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300387)
浅析《创世记》中的蛇意象
杨岱
(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300387)
从《吉尔伽美什》和《创世纪》中的蛇意象观之,希伯来文学中的蛇意象受到两河流域文学和埃及文学的共同影响,是发生学的接触和类型学的近似使然。
蛇意象;发生学的接触;类型学的近似
在《吉尔伽美什》第十一块水泥板第285-290行有这样的记载:“这时吉尔伽美什看到一个冷水泉,他便下到泉里去净身洗澡。有条蛇被草的香气吸引,(它从水里)出来把草叼跑。他回来一看,这里只有蛇蜕下的皮。于是,吉尔伽美什坐下来悲恸号啕,满脸泪水滔滔。”这个章节讲述的是吉尔伽美什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乌特那庇什提牟的指点,得到海底深处的长生草,却被蛇盗走得之的故事。表达人们对永生的探索热情和对死亡无奈的惶恐的复杂心态。
由于类型学的近似效应,笔者很容易联想到《圣经·旧约》创世记的相关内容。《创世记》第三章蛇将夏娃诱导到智慧树下,夏娃起初谨记耶和华神的禁令“你们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们死”,但是蛇对女人说“你们不一定死,因为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夏娃和亚当禁不住诱惑,吃了智慧果。神惩罚他们得不到永生,因为他们“本是尘土,仍要归回尘土。”
这两则故事中,蛇这个形象无一例外都成为阻碍人类走向永生道路的绊脚石。发生这一现象绝非巧合,而是古代两河流域文明之间影响的结果。吉尔伽美什英雄史诗口头流传见诸公元前3000年的苏美尔文明和相继其后的阿卡德文明,在古巴比伦时期形成文字,是当时文学的巅峰之作,约成书于公元前1500年左右。这则史诗对生活在乌尔地区主张一神教的亚伯拉罕产生了重大影响。例如《圣经?旧约》创世记诺亚方舟的故事我们可以在《吉尔伽美什》中找到原型。洪水的开端在《吉尔伽美什》中是因为“兄弟总是争他们应得的股份,国总是泛滥着憎恨。”在《创世记》中也可以看到大体相当的原因:“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包括神明对义人造方舟的警示也如出一辙。因此可以推测,处于同一章节的蛇意象也很有可能是后人对前人借鉴的产物。
但是蛇意象的借鉴又不像方舟神话那样完全模仿而来,形象较之原型有了许多变化和发展。在《吉尔伽美什》中,蛇是一个命运的执行者和盗窃者的角色。但是在《创世记》中蛇的形象变的更为复杂,是人类对神复杂心理的象征。一方面它是邪恶力量的化身①。原文语汇采用“serpent”而非“snake”。而“serpent”除了有“大蛇”之意,如果将首字母大写还有“撒旦、魔鬼”之意。它将人类由乐园带入苦海,由安逸闲适带入哀怒愁烦,是恶魔的代言人。但另一方面它又是人们反抗权威,挑战神明心理活动的外化。“吃了果子,你们不一定死”,“不一定”三个字是人类理性意识的萌芽,也是摆脱神化自然的肇始。
至于蛇形象为何会出现这么大的差异,笔者认为是古埃及死亡文明同样对希伯来文明的影响。刘晓文、蔡茂松②认为,古埃及原符‘♀’,由伊西丝扣和象征宇宙奥秘的锁匙构成。“是开启天与地结合处大门的钥匙。”这对基督教圣经中的十字架产生重大影响,并被借鉴改造为基督的救世故事:耶稣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流血赦免不义之人的罪孽,会幕因此裂开,神和人关系恢复如初。安克架则是古埃及神话中最早区分善恶的天平秤,也成为吃智慧果区分善恶的渊源。此外,古埃及神话奥西里斯死而复生主题同样在耶稣基督那里再次得到演绎。由此可见古埃及死亡文明对《圣经·旧约》的影响比比皆是。这是因为古埃及作为最早的文明发祥地通过贸易,文化等方式对周边地区相对处于弱势文明的辐射和影响。
更为重要的是,公元前1000年的雅各时期,迦南地区发生大干旱。雅各率领族人迁居埃及,投奔当时任宰相的约瑟。其后的400年间,以色列人都生活在肥沃的歌珊地。这个时期埃及文明和希伯来文明产生了较为广泛的碰撞与交融,蛇的形象演变便是其中一例。
古埃及地处尼罗河三角洲,大部分属于热带沙漠气候,蛇类众多而且毒性巨大,埃及艳后据说为眼镜蛇咬伤而死。因此当地一直流行着蛇图腾崇拜,希望通过敬拜蛇神,躲避死于蛇毒的灾难③。同时,埃及人又将蛇神视为君主的保护神,法老皇冠上用黄金和宝石雕刻出来的“虞荷丝”就是一条因发怒而将脖子鼓起的眼镜蛇,它能将毒液射进敌人的眼睛,造成灼伤般的疼痛,吐出的火舌能消灭法老的敌人,眼镜蛇女神护佑着整个下埃及地区。由此看出蛇在埃及人眼中既是天敌又是护佑者。
在古埃及神话传说中蛇的这两方面功能被描写刻画得淋漓尽致。人们因为特别崇拜太阳神拉神,所以对拉神的死对头蛇神阿培普十分反感,认为它是邪恶精灵的化身,管它叫“大蠕虫”,是黑夜的代表。拉神虽然有无尽的能量,但是也会怕蛇。他曾被伊西丝变出的蛇狠狠咬过一口,从此总是对其心有余悸。相传拉神夜里坐着他的太阳船必须要经过七个黑暗之国,其中都有许多长而粗的大蛇守护城门或者坟墓。当太阳船经过时,大蛇就会拖住船只,企图加害拉神。拉神就会将太阳船变成一条蛇蒙混过关,趁乱而逃。当他走到第七个国家,就会有一条名叫阿波菲斯的蛇怪等着他,像猎豹一样窥视着他并希图将之吞噬。拉神会念着咒语,放出一只猫怪,擒拿阿菲波斯。阿菲波斯虽然每天不能如愿以偿,但是始终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动摇—吃掉拉神,妄想黑夜能够战胜光明。从以上故事我们可以看到蛇是邪恶的化身,是黑暗的象征。但是它还是在关键时刻充当了拉神的保护者。因此在拉神的前额处也刻有蛇的形象。
古埃及神话是古埃及文明在文学上的体现,在古埃及文明和古希伯来文明的交融过程中,文学的交流——尤其是神话,存在着影响和被影响的关系。古希伯来文明由于是后继者,未发展到完全成熟的时期,因此多充当接受者的角色。在发生学的接触中,以色列人将古埃及人的蛇意象引入到《圣经?旧约》之中,蛇的上述两种角色在其中可以一斑。其中恶魔角色在《创世记》最为明显。上文已述,故略。由于圣经的编订者站在一神论的立场上,所以要更加突出蛇肆无忌惮的特性,其目的不是对蛇反抗权威精神的赞赏,而是重在强调不听耶和华神的真理所遭受的恶果和危害性,对教民起到警示和规范作用。而保护者的角色则见之《出埃及记》,以色列百姓在绕过以东地时因路难走而亵渎神和摩西,于是耶和华神降下火蛇咬死许多以色列民。摩西为悔过的以色列民代祷,神说“你制造一条火蛇,挂在杆子上,凡被咬的,一望这蛇,就必得活。”这句话正是对蛇意象全面的概括。一些解经的书籍认为火蛇一旦被置于杆上,它体内的毒素就消失殆尽,只有蛇形而无蛇毒。寓表耶稣有人形而无罪性,赋予其救赎的意义。铜杖上的火蛇护佑人们脱离罪恶,归为圣洁。由此可以看出古埃及蛇图腾文明对希伯来文明的影响④。
通过上文论述,大致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古代东方的蛇意象由两种方式形成—发生学的接触和类型学的近似。由于民族之间发生学的接触,研究者可以从中发现许多近似的现象和特征,并通过归纳和概括这些现象和特征,进而发现发生学接触的原点,将民族文学中的蛇意象归结为规律性的特征并上升至东方蛇意象的范畴。东方古代的蛇意象的特征无外乎是通过不同的影响路径,由影响者一方(例如埃及蛇意象)传入到接受者一方(例如古希伯来文明)。或者是由自然地理条件的类似以及人类发展阶段的类似而产生类型学的近似,在平行的发展阶段中,文学作品中出现类似的现象和特征。发生学的接触中相同的内容占主导,但是接受者往往会在本民族的文化基础上进行批判,加工改造生发为富有民族特色的内容,如古希伯来文明对蛇图腾的吸收并将之改造为宣传一神教思想的方式和手段。类型学的近似由于不存在渊源关系,所以相异的成分较多。例如西亚北非的蛇形象没有性别色彩,这源于埃及自身的动物图腾崇拜,他们虽然将蛇奉为神明却从未将蛇看成人类,它的动物性始终是图腾崇拜的基础。而中国三言二拍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以及日本的蛇女形象均被涂抹了一层勾魂妖女的色彩,这与东亚民族强调封建伦理纲常理念有直接关系。虽然相似的成分不如前者多,但也是比较文学的研究方法之一,因当给予高度的重视。因为相似是比较文学研究的基础,而相异则决定着研究的成败。
总之,《圣经·旧约》蛇意象是发生学的接触以及类型学近似的综合体,先后受到了古巴比伦文明和古埃及文明的影响,在埃及400年中蛇意象出现了类型学近似效应,最终综合形成了撒旦的化身,终身受诅咒且与女人与世为敌的大蛇形象。
注释:
[1]吴立莉,杨继玲.东西方蛇文化之比较[J].合肥工业大学学报,2004 (04).
[2]刘晓文,蔡茂松.跨文明研究的比较文学学理和方法[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4.
[3]蒋栋元.善与恶的化身:蛇文化符号的阐释[J].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2005(01).
[4]倪正芳.中西蛇文化审美[J].求索,2001(02).
G112
A
1005-5312(2015)20-018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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