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露

　　摘要：邵阳位于湖南省的西南部，邵阳话属于湘语娄邵片。在邵阳话中，“嗯者”是一个被高频使用的具有主观关联推导功能的词，也就是连词，通常用在分句中连接两个分句的作用。笔者将从“嗯者”的句法结构和“嗯者”的语义特征对“嗯者”进行研究，并且对“嗯者”的来源进行猜测。

　　关键词：邵阳方言;“嗯者”;来源;否则

　　中图分类号：H1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20）23-0088-02? DOI：10.12228/j.issn.1005-5312.2020.23.060

　　一、句法结构

　　邵阳话中的“嗯者”是一个连词，具有主观关联推导功能，经常用于复句当中，起着连接分句的作用，在邵阳话中的位置有如下几种：

　　（一）“嗯者”位于话语最前面

　　分句位于“嗯者”的后面，即：嗯者，分句1，分句2。例如：

　　（1）???? 嗯者，你莫来哩，反正也要关门哩。（要不，你别来了，反正也要关门了。）

　　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对话情景中，“嗯者”位于应答话语的开头，后面接两个分句，表示对前人话语的回答，“嗯者”起语篇连接的作用，可以翻译成现代汉语的“要不”，回答则有“去”和“不去”两种。

　　（二）“嗯者”位于句际之间

　　也就是两个分句中间，这就形成了最常规的用法，即：分句1，嗯者，分句2。例如：

　　（2）???? 你快滴着来，嗯者，店就要关门哩。（你快点来，否则，店要关门了。）

　　在这个句式中，说话人的重点在于后一分句，“嗯者”与后一分句的关系更加紧密，在现代汉语中也可以翻译成“否则”。

　　（三）“嗯者”位于分句的末尾

　　即：分句1，嗯者……。例如：

　　（3）???? 还好爆炸的时候你在客厅，嗯者……（还好爆炸的时候你在客厅，否则……）

　　在这个句式里，只有分句1，嗯者本该连接的分句2直接省略了。这种情况是建立在双方都了解的交际背景之上的，并且双方对于话语的预设都很清楚，只是由于这种预设是不好的预设，里面含有某些避讳的词语，所以通常省略后一分句，但并不影响交流。

　　此外，在“嗯者”句中，还有几个固定搭配。

　　搭配1：嗯者……，嗯者……。例如：

　　（4）???? 嗯者现在去，嗯者明天去。（要么现在去，要么明天去。）

　　“嗯者……，嗯者……。”这个结构表示选择，通常运用于两个选项之间，其作用相当于“要么……，要么……。”

　　搭配2：嗯者+ 就，例如：

　　（5）???? 快滴着来，嗯者就莫来哩。（快点来，不然就别来了。）

　　“就”是一个关联副词，“嗯者”与“就”连用表示转折、条件、因果等关系，其功能相当于“不然”。

　　二、语义特征

　　“嗯者”不仅是连词，而且本身还存在假设义和否定义，所以“嗯者”连接的分句之间都有假设否定关系，主要有如下四种：

　　（一）选择假设否定关系

　　“嗯着”句中的选择假设关系，虽然表示选择但是通常倾向于前者。例如：

　　（6）???? 嗯者现在买，嗯者就莫买哩。（要么现在买，要么就别买了）

　　在这个例句中，虽然有选择，但却是假设不做前一分句中的选择后提出的后一分句中的选择，通过语气分析可以知道“嗯者”倾向于前一个选择。

　　（二）条件假设否定关系

　　条件关系是指前一分句和后一分句是条件和结果的关系，但是在条件假设否定关系中，只有达到前一分句中的条件后一分句中的事情才不能成立。条件假设否定关系有两种，一种是必要条件假设否定关系，一种是充足条件假设关系。例如：

　　（7）???? 他来接我我就去，嗯者我就不去哩。（他来接我我就去，不然我就不去了）

　　（8）???? 学生应该认真学习，嗯者算莫子学生。（学生应该认真学习，不然算什么学生）

　　这些都是条件假设否定关系，但（7）是必要条件假设否定关系，（8）是充足条件假设否定关系。

　　（三）因果假设否定关系

　　和条件假设否定关系不同的是因果假设否定关系中前后分句是因果关系，是对事实的假设否定。例如：

　　（9）???? 還好救护车来得早，嗯者他就死嘎哩。（还好救护车来得早，不然他就死了）

　　（四）祈使假设否定关系

　　在祈使假设否定关系中首先突出的是祈使关系，所以前一分句体现建议、命令、要求，后一分句是假设前一分句中建议、命令、要求不被接受时的后果或者原因。例如：

　　（10）?? 嗯者你就莫去爬山哩，免得你老是感累。（要么你就别去爬山了，免得你老是说累。）

　　（11）?? 把钱交出来，嗯者搞死你。（把钱交出来，否则搞死你。）

　　在上述例子中，（10）中“嗯者”引起的前一分句表示建议，后一分句表示原因，（11）中前一分句表示命令和要求，后一分句表示后果。

　　“嗯者”不仅具有语法上的假设义和否定义，还具有表示不耐烦或者感激感慨的色彩义。例如：

　　（12）?? 嗯者快滴着，嗯者就莫去哩。（要么快一点，要么就别去了。）

　　（13）?? 还好手机莫掉，嗯者真滴嗯晓得何嘎回学校哩。（还好手机没丢，不然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学校了。）

　　例句（12）有命令催促意，表现了说话人的不耐烦。例句（13）对前一分句中的原因表示感激，和对后一分句的结果表示感慨。

　　三、来源猜想

　　笔者认为邵阳话中的“嗯者”来源于连词“否则”，下面将从两者的用法，字义和字音三个方面论证我的猜想。

　　（一）否则的语义特征

　　“否则”在古汉语中虽然是固定结构，但在现代汉语中已经具有了连词功能，是现代汉语中重要的具有否定性假设义的连词。根据徐婷在《假设连词“否则”的词汇化探析》中说“到清，连词性结构‘否则已完全词汇化为否定性假设连词。”①

　　“否则”作为一个连词经常用于复句当中，并且分句S1和S2之间主要呈现出选择、因果、和条件关系。

　　1.??? 选择关系。吕叔湘在《现代汉语八百词》说“否则”用在后一分句的前面为前一分句提供了另一种选择，例如：

　　（14）?? 最好下午去，否则就明天一早去。

　　张斌在《现代汉语虚词词典》中对于“否则”的选择关系作了更具体的说明“，表示对前边文字作假设性的否定，引出另一种选择。有时前边文字中出现‘要么与之搭配。连接小句。”例如：

　　（15）?? 最好明天去，否则后天上午去。

　　但有时候后面不引出一个选择，只是引出与前一选择相反情况可能产生的后果，实际上是倾向于让听话人选择前者。如：

　　（16）?? 要么你亲自去一趟，否则这件事就再也不要提了。②

　　2.??? 因果关系。“否则”运用在复句当中时通常体现出S1和S2的因果关系，并且两个分句承载性质相反的原因和结果，主要表现为积极的原因搭配消极的结果，消极原因搭配积极的结果，例如：

　　（17）?? 幸亏你来得早，否则等一下就没座位了。

　　（18）?? 一直拖着不看医生，否则感冒早就好了。

　　例（17）中就是积极的原因搭配消极的后果，并且通常在积极原因的前面会和“幸亏”搭配，表示积极的事实情况的感激，“否则”表示与前一分句积极原因相反的情况下消极的后果，

　　（18）?? 则与之相反。

　　3.??? 条件关系。“否则”复句也经常体现两个分句之间的条件关系，并且S1所述情况具有未然性，S2是对S1情况的假设，经常与说话人的主观意愿背离。例如：

　　（19）?? 家丑不可外扬，否则老爷要怪罪的。（苏童《妻妾成群》）

　　（20）?? 他们能跟我们同心协力，从外向里攻，我们再从里朝外攻，敌人就处在夹攻当中，奇迹就必然出现，战局就大可乐观。否则，我们的处境，……前途……就……（吴强《红日》）

　　条件关系中的条件分为充分条件和必要条件。在上述例句中，（19）中S1是必要条件，（20）中S1是充分条件。

　　（二）“嗯”和“否”同义

　　1.??? 在邵阳话中，“嗯”是一个舌根鼻音的自成音节，有两种用法，一种是语气词，另一种是否定副词。“嗯”作为否定副词使用时“其语法作用与现代汉语否定副词‘不相似，主要作状语。”③

　　（1）???? 用在动词与形容词前，对其进行否定，表示“不……”的意思。例如：

　　嗯好（不好）、嗯去（不去）、嗯恰（不吃）、嗯热（不热）、嗯好看（不好看）、嗯可以（不可以）……

　　（2）???? “嗯”用在其它副词之前，对其进行部分否定。例如：

　　嗯大喜欢（不太喜欢）、嗯大真实（不太真实）……

　　（3）???? “嗯”可以和“得”连用，组成“嗯得”搭配，放在动词前表示推测，可以译为“不会”，例如：

　　嗯得要（不会要）、嗯得干（不会干）……

　　（4）???? “嗯”和“不”一样可以用在动补结构中对整个结构进行否定，例如：

　　做嗯好（做不好）、抓嗯紧（抓不紧）、压嗯碎（压不碎）……

　　（5）???? “嗯”放在两个动词或者形容词之间构成“V+嗯 +V”结构，表示疑问和选择，和“V+不+V”结构相似，例如：

　　去嗯去（去不去）、好嗯好（好不好）……

　　（6）“嗯”放在两个相反或相关的词之前，构成“嗯+ 形容词1+嗯+形容词2”结构，表示“不……不……”的意思，例如：

　　嗯好嗯坏（不好不坏）、嗯男嗯女（不男不女）……

　　2.??? “否”的释义。“否”，許慎《说文·口部》：“否，不也。从口，从不，不亦声。”④段玉裁注：“不者，事之不然也;否者，说事之不然也。故音义皆同。”⑤“否”读作“fǒ u”时，用作副词。《汉语大字典》解释“否”用作副词时有三种用法，其中第二种用法“用于应对，常独立使用，相当于‘不、‘不然。《孟子·滕文公上》：‘许子必织布而后衣乎？曰：否，许子衣褐。《战国策·魏策四》：‘否，非若是也。”⑥可见“，否”和“不”在意义和用法上是有联系的。

　　从上面对“嗯”和“否”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两者在概念义和用法上具有相似之处，都能用作否定副词表示“不”的意思，它们都有[+否定]这一主要义素，因此“嗯”和“否”是同义关系，并且他们的否定义是“嗯者”和“否则”的否定义的主要来源。

　　（三）“者”和“则”音近

　　在邵阳话中没有准确的“嗯者”的写法，只有读音，“者”只是笔者为了方便借用过来的，在邵阳话读作[ ]。“则”在《广韵》里面注释为“子德切，則小韵”，“曾摄、開口呼、一等韵、入声、德韵、精母”。《洪武正韵牋》中注释为“子德切、入聲七陌、則小韻”，注音为[tsk]，这和“嗯者”中“者”的原音[??????????? ]十分相似，我们可以将[???? ]看作是由[ts k]转化而来。首先是由[ts k]发音部位向前移动变为[ts k]，然后发生阴阳对转，由[ts k]变成[?????? ]。

　　四、结语

　　本文分析了邵阳方言中“嗯者”的句法结构和语义特征，并且从整体和部分的角度大致猜测了“嗯者”来自“否则”，有利于其他地区的人对邵阳方言的了解，也使邵阳人对日常使用的连词“嗯者”有一个初步的认识和了解，有利于增强邵阳人民的自我认同感，也为方言研究贡献微薄之力。

　　注释：

　　①徐婷.假设连词“否则”的词汇化探析[J].新余学院学报，2014（05）：119-121.

　　②张斌.现代汉语虚词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185-186.

　　③李国华.邵阳方言否定副词“嗯”与“莫”[J].邵阳学院学报，2009（04）：33-37.

　　④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34.

　　⑤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241.

　　⑥汉语大字典编纂委员会.汉语大字典[M].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2010：6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