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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长城,仰望或者倾听

时间:2023/11/9 作者: 鹿鸣杂志期刊 热度: 29182
祖克慰

  我是以仰视的目光,站在这里。我的面前,是一堵残破的城墙,自山脚凸起,沿着起起伏伏的山岭向上蔓延,蜿蜒成一条长龙。从远处看,居高临下,巍峨壮观,极具气势。

  走在山野里,有一种淡淡的泥土味道,混杂着一丝陈旧的气息飘来,好像有几千年。远古的风,恣意地拂动着无边的树林,叶片摇曳,碰撞出簌簌之声,掠过树梢,掠过石砌的城墙,哗地跌下山崖。我听到了一声死亡的呻吟,或者说一声嘶鸣。我的灵魂,随着心的震颤,在肺腑间腾跃,飞离我的身体。古战场,总让人心悸。

  终于走近了石墙,或者说是一堵残垣断壁。那些长满苍苔的石头,一层层地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堵墙。四五米宽的城墙上,散乱的石头地躺在那里,草和荆棘,从石缝里钻出来,看上去荒草萋萋。昔日巍峨的城墙,已被岁月的风沙销蚀,变得千疮百孔。一块块石头上,写满了经年的沧桑。

  这是一个叫周家寨的地方,山岭上的长城,是南召县境内众多的楚长城中,规模最大,最险要的遗存。春秋时,南召归楚,周家寨发现的石砌长城,正处在典籍记载里楚长城途经的线路上,其形制、特征与史书记载的楚长城相吻合。周家寨是楚长城线路上一处大型关城,它既有外廓墙,又有内城墙,城中套城,城内制高点有烽火台,城墙上部残留大量雉堞,还有嘹望孔,是一处结构复杂,可攻可守,以屯兵防守为主的军事防御工程。它集中反映了楚长城的特征,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和观赏价值。

  眼前这些用石块垒砌的城墙,兀自横亘在山峰上。坍塌的石头,毫无规则地散落在城墙下。站在城墙上,望着茫茫的大山,望着茂密的树林,陡峭的悬崖,遍地是树林和荆棘,它让你感到荒凉,荒凉得连个人影也没有。然而,就在这蛮荒之地,我们的先辈,他们穿着被树枝撕裂成缕的粗布蓝衫,手执利斧,把荆棘斩断,劈开一条道路,拓展他们的家园,开创他们的霸业。其中的血泪,谁人能知?但他们却从没有停止脚步,在荒野里筑起了堪称奇迹的防御工程,创造了战争史上永不磨灭的辉煌。

  在《左传》里,有这样的记载:公元前656年,称霸中原的齐桓公,借机高举尊王攘夷的旗号,率领八国诸候讨伐楚国。楚国派一位叫屈完的使臣去见齐桓公。恒公让屈完乘坐他的战车,一起观看齐军军容,并以此威吓屈完。屈完则不卑不亢地说:“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齐桓公看到固若金汤的楚长城,不敢贸然进攻,遂与楚国结盟。从记载中可以看出,在楚国与中原诸候争霸的战争中,楚长城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我沿着长城向上攀爬,在一处坍塌的豁口处,登上了仰慕已久的楚长城。在一块块石头堆砌起来的城墙上行走,我突然就觉得,这堵褐色的石墙,多么像戎边将士的脊梁,而那一层层叠起的石块,又多么像战死将士的尸骨。刮过的风声里,那沙沙之声,是不是千多年前的灵魂在游走。我不知道,风没有告诉我,树也没有告诉我。那些经历过当年惨烈场面的风,被后来的风吹走;那些经历过曾经血腥的树,被后来长大的树挤走。岁月的风尘,将原来的一切掩埋,留下的只是一堵墙的沉默。

  其实,在城墙上行走,感觉中,两千多年前的先辈,如影随形跟着你。我们走过的长城,印满了我们先辈的足迹;我们的身影,叠印在先辈们的身影里;我们的谈笑声,是先辈们笑声的延续。走近城墙的每一个垛堞,恍惚间,你就看到了挽弓持戈的将士。你甚至会觉得,你就是那个守卫在垛堞上的武士,一身盔甲,满面威严。

  山势越来越陡,跋涉愈来愈难。氤氲的云雾,从我们的眼前飘过,带着丝丝的响声,伸出手,似乎可以抓到一朵云,可云却从我们的手指间滑过。还有摇摆的树,叶片碰撞,发出哗哗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里,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幻觉,击鼓的“咚咚”声,箭镞的“啾啾”声,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感觉中,仿佛真的就置身在远古的沙场上。

  睁开眼回到现实里,低下头看,心就一阵的颤抖。脚下,是悬崖峭壁,看一眼就有一种想向下坠落的感觉。再看谷底,村庄和树,模糊得连成一片,有车从一条公路上驶过,像个屎壳郎,缓慢地向前爬行。城墙建在这里,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许,正是险关要塞上的长城,庇护着一方百姓,使他们安居乐业,男耕女织,建设美好的家园。

  快到山顶时,碰到一个砍柴的老人,老人背着一捆柴禾,弯着腰下山。看到老人吃力的样子,我招呼老人歇歇。老人把柴禾放到一块石头上,我递给老人一支烟,我问老人:大伯,你知道楚长城吗?

  老人说:原来不知道是长城,近年才知道。但人们都知道这是古战场。

  我问:你知道关于古战场上的事吗?

  老人说:是老辈人告诉我们的。听说这里打过仗,还挖出过箭镞、刀剑。老人吸了一口烟,长长地舒一口气。接着说道:很早的时候,每年清明,在周家寨屯兵的地方,每当黎明到来,太阳未出之时,山谷里突然间战鼓齐鸣,人喊马叫,杀声震天。城墙内外,烟雾翻滚,天昏地暗,把醒来的夜再次推进一片黑暗。太阳初起,清风掠过,山谷里顿时死寂,所有的声音和物像,瞬间消失,了无踪影。

  我问老人:你见过这样的场景吗?

  老人说:没有。听老辈人说的。原来这里住的人少,现在人多了,那些场景就没有了。

  我问老人:你们这里有人看到过吗?

  老人说:我爷爷说他看到过,只看到狂风大作,天昏地暗。能听到喊杀声,但看不到人影。至于是真是假,那就不知道了。

  在自然界里,总有一些玄妙的现象,是无法解释的,但也真实地存在着。我愿意相信,老人说的是真的。

  告别老人,我快步走向山顶。来到周家寨的最高峰——烽火台,站在峰顶的烽火台向下望,时断时续的楚长城,蜿蜒曲折,向两边延伸,古老而沧桑。而我身边的烽火台,残破不堪,那些堆砌的石头,已被烧成黑色,上面长满青苔,但从被火熏得黑漆漆的石头上,依稀看到当年四起的狼烟。石墙和烽火台,它们站在我的面前,无声而真实地袒露出一帙风干的历史,倾诉着这片楚国边陲之地曾经有过的悲壮与惨烈。如泣的马嘶,如潮的呐喊,翻滚的狼烟,挥戈的将士,血染的盔甲,猎猎的战旗,向我们昭示着曾经的血雨腥风。endprint

  我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发生了多少搏杀,又有多少人倒下。但我知道,他们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多少个夜晚,他们仰望星空,思念家乡和亲人。他们虽是铁血军人,在狼烟里厮杀,但刀剑的寒光斩不断他们心中的那丝柔情。有月的夜晚,面对一弯清月,他们总是听到母亲的呼唤,看到美丽妻子眼角思念的泪痕,儿女稚嫩的啼哭。那一刻,月夜是那么的宁静,回忆是那么的美好,思念是那么的甜蜜。那一刻,他们的胸中,流动的不再是冰冷的血,而是一腔柔情。

  我突然想起一个发生在楚长城上的爱情故事,在南召县崔庄乡仓房村的一座山上,有座小城池,曾经是楚国的一个边防哨所。哨所里住着一位楚国的老兵,他的任务是观察敌情,用烽火传递战争信息。而他的对面,也是一座小城池,里面住着一位中年妇女。

  据说,老兵和中年妇女是一对恋人。老兵年轻时,告别即将成婚的恋人,成为一名楚国军人,独自一人,固守着这座城池。一年又一年,老兵人到中年,因战事吃紧,无法回乡与恋人结婚。二十年一晃而过,苦苦等待老兵的恋人,痴心不改,千里寻夫来到这里,与昔日的恋人结为夫妻。但按照当时楚国的律令,军民不得混居。于是,妻子便在老兵的对面,筑起一座小山寨,与丈夫相望而居,为丈夫洗衣烧饭,耕种田园。

  这似乎是一个很美的爱情故事,我听到这个故事时,眼里含着泪水,我为他们忠贞的爱情所感动。然而,当我静下心时,心里便充满了酸涩。多么美好的爱情,却是那么的悲怆,像一首凄美的爱情之歌,令人无声哽咽。

  每次去楚长城,我的心就格外的沉重。我的眼前,总有年轻士兵的身影,在如雨的箭镞中,在刀光剑影里倒下。我仿佛看到他们在倒下的那一刻,想竭力保持屹立,然而,在仰天喷出一道绚丽的彩虹后,轰然倒地,身下一条红色小溪缓缓流淌。

  河山是锦绣河山,那样的磅礡和辽远。可这美丽的河山,是多少鲜血染成;是多少家庭的泪水浸渍,是多少白骨堆起。可我知道,没有牺牲,就没有幸福的家园。站在长城上,无论是理性的沉思,还是无语的缄默,我的心都会止不住的震颤。

  面对长城,我只能仰视,我的面前,不是一堵墙,是鲜血和白骨。面对长城,我总是倾听,倾听来自遥远的声音,呼喊、嘶鸣、啜泣。

  岁月改变了一切,唯独无法改变那些矗立的城池。两千多年悄然流过,石头依然是石头,城墙依然是城墙,任凭岁月沧桑,楚长城依然鲜活地站在我们面前。一如千年的风景,见证着历史,见证着未来。我想起了文友孙乐的那首《楚长城》:“楚子逝去久矣/山河几易戎装/溘然昏睡千年/依然耸立天地之间。”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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