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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十九首》中“厚”的美感浅析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艺生活·中旬刊 热度: 18041
高燕

  摘要:从《古诗十九首》是东汉后期丈人五言诗的最高成就,具有很高的历史地位和审美价值。从“厚”的美学范畴上来看,《古诗十九首》语言的自然性与文人性互为表里,相辅相成,表现出“大巧若拙”的语言风格。主人公强烈又真实的感情,一步步随着客观情境生动的描写而展开,真情融于实景,形成“真诚不伪”的情感表达。

  关键词:古诗十九首;厚;美感

  中图分类号:1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8)08-0117-02

  一、“大巧若拙”的语言风格

  “大巧若拙”这一命题最早在《老子》第四十五章出现:“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辨若讷。”艺术的理想境界是有巧而不见其巧,大巧若拙,体现着一种返归本源的朴厚之美。这种“厚”的美感主要来源于道家的自然美学观,体现在诗歌语言上,就是指语言的自然。

  《古诗十九首》自然的语言风格历来为人所称道。最有名的要数陆时雍《古诗镜》的那一句“深衷浅貌,短语长情。”短短的八个字,高度概括了《古诗十九首》的语言风格和抒情风格。其中“浅貌”和“短语”,体现了《古诗十九首》语言的高度概括力和自然纯朴、单纯清新的风格。谢榛《四溟诗话》更生动详细地论述道:“格古调高,句平意远,不尚难字,而自然过人矣。”又说“平平道出,且无用工字面,若秀才对朋友说家常话,略不作意。”

  但一首诗歌的语言,如果只有“自然”,那就只能达到“若拙”,却不见“大巧”了。笔者认为,《古诗十九首》语言风格之“厚”并不只有上面所说的“自然”之厚,更有“文学”之厚。“自然”体现着“厚”之美学观中的“朴厚”之美,“文学”则体现着“醇厚”之美。自然在外,醇厚在内,内外共同作用,使诗歌的语言平淡中见深意,更经得起推敲,方是《古诗十九首》语言之魅力所在。这才是真正的“大巧若拙”。

  以《行行重行行》一首为例: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朱自清先生为这首诗加了8个注释,分别是“生别离”、“涯”、“道路阻且长”、“胡马二句”、“相去二句”、“浮云二句”、“思君令人老”、“努力加餐饭”。其中7个有典籍出处,2个套用乐府歌词。套用歌词的这两句为“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和“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分别套用的是《古乐府歌》“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句,以及蔡邕《饮马长城窟行》“上有‘加餐食,下有‘长相忆”句。“努力加餐饭”一句,既有典故出处,又有套用乐府歌词现象。

  由此可见,《行行重行行》一首有很明显的引用典籍与化用歌辞的痕迹。其中,运用典故以及使用有典籍出处的文人性用语,是文人诗的显著特征之一。典故的运用与文学性的措辞,增强了诗歌的力量,使整首诗体现出“词短意长”、“深衷浅貌”的语言风格,也就是《古诗十九首》的“醇厚”体现。

  笔者认为,对一种语言“醇厚”与否的判定,主要取决于语言单位面积内所包含的信息量的大小。信息量越多,語言的意蕴就越深厚。文学典故的运用,并不是一种简单的等量代换,典故本身还包含着极为复杂的情感体验。这种情感体验,一部分来自于它目前所处的诗歌语境,另一部分则来源于它的出处。读者在阅读运用了典故的文学作品时,不仅会受到作品本身的影响,还会在潜意识中受到来自典故“本事”——即典故出处的影响。例如,《行行重行行》中的“生别离”一句,来自于《楚辞·九歌·少司命》的“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那么读者在读到这一句的时候,不仅会想到诗中提到的游子和思妇,还会联想起《楚辞》中以“悲”为美的楚调,想到在祭祀活动中匆匆降临人间又马上要离去的少司命,体会到她面对离别时的不舍与难过。这种情感体验,反过来又加深了我们对诗中游子思妇“生别离”的认识与同情。

  依据朱自清先生的《古诗十九首释》和马茂元先生的《古诗十九首探索》,对《古诗十九首》中有典籍出处的地方做一个简单的分析:《青青陵上柏》中所用的“陵上柏”、“碉中石”、“远行客”的比喻,都是典籍中比较常见的,本身的情感取向与意义内涵都有比较明显的指向;《西北有高楼》中“无为杞梁妻”和“但伤知音稀”两句分别引用了杞梁妻善哭和伯牙子期的典故;《涉江采芙蓉》中“涉江”本是《楚辞》的篇名,所叙正是屈原流离转徙的情景;采芳草送人,是古代的习俗,于《诗经》中多有描写;“兰泽多芳草”引用《招魂》“皋兰披径兮斯路渐”,有伤春思归的暗示;《明月皎夜光》首句,一面描写景物,一面暗示悄悄的劳心,《诗经·月出》篇中就有“明月皎兮……劳心悄兮”的说法;“促织”“东壁”也是描写寒秋的常见意象;《东城高且长》中“晨风怀苦心”二句也更有出处,隐喻对当下处境的忧心与人生短暂的悲哀……《古诗十九首》中文人味之浓郁的,语言之醇美,由此可见了。

  《古诗十九首》的文人性用语方式使其能够用尽量简练的文字包含更为深刻的内容,带来了厚重的情感体验。对民间语言习惯的吸收与运用,直白的叙述方式,又给《古诗十九首》包上了一层拙朴的外衣。这不仅没有削减《古诗十九首》的艺术价值,反而扩大了《古诗十九首》的受众层面,形成了它“大巧若拙”的语言风格。

  二、“真诚不伪”的情感表达

  在道家的思想中,“厚”体现着浓烈的返本归源的哲学色彩。《老子》第三十八章: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所谓“厚”者,接近于道,要求大丈夫能够立身朴实,返璞归真,回到生命最原始的,有如赤子一般干净纯净的状态。反映在美学观念上,则表现为对“真实”的提倡。

  关于“真实”,庄子在《渔父》中有一段经典的论述。他认为,“真实”具有强大的感染力,能够“真在内”而“神动于外”。这种“真”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客体的真实,另一种是主体的真实。所谓主体的真实,主要表现为个人生命状态和精神感受的真实,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真情”。

  《古诗十九首》在抒情上最大的艺术魅力恰恰就是其真诚不伪的情感表达,作者的一切情感抒发完全达到了“质真若渝”的理想境界,做到了“不自夸、不压抑、不虚伪,尽情地袒露自己的生命。”

  笔者认为,这种抒情的真实主要表现在两点:

  第一,主体抒情的强烈性。

  如《今日良宴会》一首就代替所有不得志的士子发出了“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耱轲长苦辛”的呼喊,毫不掩饰自己对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的渴望与追求。这种坦白,获得了宴会上大多数人的认同与共鸣,因此才有“齐心同所愿,含义具未伸”一句。

  又如《青青河畔草》一首,先用了一连串叠词“盈盈”、“皎皎”、“娥娥”、“纤纤”,描述了一个艳妆的少妇的出场,然后又说她“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用难守的空床表现她对荡子远行不归的思念之情。自古评价这首诗,有些人认为它“不免于野,不免于淫”,朱自清先生却认为,由于主人公身份地位的限制,这句露骨的“空床难独守”恰恰是这位荡子妇内心情感最为真实的表达,说它失于淫野的,只是老学究的陈腐观点罢了。

  第二,抒情背景的真实性。

  《古诗十九首》所选取的场景和故事背景,以及由场景触发的抒情都是非常自然而且常见的。尤其语言的简洁与形象,更将诗歌画卷最大限度地还原于读者眼前,使读者更容易产生情感上的联想。

  例如《青青陵上柏》一首,开篇就发出了“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样悲凉的抒情感慨。这种感慨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是主人公在历经了“青青陵上柏”和“磊磊涧中石”这两种外物之后自然而然地发出来的。柏树和水流都是和生命有关的意象。《论语·子罕》有一句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一直以来,松柏都被当做是坚贞,高尚与顽强生命力的代表。因此古人有在死者的坟前栽种松柏的习惯,以此寄托让死者“长眠不朽”的愿望。树品甚至成了识别死者身份地位的一种标志。可见这种“陵上柏”,不仅是一种物象,还是一种与“生命”,与“死亡”有很深刻联系的物象。再到后半句“磊磊涧中石”,《说文》:“涧,山夹水也。”指的就是山中的溪流。《论语·子罕》有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表示时间就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了,充满着浓厚的时间意识与生命意识。换一个角度,以“石”为重点来看,“磊磊涧中石”,这些攒聚的石头在溪流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接受着流水的冲刷,就好像生命中永不停歇的磨难与苦痛一样。所以主人公在目睹开篇首句所描述的景象之后,很自然地生发出了“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消极思想与厌世情绪。无论是松柏、流水,还是水中的石头,都让他联想到了流逝的生命,不可避免的死亡,以及人生中正在经历的低谷与磨难。

  再往下:“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通过这一连串真实景象的描写,主人公的真实心情也一点点在读者面前剖露开来。起先说以斗酒为乐,驽马为游戏。斗酒虽少(薄),但权且当作“厚”酒,驽马虽劣,不也可以带着我“游戏宛与洛”,遍看这一路风光吗?这一句,乍看之下,倒颇有些道家的洒落了。但随着接踵而来的真实景象,却打破了主人公内心自我安慰般的洒脱假象,越来越流露中一股不平来。冠带郁郁,衢巷纵横,第宅众多,宫阙壮伟,主人公嘴里说的是洒脱,眼里看到的却尽是这满目的繁华。可见他的洒脱,并不为真心。再加上洛中虽富贵,冠带者只是自相求索往来,并不把他人放在眼下。贫贱与富贵之间有著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在眼前的繁华胜景与自己贫困潦倒的强烈对比之下,一股隐隐的牢骚不平油然而生,加之又对自身处境有着明确而清晰的认识,贫穷与富贵的界限终究难以跨越,干脆产生了“极宴娱心意”,要及时行乐的想法,还反问自己“戚戚何所迫”?

  诗歌情境与所要表达的情感之间联系的非常真实自然,每一场景物的变化,都能加深一点作者情感的表达,读者如管中窥豹,一点一点窥见主人公内心真实的不平之鸣。到最后,强烈的情感喷薄而出,显得更为真实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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