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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峡谷(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鹿鸣杂志期刊 热度: 26322
温古

  峡谷大雪

  多深的大雪,多深的黑暗

  多远的哀嚎声,才能抵达这个黑夜?

  多高的山岳,多深的峡谷

  多久的风,围困一堆堆星火的颤抖

  才能熬到五更?

  站在岔路口的电线杆,陷在深渊里的树

  迷失在路途中的饿狗

  有一种凄厉的哀鸣在持续着

  在临晨的噩梦里,渺远、微弱

  参合陂之战

  残阳在收拾战场,岩石、草尖

  溅上红亮的血。树木像架在一起的长枪

  河流绕过变成了石头的那些尸体

  细碎的野花,凄关地盛开着

  史书展开了,有时并不是为了阅读

  放在膝上,我擦去眼角的泪水

  今夜,听不见战马的嘶叫声

  大地的疼痛,使河流颤抖

  但历史的深处,大家都是水底的鱼、沉默着

  谁还会翻旧账,翻到一千五百年前

  的那个满脸血污的夕阳,乌云的厚巴掌

  都捂不住满天的泪珠。动物与人的嚎叫

  搅得天昏地暗

  血流、滚烫的血流化作参合陂

  世世代代开不敗的狼毒花

  注释:参合陂在今内蒙古凉城县岱海北面,一千五百年前,北魏拓跋

  鲜卑与苻坚的一场战争,鲜卑军二万,苻坚军八万,以苻坚失败而告

  终。见《魏书》。

  灰腾锡勒峡谷

  山岳以冰雪的冷静,

  坚持一种面对天穹的傲慢

  时间苍老了,而年轻的树木在成长

  在梦幻中下垂的云层

  也不能压制它们喧哗的渴望

  一朵花噗嗤地笑了。她看到粗俗的斑鸠

  在蒿草间亲热,仓促地扇了扇翅膀

  摇着尾巴的一匹花斑马,在松林的下方

  低头吃草,看见喷着雪沫的溪流就在它的近旁

  “那冰镇的啤酒还未品尝”

  多少时代过去了,川流不息的风

  推送着上古时代的云,经过谷口

  勿吉人的石簇,契丹人的长枪

  铁弗匈奴的弓箭、浸在英雄蓝色的梦里

  蠕蠕的弯刀霜刃上,时间生了冻疮

  迎着漠风的月亮,脸颊长满了雀斑

  斑马在细细地嚼碎草根

  连同这些回忆,一齐咽进了肚里

  注释:灰腾锡勒,阴山东峦。

  晚宿阴山峡谷人家

  老树枯枝横斜、岩石苍苔斑驳

  晚读携带着的清朝画论四种

  盛大七的《溪山卧游录》王原祁《雨窗漫笔》

  周亮工《读画录》钱杜《松壶画忆》

  笔墨简约可爱,如窗外空山松风

  石谷溪流,清韵自生

  偶尔,有一声闷雷

  来自书页之外的远古

  阴山蜈蚣坝

  北山降了多厚的雪,让压在史册下面

  蠕蠕的马队,遭遇了又一千年的白夜?

  冶铁的突厥人、采遍阿尔泰山的矿石

  采回了千年不化的冰块,而凌晨的坩埚里

  只剩下岁月的灰。你寻找的大刀和绕指柔的剑

  都锁进史前的冰河

  文字、史迹、功业,什么也没有留下

  雪云越积越厚。天空的桌案上

  上帝倦怠已极。契丹人、金辽人都知道

  千万次战争中,阴山总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敕勒人被拓跋硅赶进黑夜后,更多的白骨

  诱惑着饥肠辘辘的狼群

  杀伐、杀伐,大漠上流星如箭

  弯月如钝刀,风暴已将历史赶出了装订线

  帝王的荣光,难道不是

  一场秋风追杀着另一场秋风?

  注释:周伟洲著《敕勒与柔然》云:敕勒人最后彻底灭亡于北魏拓跋珪

  的连续剿灭。

  黑山、时间最初

  时间最初,只有风吹过灌木和野草的声音

  只有雪降临在另一场雪上

  只有雨,拉着另一场雨的衣襟

  走过黑夜和白昼

  在昆虫的生命里,时间是墓碑,是蝉蜕后的壳

  是脱离漫长蛹中黑暗生活的展翅

  是五彩梦在风中的消失

  在松鼠的视角里,时间正在一棵树上发芽

  结成松果、然后成熟、坠落

  时间是漫长的鼠洞里的储备

  在一场雪和另一场雪之间

  时间是一群被饥饿驱赶的羊群

  将年月嚼成日子,日子嚼成分秒

  在一场雨与另一场雨之间

  蚂蚁的社会发生了动荡,而在

  鹿群休眠的野山深处,森林在啜泣、祈祷

  时间仅仅是砾石间默默流淌的水

  汇成了黑河。当黑河流出黑山的杳深峡谷时

  黑山还没有名字

  注释:黑山在青冢南四十里。唐柳中庸诗“岁岁金河复玉关,迢迢马策与刀环,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黑山在和林县南十公里,黑河水出焉,北去呼和浩特南,西注入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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