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7世纪的现实主义艺术不仅具有鲜明的时代气息和民族特色,而且拓展了艺术的表现手法,同时加强了人物造型的真实刻画。卡拉瓦乔和拉图尔的现实主义艺术正是对这三种含义的整体解读,一是宗教题材的平民化倾向,二是明暗对比的戏剧化表现,三是人物造型的极端写实。这其中蕴含着两人对现实主义艺术观念的不同认知和对现实主义艺术创作的不同尝试,既有一致性又有互异性。
关键词:现实主义美术;平民化倾向;戏剧化表现;极端写实
中图分类号:J21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20)11-0051-03
一、引言
17世纪的欧洲美术,相较于文艺复兴时期而言,既具有继承,又饱含创新。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创作思想、表现技法、作品内容等方面。这一时期涌现出了众多新的民族画派并逐步趋于成熟,许多画家开始重视本国的民族艺术传统和现实生活,为自己的艺术灌溉了一抹鲜明的民族特色。
17世纪的现实主义美术就是如此。在艺术史上,卡拉瓦乔率先将现实主义艺术推向了一个新的阶段,影响遍及整个欧洲,并拥有一批忠实的模仿者和追随者。因而,当时许多法国艺术家都曾直接或间接地受到过卡拉瓦乔现实主义艺术的影响,虽然不能确定这些画家是否亲自到过罗马,但值得一提的是有几位艺术家的作品带有明显的卡拉瓦乔主义色彩,更难能可贵的是有些画家在继承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强烈的个人风格,其中最为杰出的便是乔治·德·拉图尔。纵观卡拉瓦乔和拉图尔的艺术作品,两人的绘画体现了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现实主义艺术特色。
17世纪的现实主义美术既继承了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精神,又将艺术与现实生活中的民众辅车相依,散发出蓬勃的生活气息,因而美术作品中的宗教气息稍显单薄,在对宗教故事的传达中加入了前所未有的世俗化理解;其次,当时的艺术家由于注重观察自然,加强了对表达对象的探究,因此扩展了艺术的表现手法,尤其体现在对光的把握和运用上,在一些画家的作品中,常常表现出光线的明灭可见与强烈的明暗对比;与此同时,艺术家对人物的刻画开始侧重于具体的、有个性特色的人,人物形象往往跃然纸上。这些无疑都给这一时期的艺术注入了一剂新鲜的活力。米开朗基罗·梅里西·达·卡拉瓦乔和乔治·德·拉图尔的现实主义艺术正是对这三种含义的整体解读,一是宗教题材的平民化倾向,二是明暗对比的戏剧化表现,三是人物造型的极端写实。
这其中蕴含着两人对现实主义艺术观念的不同认知和对现实主义艺术创作的不同尝试,既有一致性又有互异性。
二、宗教题材的平民化倾向
文艺复兴美术作为西方近代美术的源头,其艺术思想和艺术风格对西方近代美术的影响极为深远。人文主义者推崇向古典艺术学习,重视世俗的现实生活,艺术家开始悉心观察身边的现实生活,在他们的艺术中往往可以领会到浓厚的现世意味。我们会发现这些人文学者关注的问题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变化——重视此刻的现实生活,而不再一味地着眼于寄托来世的美好。然而无论是在意大利还是在北方,欧洲视觉艺术大部分都是宗教性的。
自文艺复兴以来,宗教题材的绘画作品一如既往地深受艺术家们的青睐,直至17世纪仍旧如此。这主要是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所决定的,当时画家们只有繪制大量的宗教画,才有可能获得不计其数的订单。由此,在卡拉瓦乔或拉图尔一生的作品中会察觉到他们大部分的艺术作品都与宗教题材息息相关,且两人在宗教题材中共同流露出了一种平民化倾向。而对于这种平民化倾向的表达,前者的平民大多来自身边饱受磨难的下层贫苦人民;而后者描绘的平民主要还是那些物质条件较好的自耕农,且在作品中不轻易对穷人的不幸表露出同情与怜悯。
卡拉瓦乔和拉图尔的现实主义艺术,都将艺术引向了广泛的社会生活,在宗教题材作品中流露出浓厚的平民化倾向,反映出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卡拉瓦乔试图挣脱古典主义原则的约束,主张表现下层平民的生活,渴望从下层人民的身上寻求真实的艺术,作品带有明显的“世俗基督教”特质。他的《以马忤斯的晚餐》描绘了信徒与陌生人一起共进晚餐,而后发现陌生人是复活的基督,于是陷入了惊慌失措的境地的一幕。而画面中的两位信徒明显都是普通人民,他们衣衫褴褛,饱经风霜。卡拉瓦乔在描绘诸如此类的圣经故事时,常将身边的平民百姓纳入其中,充分地体现了他的宗教题材世俗化的特征。拉图尔虽是一位虔诚的宗教徒,但他在宗教画中时常展现出质朴宁静的家乡生活。他的《牧羊人的礼拜》取材于圣经故事,呈现了一幅静谧而温馨的农家风俗生活场景。在灯影稀疏的烛光下,五位当地乡民一起围坐在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周围,似乎正在虔诚地祝福着。画面中的人物基本都是洛林地区的乡民们,乡村生活呼之欲出,画家出生于洛林,对此情此景再熟悉不过了,一切都是那么真切感人。此刻的宗教意味早已淡却,取而代之的则是对法国农舍朴实生活的勾勒与赞颂。画面场景虽小,却凝聚着动人心弦的力量。该画也被法国艺术史家和散文家艾黎·福尔评为“达到了人情味的最深层次”。
然而,虽然都在宗教题材中展现出了平民化倾向,但两人的侧重点有所区别。卡拉瓦乔表现的多是历经磨难的下层贫苦人民。他的《圣母升天》中的圣母是一个不修边幅地躺在一张残破不堪的小床上,赤着双脚的穷苦农妇的形象,而不再是以往宗教画中那种高高在上、优雅端庄的圣母形象。当然,这与他的生活经历密不可分。卡拉瓦乔出生于意大利北部伦巴底地区的一个贫困家庭,长期身处社会下层的卡拉瓦乔,与身边的贫苦大众感同身受。因而,他断然地将目光对准下层人民,作品中屡屡刻画的都是此类被侮辱的受害者的悲惨形象。而拉图尔描绘的平民主要还是那些物质条件较好的自耕农的生活场景,且在作品中不轻易对穷人的不幸流露出同情与怜悯,这一点主要也和他的人生经历有关。拉图尔在巴黎期间曾受到国王路易十三的赞赏,并荣获法国宫廷的极高荣誉,一度有幸成为“国王的特约画家”,并享有一套位居卢浮宫的住宅。这在当时而言是莫大的荣誉,足以体现他在艺术领域的重望高名。由此,拉图尔虽然在画中以家乡的农民生活为背景,但是他描绘的还是一些在物质条件上还较为富裕的自耕农生活的场景”吧。在他的《老妇人》和《老人》等作品中可以看到一位迟暮之年穿戴整洁且神采奕奕的农民形象。
宗教题材的平民化倾向在卡拉瓦乔和拉图尔的作品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些都与画家的人生经历密不可分。卡拉瓦乔以身边饱受磨难的下层贫苦人民为主,表现了自己对他们悲惨际遇的同情与怜悯。拉图尔则以物质条件较好的自耕农的生活场景为主,多表现家乡的农舍生活。
三、明暗对比的戏剧化表现
西方绘画在“艺术模仿自然”的艺术理论的引导下,艺术创作常常与光影密切相关。在此之前,人们通常认为是莱奥纳尔多·达芬奇发明了“明暗法”,但是早在琴尼尼的《艺匠手册》中就提及过光对画家的重要作用。而真正在绘画中对光影进行戏剧性表现的,便是卡拉瓦乔。卡拉瓦乔创造了一种强调明暗对比的酒窖光线画法,即把物体完全沉于黑暗中,好像置身于深暗的地窖中一样,然后用集中的光把主要的部分强调出来。这种技法加强了画面的明暗对比,画面效果非常强烈,显得形体极为厚重,同时阴影将多余的部分完全隐入黑暗中,而用光来突出强调画家希望观众注意到的事物。这种强烈的暗绘风格我们不仅可以在卡拉瓦乔的作品中寻踪密迹,而且可以从其众多追随者之一的乔治·德·拉图尔的作品中心领神会。然而,二者也在暗绘风格的表现下呈现出了迥异的艺术面貌。卡拉瓦乔的光线较为主观,通过明暗反差侧重突出人体的体积感,观者被强烈而厚重的形体所吸引;反观拉图尔的光线较为客观,通过明暗对比注重传达烛光映照出的人生哲理和深远启示。
卡拉瓦乔和拉图尔在创作的过程中都将明暗对比法加以运用,对光尤为热衷,作品均呈现出戏剧化的意味。卡拉瓦乔善用主观的光线,采用单一角度的强烈的室内光源的光线来营造人体的体积感。他在《那喀索斯》中对光影的戏剧性做出了尝试,尤其表现在这一人物和倒影上,他将背景与前景的强烈对比戏剧性地凸显出来,在光的映照下,显得人物体积感十足。更有研究者分析说,卡拉瓦乔连人物的膝盖也不放过加以对比的机会里。拉图尔的大部分画作都为夜间场景,一般采用蜡烛或火把作为光源,从而产生阴影,以此营造强烈的明暗对比。就像他的《木匠圣约瑟夫》一样,男孩耶稣手举一只蜡烛,烛火强化了虔诚的宗教氛围,使画面充溢着柔和的神秘氛围。显然,火焰是传达主体戏剧性内容的中心元素,在紧张的闪烁中,它带来运动和生命的简洁,以及雕塑般的人物。
在卡拉瓦乔的绘画中,通过运用主观的光线,从单一角度的室内光源的光线来突出人体的体积感,观者被强烈而厚重的形体所吸引,俨然成为了画中人。《圣保罗皈依》是他在光影和戏剧性表现方面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此画描绘了扫罗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软弱无助之时,一束上帝之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同时也照亮了他那匹占去大部分空间的大马的肋腹和鬃毛。不难发现,有一道强烈的斜光从左上方一个看不见的光源射出,用于塑造形体并创造质感。对于整个画面空间而言,这些形象都异乎庞大,强烈地敲击着观者的视觉和心灵。整幅画面好似一幕舞台剧,深深地将观者拽入其中,明暗对比的戏剧性在此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而拉图尔在作品中通常将光线作客观化处理,光源一般来自火把或蜡烛,且在有形的画面中蕴藏着无形的人生哲理。他的《油灯前的抹大拉》描绘了抹大拉为自己以往的罪恶而苦心忏悔的场景。画面中置于桌子上的十字架,是对信仰的肯定,这些书已经被打开和阅读,同时,缠在抹大拉女祭司腰间的绳子和用来使她的躯体受辱的鞭子,现在从她垂下的罩衫中显露出来,似乎也是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不忘忏悔。正如菲利普·康尼斯比所说:这幅画的目的是让观众进入一种沉思的心境,就像抹大拉本身一样,这幅画一定是对+七世纪所有虔诚的观众的虔诚和奉献精神的有力帮助”。
画家以强烈的明暗对比,直击女主人公柔软的心灵。拉图尔使这出悲剧清晰地呈现在观者眼前,他成功地捕捉到了人类的本质,这些幻影往往是孤独的,总是冥想的四。从肩负着生活重担的老人,到这些年轻女性,画面的表现多半为了引人深思而非驻足观赏,画家显然在传达一幅人类面对命运的茫然形象,留给观者徘徊于画外无尽的思考与启迪。
明暗对比的戏剧化表现在卡拉瓦乔和拉图尔的作品中呈现出了迥异的艺术面貌。前者的光线较为主观,通过明暗反差侧重突出人体的体积感,观者被强烈而厚重的形体所吸引,俨然成为了画中人;反观拉图尔的光线较为客观,通过明暗对比注重传达烛光映照出的人生哲理和深远启示,观者驻足思考,此刻化为了画外人。
四、人物造型的极端写实
17世纪的艺术作品中的人物多具有鲜明的社会特色和时代风貌。倘若在文艺复兴时期将神在艺术中化为人是一项长足的进步,那么到了17世纪,进一步将抽象的人物刻画为具体的、有个性特色的人,则实现了艺术史上的质的飞跃。卡拉瓦乔的艺术就是这样,他主张表现人物真实的自然美,深入描绘下层平民百姓的悲惨命运。拉图尔初期的作品,在人物造型上的刻画也是相当写实的。从两人绘画中对人物动作和形象的描绘中,可以看出两人在,人物造型方面的不同侧重与把握。
卡拉瓦乔的《作弊者》呈现了一个身穿天鹅绒外套的青年男子被另一个年轻人及其同伴欺骗的场景,人物动态栩栩如生。一位衣着时尚的年轻男子迟疑地思考着手中的牌,而他的肩膀旁紧挨着一个身体微微向后倾、正悄悄地偷看他牌的男人,同时他向坐在对面的同伴竖起了三根手指予以暗示,再看对面这位男子,一边故作打牌,一边将几张牌小心翼翼地藏于身后,狡猾的老千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画家通过对每个人物不同的动势把握,将不同的人物形象和特点巧妙地传达出来,几位青年宛在目前。
而拉图尔的《作弊者》中,充分注重眼神的交流。画面气氛十分微妙,三个人正在打牌,还有一位女仆忙于给女主人端酒,而最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则是左边那位正在作弊的男子,他的眼神迷离不定,正鬼鬼祟祟地从背后拿出方块A企图蒙骗那位青年。年轻人眼帘低垂,一心专注于自己手中的纸牌,在浑然不知中陷入了这个危险的圈套。中间那位穿着华丽的贵妇,眼神之中透露出凶险与狡诈。仿佛她和她的女仆早已看穿了所有的一切。他们四个人可能是在玩一种叫做“普米尼拉”的意大利扑克游戏,这种游戏的玩法是对纸牌的组合进行投注@。可见这是当时盛行的风俗画之一,展现出那时人们的生活状态与社会风气。一场看似平静的牌局,窥其背后人物的内心实则早已风起云涌,而这一切都在画家对人物眼神的刻画中得以暗示。拉图尔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人物眼神的交流上,灵动的眼神为我们揭示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同时,我们从他塑造的人物形象中可以轻易地辨别出人每个人不同的身份、地位、性格特征、乃至社会经历,这些无疑都向我们展示了画家高超的写实水平。
人物造型的极端写实在两位画家的笔下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卡拉瓦乔通过夸张人物的动势来表达他对写实观念的认知,而拉图尔更多的是捕捉人物灵动的眼神来传达他对人物形象的生动性的理解。不得不提的是,两人对形象的刻画都未仅仅停留在作品表面,而是潜入人物内心,为我们揭露了不同人物的复杂的心灵活动。
五、结语
在西方艺术史上,17至18世纪的欧洲美术是美术史发展的一大进步阶段。这一时期的现实主义艺术精神在卡拉瓦乔和拉图尔的笔下熠熠生辉。尤其体现在这三个方面:一是宗教题材的平民化倾向,二是明暗对比的戏剧化表现,三是人物造型的极端写实。在卡拉瓦乔和拉图尔的作品中蕴含着他们对现实主义美术的不同认知和尝试,既有一致性又有互异性,在西方艺术史上成为一抹永恒的经典烙印。
注释:
①修·昂纳约翰·弗莱明.世界艺术史[M].北京: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2013:417.
②朱伯雄.世界美术名作鉴赏辞典[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1:460.
③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辑委员会,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I[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2:381.
④丁宁.西方美术史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270.⑤⑥⑦⑧Thuillier,Jacques.GeorgesdeLaTour[M].MuseoNa-cionaldelPrado,2006:24,138,26,122.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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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美)弗雷德·S.克莱纳.加德纳世界艺术史[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7.
[4](德)埃博哈德·科尼格.卡拉瓦乔[M].北京: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2014.
[5]朱伯雄.世界美术史[M].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6.
[6]李春.欧洲17世纪美术[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7]何政广.拉图尔神秘的光线大师[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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