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雪国》中的驹子是川端康成笔下最经典,最能给人美学享受的女性形象之一。川端通过设置雪国这一远离俗世,风光潋滟的世外桃源,安排岛村这个角色作为展现女性形象光辉的陪衬道具,展现出驹子的清纯自然,率真倔强之美,表达对这个地位卑下,命运多舛的舞女的怜惜。
关键词:川端康成;驹子;《雪国》;美
中图分类号:1313.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20)08-0055-02
一、引言
川端康成在其文学作品中偏爱塑造美好的女性形象,极力去刻画描写女性的纯洁坚强展现女性悲欢离合的命运。他笔下的女性大多是处于社会的底层的妙龄女子,如艺妓,舞女等,多有清纯美丽的外貌,纯洁善良的心灵,以及悲哀贫贱的命运。《雪国》中塑造的驹子这一形象正是其中典范,她以纯洁美丽的外貌和善良坚忍的内心带领岛村和读者,领略雪国除去皑皑白雪之外的别样风光。下文将对驹子的魅力进行美学探究。
二、兼具纯洁与坚强的美
川端康成一直着迷于日本古典文学中对纯洁女性的描写,他说:“至今我还常把紫式部在《源氏物语》中所写的‘辉夜姬不染人世的尘垢,发誓保持高洁,‘辉夜姬的升天,凡人是无法求得的'这番话,引用在我的文章里,不仅仅是修辞。”0受此影响,他笔下的少女都有纯美的特点。驹子也是如此,她虽然是个委身于男人的艺妓,但她仍不失少女的清纯可人。驹子的纯洁美丽首先体现于外貌上的白净秀美。十九岁的驹子有着玲珑而悬直的鼻梁,以及水蛭般的柔唇。“如果嘴唇起了皱纹,或者色泽不好,就会显得不洁净。她的嘴唇却不是这样,而是滋润光泽的。”②她肤色白净,透出健康的红晕,“恰似在白陶瓷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除此之外,驹子还有着善良美好的内心,这点可以从她对行男和岛村处子般的纯真情感里看出。面对自己师傅病重的儿子行男,她甘愿沦落风尘成为艺妓,并将行男照顾得面面俱到无微不至;面对软弱的岛村,她真诚热烈,只因她觉得岛村虽然是个游客,却没有把自己当成一般的风尘女子肆意玩弄,同时岛村关于歌舞的知识满足了自己求知的心,于是她明知和岛村的关系无法长久,却依旧不带任何杂念和利益考虑地奉献了自己的全部身心。
驹子出身贫贱,命途多舛,但她却没有自甘堕落,而是以一种积极努力的态度尽力追求生存的价值。驹子的坚强就体现在她对不幸命运中所体现出的这种不屈服。她多年来坚持不懈地记日记,阅读书目。尽管她的日记在内容上没有什么闪光的思想和高深的意义,只是毫不隐瞒地照原样如实记录下来的生活琐事;尽管她所读的无非是些妇女杂志或在旅馆客厅里摆着的小说、杂志之类,所记的也无非是些题目、作者、人物名字等,但至少这些都表现出了驹子与其他艺妓不同的顽强毅力和积极面对挫折的坚强性格。此外,驹子还苦练三弦。驹子弹三弦的技巧比当地一般艺妓高出一筹。她不但用普通琴书练习,而且还钻研比较高深的乐谱。正如小说里所写:“虽说她多少有些基础,而用曲谱独自学习复杂的曲子,直到能离开曲谱弹得自如,这一定和她那坚强意志的努力是分不开的。”④一个人如果不是对生活,未来抱有极大的希望和憧憬,不是具有坚强的意志,光是为了“出卖色相”要几年如一日的辛苦练习是不可能的。对驹子来说,这正是她顽强求生的表现。川端康成的意图也很明确,通过驹子认真生活的态度说明,虽然驹子沦落风尘,但仍未失去对人生理想的追求。驹子想要追求一种“正常的生活”,只要环境许可,她还是想活的干净些。
三、徒劳的物哀之美
可惜的是,驹子的纯洁深情,于岛村而言不过是予以消遣和逃避现实的镜花水月;驹子的刻苦自强,在岛村的眼里也不过是一种“美的徒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对日本古典传统美学欣赏中的“物哀”之美的体现。“物哀”源于紫式部所著的古典名著《源氏物语》,是日本民族对自然景物与人的情感之间同形感应关系的一种审美概括。川端极为推崇这种美学。在他看来,“物哀”构成日本美之源泉,也形成了日本民族审美意识的主体。“悲哀”这个词和美是相通的。
驹子从15岁背井离乡前往东京做侍女,回到雪国后为了给恩师病重的儿子行男治病心甘情愿辗转成为艺妓。她不甘心长期忍受这种被人玩弄和出卖肉体的屈辱生活,向往着普通女子的爱情。驹子在醉酒后一遍又一遍呼唤岛村的名字,一笔又一笔写下岛村的名字,这些细节都能体现出她对岛村的深情不悔。然而,地位卑下的艺妓必然无法与身份不凡且已经成婚的岛村在一起。这种真挚热烈的感情注定得不到回应,她对岛村的爱恋,其实是一个辗转风尘的女子对朴素生活的向往,对正常女子权利的渴望,驹子追求的实际是一种只存在于想象中的虚幻。这种“徒劳”同时也带有一种壮美的意味,融合了一种日本式的慰藉。很多人在思考《雪国》的物哀之美时,第一反应都是结尾那场突发的大火中的叶子,她从被熊熊大火吞噬的茧仓二楼跌落,所有的的美丽和灵气就此枯萎衰败。事实上,大火毁灭的不仅是叶子的生命,还有驹子有对于未来的所有幻想和向往。她从此不再有憧憬的权利。从驹子的生活历程和行为模式来探讨人生的“物哀”,在一定程度上也表现了作者川端康成寻求超脱的心态,以及人生空漠,无所寄托,厌弃尘世的人生态度。正如川端康成本人所说的,“从感情上来说,驹子的哀伤,就是我的哀伤。”《雪国》正是把日本传统的美学体验与西方文学的创作手法相结合,以“物哀”为基调,以主体的同情哀感和客体的悲哀情感相融汇,赋予驹子这个下层女性一种悲剧情调,把她的悲哀和纯真,质朴等品质相联系,展现最为鲜明最为柔和的女性独有的美好,通过咏叹的方法创造出驹子引人著迷的“物哀美”,呈现出一种近乎于哀怜的感伤状态。
四、对美的塑造方式:从感官对象到感官意识
对美的体验,最直观的就是来自感官的体验。川端本人在谈及《雪国》男主人公岛村时曾说,“他不过是映衬驹子的一个道具罢了”◎驹子的形象正是通过男人公的的视野和感觉鲜活起来的。川端康成川在展示驹子之美时,借用的是男主人公岛村的视角和感官。在岛村的眼中,自然风光就成为了映衬驹子的感官对象。
川端康成十分崇尚自然美,在《我在美丽的日本》一文中他曾说,“四季时令变化的美,在日本是包含着山川草木,宇宙万物,大自然的一切,以致人的感情的美,是有其传统的”。@正因如此,他将自己的这种审美意识注入到了文学作品中,在驹子的形象勾勒上特别重视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设置了风光无限、如诗如画的雪国作为小说内容展开的背景。岛村初见驹子被她纯净的美所折服时,“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由于刚看过初夏群山的缘战。”作者以纯洁的雪来形容驹子,“镜里闪烁的白光是雪色。雪色上反映出姑娘绯红的面颊。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洁净,说不出的美。也许是旭日将升的缘故,镜中的白雪寒光激射,渐渐染上绯红。姑娘映在雪色上的头发,也随之黑中带紫,鲜明透亮。”@令人心醉的雪国之景观恰恰暗喻着驹子那未经尘世浸染的美的心灵与纯洁的感情,注定无法长久的雪景也暗喻着驹子的悲剧命运。川端康成将对驹子的塑造与自然密切结合在一起,以自然的灵气创造出一种特殊的氛围,从而使得驹子的形象缥缈朦胧,带有浓浓的东方风情和充盈的日本韵味。
川端康成认为,四季时令的变化之美,不仅包含山川草木、宇宙万物,大自然的一切,而且饱含情感之美。因此,除了融人物与景物于一:体作为岛村感官体验的对象,岛村对于驹子一举一动而生的感官意识也成了对驹子之美的塑造方式。譬如描写岛村祖坐上火车后所陷入的非现实的情绪世界,他听见单调的车轮声,立刻想到驹子“断断续续的”“简短的”话语,仿佛是“驹子竭力争取生存下去的象征”:驹子初次登场时,岛村登时觉得这个女子“洁净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到她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给驹子的整个形象奠定了纯美的基调。驹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总会激起岛村内心的涟漪,引发他微妙的内心体验,通过视觉和听觉的相互作用产生一种幻境般的魅力,并从更深的层面展露人物的心态和感受。
作为女性形象的陪衬,男主人公本身形象却没有那么鲜活。在川端的笔下,岛村完全是一个悲观颓丧的虚无主义者。他无所事事,坐食祖业,自称是西洋舞蹈评论家但其实从未见过真正的西洋舞蹈,在真正的西洋舞蹈家来到日本时表现的兴趣缺缺。优越的生活使他寂寞空虚,于是他便跑到遥远的雪国来寻找官能的刺激,沉溺于和女性的交往,以此消磨时间,满足需求,以雪国这一女儿乡作为逃避现世的世外桃源。同驹子这个鲜活饱满的形象相比,岛村像是幽灵般的存在。驹子醉酒后对岛村指责“是你不好嘛,你输了,是你懦弱,不是我”,@谴责岛村玩世不恭,是靠不住的薄情郎,这实际上就是对岛村那种游移不定,空虚无聊性格的一种鞭挞。可以看出,他的存在不过是映照驹子的一面镜子,以他的视听感官展现驹子的纯洁娇艳之美,以他的虚无懦弱来反映驹子的勇敢率真之美。
《雪国》中的驹子在川端康成的文学王国中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从她对待生活的态度可以看出她的坚强勇敢,从她对待行男和岛村的行为可以看出她的真诚重情,从对自然景物的勾画和男主人公的心理感官描写可以看出她的洁净美丽。通过驹子形象的塑造,川端康成引导读者把目光投向了处于社会下层的某些女性,显现出她们虽身处泥淖却并未受到污染的纯洁美好,但也隐含着对这种脆弱的美丽必然消散的怅惘。她最终的悲剧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和反思,一个热爱生命,努力生活的姑娘,為什么不能享受自由和爱情?女性的柔美和纯粹放大了这种悲伤,投射出作者本人深切的怜惜与同情,展现出深刻的悲剧美学意味。作者以赞美和怜悯的笔调来描写驹子这个被世俗鄙视的少女,表达了对这类社会底层女子的无限同情。
注释:
①川端康成.川端康成谈创作[M].叶渭渠(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285.
②川端康成.雪国[M].叶渭渠(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20.
③川端康成.雪国[M].叶渭渠(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20.
④川端康成.雪国[M].叶渭渠(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46.
⑤叶渭渠.川端康成传[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35.
⑥川端康成.美的存在与发现[M].叶渭渠(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203.
⑦川端康成.雪国[M].叶渭渠(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12.
⑧川端康成.雪国[M].叶渭渠(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31.
⑨川端康成.雪国[M].叶渭渠(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12.
川端康成.雪国[M].叶渭渠(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35.
参考文献:
[1]周阅.人与自然的交融——《雪国》[M].昆明:云南出版社,2002.
[2]廖真辉.在白与红的世界——解读《雪国》中的驹子形象[J].电影文学,2011(16).
[3]柴宝芬.雪的洁净与悲凉——解读《雪国》中川端康成笔下的女性[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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