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小说《繁花》用独特的人物塑造、语言描写、叙事方式讲述了20世纪上海市井人生的悲欢离合。文中以具有“上海腔调”的语言把市井人琐屑日常的世俗生活描写的淋漓尽致。两个线索中女性命运的悲剧,反映出在社会物质欲望泛滥的时代底层社会精神文明的缺失。以“不响”来表现市井作为“海底人”安于现世的无声心态。
关键词:方言;对话叙事;现世心态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6)24-0011-02
金宇澄的作品《繁花》以其独特的创作风格,获得2015届矛盾文学奖。小说以20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为时间背景,以三个男主人公,阿宝、沪生和小毛,以及由三个男主人公所牵连出众多的男人和女人、家人、亲戚、朋友、同事、邻居等作为人物构成,写尽了中国30年的锐变。从人物塑造上来看,小说《繁花》以其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构成了一幅“繁花”图;从叙事线索上来看,小说以“过去”和“现在”两个不同的时代线索叙述了三个男主人公历经人生的酸甜苦辣;从叙述语言上来看,小说《繁花》以其独具特色的方言和上海腔调,道尽了20世纪上海市井人生的悲与喜。《繁花》之所以具有先锋性,在当代文学作品中自成一格,与其独特的创作风格分不开。本文结合小说当时的社会现实背景,从小说的人物、语言、叙事方式等写作风格出发,探析小说文本内容的艺术价值所在。
一、上海腔调,世俗风情
长篇小说《繁花》是一部地域小说,突显其地域特征的不仅是它文中出现的20世纪上海某些代表性的地点,更为显著的是小说中保留的方言特色。这是让读者惊喜之处,也是小说《繁花》被评为一部记忆小说的艺术特色所在。《繁花》文中充满了大量的上海方言词语,如十三点、瘪三、滑头、吃茶等。方言是突显地域特征的主要因素,但小说《繁花》的整体艺术还要诉诸于方言作为要素所造就的“上海腔调”,“上海腔调”是上海人说话的语调,作者把“上海腔调”运用在小说里,使小说具有了地域特色。胡适在《<海上花列传>序》中谈到:“方言的文学之所以可贵,正因为方言所能表现人的神理。通俗的白话文固然胜于古文,但终不如方言多能表现人的神情口气······方言土语里的人物是自然流露的人”。①作者金宇澄在《繁花》中保留方言特色,并以浓重的上海腔调进行创作,使小说具有了生命力,成为一个感情“自然流露的人”。例如,“二楼娘子啊,说呀呀呀,有啥多讲呢,多管闲事多吃屁。小毛拎起煤球炉。楼上窗子探出二楼娘子银盆面孔,糯声说,小毛啊,唱的真好,唱的阿姨,馋唾水也出来了,馋痨虫也出来了……赞”。②文中用具有“上海腔调”的语言描写人物对话,把市井琐屑日常的喜怒哀乐自然地表现了出来,体现出草根群体生活的世俗和平淡。小说的背景是20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在偶数章节描写中,梅瑞的母亲离婚,跟一个香港小开结婚,临行前梅瑞整理母亲的衣服,梅瑞母亲说:“统统掼出去,掼光……看到这堆垃圾,只有恨,姆妈的好青春,统统浪费了。”这些衣服包括列宁装、江青裙和跳舞鞋等,梅瑞母亲说:“有啥用,断命的社会,想当年,我跟瘪三一样”。③可以看出,梅瑞的母亲厌恶过去对世俗生活的追求,以及渴望摆脱过去进入现代生活的强烈意识。但从梅瑞母亲上海腔调的言行中可以听出,她内心所追求的是作为市井人对高层社会的向往,这是底层社会的一种世俗心态,也是草根群体的一种世俗的追求。小说对20世纪上海底层社会世俗生活的描写,如同是对20世纪上海市井日常现场的还原,让读者看尽了草根群体的世俗风情和市井人生的沉浮。
二、“繁花”图景,悲剧意味
《繁花》命名有其独特的寓意,笔者认为小说之所以命名为“繁花”,与小说人物的塑造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小说的奇数章节中,人物描写除了三个少年,也有一些女性人物如蓓蒂、殊华、兰兰、大妹妹、雪芝、春香等;在偶数章节中,人物主要设置一些女性身上,如李李、梅瑞、汪小姐、小琴、玲子等。小说中的众多女性人物的出现,正是切合小说命名为“繁花”之处,作者对这些女性的描写,就如同在描绘一幅“繁花”图景,这幅“繁花”图景千姿百态,但不幸的是,最终结局却以苍凉、“衰败”告终。
作家金宇澄是以何用意来描写巨大历史跨度下女性的悲剧?在奇数章节中,作者笔下的女性多是死亡的、精神错乱的、苦命的,如文中虽以一条鱼的传说来写蓓蒂的结局,其实是蓓蒂已经和外婆一样离开人世;选择去插队的殊华,在经历几年的乡村生活后变的精神恍惚;留在乡村的大妹妹与生活在城市的兰兰的命运却是天壤之别。而小说偶数章节中活跃在饭局中的女性,大多以光鲜亮丽、明艳动人出现,她们贪图世俗繁华,追逐名利,最终却以悲剧命运告终。李李虽是生意兴隆,但却被朋友欺骗,沦落风尘,她与阿宝的爱情更是无尾告终,最后的李李选择了自我救赎,遁入佛门;梅瑞陷入母亲和母亲情人的漩涡,最终却落得不得不回家去伺候瘫痪在床的丈夫;汪小姐本有宠爱自己的丈夫,却不断地贪图华贵搞外遇,不料却怀上怪胎;琴子不谙世事,誓夺人夫,却以意外坠楼而终。小说奇偶章节是两个线索对女性不同命运的讲述,奇数章节中的女性人物遭受着命运的摧残,是时代的牺牲品;偶数章节中现代女性随着社会变化欲望增值,她们过于追求现代物质,在追求中迷失自我,从而导致“繁花图景”的衰败。两个线索下女性命运的悲剧,反映出女性面对摧残的麻木和无能为力,以及在社会物质欲望泛滥的时代下,整个底层社会精神文明的缺失。
三、对话叙事,现世心态
《繁花》写尽了上海30多年的沧桑锐变,全篇却是以对话叙事的形式写作,通篇不直面人物的心理描写,不参杂作者任何内心思想,不添加任何人物形象设置,不增加对话内容,以一种白描的写作手法和说书人的身份,还原当时的对话场景。小说全篇以一种模式“某某说”写作,最大的特色是“某某不响”,即对话者沉默、不说话时,就以“某某不响”写作。全文共有一千多个“不响”,“不响”表现一个人的心境,具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效果。
作者金宇澄说:“所谓市井,自身会形成一种态度……无论政治怎么变幻,就好比无论海面上风浪怎样,市井是接近水底泥沙的部分,跟海面是不同的,《繁花》试图反映这一阶层的状态,不加任何议论,体现一种意味”。④小说奇数章节第一章讲述,沪生小时候上学被班里同学叫“腻先生”,“腻先生”在上海是斗败的蟋蟀,第二次再斗,也是输的。宋老师问沪生:“沪生同学,也就心甘情愿做失败胆小的小虫了”,沪生说:“是的”。宋老师说;“不要怕失败,要勇敢。”沪生不响。⑤被人压抑却不敢反抗,只是被动的接受,这种缺乏勇气和主动抗争的态度,是市井作为“海底人”的现世心态,他们安于现状,面对摧残和压迫,不敢抗争,只是一味地接受。当梅瑞对沪生说分手时,沪生只是“嗯”和“不响”;阿宝和小珍、雪芝都有过爱情,但面对来自家庭的阻力,阿宝毫无例外地选择了退却。沪生和阿宝面对阻碍,他们缺少的是抗争,是必要的超越精神和勇气。小数最后一章结尾处,沪生对阿宝说,一直听人讲,阿宝比较怪,一辈子一声不响,也不结婚,阿宝心里想啥呢?阿宝笑笑说,沪生也一样,一直也不离婚,只是笑笑。⑥阿宝、沪生的“不响”,是一种“只能笑一笑,不会有奇迹了”的现世心态,以“不响”来面对他们作为“海底”人的黯淡和无奈。阿宝和沪生经历了几个年代,依然是现状,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新奇的想法,只能是这样过现世的生活,就像小说结尾处流行歌曲《新鸳鸯蝴蝶梦》里唱的“温柔同眠”,他们不敢也不能对现实做什么,只能是“无声”的沉默和“不响”,这是安于现实的无声心态,也是市井人自身的一种态度。
注释:
①项静.方言、生命与韵致——读金宇澄《繁花》[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08):148.
②③⑤⑥金宇澄.繁花[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8,54,13,262.
④何晶,肖安芝.我们拥抱在,用言语照明的世界[N].羊城晚报,2014-02-01.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