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凭栏论世 乱弹八卦 佳作赏析 讽刺幽默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时间:2011/12/1 作者: 许澍风 热度: 71654
  红玫瑰与白玫瑰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看张爱玲的这部小说时,父亲就在旁边。当时自己是想问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一是怕被父亲说天天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二是心中自信知道父亲的回答会是怎样。即使是自己的父亲,相信这个问题也会选择“圆融式”回答。就像如果是我被问及,我会回答每个人的品性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看完小说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意义,知道与不知道,是或者不是都没有实质上的不同。其实这样的道理我们早就听说,甚至早有体会“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我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就像我不怀疑人性中自私虚荣的一面一样。被欲望喂大的灵魂是不会甘于现状的。
  
  年轻时候,我们可以单纯的说做一件事情没有什么目的。稍长一点,即使真的做一件没有目的的事情,我们也会尽力编出一些目的来成全一件事情的意义。如果我在四十岁的时候还在说我只为我的梦想而活,我想那时我的职业应该是诗人。我们可以用足够或表演出来的热情来掩饰自己暗淡下去的生命激情。但那却真的曾是我们最不可一世的梦想,最无所畏惧的气势。如果每一个人的未来都必须被现在填满,那我们的现在一定会是一个变质的过程。不是蜕变,不是进步,不是升华,真的只是一种变了性质的过程:更好,或者更坏。
  
  嫖,不怕嫖得下流,随便,肮脏黯败。越是下等的地方越有乡土气息。可是不像这样。振保后来每次觉得自己嫖得精刮上算的时候便想起当年在巴黎,第一次,有多么傻。现在他生的世界里的主人。
  
  从那天企振保就下了决心要创造一个“对”的世界,随身带着。在那袖珍世界里,他是绝对的主人。
  
  极端的事情往往会由自己编织的借口变得更加极端,这件事情上没有渐渐中庸的可谈性。每一个人的心里种着一颗叫做自欺欺人的种子,无论对错,我们总是可以为其找到种种借口,就像杀人犯往往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真实的世界是“做了就是做了”,没有成败真假之分,没有种种借口。佟振保对当年在巴黎的艳遇归结为“不够下流,不够随便,不够肮脏黯败”,他会觉得自己年轻时的行为不仅值得原谅,而且应该推崇,应该更加彻底、淋漓尽致。为自己创造一个对的世界,比起用世俗的眼光去检讨自己行迹的可耻要让人心安理得的多。在这个自己营造的世界里,我们有自己的道德准则,有自己的行为标准。可爱或者可恨,自己都是法官。在这些事情上有绝对的自由,找出无数不存在的数据来证明自己行事方程的成立。终于有一天迷失在这种自由里,悲剧全部上演。
  
  最后他找到了相当的话,他努力弓起膝盖,想使她抬起身来,说道:“娇蕊,你要是爱我的,就不能不替我着想。我不能叫我母亲伤心。她的看法同我们不同,但是我们不能不顾到她,她就只依靠我一个人。社会上是决不肯原谅我的——士洪到底是我的朋友。我们的爱只能是朋友的爱。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可是现在,不告诉我就写信给他,那是你的错了。……娇蕊,你看怎样,等他来了,你就说是同他闹着玩的,不过是哄他早点回来。他肯相信的,如果他愿意相信。”
  
  很好的借口。“你要是爱我的,就不能不替我着想……”恸哭的女子何不反问“你要是爱我的,你就不能替我着想?”感情有时候是单方面的事情,但真心就应该是相互的事情。更多的人是有轻薄的不堪一击的感情,一旦上升为现实利益,必定拿着对方的真心要挟,殊不知把自己的真心放在何处。傻瓜,有人对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应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是在不服气不甘心,就用两巴掌结束TA不停的掩饰修饰。
  
  开始的时候是你,结束的时候还是你喊“卡”。两个人的感情就成了你一个人自导自演的戏码。早知道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演员,一定让你独自演哑剧。
  
  娇蕊熟睡中偎依着他,在他耳根子底下放大了的她的咻咻的鼻息,忽然之间成为身外物了。他欠起身来,坐在床沿,摸黑点了一支烟抽着。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已经醒了过来。良久良久,她伸手摸索他的手,轻轻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她把他的手牵到她臂膊上。
  
  她的话使他下泪,然而眼泪也还是身外物。
  
  佟振保这样的人,大概只有自己不是身外之物。一个花心的女子倏然痴心,安慰抛弃她的那个人。这样的女子不然是千帆过尽,不然是从一开始就没抱太大的奢望。这样的女子应该明白在这样的感情中能够全身而退是最好的结局。除了自己,都是身外之物。
  
  流再多的眼泪,咸涩蔓延。但眼泪依然是廉价的身外之物。
  
  再过了一站,他便下车了。振保沉默了一会,并不朝她看,向空中问道:“怎么样?你好么?”娇蕊也沉默了一会,方道:“很好。”还是刚才那两句话,可是意思全两样了。振保道:“那姓朱的,你爱他么?”娇蕊点点头,回答他的时候,却是每隔两个字就顿一顿,道:“是从你起,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认真的……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所以……”振保把手卷着她儿子的海装背后垂下的方形翻领,低声道:“你很快乐。”娇蕊笑了一声道:“我不过是往前闯,碰到什么就是什么。”振保冷笑道:“你碰到的无非是男人。”娇蕊并不生气,侧过头去想了一想,道:“是的,年纪轻,长得好看的时候,大约无论到社会上做什么事,碰到的总是男人。可是到后来,除了男人之外总还有别的……总还有别的……”
  
  振保看着她,自己当时并不知道他心头的感觉是难堪的妒忌。娇蕊道:“你呢?你好么?”振保想把他的完满幸福的生活归纳在两句简单的话里,正在斟酌字句,抬起头,在公共汽车司机人座右突出的小镜子里,看见他自己的脸,很平静,但是因为车身的嗒嗒摇动,镜子里的脸也跟着颤抖不定,非常奇异的一种心平气和的颤抖,像有人在他脸上轻轻推拿似的。忽然,他的脸真的抖了起来,在镜子里,他看见他的眼泪滔滔流下来,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在这一类的会晤里,如果必须有人哭泣,那应当是她。这完全不对,然而他竟不能止住自己。应当是她哭,由他来安慰她的。她也并不安慰他,只是沉默着,半晌,说:“你是这里下车罢?”
  
  这两段是小说中最让人难过的情节。
  
  彼此在不相干的地方生活,油盐酱醋。其实全都了解,但还是想多余的问一句“你好吗?”
  
  看很多的小说有这样的情节,因为各自在自己的世界奔波,喜怒哀乐,不甘或从容老去。再见面时,煽情地问一句“你好吗?”
  
  “我很好,最起码是过得比你好。”别说“一定要比我幸福”,那是最滥情的偶像剧。即便是我不好,很不好。我还是这么真实地活着,荣华富贵平平淡淡或者苟延残喘。但这些全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王娇蕊对佟振保说“是从你起,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认真的……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
  
  是吗?从一个人身上学会如何去爱,然后在另一个人身上实践。很能理解说这句话女子,强装的坚强,无数苦水自己吞咽。我们都不再年轻,最终学会的不是如何去爱一个人,而是如何去理解,去包容,或者去原谅。对的人不会反复遇见,错的人也不会。既不能说一开始遇见的就是错的人是为了在以后的岁月中遇见对的人,很大的几率是遇不见的。只不过后来的我们遇见了更为正确的自己,渐渐承认原来的那个自己是多么不合时宜。也许再退让一点点,再牺牲一点点就会比现在幸福。但是毕竟当初没有,所以后来的我们承担了更多退让牺牲的角色。能够爱,总是好的。还没有丧失这一能力,总是值得庆幸的。
  
  佟振保说“你遇见的无非是男人……”
  
  不然呢?还能遇见什么?遇见真爱,真心?遇见王子?遇见比你好一万倍的人?你信吗?后来的岁月里,你遇见的也无非都是女人。如果眼泪就可以弥补对一个人的愧疚,这世界上多少人早已放弃了笑的权力。那不是一种能力,恰好是一个人无能的表现,因为没有相信,没有坚持,没有兑现承诺。所以眼泪代表的只是无意义的动作表情。愧疚吗?更大程度上是内心的不甘,因为这个坚强柔韧的女子的好坏已经和你无关。
  
  生老病死,都已经和你无关。
  
  是和美的春天的下午,振保看着他手造的世界,他没有法子毁了它。
  
  振保觉得她(烟鹂)完全被打败了,得意之极,立在那里无声地笑着,静静的笑从他的眼里流出来,像眼泪似的流了一脸。
  
  因为是自己亲手锻造的世界,自己不能亲手毁了它。所以要倾尽所有,硬撑着这个不合理的世界。在这个亲手锻造的世界里让自己受损,让自己无地自容,让自己欺骗自己隐瞒自己。唯一不能实行的是自己毁了自己。人,终究是虚荣自私的。
  
  在反复争执的对错真假中,我们早该明白,这场战役从来就不会有输赢,也永远没有结局。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