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多多的第一段婚姻是不幸的。
那时,她一直在做生意,倒服装、倒汽油、倒手机、倒化肥,凡是能倒的东西都在她研究的范畴之内。多多没白没黑地忙,忙得昏天黑地,忙得永远“在路上”顾不上家顾不上孩子。于是,早八晚五悠闲混日子的丈夫,就在她的忙乱中玩起了外遇。
没说的,以多多干脆利落、说一不二的性格,离婚再所难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使“玉”碎了也不希望抱着灰头土脸的“瓦”委屈地生活下去。
就这样,多多重操旧业,又拣起了老本行——靠倒卖服装供女儿上学、度日。
跌跌撞撞的,多多和女儿相依相伴艰难度过五年多,其间,多多曾被骗过、被打过、被咸猪手欺负过;多多也曾大哭过、大骂过、大闹过。但是眼泪还没干,多多就依然还是那个能吃能喝能睡能干、大声说笑、走路生风的干练女人了。
就在这时候,在老同学的介绍下,多多认识了长她六岁的老魏。老魏是城市结合部秃尾镇后腰村的一名转业兵,农忙种水稻、农闲养河蟹。曾经有一段时间,日子过得还相当不错,三间瓦房住上了,五十铃也开上了,家里电器一应俱全。可是,老魏有个爱好,就是爱赌,后来又迷上买彩票,体彩、福彩,只要是帶数字闯运气的,全在他交钱的范围之内。有一次带儿子去公园,打枪游戏的刮刮卡也能让他花上个二、三百。自然而然的,不仅地没了、蟹池没了、三间瓦房没了、五十铃没了,连老婆和儿子也没了。老婆带着孩子和铺盖卷回黑龙江娘家再没回来,一年后代替他们回来的是一纸离婚书。老魏成了一个正宗的流浪汉。
老魏是多多老同学的远房亲戚,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媒人给他们牵了线。见面时,老魏住在一个排水渠旁的小偏厦里,晴天泥雨天水,也是正经泥腿子一个。
多多一看转头就走。拿我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呀,我再落魄也不至于找个这样的二手男人吧。老同学看出多多的心思,拉着她的衣角说,这是个好男人,洗吧洗吧泥你就看出本色来了,我相信你有能力改变他——况且,他靠苦力又赎回了自己的地。
多多就怕人给个好儿,她是杀打不怕的人,就怕软的。正当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工夫,见老魏一手端着破边儿的水果筐,一手提着个油渍麻花的小板凳迎向她。他的迷彩服裤腿子一个卷着一个放着,黄胶鞋有一只还露着大脚趾头。四目相交,老魏无辜的眼神令她心软。
多多说,让我试试吧。
认识老魏之前,多多和女儿一直住在市里,虽然屋子小点,不过也是柏油路的市中心嘛。可是,考虑到老魏的水稻,多多还是带着女儿,在靠近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区买了个不知道是几手的旧房。
多多的母亲听说女儿找了这么个主儿,很担心。
“赌是戒不掉的,除非换血。”但多多还是带着女儿开始了她们的第二次家庭生活。
事实证明,母亲的担心并非多余。老魏背着多多偶尔还去赌,但回来就是要彻底换血一样痛心疾首。多多替他还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债之后,老魏的不光彩行为以用菜刀跺掉自己的一个小指画上句号……
“这样又穷又残疾的男人要你有啥用?”也许正是多多这样一句话让老魏痛改前非。后来,老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让多多不分昼夜地忙乎了。他基本包了土地和家里所有的活儿,他说多多你前半辈子受的累够多了,我要让你多多享福,别白瞎了这名字。即便是享不到太大福,也别吃太大亏。要不你这女人当得太苦了,我这男人当得太窝囊了。
当时多多的腰痛犯了,好了之后老魏感觉她在家呆着没意思,便鼓励多多和邻居那帮大姑娘小媳妇们打个小麻将、去村活动室学学跳舞。
多多和老魏结婚时女儿13岁。老魏对女儿特别好,多多的药捻子脾气一点就着,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啥解气说啥,老魏就会老鹞子似的护着孩子,说多多不该这样当妈。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多多是后妈,老魏是亲爹呢。有时,多多打麻将、跳舞忘了做饭,老魏就给女儿买点好吃的送上学,再回家做饭。把饭做好了,再来找多多回家吃饭。邻居们看到老魏这么惯着大人、孩子,都说多多这娘俩儿命真好。
另外,在女儿是否需要改姓这个问题上,老魏更开通:人的名字不就是个符号嘛,姓啥还不一样,别为难孩子,说不定同学们还会取笑她。
这样的日子多多过得还算顺心,可在外面跑惯了的多多总有一丝不如意。她参加了几次同学聚会,也参加了几次过去做生意的朋友的聚会,看到从前也许不如她风光的人吃的用的都比自己强,心里就不太自在。期间,过去苦追多多的一个男同学旧情复燃,死缠烂打非要与她再续前缘不可。但多多转念一想,没有大福大贵,守着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就够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天刚麻麻亮,老魏骑上新买的那辆旧摩托去城里送河蟹,为的是新鲜货能卖上个好价钱。可能是车后座的河蟹箱子码得太高了,摩托车活动不太灵活,后视镜又被箱子挡上了,在一个转弯处他连人带摩托被后面一辆拉砂石的大货撞个正着……
天还没亮透,也不知道大货司机是没看见老魏倒地,还是有意装做没看见,一溜烟儿绝尘而去。
老魏被一个晨练的老人送到医院,生命危在旦夕,医生摆摆手连忙送往重症监护,经过专家会诊,他们说抢救的意义已经不大,最好的结果只能是植物人。
等多多风风火火跑到医院时,只能隔着玻璃看老魏了。多多马上求同学、找亲友,四处借钱。闺中密友深夜致电,温软细语劝她放手吧,免得人财两空,或者不好不歹的如何是好……
医生给老魏做了开颅手术,术后的情况与医生预测的一样——老魏成了植物人。到老魏出院时,多多花光了借来的15万。
多多知道植物人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盼着他能好起来。多多没日没夜地伺候他吃喝拉撒。除了基本的日常护理之外,多多还坚持给老魏按摩,锻炼身体,以便促进他身体更快地恢复。皇天不负有心人。慢慢地,老魏的身体竟然有了知觉,连医生都说是个奇迹。
老魏出事后,多多承担起生活的重担:卖河蟹、卖大米,还在菜市场附近开了个天津鸡汁包子铺。她一边抹着汗津津的脸,一边笑嘻嘻地调侃自己就是受累的命,不能呆,一呆骨头节就生锈。女儿也特别懂事,中学毕业后选了本市的一个幼师读,晚上还可以回家替妈妈跺肉馅儿、照顾一下爸爸。
老魏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虽然走路还歪歪扭扭的,但他们的小屋里久违的笑声已经能够听到了。也许是老魏会穿裤子却把裤子穿反了,也许是女儿拿了班里第一,也许是多多今天遇到一个大户多卖了几屉包子……
事情走到厄运的尽头,就开始往好的方向逆转。后来,肇事逃逸的大货司机又犯了一次事,最终他交待了老魏这事。多多找了律师,通过法律程序,医药费赔了不少,多多基本上还清了欠的外债。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亲戚、朋友暗地里仍劝多多再走一步,“把老魏送到养老院吧,你已经做得够好
了。没人像你一样这么伺候个半路走到一起的丈夫,你还年轻……”多多知道他们是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可是她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当年他对我那样好,我也该对得起他。这个话碴儿还没落,那边她就神采飞扬地讲起老魏如何给她往饭碗里夹肉,虽然像个二三岁的孩子还不怎么会使筷子……
多多家的墙上贴着《圣经》中的一段文字,虽然已经昏黄了,但是还能看清:“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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