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恨水天然的男权意识对女性形象的偏激塑造削弱了女性的悲剧意味。本文将通过对作家三部文代表性言情小说文本的分析,探讨张恨水小说“悲”主题意蕴的形成和消解。
关键词:悲情氛围 拯救 更名 道德想象 复仇模式
中图分类号:I206.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09)15-
现代作家张恨水的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相继被搬上荧屏,使得评论界对张恨水的关注日益见多,有评论者将张恨水的言情小说冠以“悲剧”的称呼,也有评论者认为张恨水言情小说中对女性形象的塑造是女权主义对男权的反抗。笔者认为,“悲剧”过于抬高了小说的艺术境界,张恨水天然的男权意识对女性形象的偏激塑造削弱了女性的悲剧意味。本文将通过对作家三部文代表性小说文本(《啼笑因缘》、《夜深沉》、《金粉世家》)悲情因素的分析,探讨张恨水小说“悲”主题意蕴的形成和消解。
一、悲剧主题意蕴的形成
(一)悲情氛围的营造
小说氛围暗示了小说主题意蕴的走向和发展趋势,小说主人公最后的生命状态。以《夜深沉》、《金粉世家》、《啼笑因缘》为例来分析,小说的情景大多是凄清的、寒冷的,正如喜剧是“春天的神话”,而悲剧是“秋天的神话”,三部小说都将主人公的最悲惨生活放在凄冷的季节进行。故事开始在明媚的春天,而结束在伤感的秋冬。《夜深沉》的故事情节从夏天延续到了冬天,时间走过了一个季节的轮回,故事重点凉意浸染的秋冬。短短的几个月,却像是没有尽头的冬天的寒冷的夜,如同小说的标题——夜深沉。大杂院的孤清与落寞,胡琴的哀鸣,低泣的调子,小说中的人物都沉浸在这种凄冷的氛围中,月容被富家公子当作妓女一样任意的买卖,孤苦无依无助的年轻女子在北平的冬天甚至连生火的煤球都买不起,连最后一件棉袄都要当掉以维持生计,萧瑟的冬天在沙尘翻飞的时候更让读者深深的体会到主人公悲惨的生活现状,以及作者挥之不去的感伤感,这种充盈整部小说,排山倒海的抑郁情感倾斜而出。《啼笑因缘》中樊家树在四月,从上海来到北平游历,此时的北平正是海棠花开、柳树绿浓的黄金时代,而沈凤喜被刘德柱打疯,樊家树的爱情结束在清秋。《金粉世家》中男女主人公一见钟情在春光明媚的郊游,而西楼失火在深秋。金家的败落,冷清秋的爱情与生活状态的落寞,都在季节衰落的时候。深深庭院中枯黄的枝叶,翻飞的尘土,冷清秋的命运也在这样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凄惨。
小说中人物命运的走向是与时间的发展紧密相连的,三部小说都是一个被拯救的充满美好希望的开始,而结局都是悲情的失去,与此相关的,作者用自然时间特有的属性来渲染故事情绪。环境氛围既是小说人物行动的背景,又成为表现人物心情与故事发展方向的重要手段。
(二)悲情人物形象的塑造
通俗小说并不着力于刻画经典的人物形象,但是悲剧人物是小说构造曲折故事情节最重要的一环。作家着力塑造的具有悲情意味的女性人物是月容、沈凤喜和冷清秋。这三个女性都具有相同的生活特质,生活在社会底层,命运凄惨,生活充满着波折。月容和凤喜都是靠卖唱为生,生活环境及其恶劣。月容受尽张氏夫妇的欺凌和虐待,为了追求富贵的生活跟了宋信生,却像古代的杜十娘一样被卖给别人,小说写到她在租住的小屋子里凄惨没有依靠的生活,不能不让读者为之动容。沈凤喜唱大鼓,也不过是个卖唱家庭的女儿,与月容一样,虽然她也背叛了对自己充满真实情感的樊家树,但是她遭受鞭打的结局比她抛弃樊家树更加可悲,恐惧和疯癫和对樊家树的思念让这个背叛者无法安生,最后死于莫名其妙的败血症。
如果说月容和凤喜最后经历的悲惨生活状况,是背叛者遭受的命运的报复,那么冷清秋的悲哀就显得更加令人同情。这个女子是时代的新女性,她才貌双全,写文章的才华甚至得到了金燕西父亲的赞赏。这样一个新时代的女性,被金燕西始乱终弃。
三个女性的悲惨命运当然有自身的原因所在,但是最终还是要归根与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掌控与玩弄,女性命运因此而显得更加悲哀。
二、根深蒂固的男权意识与女性悲剧
(一)父性角色的失却——女性等待拯救的生命环境
父亲是封建社会家庭中最重要的角色,代表着整个家庭在社会上生存的力量和生活方式,在封建家庭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父亲这一男性角色的空缺,使得家庭没有物质和精神支柱,意味着家庭完全暴露在社会的眈眈虎视之下,失去了与生活抗争的勇气和力量,成为任社会反面势力宰割的弱势群体。
三部小说中,女主人公都没有父亲。或者由母亲抚养长大,比如沈凤喜和冷清秋,或者父母双失,比如王月容。前者还有一个叔叔或者舅舅,而这些男性的存在并不能替代父亲的男性地位,因为他们也是懦弱无能之辈,甚至希望通过自己漂亮的侄女找到生活的物质依靠。这些长相清秀漂亮,生活清苦贫困的女孩子们的生活悬在空中,赤裸裸的暴露在各种欲望之下。在这样的环境中,等待被有力的男性救赎是他们的唯一出路。
有钱的男人与贫穷的女人之间,是拯救的恩人与被拯救的弱者之间的恩情,这种拯救最直接的力量是来源于金钱的富足,贫穷是难以做到“救人救到底”的功德圆满的,所以即使是《夜深沉》中丁二和对月容的拯救,也只是做到了将她从恶毒的张氏夫妇魔掌中解救出来,如果再将他放到社会福利院,这个女人也是难有出头之日的,这个时候,新的师傅杨老板的金钱就起到了很大的决定作用。沈凤喜(《啼笑因缘》)和冷清秋(《金粉世家》),一个是卖唱家的女儿,一个是时代的新女性,才貌双全,不同人格特性,相同的是生活的贫苦和被贵公子拯救的事实。在这些女人的世界里,男性的拯救成为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二)男性对女性占据——女性姓名符号的变更
姓名来自于父母,更确切的说,来自于父亲,来自于父权。姓氏是父亲的历史内涵的延续,代表的是一种根的延伸和巩固,是一种家族名分的授予,而名,则是家庭对子女归属的一种符号表达。在封建时代,女性是家庭的附属物,是男性的支配品。出生之后父亲为之命名,在遇见了男人之后,被男人重新命名,重新命名意味着对自己附属物品贴上了自己的标签。 对女性姓名的更改标志着女性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占据关系的转移。这个方面的典型代表是凤喜和月容。
沈凤喜不仅在身体上对成为男性附属,连主人公和作家都没有意识到的是,女性对男性更大的认同在于在自己的名字上贴上男人的标签。樊家树认为沈凤喜这个名字没有知识气,要改成凤兮,凤喜欣然接受并以此为荣。沈凤喜在嫁给了军阀刘德柱之后,具有了新的姓氏——刘。在她用四千块的支票为补偿自己对樊家树的背叛的时候,她在支票上使用的签名是“刘沈凤兮”。在这个时代,一个人代表性的身份符号被男性包围,已经失却了自己的地位。
沈凤喜如此,月容同样如此,她有自己的名字“王月容”,但这个名字恐怕是小说中出现次数最少的了,不管她的出现是“张”也好,还是“杨”也好,还是“宋”,姓氏的赐予都来自于对她有着绝对控制的男性。跟了第一个师傅之后姓张,后来跟着杨老板,改姓杨,被宋信生包养之后,被称为宋太太。
另外,二和的妻子,一直被称为田家二姑娘,这个下层社会的女性,从出场到死亡,连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都不曾拥有,有的只是一个父辈留下的姓氏——田。
中国封建社会主导的儒家传统文化崇尚“正名”,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封建时代的女性,没有自己独立的社会地位,早期的女性甚至只有一个父亲的姓氏,没有名字。女性获得社会的认可的重要途径是拥有男人的姓氏,贴着男人的标签活动,女性因此而失去了自我个体属性,成为男性附属物品。
(三)男权思维中对女性扭曲的道德想象
男性对女性的道德要求是女性必须忠于男性,背叛是不道德的,这不仅是男性对女性的要求,也是常人的普遍道德期待。在我们提及的三部小说中,这种道德背叛主要体现在女性对男性的背叛。这些背叛既不是来源与生存压力,也不是来自于强权势力,小说中女性没有来由的生活选择,没有相应的生活 基础,让小说变得失去了说服力,失却了典型性,如果说王月容、冷千秋、沈凤喜都是因为贪图钱财抛弃了最初拯救自己的爱人,是爱慕虚荣的浮华之举。那么田家二姑娘与刘经理的情人关系就显得更加莫名其妙,小说大量的篇幅描写田二姑娘贤良淑德的性格特点,对丁二和忠贞的爱慕,这个女子在小说中虽然不是主角,但是却令人欢喜。但是小说突然转入对入她妖娆的装扮与刘经理的情人关系,在与刘经理的谈话中表现出对丁二和的鄙夷和不屑,这种性格的转变缺乏生活的逻辑,令人难以信服。
小说中的人物都生活的比较宽松的社会大环境中,男女双方的爱情,没有来自传统封建家庭的阻力,也没有承受太多经济的压力。拯救者,男性都拥有最起码的物质基础,即使是赶马车的丁二和,也能维持一个家庭的温饱和基本的开销,娶一个妻子对他而言,不是生活的负担,而是生活锦上添花。樊家树和金燕西都是富家公子少爷,他们追求女人最大的手段就是金钱。所以,对于小说中的男男女女而言,爱情道路的选择并不是来自于生存的压力,虽然沈凤喜对刘德柱的选择具有暴权压迫的意味,但是关寿峰的仗义拯救直接消解了暴权的力量。当这种选择与生活困境相剥离,剩下的影响选择的因素就是人格的力量和道德使然。小说中女性对于男性的选择,将“道德”二字背弃,沈凤喜选择了土匪一样令人恶心的刘徳柱,不过是为了过上将军太太的富贵生活,王月容抛弃丁二和选择了宋信生,而知识分子冷清秋嫁给金燕西,也不过是因为贪图金燕西的钱财,在金燕西的财富攻击下,堪称新女性的冷清秋背叛了女性知识分子的尊严。几个女性不约而同的金钱选择显示出张恨水男性作家对女性扭曲的道德想象。
三、男权意识——对女性的复仇模式
分析小说中女性命运线索,张恨水小说复仇情节模式的形成对女性悲剧消解的意义,小说中女性的悲惨命运因此而很难激起读者的同期,取代的甚至是对于背叛者复仇的快感。
月容与沈凤喜的命运是小说关注的主要人物,对于这两个人物,小说使用的了同一种命运模式:被拯救——背叛恩人——遭受背叛。丁二和帮助月容脱离了张氏夫妇的魔掌,而月容在金钱的诱惑面前抛弃了自己的拯救者。被富家公子宋信生抛弃成为月容背叛丁二和的复本,这是男性对女性的一种复仇意识——对背叛者的复仇。沈凤喜在刘德柱赤裸裸的金钱攻势下被俘获,当上官太太过荣华富贵的生活是她的首选。正如月容被宋信生抛弃,命运对凤喜的报复更加残酷,被刘德柱鞭打致疯。月容与凤喜是两个悲情人物,但是却没有悲剧意义,因为对于道德和爱情背叛者,读者本身希望他们能有相应的惩罚,这是中国式思维习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通俗小说重要母题之一。只是这种惩罚过于激烈了,凤喜凤后对樊家树一遍一遍的呼唤,令读者动容,而樊家树对此毫无反应,情感冷漠是他的主要表现,复仇心理占据了男性的心理上风。男作家对女性人物形象的报复使得小说的悲情具有了极强的男权意识。
张恨水作为男作家,对女性悲情命运的塑造是具有男性意味的,这是男性作家写女性形象的共同特征,对女性人物形象的塑造都具绝对的俯视意味,这是男性对女性的情感幻想。对于现代作家张恨水的评价,我们没有必要苛责他的男权意识,时代和生活使然使得这个作家骨子里打上了这样的烙印并在作品中表现出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客观的分析,并且尊重。
参考文献:
[1]陈静.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张恨水的个案意义.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8(9).
[2]袁瑾.张恨水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女性主义解读.陕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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