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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草原白

时间:2023/11/9 作者: 鹿鸣杂志期刊 热度: 28614
王保忠

  草原

  草原也许只是一种心情。

  我就带着这种心情上路了。高速路也是一种心情,我只需随时踏上一下,车便生出了翅膀。车内放的是《自由飞翔》,我不知怎么就有了这盘光碟。随意也是一种心情,不提防就与时尚这东西遭遇。还有关于草原的歌,在车内已是波涛汹涌了。这不是对草原的一种预谋,其实在平常的日子里,这些歌便在我身边生长了。还有车窗外,草也是一种歌声,绿色的。但这个季节草已经泛黄。这是草原的现实。秋天,草原就是这种现实。这也是中年的现实,就像我,思绪已经像青草一样泛黄了。这是成熟的,还是衰老的颜色?中年的思绪应该是有皱纹的。

  但现在我不该想这些,我必须专心驾车。

  我就这样专心地飞翔在北朝的一首民歌里。

  这是关于草原最早的歌。多少年过去了,朝代像墙一样垮塌,民歌还站在草原里,模样不变,民歌里的草还在生长。唱歌的人去了哪里?在高速路,我不能太由着自己的想象。其实真的没什么,草原只是一个朴素的女人。我喜欢素静的女人。草原就这样坐在我面前。我喜欢她的眼神,安静,辽阔,无边无际。很多时候,我总是显得多情,就像宋朝那个叫苏轼的男人。

  在草原,敖包是一种知名的事物。它甚至比草原还知名。于是我想起了一些场景。我就坐在了这场景里,眼前是一堆隆起的石头。敖包相会,这是一种多美的场景。真实而美丽。我坐在牧羊小伙坐过的地方,想起了我年轻时候的一些图景。很多年来,我也在牧羊,我的羊是一群文字。我就这样赶着我的羊在草原上行走。我走在自己的草原上。在自己的文字里,心还是自由的。只是我越来越懒惰,所以啊,我常常想,谁来抽我一鞭子,谁来狠狠地抽我一鞭子。

  身边是几个80 后,一个吉他手,一个学油画的姑娘,一个歌手。是和我一起来的。在草原,当然可以听听那些歌手在蒙古包里卖艺,但我更愿意听这几个80 后歌唱。在草原,他们的歌多么忧伤,这让我想到,草原本就是忧伤的。这几个年轻人原本也是忧伤的。我曾对别人说,80 后的忧伤是吃饱喝足了撑出来的。现在想想,也不全是,这一代人活得率情率性。他们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比如那个吉他手,他伴着吉他,他面对的是草原,可他唱的是他心中的忧伤。他可以吼,可以狂叫,甚至像狼一般地哀嚎。还有那个姑娘,他可以牵着男友的手,旁若无人地在我们面前表露她的亲昵。这虽然有点让人难堪,但是想想青春是美好的,爱是美好的,你就会原谅他们。有时候我想,我不是宽容,我是尊重爱情这东西吧。所以啊,他们能爱就爱吧。他们爱怎么表达就怎么表达吧,毕竟这是在草原,是野草疯长的地方。

  牛羊是草原最平凡的句子。在草原,也许做一头牛或一只羊是快乐的,不,肯定是快乐的。一头牛是一个句子,一只羊是一个句子,好多牛羊联起来,就是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题目叫咀嚼幸福。牛是慢吞吞的,慢吞吞地走,牛的节奏就是草原的节奏。有时候牛们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神是那么忧伤。羊也是慢吞吞的,慢吞吞地走,偶尔也抬起头来望你一眼。一些羊面孔消瘦,有点像哲学家或诗人的样子。所以我想,牛或羊是草原的诗人。

  在草原,做一棵树也许是幸福的。树都不高,就像草,没有我们的想象高,没有挡住我们的想象。树大多是那种老头杨,在坡上起起伏伏,非常的谦卑。就像草原的山,都是那种小包子,即便有高大的一些,也被风磨蚀了。所以在草原,风是最热烈的,最张扬的,在它的张扬里,就有一些旋转的风力设备。我在风中,久久地注视着它们,我发现有的设备不动了,它们的翅膀是僵硬的,不如旋转起来优美。旋转的东西是美丽的,它白色的翅膀在风中转啊转的,让我们感到这就是草原。草原的风就这样吹啊吹,吹了几千年,一直把一首北朝民歌吹到了今天。

  所以,在草原,你随时能捡拾到一些民歌的碎片。

  我喜欢比较老旧的民歌,带着一些被风吹过的,被雨淋过的痕迹,有点红色的锈迹。我想那些来看草原的人,可能都这样想吧。也许还有一种冒险的心理,希望遇到一只狼。狼这东西如今只活在传说中,或者活在我们的欲望中了。我们的欲望就是狼。在草原,真正的狼消失了,只有欲望最危险。我发现晚上的篝火晚会很危险,那是欲望在烧。还有,还有草原上那一座座蓬蓬勃勃生出的毡包,里面也很危险。还有一个呕吐的男人,他的酒气让草原多了一种味道。这样的人也很危险。这是我在草原发现的狼。

  这个晚上,破例没有月亮。我听得有人在弹吉他,有人在唱,我走出去,好像看到了北朝的影子,还有那首民歌。

  草原白

  据说这是一种烈性酒,产自内蒙大草原,是马背上的汉子们视为命一样的东西。

  我在一篇文章里说,大同男人,很容易把自己灌倒。大同男人,不管是文人还是武人,灌起自己特别痛快,卖力,这一点与马背上的那个豪爽的民族颇为相似。但大同男人毕竟是大同男人,大同虽然在游牧民族与农耕文化的交汇地,五方杂居,然而不管怎么个交汇,又怎么个杂交,大同男人终究还是大同男人。

  从地域的角度讲,自然地,我也容易把自己灌倒。记得有一次在上海开会,晚上,有人提议喝点白酒,结果黄河以南的人都不喝,后来是河南文学院的一位老兄拉我当差,说你是大同人,肯定能喝点白的。他长我有七八岁,办着一个刊物,一直把我叫作兄弟,好像是我不能不从命。结果呢,面对黄浦江和东方明珠,黄河以北的人都把自己喝得晕晕乎乎的。

  那么,面对草原白,大同男人又会有怎样的表现呢?假如说这是一个试验,这个试验该怎么做。一般来说,大家都希望这样的试验成功一点。因为毕竟有客,且这客还是远方的客人,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一次聚会。一个是广州的,一个是西安的,西安的又带着几个西安的,等等,都是同道中人吧。但不管是客,还是主,在酒桌子上,最终都要面对一件强大的东西,这就是酒,比如现在端坐在餐桌中央的草原白。

  我后来知道草原白的杀伤力很强,当然,在此以前,它首先是激动人心的。首先,我们不是经常面对它,这是传说中威力无比的东西,有个雅号叫“蒙倒驴”,是酒中的酒,相当于武林秘笈中的葵花宝典。然后是,我们开始面对它,一位老兄建议我先点一下,说这样烧过后的味道美极了。其实不用点,烈酒最香,毒花最美,这是个很通俗的道理。再然后是,面对美酒自然会有一些玩笑,雅也好粗也罢,总之是这样的场合该有的欢声有了,笑语也有了。酒绝不是好东西,但也不是什么坏东西,你想啊,那么多人在一起,假如没有酒,坐一块儿吃饭,干巴巴的,这就相当于开会了。开会不是个好差事,大家喝着一杯寡淡的茶水,围起来赞美一个人。何况,没有酒也极容易暴露自己的吃相。太文雅了,有时候就是一种虚假。所以,酒总有它存在的理由。喝酒,我们极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另一面,就像一个人在开会时看到的是他的这一面,在家里看到的是他的那一面。所以酒,几乎就是一面镜子,它能折射出好多东西,好的东西,不好的东西,总之是真实的东西。据说,不喝酒的原因有好多,皮肤过敏是一个,余下的是什么呢?原因很多,不说也罢。

  我本人其实喝不了酒,喝酒的场合有时却是免不了要去的,去就去吧,却又禁不住高手的劝,这样,醉酒自然是免不了的。醉酒是件很痛苦的事,所以有段时间我很想戒了它。我不知道自己在酒桌上说过错话没有,或者口吐过狂言没有,我想这样的错误肯定有,但我不后悔,一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在生活中,这样的人很多,他密不透风,却随时准备着捕捉你的动向,也好拿去找个主子邀功请赏。但这样的人肯定挺累,他也需要练出葵花宝典那样的大法。我后来终于没有戒酒,可能就是觉得人不能活得太累吧。当然,有一点我能做到,不投缘的人我从不去和他喝那个酒。还有一点,这可能基于我是个享乐主义者吧。人这一辈子其实很短暂的,应该多为社会做点贡献,但大多数人其实做不了什么贡献。喝酒,至少是一种消费,能够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经济做一点贡献吧。这也可以视为我的喝酒观。

  但是,说到底我还是害怕酒的,在家里我基本上滴酒不沾。在许多这样的场合,我也暗自劝说自己,少喝为佳。然而,也许是地域的原因,也许是我性格里埋藏着一些危险的因素,我很容易把自己点燃,就像我们面对的草原白,一根火柴就能点着的那种。喝酒的男人,有时候他自身就是草原白,不管你是内向的,还是外向的,你的性格里有草原白的因素。这样,我们与其说是欣赏酒,不如说是欣赏自己。与其说是欣赏自己,不如说是寻找自己。

  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自己,我究竟是谁?究竟适合做什么?但我知道,从天性来讲,我不该干写字这个行当,我更向往骑手或武夫的生活。小时候,作为村庄里的一个孩子头儿,我经常带领着他们去与邻村的孩子打仗,有时候是头破血流,但是长大后我发现根本就没有了这样的机会。想想,我现在常常躺在沙发上看战争片或动作片,不管是怎样一个拙劣的关于战争的片子都能看得有滋有味,原因可能就在于此。

  找来找去的结果是,枉然。

  就好像我常常被老白酒打败。

  我被杏花村的汾酒打败过,被衡水的老白干打败过,如今又被内蒙草原白打了个落花流水。常战常败,这或许就是一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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