沈陌回头低呼。讶然迷惘的双眸碰上一双清亮而热忱的琥珀色眼眸。那双眼眸的主人松开沈陌的衣角，微喘着气息，神情热切得望着沈陌。白色的立领衬衫，黑白格子的褶裙，腰间歪斜着一个黑色大蝴蝶结，一枚黑色雕有暗纹的弓形胸针。那女生只称得上眉清目秀，眉眼间熠熠的神采却使人过目难忘，就像夏天樱桃冰淇淋的鲜丽清灵。“有事么？”沈陌问道。“我叫盛珞，你呢？”那女生伸出右手“呃。。。沈陌。”沈陌答道。却并未伸出手与那只微侧在阳光中的右手相握。盛珞将身体微倾，在空中的右手向前递进，抓住沈陌的左手道：“和我来。”猝然间沈陌踉跄一下后便随着盛珞掉转方向。耳畔生风，就像一条误撞如秩序井然的大群体游鱼中的逆行鱼一样。在不住的碰撞后，盛珞站住沈陌立定了脚跟“芸姐，浅沨。”盛珞冲沈陌身侧的展台内忙碌的一男一女叫道。那女生闻声，抬起头道：“盛珞，疯哪去了？你朋友？”一边朝沈陌笑笑。盛珞笑着微微眯了眯眼，又拽着沈陌迈开步伐，一边欢乐得叫道：“不是，桔梗啦，桔梗啦。”在展台忙碌的男生闻言，猛然抬起微低的头，双眸中一串白亮的光闪过，从而映亮了整个双眸。“当真？”刚刚答话的女生一脸欣然。一个箭步便窜到已进入会展后台的沈陌身旁，那男生也紧随而来。

              当沈陌沉静得抬起目光，微侧着脸。一时之间，身畔便围绕了七八个人，皆是打探估量的神色。僵了半晌，只听一个人轻声道：“很合适呐。”不多时，身边的气氛“哐当”般得热闹起来，纷纷纭纭的声音便像肥皂泡泡在空中“啪滋”炸裂开一样响了起来。在喧喧嚷嚷的众声中，一个声音像明珠落入玉盘般清脆得掩盖了众声：

               “她叫沈陌。”盛珞说道，微微的自豪。

十一月的某一天：

                 沈陌一只手拿着红色的粉笔，另一只手摁着钢制直尺，比划几下，移几寸，找着位置后，按紧了直尺，用粉笔沿着长尺一侧，徐徐在血红的布料留下笔痕，将粉笔抛到几张大桌拼凑的圆心处，拿起裁衣的剪刀，小心得按印记剪开布料。听着右手边同样操刀持尺的盛珞眉飞色舞得说到：“。。。。。犬夜叉浅沨，桔梗陌陌，琥珀阿暖都是我找到的哦，哈哈，厉害吧。”

                “谁说的，我本来就是要cos犬的，怎么功劳跑到你那去了。”盛珞旁的易浅沨忍俊不禁。从缝纫机上退下来的刘芸将一团茸茸的白色物体扔向沈陌对面的苏页程道：“呐，你左肩的那簇毛。”随后有转向盛珞：“你再怎么厉害，不也是我找到的？再说了，你是戈薇嘛，寻找四魂之玉的线索，当然得有眼力。”“好嘛好嘛，你最最厉害了，我让位我让位。”盛珞笑道。

                沈陌拿着铁剪的手顿了顿，疑问道：“为什么就找我来cos桔梗呢？”“那种感觉很像很像。”易浅沨忽地抬起头盯着沈陌的双眼认认真真得说到。沈陌愕然，被易浅沨描摹不清的目光所怔住。“对啊，反正就是那种感觉，恩，有些。。。有些。。。”盛珞意思语塞，不由得跺了跺脚，急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是了。”“哈？”易浅沨转头看着身旁有些大呼小叫的盛珞，脸上满是盎然的笑意，一时间，满室笑颜。正裁剪的苏页程瞥了沈陌一眼，冷然道：“桔梗的双眸深邃得仿佛沉淀了一世哀伤而你的眼眸深深得透出些幽怨且又时常冷静着脸所以便是你咯。”室内沉默了半晌，盛珞以悲天悯人的姿态道：“孩子，请注意点标点。”刘芸装沉思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断句，练习？”易浅沨收敛笑意，以无比真挚的神色道：“页程，你家楼下不是住着一个一年级的小妹妹吗？你可以去她那要张断句练习的试卷，做一做。”“哈哈”盛珞笑着，身体微晃。沈陌挟着笑撇撇嘴角。“那也比某只拿纯银当白巧克力送人的笨犬强。”苏页程道。易浅沨闷哼一声。沈陌有些迷惘：“什么啊？”盛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浅沨7岁搬到我家隔壁之前，把他姑姑送给他的5岁的生日礼物赠给了一个和他几乎和他一起长大的女生。呃，就是苏页程说的被浅沨当作白巧克力的，一只用纯银打造的羽箭，好像比我这枚胸针大不了多少。”“哦。”沈陌应力一声。在众人的笑声中，沈陌听到易浅沨弱弱的声音：“我知道那不是巧克力。”初冬略有寒意的日光倾盖下来，充盈了满室。日光中的人们或静立。或细语，或欢笑。穿梭忙碌。光与影的转换，色与彩的交织，满室生风。

十二月的某一天：

              “大赛定于12月24日晚，我们还有两星期的时间。”刘芸撑着原木桌说到：“所以，大家一起努力咯。”

                木台上，风吹得戈薇的裙角微微摇摆，有穿行于犬夜叉，桔梗的广袖。戈薇抓着弓，静静立在犬夜叉的身旁，满是悲戚的神色。桔梗划出一缕微笑，一步一步慢慢倒退着走向悬崖边，开口缓缓说道：”只要这具墓土所筑的身体粉碎，死魂虫带走里面少女的亡灵，这最后的一块四魂之玉碎片就会显现，是吗？”犬夜叉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随着桔梗倒退的步伐，锐利的指甲一寸一寸得没入肌肤，紧抿的嘴唇低低得吐出字来：“是。”在悬崖边缘，桔梗站定，将笑容完全展露：“从那个雨天接过四魂之玉开始，我便明白，终有一天，我会因它而亡。。。巫女从来逃不开宿命。”桔梗顿了顿：“只是。。。”未言尽，忽低头婉笑，向后仰去，往下坠去。在她踏空的刹那，纷纷扬扬的萤火以她为中心四散开来。犬夜叉松开了双拳，手心斑斑驳驳的血迹，大叫道：“桔～梗～”，继而双眸蒙上浓雾。“就这样，也很好了。”桔梗的的声音轻轻传来，余音消尽，一块淡紫的晶体浮飞着。戈薇伸开手掌，像潮汐漫过沙滩般泪水漫上脸庞。从木台上隐退到幕布后的沈陌，望着木台上轻轻相拥的两个人，黯然笑笑，快步走开。

             “入围前五就靠你们三和苏页程的杀殿了。”刘芸一面将神乐的剧服折叠放好，一面说到，三人笑笑。换衣间里人声嘈杂，沈陌，盛珞及易浅沨便仍穿着剧服站在大厅，一个个身影从沈陌身边闪过。不一会，便人影寥寥
。刘芸挎着包，走向门口，向三人招手：“我走了，你们三就帮忙收拾一下哈。”“恩。”

                阳光落满午后的时光，三人说说笑笑在房子里收拾了一会，便抱着一堆衣物凑在一张桌子上整理。话题绕来绕去，有落到易浅沨幼时。

             “其实我知道那是纯银，我姑姑给我的时候，我妈特意强调了。”易浅沨有些无力得辩解。

            “哈哈，那你一定 是偷偷咬过。”盛珞笑说着，摞下手中的衣物，蹦跶着向门口走去：“我去买冰淇淋来吃，巧克力的。”

                盛珞走后，大厅沉默着，只有手指摩擦衣物细腻的声音。过了一会，易浅沨抬起头，望着沈陌，说到：“若真是巧克力，生日那天我一定会分你一半。”沈陌闻言，知道他认出了自己，不自禁得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根黑色细皮质的绳线，绳线末端的物体隔着衣物微微凸起。抬起头笑道：“我知道啊，只是后来，我也搬走了。”

                记忆的浮沙向上漂浮。年幼的男孩舒开紧攥的手，手心里一枚银白的温润细腻的羽箭：“呐，给你。”同样稚嫩的女孩掂起那枚穿有一小孔的羽箭，茫然问到：“怎么了？”“妈妈说明天要搬家，我偷偷溜出来的。”

                “搬家？”

               “恩，就是到另一个地方去。”

               “另一个地方？”女孩似是意识到什么，表情有些不舍：“那你还会来和我玩吗？”

                “妈妈说不可以。”男孩有些黯然，旋即双目闪亮：“不过，姐姐说我给你一个东西，长大后就又可以找你玩了。”

                “恩。”女孩笑道：“那你要记得来找我玩啊。”

                “当然。”

                  男孩信誓旦旦，女孩坚信不疑。他们相信着，就连倾泻而下的日光都微微荡漾起来。他们还不懂，宇宙洪荒，可以将这三寸日光碾碎湮灭在忘川之下，轻而易举且不容抗拒。

                “难怪后来没找到你。”易浅沨笑道：“那个，现在还好吗？”

                 沈陌一怔，旋即笑道：“搞什么2B文艺范啊，我先走啦。”言毕，将手中的一叠衣物码在衣柜中，向门口走去，未移半步，只见一个跳跃的身影顶着金灿的光跑过来：“回来啦。”盛珞举着三支冰淇淋叫道，又疑惑得问道：“就弄完啦？呃。。陌陌，你要走啦？”“恩。”沈陌应道，缓步走去“那，冰淇淋你吃了在走嘛。”“不用了，有点小感冒。”沈陌向后摇摇手，步步接近门口。阳光填充了易浅沨，盛珞和女生渐长的距离。日光又模糊得贴在女生身上，让女生整体或细微的每一根线条，都干干净净，纯纯粹粹，安安静静的。

                  “妈，我回来了。”沈陌打开门，却见母亲阴沉着脸：“回来了？好好看看你这次模考的成绩。”一边说一边用力将一张纸推到沈陌面前。“只是退了98名啊，在300名之前的。”“什么叫‘只是’？恩？前150才有可能上重点一本，你现在在哪？啊？还很满意是不是？”看到母亲显有怒意的脸，沈陌错开了目光，沉默不语。“赶快把那个什么动漫社给我退了。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中规中矩的好好读书，上了重点一本，你做什么去我都不管。”沈陌捏着成绩单向房间走去，拉开房门，扭头道：“12月24日后我就退社。”“哼。”显然余怒未消。

十二月二十四日：

                 “大赛第四名。。”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主持人故意顿了顿，双眼扫过全场：“AYD动漫社！”“哇哦，太棒了！”盛珞眉眼俱笑，一把抱住身旁的沈陌，沈陌挑起嘴角，拍拍盛珞的后背。     

                  “平安夜一起过吧？”落幕后刘芸一面带着社员走出会场一面说到。

                   “好哇！”

                   “去看得最远的地方吧。”沈陌建议。“唔，陌陌，你不怕鬼魅啦？”易浅沨笑道，极是开心的神色。“我们有这么多人，怕什么。”沈陌浅浅笑着。“而且，我们会放烟花啊。”刘芸道。“下雪天放烟花？芸姐你太有爱了！”已走出门外的盛珞兴奋得折回来，抱着刘芸直跳脚。“下雪啦？”沈陌一脸惊诧。一干人走到会场外，纷扬的雪花索索屑屑得摇落：“天气预报是说过，没想到这么快。”苏页程说到。沈陌摊开手，有雪花歪歪斜斜得落到手上，旋即润化。“哈，天气预报也准确了一回，难得啊。”盛珞感慨：“不过，杀殿你居然会看天气预报！”“喂喂。。你。。。。”一群人笑谈着走着，渐渐得沈陌与大队伍拉开了一些距离，刘芸回头望了望，放慢了步调，一会儿便与沈陌并肩行走。两人沉默了一小段路，刘芸小声吟唱：“为何只剩下这风吹乱的发。。”沈陌闻声微笑得侧头，却撞上刘芸询问的目光：“为什么？不离开，不好吗？”沈陌加大微笑的弧度，低垂了眉眼，低下头道：“要学习了，应该不会来了。”刘芸叹息一声道：“好吧。那剧服你带走吧。反正社里出演的都是唯一的，留着只能被改装。”“恩。”“晚上要过来啊。”“好。”

                     “你们两说什么悄悄话呢？我要听。”盛珞从人群的前方奔跑过来。“好奇宝宝，你天线修好了没？”刘芸笑道。“我们在说今晚去哪。”“哦。”盛珞故作高深得点点头：“去紫衿山的北坡吧，那儿是这里看得最远的地方了。”“嗯嗯，也很开阔，没什么树丛之类的。”刘芸略一思索道，又笑着打趣：“这么氛围的地方和谁一起发现的？”“上次一起爬山,你们不是在那个什么亭里休息吗，我和浅沨没事就随便溜达了几个圈子。”“哦。”刘芸颇有些意味深长得看向盛珞，笑意渐深。“又乱猜。”盛珞冲刘芸呲呲牙，跑开了。“我上次逛街看见他们两一人一只冰淇淋在晃悠。嗯嗯，他俩觉对有JQ！”刘芸肯定道。沈陌笑了笑：“正常。”反正得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沈陌想着，努力笑笑。

                      猛然望去，紫衿山北坡的整体在稀朗星光下有些模糊，就像是融化了的黑巧克力滩在一大块白色奶油上，或凹嵌，或凸显。AYD动漫社的一干人散落其中。

                       “最后化作流星，飞向天幕一角，消失在苍穹的边缘末梢。”顶着凛冽的山风，沈陌临崖而立，喃喃道。“什么？”站在沈陌旁边的苏页程问道。沈陌偏转了目光：“桔梗最后的结局啊。”西南方不远处，盛珞拿着打火机，窜跳着，围巾末端的绒球随之飞舞。“好啦，点火吧。”易浅沨拍拍手上的灰，走开道。盛珞小心翼翼得摁开开关，凑近引线，火苗因风偏斜。“兹兹～”引线噼啪出四蹦的火花，易浅沨连忙扯开盛珞。在轰天烟火的映照下，沈陌的笑容很漂亮，斑斑驳驳，却有种幽忧从笑容里晕开，弥漫到沈陌的周身上下。沈陌将目光锁定了夜空中美得绚丽而悲凉，沧桑的烟花。苏页程定定望着微微仰头的沈陌，恍然心脏都变得黯淡，全身彷然无力，想要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遂转首，静赏漫天闪烁的光。“星星都被掩盖了呢。”沈陌的声音突兀得闯进苏页程的耳蜗。“是啊，很少见了。”苏页程望着那些远离燥热烟火，零星钉在清冷天幕的微光说到。他听到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从沈陌的呼吸中脱离出来，幽婉绵长。

                       “你要走了么？”苏页程问道。

                       “恩。。。再不走，我妈要骂人的。”沈陌佯装看表，转身要离开。

                       “我。。送你。”苏页程快步跟上。

                        “算了吧，不用了，你家和我家方向相反，虽在同一条直线上，却背道而驰，现在还没建设好十字路口的。”

                       “那，好吧。。。。。再见。”苏页程停住脚步，看着沈陌渐行渐远。

                         沈陌专心专注得走了一小段路，转身道：“我会来看你们演出的。Bey～。”复又迈开步伐。一会儿，身影便模糊成点。

                          “她走啦？”

                         “恩。”苏页程答着，循声望去。

                          “我们也该回家了。”刘芸看来看沈陌离开的方向，走向笑嚷的社员。

                          

                           “香波地群岛咯，陌陌。”聚拢的人们中，有人在低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