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学得大师半点认真
多年前,因喜欢漫画而知道中国漫画界有位大师叫丰子恺,又通过搜集丰先生的有关资料,知道丰先生身后站着一位传奇而伟大的老师李叔同,亦即后来的弘一法师。读丰先生的追忆文章《怀李叔同先生》,对李叔同先生身世越发好奇,买了很多李先生的学生、同事和朋友忆述先生的书籍,也买了先生自撰的《禅灯梦影》,曾经好长一个时候,一有时间就打开这些书籍阅读,试图打开先生步入空门之门,寻找先生自绝红尘的理由。但我终究是一个缺乏悟性的凡人,难与高僧的思维、心灵形成对流与感应,似乎越读越糊涂,越读离先生越远,但先生的形象在我的心中却越来越高大,对先生由最初的好奇跃升为无限的崇拜。
说老实话,先生的聪颖敏慧是学不到的,先生的多才多艺也是学不到的,人世间又有几人如先生那样在音乐、绘画、戏剧、宗教等多个领域卓有建树。我多次思考,究竟是什么造就了先生无与伦比的品德与才艺?我终于从他人的回忆文章的字里行间找到了答案。原来答案是这样的简单,这样的朴素,这样的令人不可思议。凡接触过先生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这就是李叔同之所以成为大师,成为一位在教育界、艺术界、宗教界都令人景仰的典范,首先是他的认真。
先生的处事是认真的。据欧阳予倩回忆,在日本期间,“有一次他(李叔同)约我早晨八点钟去看他,-----我住在牛□区,他住在上野不忍池畔,相隔很远,总不免赶电车有些个耽误,乃至我到了他那里,名片递进去,不多时,他开开楼窗,对我说,‘我和你约的是八点钟,可是你已经过了五分钟,我现在没有工夫了,我们改天再约罢’,说完他便一点头,关起窗门进去了。我知道他的脾气,只好回头就走。”这似乎有点不近人情,迟到五分钟算什么呀,在我们一些人的眼里,就是迟到半小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多打个招呼。但孔子说过,“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先生的教学是认真的。每节课前,他为了节省时间,必先将板书的内容写在黑板上,必早早地坐在讲台上,等学生上课,然后按照时针的刻度,上足每一节课。如此这般,一节课容易,一学期也不难,一年也可以坚持,但常年累月恪守不变,就不是每个老师能够做到的。听说某校一位老师经常迟到,有时学生去叫他上课,他老大人还躺在床上。先生经年累月如此,而使他的学生没齿难忘。
先生的持戒是认真的。据他的高足丰子恺回忆,弘一大师到丰子恺家,都被请到藤椅里坐。他每次总把藤椅轻轻摇动,然后慢慢坐下去。起先丰子恺不敢问,后来看他每次如此,才敢启问。法师说:“这椅子里头,两根藤之间,也许有小虫伏着,突然坐下去,要把它们压死,所以先摇动一下,慢慢坐下去,好让它们走避。”有的僧人信奉“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而先生坚持将“不杀身”切实地落实到行动上。所以,僧人就是僧人,大师就是大师。
认真贯穿于先生的一生,渗透进他学习、工作、生活的每个方面,每个时候,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上,以至被常人认为的如朋友约会一类小事上。对此,我只能感叹,认真到生活工作中的每个细节,不成大师才怪。
对比大师,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是太缺少认真了,缺少到连对自己有益的吃饭都吊儿郎当。不信,你留意观察一下,有哪家的婚宴是准时的,请帖上明明写着六点十八分,事实上七点十八分开席就是很不错的了,偏偏就有一些人,不把约定当回事,迟到也不知道愧疚。连吃饭都这样马马虎虎,还能做好其它什么事呢,无怪乎我们不独成不了大师,也不可能做成一件像模像样的事。
中国人是不太喜欢认真的,比如在公众场合乱扔垃圾,大声喧哗,屡屡为外国人诟病。大而化之式的不认真既是文化遗传,科举时代只考文科,不考理科,文科的思维偏重定性分析,而缺乏定量分析。比如对人的评价,往往是“优秀”、“良好”、“一般”的等级,三个等级之间又有什么严格标准吗,没有,大多是粗线条的,甚至凭感性,直观,哪里还谈得上认真。又是社会风气,乃至体制机制所致,这个社会太浮躁了,人们太想通过很少的付出得到很多的回报,再说,不认真并不一定会带来不好的后果,更不会丢饭碗,比如领导的报告里,常常出现“少数人工作作风不实,不负责任”,这个“少数人”是多少人,又具体是谁,是含糊的概念,对这些“少数人”也只是说说而已,其人毫发无损。久而久之,凡事只求差不多,胡适先生曾经针对国人这种秉性写过一篇非常幽默、痛砭时弊的文章──《差不多先生》。差不多与完美有时是毫厘之间,有时可能距离十万八千里。
认真是一种态度,是一股精神,也是一个漫长艰苦的过程,认真需要责任,需要舍弃,需要毅力,还需要勇气。认真未必能成为大师,但大师一定是认真的。倘若我们学得大师的半点认真,我们所从事的工作可能干得好一点,成绩会多一点,为人会实在些,我们与大师的距离也会更近一点。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