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00)
论中国古代审美精神的生命情愫
王晴
(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00)
中国古代审美理想关心的是人作为个体生命在整个宇宙中存在的意义。它通过体悟、游目、仰观俯察、澄怀观道等一系列审美途径来达到个体生命的完满,是一种生命境界。本文从感性的审美体验、对现实人生的忧患、生命的敞开和生命的禅境四个方面,并结合中国古代审美理论中的重要范畴,来把握像“天人合一”、“忧患意识”、“禅境”等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化精神命脉。
生命情愫;感兴;忧患;妙悟;超越
概念、范畴和命题的独特性是构成一个民族思想理论体系的独特性重要方面。本文尝试以审美人类学的观点为依据,通过对中国古代审美理论中的某些重要概念、范畴的追问,从审美活动和生存方式关系出发,挖掘“天人合一”,“忧患意识”,“禅境”等存在意义上的人与宇宙自然共生共感,相互创造从而诗化人生、寻求超越的丰富美学意蕴和生命精神,以一个新视角来把握中国古代审美理论中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精神命脉。
一、感应:生命的共感
在农耕文明时期,这时人类生产力水平还不高,天地之序对于先民的农业生产乃至生存都非常重要,这就使他们留心观察宇宙并逐渐形成与宇宙自然生命相互依附而存在的文化心理。在灵魂深处,对待自然是感恩亲和的,不是畏惧对峙的。人的生命和宇宙自然的生命在深层结构上是相合的,是一种气息相通、主客同构、心物共振、和谐统一的生命共感关系。因此,先民对待自然是一种“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人生态度,不是西方的畏惧与对峙、征服与压制。与此同时,中国古代美学理论中也经历了天人感应说、比拟自然说、审美感应说等,并最终形成了以人和自然这种生命感应为中心的中国古典审美体验论。从认识心理学的视角来看,感兴与以往进行客观理性的描写、分析、说明不同,它是在一个生气满注、血肉丰腴的生命存在整体中流连忘返。艺术家的心灵对世间万象敏感而通达,体悟到宇宙生命的博大精深,因此实现了人与自然生命间的感应共通。这时,他不再是一个世俗之人,而是以一个生命的元素投入宇宙运行的生命怀抱之中,以直觉的方式迫近自由生命的节奏气韵,自发地相应和,使世间万象真切而无拘无束地呈现。由此,中国古代审美体验注重兴会神到。不论是诗歌理论,还是绘画理论中,甚至是园林艺术中都对应目会心、迥出天机的审美感兴做出强调。
在中国古代美学中,审美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愉悦感官,而是为了畅神。随意纵横,应手间生,一任生命情感自由地流淌,从而传达出生命的光彩节律,展示生命的丰沛浩荡,让自我生命随着自然生命的永恒运化,得一安稳、恒久的生命家园。
二、忧患:人生的此在
不论是儒家讲人和,还是道家讲天和,其归根结底都是在讲作为本质上是和谐的“天人合一”。一方面,它指向“极乐”、“至乐”的审美境界,另一面便是“忧患意识”的自觉。在这里,忧患意识是对生命自身存在意义的加强和人本价值的追寻,不同于先秦儒家的那种重视“游”——实践活动,重视“从心所不逾矩”的充满自由快乐的自由境界,也不同于庄子的逍遥自在,与道融为一体的人生态度。这里的忧患意识,有的不仅是是对人生历史的感喟,也有对单个生存人的深切思考,乃至对全人类生存群体的由衷关切。由此,它在这里笔锋一转,已变为对独立的生命个体本身的自觉关照,而不是上文所阐述的对山水自然发自内心感恩式的感兴。屈原可谓是此先驱。他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为死而在”,即便是一直怀才不遇,不得重用,历经种种磨难,但还是对生命有着执着的追求,对“修能“、“内美”不能自已。汉魏六朝,随着人的生命意识萌发,一种清醒人生意识的感伤情绪弥漫整个社会。对生死、时空的感叹,对生命的脆弱、短促、不堪一击更是成为整个时代的论调。这里,忧患成了他们“众人皆醉我独醒”式的第一次对自身存在的呐喊。唐代则由于人性得以张扬释放,忧患已不再是对自身的自怨自艾,群体的民族意识油然而生。特别是中唐以后,人们明白盛唐已经难以企及,唯有望洋兴叹,追忆往昔而已,这时对个体生命的感叹与把握理解常常被社会的思索所笼罩,满富历史的沉重感和沧桑感。到了宋朝,宋人的心境与意绪更是发生了巨大变化,根本不像盛唐人那般锐意进取。自然人的生命力度也大打折扣,由外在的张扬变为自在的敏感。士大夫也因身处那样一种环境,不管是对自然还是空间都充满了困惑与冷漠,心理也更内敛。他们的审美体验变成了无尽的苦闷与愁绪,审美视角也仅仅局限于伤春和悲秋。明清时期,文人的审美与私心情欲、个体血肉、世态炎凉紧紧相连,俨然已成世俗人生。
因而,他们的忧患意识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为积极主动自觉的反叛精神和追求生命自身解放的天地勇气。
通过以上对生命核心的这一“忧患意识”的简单梳理,我们知晓人生此在在经历了从人性的萌发自醒到对生命价值的探讨,从气息浓厚的民族气魄到自觉的反叛精神,这是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不断完善的过程。一方面,他们把历史、哲学作为其生存空间和思维视野,另一方面,他们生命中最活跃、最顽强的求本精神在这一生命历程中闪烁着永恒的光芒。他们是伟大的,他们对人生的审美境界也已企及了一定的高度,因为他们的忧患是以天地胸怀来处理人间事务,“以道家精神来从事儒家的业绩”的“天地境界”。
三、游目与妙悟:生命的敞开
纵观中国古代哲人诗人审美观照方式,大抵不过是仰观俯察、远近游目。游目引领主体从极为有限的小空间进入无限的大世界,进而使其对整个人生、历史有所感发和领悟。中国古典园林建筑最能诠释这一点。拿亭、台、楼、阁来说,其审美价值并不是世俗人眼中的建筑物本身,而是它们可以引导视觉主体对空间美产生强烈的感受,引发一种人生感。这也许就是中国文人陈子昂、杜甫、范仲淹等爱登高望远的原因吧!不仅如此,苏轼、张孝祥等人舟行水上、仰观宇宙所作的词赋,中国古代山水画讲究“三远”透视:“高远”、“深远”、“平远”,都能体现出中国古代诗人与画家在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盎趣自然中,在俯仰之间,常常有生命体悟瞬间。
由此,我们便不难明白游目是在动态中表现出个体生命对个人、人生、宇宙万物有意义的价值本体追寻,进而实现单个人的愉悦身心、畅通神绪的审美趣味,完成个体生命的第一次敞开。那么,妙悟又作何解呢?
妙悟则是要求世人要弃智心斋,模糊主客体界限,在物我两忘的境界中去悟道,去感受此在的世界,使浮躁的世人趋近本真的状态、生命的灵性和诗意的晶莹,唤取人们直截了当地敞开全部生命投入对这世界的感性体验中。妙悟从主体对客体的关系、心对物的关系上说,它不是理性的认识而是直接的默契。中国古代审美理论也注重“妙悟”。
中国古代审美理论强调“妙悟”的审美体验,其意义不仅只在于反对文学创作中说教化、概念化的弊端,更重要的是“妙悟”的审美体验以其具体性、直观性和个体性的方式,真正保存了人对事物的敏感性和人的想象力、创造力,成为人类打破自我生命的机械闭锁、完整地看清世界的必经之途。它肯定了人的感性生命的重要意义,为人类的存在发展带来了不断创新的活力,从而肯定了人在宇宙中独特的地位和价值。
四、禅境:生命的超越
在封建宗法制和君主集权制度的漫长历史过程中,中国文人士大夫集团始终扮演着兼具精英文化和艺术代表双重身份的独特社会角色。一方面,执著追求于自己的人生理想以及社会理想;另一方面,又无可奈何地承受着悲剧性命运的洗礼。在无尽的失望、消解、希望、憧憬、追求之间无谓的挣扎着,尝尽生命的苦涩与疲乏。源于此“使吾人超然利害之外”的审美活动便成为古代文人士大夫为避免世俗纷争的一块徜徉自在、无拘无束的乐土。他们通过艺术,建构一个天、地、神、人和谐的世界。即超越现实,回归自然,达到物我两忘的人生境界。而这种幽深玄妙、空灵通透的意境体验又为士大夫驰骋理想架起了一个自由洒脱的精神空间。只有这样,才能在诗意地栖居、艺术地存在的审美体验中,体悟到一种存在的精神自足性。他们追寻从“此在”到“无限”的人生境界,钟情“冲和淡远”的审美意境。这一点在“意境”说中也得以彰显。“意境说”圆熟于唐代,盛唐人将汉代精神的厚质实重与魏晋风度的飘逸轻灵结合起来,表现出气吞山河、体合自然生命的豪放洒脱情怀,其“意境”说理论与实践都以人类和自然生命的协和为基本特征,因而中国文化的“天人合一”精神被发扬光大。中唐以后,随着禅宗的兴起,审美意境由经验之世界转化为心灵之世界。由于禅宗讲求彻底的“虚”、彻底的“静”,从而使中国人所体验和领会到的审美境界更加清静、空灵。
这,便是人生的禅境!禅宗强调感性即超越,着重在草长莺飞、鱼翔浅底的动态世界中搜寻那个静止的本体,进而进入物我两忘、人与自然合为一体的愉悦、深不可测的精神本体。这种高层次的心灵境界、生命境界具有超现实的“空无”、超物我的寂灭、超时空的永恒的主要特征。
王维诗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终南别业》)后人评曰:“此诗造意之妙,至与造物相表里,岂直诗中有画哉!观其诗,知其蝉蜕尘埃之中,浮游万物之表者也。”在静默中引领你体悟花开花落,在有限的时间中启迪你指向超时间的永恒,静与动交织在一起,达到从此在对无限的完全超越。这不但是禅意的审美真谛所在,而且是中国美感心态的深层结构中最为深层的奥秘!
审美活动作为生命的最高存在方式在人的对于有限生命的超越方面,必然起着深刻的并且为其它活动所无法替代的作用,中国古代审美体验论强调人和自然的生命共感,为人类寻求一个精神家园。强调自我感性生命的敞开,使人的感性生命焕发出自由的光辉。以禅境作为美感体验的极致,指向将个体生命从有限中超越出来的永恒境界。但是,任何时代都排遣不了生命总是包孕着痛苦与死亡的烦扰。一个时代的贫瘠,恰恰也就在于它缺乏对痛苦与死亡的本质规律揭示。带有鲜明民族特色的中国古代审美体验理论,却为中国人逃避人世的磨难准备了一片无涯的大地。因而,在最能体现中国古代审美体验论之生命精神的诗歌、绘画作品里,我们看到的是坐观万尘息吹、虚空大于一切,万物都消融在宁静空寂的内敛祈向之中,而毕竟缺乏有深广社会内容的足够冲突、痛苦、惨厉,缺乏那种在生命巨痛里不甘屈服搏斗的坚强意志,缺乏那种精神苦难中放射着人类精神光芒的悲剧意识。这正是中国古代美学精神的弱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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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6)02-015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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