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日光还未冥现,堙山依旧酣睡。云雾氤氲,团团遮住荫翳的山林。唯有堙山的山头顶破云霭,突兀地昂起头颅,远远望去宛如圆圆的馒头。
山里人也称堙山为馒头山。堙山由三座山组成,北面为架子山,因山峰陡峭而闻名。南面为卧虎山,山体宛如一只猛虎,虎视眈眈地怒视着山下。两山之间为堙山,堙山比架子山和卧虎山高出许多,一条山路绕山而上,逶迤云中。山半腰有座庙,叫堙山寺。堙山寺远近闻名,据说建于明朝万历年间,距今已有四百余年。
堙山北面是个缓坡,和架子山相连,坡下有个村屯,叫架子屯,住着十几户人家。低矮的房屋散落在河边、下洼子、树林之间,一条窄窄的河流在架子屯中间潺潺流淌。河面架着一座木桥,由两根原木并排搭建而成。原木下栽着木桩,支撑着原木和来往村民、牲畜的重量。
一声鸡鸣打破黎明的寂静。鸡鸭鹅狗仿佛听到号令,纷纷走出院落,追逐于村道上。
刘老汉一清早就出了家门,赶到山里采些草药给老伴治病。老伴的旧病又犯了,整宿咳嗽不止。刘老汉使手推车送老伴到镇上看病,跑了两趟再也不去了,药费贵得惊人,吃了也不见好。他本想再送老伴去看病,老伴望着四壁如洗的屋子直摇头。刘老汉只能每天上山采药,维持老伴的病情。刘老汉有一对儿女,都外出打工去了。女儿在珠三角做服装,儿子在上海一家工地做力工。两个孩子不定期地往家寄钱给娘治病,可寄回的钱仍然不够支付药费。
刘老汉走到桥上,对面跑来两条狗。刘老汉站定,一条狗从刘老汉裆下穿过,另一条狗被刘老汉夹住,逃脱不掉,汪汪乱叫。刘老汉俯下身,一巴掌拍在狗的屁股上,兩腿一松,狗嗖地窜出去,一头攮到河里。
日头爬上树梢,鸟儿在林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吵闹着。刘老汉肩背背篼,手持镰刀,拐上架子山。架子山山路崎岖,树木茂密,乱石林立,稀有人迹。刘老汉踅摸四周不见草药,显然山口的草药已被采得差不多了,只有往深山里走。
稠密的树冠遮住日光,山林里一片黯淡。刘老汉踩到沉积的腐叶上,发出噗哧噗哧的声响。几只鸟儿吱吱叫着飞过,接着响起树枝折断的脆响。刘老汉隐在一棵树后,警惕地撒眸四周。山里虽然没有野兽,但在这茫茫野岭,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一条野狗跑过来,叼着东西钻进林中。刘老汉刚要挪步,发现脚下有几株草药,便蹲下身去,用镰刀小心割下,扔进背篼。脚下的草药愈来愈多,刘老汉清楚已经来到山的腹地。一只野兔窜出草丛,前腿一蹬站立起来,观察着动静。刘老汉瞅准机会,撇出镰刀,镰刀翻了几个筋斗扎在野兔的身上。野兔甩掉镰刀,拼命逃窜。刘老汉忙追赶,跑出二三十米,脚下突然被绊了下,身体失去平衡,踉跄几步肩膀撞到树上,痛得他不由呻吟了几声。他站稳身,转过头来,猛地僵在那儿。他瞧见一条人腿。他移动目光,看到一具尸体。尸体的肚囊被掏空,露出白骨。刘老汉见过死人,但没见过这么惨死的人。
他悄悄移动脚步,似乎怕惊动那死去的人,走出四五米远便撒开腿往山下跑去。
山脚下停着六七辆警车,警灯闪烁,人影绰绰。村民多年没有见过这种场景,远远观望。刘老汉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群刑警。一个中等个儿身穿便服、表情严肃的人和刘老汉并肩而行。他眼神犀利,谁要跟他对视,似乎能摄出对方的魂魄。他就是堙市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罗伟章。
罗伟章边走边适应周围的环境。他从刘老汉那儿了解到情况,心中的疑虑愈来愈重,死者一个人跑到深山做什么。噗哧噗哧的脚步声,沉闷而压抑。翻过一道山梁,趟过一条水沟,刘老汉停下来往前一指。罗伟章等刑警们围过来,说:“前面就是发现的死者。以死者为中心,两个人一组散开搜索,看能否找到可疑线索,行动。”刑警们一声不响地散开。“佟玲,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刑警走过来,罗伟章说,“山里都是多年沉积的腐叶,我担心罪犯不会留下痕迹,这样对了解死者的身份很难。”佟玲说:“队长,我会尽力的。”
刑警有的注意脚下,有的仰起脸,一棵树挨一棵树地转着。刘老汉也加入搜索的队伍,一会儿用手扒开草丛,一会儿用脚挪开一块石头。
“队长。”有个刑警喊。罗伟章走过去,刑警说,“这儿有几块玻璃碎片。”罗伟章戴上手套,手指卡住碎片仔细地瞅了一眼,说:“像眼镜片或相机镜片。再仔细找找,看有没有相机或眼镜。”那个刑警将玻璃碎片装入塑料袋里。
搜索队伍逐渐往死者靠近。佟玲来到死者身旁采集鞋印,对每一个鞋印都仔细地观察,测量鞋印的长度、宽度,鞋印的深浅,鞋印的落地点,并拍照编上号码。直到她站起身,验尸官才开始拍照,尸检。
“发现什么没有?”罗伟章走过来问道。验尸官眉头紧锁,说:“死者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再加上死者的面部已经毁掉,无法辨认身份。”验尸官解开死者的腰带,褪下裤子,腹股沟处有块褐色的痕迹。他拿起镊子刮了几下,说:“像是胎记。”
罗伟章对那条腰带产生了兴趣,抽出腰带,翻过来调过去地看。
佟玲说:“这是条鳄鱼腰带,市面上卖一二千元左右。”罗伟章笑笑说:“价格不菲呀,说明用这种腰带的人是有身份的。”
“这条裤子呢?”验尸官指指裤子。
佟玲仔细地看了眼商标,说:“这是登山运动裤,价格怎么也得一千多元。”
“行啊,佟玲,很有研究啊。”验尸官调侃道。
佟玲说:“这有什么。干我们这行的,吃穿住行样样都得了解,也是破案需要。”
罗伟章走到刘老汉面前问:“老乡,山上还有野兽吗?”
刘老汉摇头说:“早先有,那时候我才八九岁,我爷爷就经常上山打猎,有野狼、野熊、野猪、野鸡、野兔、野鹿,现在不行了,都叫人打光了,偶尔能遇到野兔。今儿个我就遇到一只,要不是撵兔子,还发现不了这事呢。”
一个刑警拎只兔子走过来说:“老乡,你说的是这只兔子吧?”
刘老汉说:“就是,就是。”
刑警递给刘老汉,刘老汉瞅眼罗伟章,没接。罗伟章接过兔子,说:“肚子划开个口子。”随即递给刘老汉。
刘老汉似笑非笑地接过去。罗伟章自言自语道:“既然没有野兽,那死者面部怎么会损伤这么严重?”
刘老汉说:“野狗啃的。今儿个我就见一条野狗叼着东西走了,没想到吃的是尸体。”
二
刑警大队案情分析会在紧张进行,会议由副大队长罗伟章主持。
验尸官正在报告验尸结果,他说:“死者男性,身高一米七八,年龄在五十至五十五岁之间。从尸斑和腐烂的程度看,距离死亡时间应在十天左右,由于死者面部损害严重,无法断定其身份。死者身上有三处刀伤,胳膊、腰部、胸口各一处,致命的是胸口,已经伤到心脏。凶器是一把长六寸、宽一寸的匕首。匕首很精致,刀柄上雕刻着一条龙。可以认定是他杀。”
覃副局长问:“现场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品吗?”
罗伟章抬起头说:“我们对现场进行了地毯式搜索,没有重大发现,说明凶手已经将死者随身携带的物品带走或销毁,对我们破案造成了一定难度。”
小张翻开文件夹,说:“现场发现三块玻璃碎片。经技术鉴定,这三块玻璃碎片是照相机上的。还有一条腰带和登山运动裤,我分析死者是个摄影爱好者,去架子山拍照遇到了不测。”
刘大队长说:“腰带和运动裤能证明什么呢?”
小张说:“据查,这是款鳄鱼腰带,产自泰国,市面上价值二千多元。登山运动裤产于法国,价值一千四百多元。”
会场上顿时活跃起来,刑警们私下议论。
“哦?”刘大队长来了兴趣,“这么说死者不是普通百姓,而是非富即贵之人。”
覃副局长说:“从死者面部损害的程度看,会不会是凶手故意毁容,阻碍我们侦破案件。”
羅伟章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据刘老汉说,山里没有野兽,但经常有野狗出现。那天他就看到一条野狗叼着东西,从死者身旁离开。”
覃副局长点点头,撇了眼佟玲,笑着说:“小诸葛,有什么发现?”
佟玲在刑警队是专门对犯罪现场凶犯的鞋印进行研究的。她能通过鞋印推断人的年龄、身高、体重,腿上有没有残疾等,经她手已经侦破三十多起重大案件,人称“小诸葛”。
前年,堙市发生一起杀人案,被害者是个下夜班的姑娘,在回家途中遭遇歹徒抢劫。姑娘在反抗中被歹徒用刀捅死,扔进路边马葫芦里,很长时间没被发现。某天,下了场暴雨,马葫芦水排不出去,工人打开马葫芦盖才发现尸体。这件事影响极坏,使很多姑娘夜里不敢出门。市领导要求市公安局尽快破案,还市民一个安全和谐的环境。市公安局把这个差事交给了刑警队。当时刘大队长在深圳出差,任务落到罗伟章身上。罗伟章压力很大,案子过去两个月一点线索都没有,如何破案?罗伟章带着佟玲对案发周围的草丛、花圃一米一米地搜索,终于在疑是犯罪现场的草丛中找到一只女鞋,姑娘的母亲认出,出事那天姑娘穿的正是这只鞋。他们回到现场,佟玲采集到十几个鞋印,利用排除法,最后剩下四个鞋印,经过反复比较计算,最终确定在一个鞋印上,认定凶犯二十多岁,平足,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体重一百一十多斤。罗伟章要求全市各派出所进行排查,发现可疑的人立刻报案。罗伟章和佟玲整整三天没有合眼。正在她焦虑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愣愣地望着电话,竟然忘了接,当电话响到第九声,她才清醒过来,扑到桌上。临江派出所打来电话,说在一家酒吧发现了要找的人。罗伟章接到消息组织警力抓捕,突击审问。两个来回下来,罪犯招供了。原来罪犯杀死姑娘后,逃回老家蚌埠。六十天后见没有动静,以为已经躲过风头,又回到堙市,没想到还没等坐热椅子便被抓住。佟玲的名字从此传开了,只要一有案件,领导首先问她来了没有。佟玲说,她这个本事是家传的,她爷爷的爷爷当年在衙门当差就是断案的。
佟玲捋下头发,不紧不慢地说:“现场共发现四个人的鞋印。一个是死者本人的,一个是刘老汉的,剩下两个是陌生人的鞋印。这两个人的鞋印都不太清晰。初步推断,一个是男人的鞋印。此人穿四十三码鞋,年龄在三十五至四十岁之间,身高一米八零,体重一百七十多斤。另一个是女人的鞋印,此人穿三十七码鞋,身高一米六零,体重一百二十多斤,年龄在四十七至五十三岁之间。这两个人很可能是杀人凶手。”
罗伟章总结说:“眼下重点要查明死者的身份。第一步,小张去各大商场查哪家卖这种腰带和运动裤,找出线索。第二步,通过报纸发布死者信息,让市民提供线索。第三步,向各派出所通报情况,看有没有报案失踪人员。”
堙市中级人民法院正在审理一桩家庭财产纠纷案。起诉方王磊、王浩,被告王东。王磊、王浩、王东是亲兄弟,三个人因家庭财产分配发生矛盾。父亲因突发心梗病逝,母亲杨玉华想把房产给王东。王磊、王浩认为这样分配不合理,将王东告上法院。双方都请了辩护律师。
原告律师三十多岁,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首先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希望法院客观公正地审理此案。
被告律师四十来岁,从事律师工作多年,经验丰富。她说:“王东负责照顾杨玉华的生活,平日给她买些蔬菜水果,有个头疼脑热也都是王东送往医院医治。因此,杨玉华要将房产留给王东。”原告律师说:“杨玉华患有风湿性关节炎,走路困难,需一手拄拐杖走路。她的眼睛还患有黄斑性病变,看东西模糊;打电话需戴老花镜,拿放大镜才能勉强看清键盘上的号码,即使这样她还自己做饭洗衣服。请问你的照顾在哪儿?去年二月她跌倒在地,用两个小时才爬起来。今年六月她被门槛绊了下,跌倒在地,额头和脸都磕破了,这时你又在哪儿?她已经八十多岁,身边离不开人,而对方既没有到杨玉华身边来照顾她,又没有把她接到家里共同生活。因此,对方说的日常照顾杨玉华的理由不充分。王东和他爱人都没有工作,可两个人不但都不去找工作,还经常找杨玉华借钱,没有还过一次,实际上在啃老。这种行为很不道德。”
被告律师说:“杨玉华生病,都是王东送往医院接送护理,这本身是在尽孝道。”
原告律师说:“王东名下已有两处房产,再将这套房产留给王东,在情理上说不通。再说杨玉华现在独立生活,所谓照顾只是给买买菜,买菜的钱都由杨玉华出,作为儿子给母亲买菜是应该的。而且杨玉华平日没少接济他们,每月都给他们钱。王东买第二套房子需要十九万,杨玉华给拿了六万,至今未还。眼下王东还想把这套房子据为己有,这件事说明什么?说明一个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在私欲面前,亲情显得苍白无力。”
法官点点头,和另一个法官交换意见,说:“原告王磊、王浩告王东一案,经过法庭辩论,双方都充分表达了意见,本法庭宣告休庭,二十分钟后宣判。”法官说罢,砰的一锤敲在桌上。
原告律师正在整理文件,手机响起,他接通手机:“喂,什么事快说,我正忙着。”
电话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沈平,你在哪儿?”
沈平说:“法庭。”
“又在打官司?”
“废话,不打官司,我吃啥喝啥,哪像你吃了原告吃被告。”
“净胡扯,你看我收过礼吗?晚上吃饭,老地方。”
三
沈平走进一家茶馆,这家茶馆不仅供人喝茶,也兼有炒菜,是个很有品位的地方,尹栋和沈平一有时间就光顾这里。沈平靠窗坐在一张桌前,服务生端来一杯茶,轻声问:“先生,点菜吗?”沈平说:“等一等,人还没到。”
尹栋和沈平是高中同学。尹栋家住西城区,沈平住在东城区。中考时,俩人都以六百二十分考入省重点四中,分到重点班,同一个宿舍。高考时,尹栋考入华东政法大学,沈平考入北京理工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尹栋被分配到堙市人民法院,沈平在北京闯荡几年,因父亲早逝,母亲患病,便辞去北京的工作,回到堙市开办律师事务所。
尹栋大步流星地冲进茶馆,朝沈平走过来,歉意地说:“哎呀,对不起,来晚了。”
“又搞什么案子呢?我等你半个小时。”沈平没有动地方,嘲讽说。
尹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两眼直直地盯着沈平。沈平调侃道:“怎么,审案子呢?我看你都成职业病了。” 尹栋轻叹口气说:“别提啦,这几天接了一个案子,难度很大,我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了。”
“什么案子能难住你?”
尹栋往旁边一扫,低声说:“东城区有个开发商,在开发建设时,超出了土地审批的范围。这么说吧,批给你三万平方米土地,你占用了三万二千平方米,超出的二千平方米属于违规。按规定,超出部分盖的楼房应该拆掉,可是说情的人把门都堵死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平坐正身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服务生走过来,给尹栋沏杯茶,问:“先生,点菜吗?”
沈平看着尹栋,尹栋说:“老三样。” 尹栋端起茶杯就喝,烫得一口吐了出来。
“你倒等等啊,喝我的,还没动呢。”
尹栋说:“我已经一天没有喝水了,看到茶水才觉得渴。刚才说到哪了?”
沈平说:“咱不说案子,你放松下,一会儿回去就有思路了。”
尹栋中指和拇指一撮,打个锛:“听你的,一提案子就头疼。”
沈平熟悉尹栋这个动作,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他都用这个动作表达自己的心情。
服务生端上来一盘家常凉菜,一盘酱牛肉,一盘小鸡炖蘑菇,并拎来十瓶啤酒。他们不用酒杯,直接喝。一瓶酒下肚,沈平将酒瓶往桌上一蹾,说:“还记得咱高中同学李思婉吗?”
尹栋点点头。
沈平说:“死了。”
“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儿?”
“上个礼拜,我以为你能去。”沈平启开一瓶啤酒。
尹栋搔搔头,说:“没人通知我呀。”
沈平一摆手:“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可惜了。”
“什么原因?”
“乳腺癌。”
倆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闷头吃菜喝酒。尹栋说:“我记得当时她还追过你,是你没敢。”
沈平望着尹栋,眼睛湿湿的:“我配不上她,她那么清纯。”沈平举起酒瓶直接吹,啤酒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尹栋望着沈平那急速蠕动的喉结,后悔不该提这事儿。李思婉是沈平的心痛。
李思婉靓丽漂亮,一双忽闪的凤眼如涟漪的湖水,宁静而清澈。她的笑靥,两颊那一对酒窝,那薄薄的嘴唇,那皓洁的牙齿,那随风飘逸的秀发,牵动了多少男生的情思。
班级分四个组,每组负责一个礼拜的卫生,李思婉和沈平一个组。一天打扫卫生时,李思婉趁教室里只有他们俩人,快速地塞给沈平一张纸条。沈平回到家展开纸条,内容是约他第二天在小树林见面。沈平没有想到李思婉能看中自己,激动得一夜没有睡觉。第二天,沈平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小树林,可没有出现在李思婉面前,而是躲在一棵树后。他不相信李思婉会看上自己,一个在班级不起眼的他总觉得这是一场恶作剧,自卑使他挪不动脚步。月亮挂在半空,李思婉孤零零地站在树下,期盼着他的出现。直到月亮隐入云中,李思婉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沈平的脸湿湿的,凉凉的。
一阵手机铃声,尹栋接起手机,响起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让他回院里,说有要事商讨。尹栋搀起沈平,他要送沈平回家。
小张到各大商店转了一圈,最后在新玛特一家精品柜台见到了和死者身上腰带相同的品牌。小张拿出腰带,服务员认真看了眼,告诉小张腰带是他们店售出的,并说全市只有他们一家卖这种品牌。小张说明来意,服务员找来经理,在经理的协调下,查出三十二人是通过信用卡购买,十人支付的现金,无法查询。小张调出信息又到各银行咨询,查出这三十二人的姓名、住址、电话。
罗伟章认为小张的思路是正确的。通常有钱人出门不会带这么多现金,他们用卡消费,一方面安全,另一方面携带方便。他让小张尽快找到这些人的下落。
第三天下午,小张将一张汇总表搁到罗伟章的办公桌上。罗伟章并没看汇总表,想先听听情况。小张说有四张信用卡是外地的,他通过电话联系到本人。有两个人住院,一个人在做手术,做手术的人电话是他亲属接的,住院那位是本人接的。有六个人出差,在外地跑生意,和本人都通了电话。有三个人在海南度假,有一个病逝,在发现死者的前一天火化。其他人都在本市。罗伟章问:“这些人都联系了?”小张点点头。“没有可疑的线索?”小张沉吟会儿说:“有个女的二十多岁,她说她买了一条这个品牌的腰带,刷的卡。那天是她男朋友的生日,她特意买了这条腰带送给他。我问她能否跟她男朋友联系上,那女的说,她已经十多天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问男方姓名,那女的支支吾吾不肯说。”
罗伟章一拍桌子:“找到了,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站起身,喊着佟玲匆忙下楼。
罗伟章一行来到一个高档小区。他们把车停在小区外,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想引起小区人的注意。
罗伟章一行来到三楼那一家,小张上前敲门,一位小姑娘打开门问找谁,小张说:“这是刘婷婷家吧。”一位漂亮的女人从卧室出来,问:“谁呀?”小张笑说:“刘女士,是我,小张。昨天给你打过电话。”女人一愣,随即笑说:“快进屋,别在外面站着。小王,给客人沏茶。”
罗伟章走进屋,瞧见干净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忙换上拖鞋。佟玲走在最后,她在蹲下身换鞋的间隙,迅速抓起摆放在门口的两双女鞋扫了一眼。
小张介绍说:“这是我们领导,这位是……”佟玲审视地望着刘婷婷,嘴上说:“我年龄比你大,你叫我佟玲或佟姐都行。”小王端上茶水。罗伟章说:“刘女士,你大概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我们能单独谈谈吗?”刘婷婷嘱咐小王抱莹莹出去玩,她要跟客人说点事。
罗伟章望着刘婷婷,说:“我先自我介绍下。我是市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罗伟章,这位是我们技术科的科长佟玲,小张是我们刑警队的刑警。”罗伟章说到这儿顿了下,他要给刘婷婷消化的时间。刘婷婷有些紧张,手一会儿放下,一会儿搁到腿上。他端起茶杯轻轻呷口茶,笑笑说:“请你说说那天买腰带的经过?”
刘婷婷说:“那天是我男朋友的生日。我想给他买个礼物,我们一起去的商店。他对那款腰带感兴趣,我就买了一条作为礼物送给他。我当时刷的卡,还记得刷走二千五百七十元。”
罗伟章瞅眼小张,小张拿出腰带:“请你看看,是这条腰带吗?”
刘婷婷接过腰带,仔细地看了眼,说:“是这条腰带。当时我男朋友扎起来有些紧,我让服务员给扎个眼。你看这个眼跟原来的眼有区别,那个服务员好像新来的,业务不熟,把眼扎偏了,我当时很生气,说了她几句。我男朋友说算了,不影响用。”罗伟章注意到刘婷婷始终没有说出她男朋友的姓名,显然她在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那么,她和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个男人又是谁呢?
罗伟章给佟玲使个眼色,他觉得这个案子让佟玲说,比他说效果更好些,起码不让对方感到紧张。
佟玲详细地说了架子山发生的事,并把现场照片给刘婷婷看。当刘婷婷看到死者腹股沟那块褐色的痕迹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佟玲走过去抱住刘婷婷的肩膀,抽出几张纸巾,擦拭着刘婷婷脸上的泪。过了一会儿,刘婷婷的哭声停下来。罗伟章说:“现在可以肯定是他杀,要尽快破案抓住凶手,需要请你协助我们调查。”刘婷婷似乎没有听懂,望着罗伟章发愣。罗伟章说:“提供你男朋友的情况。”刘婷婷没有吭气,好像还有顾虑。罗伟章靠在沙发背上耐心地等待。
刘婷婷轻轻叹口气,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缓慢地说:“他叫欧阳辉,是个开发商。”
罗伟章觉得这个名字挺熟,略一思索,不由一惊,问:“你说的欧阳辉,是那个市政协副主席吗?”
刘婷婷点点头。“我和欧阳辉不是夫妻关系。他还有个家,但他不常回去,他和他现在的妻子关系不融洽,他说他妻子关心钱比关心他还上心。”
罗伟章问:“你见过他妻子吗?”
刘婷婷摇头说:“没见过,只是远远地见过她的侧影,对她不太了解。欧阳说,这个女人太会算计,很有心计,让我不要跟她接触。我们已经有了孩子莹莹。莹莹是他唯一的孩子,欧阳很喜欢,回到家里就抱在怀中不撒手。还说,还说等孩子大了,把我和孩子送出国,让我在国外陪读。谁想到,谁想到他竟会被人害了,呜呜……”刘婷婷哭起来。
罗伟章问:“你和欧阳辉的关系外人知道吗?比如他妻子?”
刘婷婷说:“我和欧阳平时很少一起出现在小区,每次出门都是他打电话约我在哪儿等他。他不许我在外人面前提他的名字,所以我……”
罗伟章说:“理解。我想问一下,案发那几天,也就是七月八日至十一日你在哪里?”
刘婷婷说:“那几天莹莹生病,我一直在家没有出门。”
罗伟章问:“欧阳辉出门是开车走的?”
“是的。”“什么车?”“白色,奔驰吉普。”“吉普车的牌照?”“XXQ0119。”
罗伟章点点头,随后问:“你和欧阳辉是怎么相识的?”
四
刘婷婷家在南阳,父親刘强原是一家工厂的电焊工,由于效益不好,厂里将大部分职工下岗分流,每月只给三百元生活费,三年后停发。刘强也作为下岗对象,回到家里。为挣钱供刘婷婷上学,刘强到一家建筑工地干活儿,每月三千块钱。四年前焊接钢筋时一脚踩空,从二楼跌落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开发商以刘强违章作业为名,支付了二万块钱医疗费再不见人影。刘强住了半个月医院便出院了,腿上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干不了活儿,整天窝在家里,动不动就发脾气。母亲是一家小学教员,去年退休。刘婷婷大学毕业后回到南阳,给一家公司打工,那家公司总是拖欠工资,刘婷婷无奈又换了一家公司。这家公司实力雄厚,月月都接不少订单,但公司经理总拽着她去陪客户喝酒,还对她动手动脚,一次竟然把手伸到她的裙子里。她羞愤地将一杯热水泼到经理的脸上,离开了公司。可这位经理还在到处找她,她只好离开南阳,到堙市找工作。
刘婷婷在堙市没有熟人,连续一个礼拜也没有找到工作。一次,她从一家酒店经过瞧见招工启事,就进去应聘。经理对她端详了半天,问是哪的人,成没成家,什么学历等问题,让她做服务员。刘婷婷没有经过培训就上岗了。
一天,欧阳辉领两个客人吃饭,一个市规划局局长,一个市交通局局长。三个人落座后,欧阳辉点了四个菜,都是本店拿手的菜。刚端上两个菜,三个人就喝起来,等第三道菜上来的时候,也不知怎么整的,刘婷婷手一歪,菜汤撒了出来,溅到欧阳辉的裤子上。刘婷婷慌了,抓起纸巾给欧阳辉擦,交通局局长在旁训斥了一句。欧阳辉笑着说:“没事,没事,我自己来。”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到经理那,经理赶过来道歉。欧阳辉拉经理喝了一杯酒。经理豪爽地说:“几位领导,这桌单免了算我请的。”回过身,狠狠地剜了刘婷婷一眼,刘婷婷吓得一哆嗦。
临走,欧阳辉问刘婷婷在这儿干了多久,刘婷婷告诉他干了三天。欧阳辉摇摇头,说她不适合做这份工作,如果愿意可以到他那去,并给了她一张金色名片,到前台结账。经理像个虾米,毕恭毕敬地送走客人。经理说,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他是大富豪,他要咳嗽一声,全市都得感冒。刘婷婷躲到卫生间掏出名片,上面写着堙市房屋开发总公司总经理欧阳辉。
外面响起脚步声,刘婷婷忙将名片揣进兜,拧开水龙头洗手。一位胖乎乎的女士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蹲到便池上呕吐不止。刘婷婷走过去帮她拍打后背,那位女士转过身抡起胳膊,啪的扇了刘婷婷一个耳光,怒吼道:“离我远点,我不用你管。”刘婷婷委屈地眼含泪水跑开了。
这一情景被另一个服务员看见,跑去告诉了经理,经理将刘婷婷喊进办公室一顿臭骂,警告她再惹事走人。刘婷婷争辩:“我看她吐得难受去帮她,她打我,你还骂我,还有没有公理?”经理一拍桌子,喊道:“在这个店,我的话就是公理,不服气你可以现在走人。”
“走就走。”刘婷婷脱下工作服,使劲摔到桌上转身往外走。偷偷报信的那个服务员正趴在门外偷听,刘婷婷用力拉开门,那服务员没有站稳,一个趔趄进了屋。
经理吼道:“你来干什么,滚!”
刘婷婷没有犹豫,掏出手机拨通了欧阳辉的手机。手机里响起欧阳辉的声音,刘婷婷没等说出一句话,便哇哇痛哭起来。
欧阳辉驾驶着一辆白色奔驰吉普停车路旁,刘婷婷钻进车说了事情经过。欧阳辉扯出几张纸巾递给刘婷婷。低声说:“不要哭,出来混总要付出代价的。”欧阳辉来到一家宾馆,安排刘婷婷住下,让她明天一早去公司找他。
罗伟章直接闯进覃副局长办公室。覃副局长正在接电话,指指沙发。罗伟章歪在沙发上,随手将皮包扔到茶几上,等覃副局长电话打完。他的脑海里一再响起刘婷婷的话,他觉得欧阳辉的死无疑是堙市的一个地震,必须尽快向上级汇报。刘婷婷是欧阳辉养的女人,他们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男孩,这在富人圈已经司空见惯。问题是谁会对欧阳辉下此毒手,致他于死地?刘婷婷?不会,眼下她正需要他,她和她的孩子都需要他的庇护,欧阳辉的死对她没有好处。那么会是谁呢?
覃副局长放下话筒,端着一杯茶搁到茶几上,罗伟章这才反应过来。他想站起身,被覃副局長拦住:“你这么风风火火地跑来,一定有急事,说吧。”
罗伟章说:“覃局长,死者的身份查明了。”
覃副局长问:“是谁?”
“欧阳辉。”
覃副局长一时蒙住了:“哪个欧阳辉?”没等罗伟章说出,他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咱市最富有的政协副主席欧阳辉?”
罗伟章点点头。
“怎么会呢?这影响可大了,查出凶手了吗?”
“还没有,我们只是在他的女朋友那确定了欧阳辉的身份。”
覃副局长说:“走,这事儿要尽快汇报给王副市长。”王副市长主抓公安局工作。
覃副局长边走边给王副市长秘书打电话,询问王副市长的行踪,说有要事跟王副市长汇报,请他转告。
俩人大步流星地来到市委,常委们正在开会。秘书将他们领进王副市长办公室,王副市长走了进来。罗伟章汇报了情况,王副市长神情严肃,左眼角不住地跳动。罗伟章知道一遇到重大问题,王副市长的眼角都会不住地颤动。
“凶手抓到了吗?”
罗伟章说:“没有,我们刚查明死者的身份。”
王副市长惋惜地说:“可惜,可惜了,什么人会这么凶残,他们杀死欧阳辉的动机是什么,是情杀、仇杀,还是商场上的恶意竞争,这些都要查明。”说到这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你俩等一会儿,我跟刘书记打声招呼。”过了一会儿,秘书把俩人领进小会议室,让他俩跟常委们通报情况。
刘书记面色冷峻,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人,说:“同志们,凶手这么残忍地杀害了一个政协副主席,一个我们市最富有的人,说明我们的治安形势很严峻。这一事件会给我市带来恶劣的影响,让人民感到不安。王副市长,你挂帅,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破案,给欧阳辉同志、给其家人,给全市人民一个交代。”
王副市长连夜召开会议商讨破案方案。
罗伟章说:“我们和刘婷婷进行了正面接触。刘婷婷现年二十六岁,大学毕业,南阳人,原是堙市房屋开发总公司的一名职员,欧阳辉的情妇,俩人在一起三年,有一个孩子叫莹莹,两岁。据刘婷婷反映,欧阳辉在七月九日后再没有出现。那天欧阳辉并没有反常举动,像往常一样离开家。根据尸检结果推算,十日,也就是欧阳辉离开家的第二天就被人杀害了。欧阳辉平日也经常六七天不回家,因此刘婷婷也没有往坏处想。通过观察,我觉得刘婷婷对欧阳辉的感情很深,缺少作案动机。欧阳辉是个比较谨慎的人,他和刘婷婷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在居住的小区他们没有一次一起出行,欧阳辉每次回来都是晚上。这样一个人被残害,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小张说了欧阳辉的情况。欧阳辉现年五十六岁,堙市人,文化程度中专,一九八一年参加工作,先是在街道办事处,后调到区里工作,二十五岁结婚,妻子肖燕,轴承厂一名工会干部。一九九六年欧阳辉和肖燕离婚,半年后和林淑媛结婚。改革开放后,欧阳辉辞去公职下海经商,曾经营过服装、礼品、装潢公司、房地产开发。有资产二十三亿元,是市首屈一指的富人。2006年加入市政协,2012当选市政协副主席。
佟玲说:“我对刘婷婷的鞋和脚进行了观察,临走我们还拿走刘婷婷的两双鞋,和现场留下的鞋印进行比较分析。初步判断,案发现场留下的鞋印不是刘婷婷的。”
覃副局长说:“如此看来,林淑媛可能是杀害欧阳辉的凶手。假设林淑媛知道欧阳辉和刘婷婷的事,并且还有个孩子,她会是什么反应。林淑媛这么些年想尽办法想要个孩子,都没有怀上。”
刘大队长说:“她会把刘婷婷看作是威胁,因为那孩子是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欧阳辉不会把财产留给她。”
罗伟章说:“如此推断,刘婷婷没有杀害欧阳辉的动机,因为孩子就是她的依靠,她的地位是稳定的。还有另一种可能,欧阳辉在商场经营多年,难免会跟人结怨,不能排除仇杀的可能。我建议由小张任组长,进入堙市房屋开发总公司,对公司人员进行排查,了解欧阳辉的交往情况。另外对公司的资金往来也要留意,或许从中能找到些线索。小霍、小李,你们俩到堙山去查找一辆白色奔驰吉普的下落,车牌是XXQ0119,欧阳辉出门开的就是这辆车。”
王副市长说:“案件要破,但要注意维持房屋开发总公司的正常运行,尤其是正在施工的项目,防止流言四起,在市民中引发恐慌。因为已经提前缴款购房的市民,会因欧阳辉的死而担心公司的前景,担心房子拿不到手。破案也要讲政治,要维护社会稳定。”
五
林淑媛是个精明的女人,在她身上具有职业女性的特征,精干、思维敏捷、办事效率高。
罗伟章来到堙市房屋开发总公司,林淑媛在开会,主持会议的是公司副总经理赵文祥。公司在城南开发了一个楼盘,楼盘模仿欧式风格,很抢手,已经售出百分之八十三。施工方是河南的队伍。项目经理反映,水泥供应不上,影响施工进度。赵文祥抓起手机打给一家水泥厂:“万经理,你的水泥怎么回事,已影响我的施工进度了,不行我就换厂了。欧阳老总回来会骂我的。”万经理保证不会影响施工进度,这几天材料出现点问题。
这时秘书走进来,跟林淑媛耳语了几句。林淑媛站起身来到会议室。罗伟章问:“你是林淑媛?”林淑媛说:“是的。”
“我们是刑警大队的,可以单独谈谈吗?”林淑媛嘱咐秘书守在门口,不要让人打扰,淡定地坐在罗伟章的对面。罗伟章说:“今天我们来是要核实一个人。”
罗伟章说到这儿顿了下,观察林淑媛的反应。
林淑媛不动声色地问:“谁?”
罗伟章问:“欧阳辉是你什么人?”
林淑媛说:“他是我丈夫,我们是合法夫妻。”
罗伟章盯住林淑媛,说:“他死了,在架子山被人谋杀了。”
“怎么会这样,凶手抓到了吗?”林淑媛惊讶地睁圆双眼,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捂住脸呜呜哭泣。佟玲走过去,端给她一杯水。
罗伟章等林淑媛略微平静下来,问:“你和欧阳辉最后一次见面是哪一天?”
林淑媛说:“七月二日和三日这两天他在家过的。”
罗伟章说:“也就是说三日后,你再没有见到他。”林淑媛点点头。
“你们夫妻关系怎么样?”
林淑媛语速很快地说:“我们的感情很好,很恩爱。”
罗伟章问:“七月八日至十一日你在哪里?”
林淑媛想了會说:“我在公司,工地不休息,有些业务需要办。”
罗伟章问:“你在公司担任什么职务?”
“我是总监。”
“欧阳辉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司的工作谁来负责?”
“赵经理,我们家欧阳不在,他负责处理日常业务。他从美国留学回来,学的是建筑专业,欧阳很赏识他。”
赵经理走进会议室,罗伟章打量他一眼,看出这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赵经理自我介绍说:“赵文祥,需要我做什么?”罗伟章说了欧阳辉的死,赵文祥惊讶得张大了嘴:“不会吧,前几天还好好的。”
“你最后见他是哪一天?”
“六日上午我们还通过电话,谈工地上的事儿。”
“交谈中,你发现他有什么反常吗?他告诉你要出门吗?”
“没有,他经常这样,有事儿我们就电话联系。”
“七月八日至十一日你在哪里?”
“我在公司,有时也跑工地。”
“欧阳辉是他杀,我们怀疑是商场上的人做的,因为他经商多年难免会得罪一些人。为尽快破案,我们由刑警小张任组长进驻公司,对欧阳辉的工作生活情况进行调查,包括一些往来账目,请你提供方便。”
罗伟章回到局里,梳理和林淑媛的对话。觉得有两个疑点:一是她说欧阳辉是他丈夫,强调他们是合法夫妻,言外之意还有人和欧阳辉在一起,但不是合法的。这么说她是知道刘婷婷这个人的,她经常在公司,欧阳辉做得再缜密也难保证不漏一点风声。二是听到欧阳辉的死讯,她反应很不自然,有些做作,这跟她说的他们感情很好很恩爱不搭边。作为妻子,听到丈夫的死讯,首先关心的应该是死因,而她关心的是凶手抓到没有。
佟玲推门进来。罗伟章说:“你来得正好,我还想找你。你对这两个人怎么看?”
佟玲说:“我觉得林淑媛有点怪怪的,具体说不清楚,反正不太正常。”
罗伟章谈了自己的想法,佟玲眼前一亮说:“记得欧阳辉说的那句话吗?她关心钱比关心他还上心。欧阳辉不常回家,他们夫妻关系并不融洽。”
罗伟章觉得这里的水很深,这个女人有故事。佟玲望着沉思的罗伟章,说:“通过对林淑媛的观察,我觉得她的身高、体重,跟现场留下的鞋印很接近。我们见到她,她穿的高跟鞋,而现场留下的是平底鞋,类似休闲鞋。”
罗伟章说:“通知小张,利用在公司的机会采集几个鞋样回来,包括赵文祥的。”
欧阳辉的死讯在堙市日报刊登出来引起震动,街头巷尾都有人议论。沈平在律师事务所看完卷宗,将几个疑点写在便签上,开车到拘留所见他的当事人。这时妻子刘洋打来电话,告诉他晚上到妈那儿去吃饭,她和儿子建建直接过去。
老太太坐在板凳上择菜,沈平撂下皮包,拿过一个板凳坐到老太太的对面:“妈你歇着,我择。”
老太太抬起头说:“我去买菜,怎么听街上人说欧阳辉被人杀了。”
沈平问:“欧阳辉谁呀?”
老太太说:“前些年住在前院儿的。他原来在区政府上班,后来下海经商,发了,成为全市的首富。”
“哦,这么大的事儿,哪儿听到的?”
“街上都传开了,你这上班的咋消息这么不灵通。”
沈平似乎想起一个人,整天背个包跑街串巷地卖衣服卖鞋,可着嗓子吆喝,见人就问买鞋吗买衣服吗。他头上淌着汗,脸上的肌肉都笑得僵硬了。
老太太说:“你记得肖燕阿姨吧?她常上咱家来,那时你爸还在,你刚上学。那时年景不好,家家都过得紧巴。你肖燕阿姨每次来都给你带一些吃的。她很喜欢你,一来就搂住你,剥糖给你吃。唉,你肖燕阿姨命苦啊,孩子才六岁就患病死了,后来又下岗,把单位补发的四五万块钱都给欧阳辉做生意了。哪曾想欧阳辉变了,和一个小他二十岁的女人勾搭上。那女人找上门来,又哭又闹又上吊,你肖燕阿姨为了这个家,和欧阳辉离婚了。这男人啊,有了钱就学坏。到头来也落个可悲的下场,报应,报应啊。”
“妈,你们唠什么呢?这么热闹。”刘洋手牵建建走进院子。
老太太说:“啊,说点闲话,都是老掉牙的事儿。”刘洋扎上围裙。老太太说:“做饭不急,先歇歇再做。”刘洋说:“妈,我一会儿去办点事儿,跟人家说好了。”老太太站起身,沈平说:“妈,你坐着,建建陪奶奶说话,爸和你妈做饭去。”
沈平接水洗菜,刘洋问道:“唠什么,这么投入?”沈平说:“今儿个报上有个新闻看了吗?”刘洋说:“我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时间看报纸。怎么了?”沈平说:“我也没看报纸,是妈告诉我的,咱市有个富豪被人杀了。”刘洋问:“什么原因?”沈平说:“不清楚,可能仇富吧。”
沈平坐在桌旁打开卷宗,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脑子里乱乱的,有个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他走到窗前,望着黯淡的空中飘动的云朵,那个人影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长发、柳叶眉、杏眼、薄唇,他认出是肖燕。肖燕微笑着朝他走来,递给他两个苹果。他在苹果上各咬一口,把大一点的苹果递给肖燕,说:“阿姨,这个甜的给你,我一个够了。”肖燕将苹果揣进他的兜,亲切地说:“平平真乖,吃吧,明儿个阿姨还给你拿好吃的。”肖燕的眼睛湿湿的。
忽然,一个靓丽的姑娘走过来。她忽闪着一双如湖水般的凤眼,一对小小的酒窝,薄薄的嘴唇,随风飘起的长发。他认出是李思婉。猛然,他眼前一亮,发觉李思婉和肖燕长得很像。
后来肖燕有了孩子,叫红红。红红是个很乖巧的女孩,肖燕经常抱她来玩。他那年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个头已经长到爸爸的腰部。每次红红来,他都要抱一抱逗她玩。有一年,肖燕不来了,红红也不见了身影。妈妈倒经常往外跑,爸爸说:“红红病了,住进了医院,妈妈在医院帮助护理。”几个月后,妈妈回到家望着月亮长吁短叹。他问咋了?妈妈说:“你红红妹妹走了,到月亮上去了。”当时,他也闹着要到月亮上去,妈妈将他揽进怀里。他觉得脸上湿湿的,那是妈妈的泪水。
六
三天后,小张来电话,说有要事汇报。罗伟章约他到茶馆见面。
罗伟章赶到茶馆,小张已等候在那里,拿出几张复印件递给罗伟章。小张说:“在往来账目中发现这几笔款有问题。四个月里,林淑媛往这个账户汇五笔款计一千二百万元。我问一个姓金的会计,她说他们对这个账户并不熟悉,和公司没有业务往来。我问她通常汇款都通过谁,除欧阳辉,别人可以吗?她说除欧阳总经理,别人没有动钱的权利。”
罗伟章说:“欧阳辉这么做是对的。”
小张说:“问题是这五笔款都是林淑媛趁欧阳辉出门时汇出的。欧阳辉的秘书有做笔记的习惯。据他证实,汇款的五个日期都是欧阳辉出差的时间,一次去北京、一次去深圳、一次去英国,还有美国和澳大利亚。”
“你是说林淑媛背着欧阳辉动用了这笔钱?”
小张又取出一个笔迹鉴定书。“我到技术科做过鉴定,这是欧阳辉的签字,这是林淑媛的签字,两个笔体很像,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我还把林淑媛写的材料拿给技术科,经鉴定,这个笔迹是林淑媛的。”
“这么说,这五笔款是林淑媛模仿欧阳輝的签字,把资金偷偷转走了?欧阳辉没有发觉吗?”罗伟章问道。
小张说:“据欧阳辉的秘书反映,有一天他去汇报工作,走到欧阳辉的办公室,听到欧阳辉和林淑媛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头一次见到欧阳辉发这么大的火,好像提到了这五笔款的事。”
罗伟章问:“林淑媛说什么没有?”
小张摇摇头:“秘书说,当时林淑媛哭着跑了出来。”
罗伟章问:“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查完?”
小张眉头紧锁,有些为难地说:“财务账目时间久,量大,要想短时间查清很难,再说这种没有目标的查账,查不出什么效果。”
“你们查账,林淑媛有什么反应。”
“外表看不出什么,她有时路过进来,嘱咐财务人员配合好调查。”
“她倒能沉住气。”
小张像是想起什么,说:“我从侧面问过,林淑媛是在刘婷婷离开公司后才进公司的,他们确实没有见过面。”
罗伟章疑惑地问:“林淑媛原来在家做全职太太,为什么突然要进公司呢?”
小张说:“听秘书说,欧阳辉根本不愿让她进公司,怕她把公司搅得鸡犬不宁,可是林淑媛又哭又闹甚至整天待在公司里。欧阳辉出于无奈才安排她进来。”
“你做这些,她觉察到了吗?”
“应该没有,我做得很隐秘。”
罗伟章站起身踱步,他觉得林淑媛的嫌疑愈来愈大。林淑媛虽然表面上看很淡定,但小张他们进去对她不能不说是个触动。欧阳辉在世,她敢动手脚,现在欧阳辉死了她更会无所顾忌,还会有所动作。想到这儿,罗伟章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让小张撤出公司,放风说账已经查完,同时进行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再派出两组人员查林淑媛在欧阳辉遇害前后是否去过堙山。
第一组来电话汇报,八日,通往堙山的高速路口发现欧阳辉驾驶的白色奔驰吉普,时间是九点十五分,没有发现林淑媛的车。二组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没有发现问题。
罗伟章坐在办公室里,思索问题出在哪儿,突然,他灵机一动,通知各组扩大搜索范围,不管什么车,都要注意司机和副驾驶座上的人。罗伟章拽上佟玲,开车驶上一条废弃多年的旧路。路上坑坑洼洼,已经分辨不出路的本色。佟玲感到纳闷,不明白罗伟章的意图。车行驶一段路,拐上一条水泥路,五分钟后来到一个高速路收费口。佟玲望着养马场收费站,明白了罗伟章的用意。这是一个县级收费站,刚开通二个月,车辆比较少。
罗伟章找到收费站站长说明情况,站长领他们到监控室调出录像。罗伟章从七月八日开始查找。八日晚,一辆吉普驶过来,由于车离窗口远,驾车人够不着收费卡,探出大半个身子,脸转向摄像头随即回到车里。罗伟章喊声停,他觉得那副面孔有些熟:“再回放一下。”佟玲重放,当那人转过脸的瞬间,罗伟章再次喊停。一个男人的面孔定格在显示屏上。
“赵文祥。”佟玲认出来了。
“你再看副驾驶座上的人。”佟玲仔细地辨认了会儿,没有认出来,因为她看到的是那人的半个脸和胸部,但肯定是女的。佟玲说:“脸看不清楚。”
罗伟章肯定地说:“林淑媛。”他望着佟玲不解的目光说,“你看她的颈部,左侧有个黑痣。林淑媛的颈部恰恰有个黑痣。”
“行啊,队长,难怪人家说你眼睛毒。”
罗伟章的身子往后一靠,长长舒口气:“把这段考入U盘。”
他们继续查,九日晚上十一点钟,那辆吉普又出现了。
傍晚,堙市的街道上华灯异彩,人头攒动。市委对面的广场上响着音乐,一群老年人跳着街舞,一对对年轻的恋人坐在树林和道边的椅子上悄悄私语。
一辆宝马轿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口,林淑媛走下车,径直走进玄门。服务生将她引导到座位上。过了一会儿,赵文祥匆匆走进酒店。林淑媛招下手,赵文祥坐在对面说:“你约我来做什么?”
林淑媛微笑说:“我们该庆祝下。”
赵文祥压低声音说:“你疯了,警察正在寻找凶手,我们这个时候在公共场合露面会让人怀疑的。”
林淑媛说:“你太紧张了,警察已经撤离公司,姓张的说已经完成了调查。”
赵文祥说:“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林淑媛望着这个从美国回来的人,笑着说:“你出去太久了,对中国不太了解。”服务生过来,林淑媛点了四个菜、一瓶红酒。
赵文祥担心地问道:“他们查账发现什么了?”
“我问过姓张的,他说想通过一些账目往来,看欧阳和其他有业务关系的商家有没有理不清的金钱关系,从而发现问题。”
“也就是说,在这些人中找到凶手。”
林淑媛点下头说:“你放心,我已经跟财务人员交代过,警察问的每一句话都要跟我汇报,他们看的账目都有哪些也要汇报。”
“情况怎样?”
“没事,都在我的掌控中。”
服务生将菜、红酒摆到桌上,林淑媛举起酒杯说:“不要担心,警察不是奔我们来的。他们只是查找破案线索,欧阳交际广泛够他们查的。来,为我们干杯。”
林淑媛和赵文祥走出酒店,赵文祥钻进林淑媛的车里,车滑出停车场沿着中山路转了一圈,调头朝郊外驶去。小张和另外两个刑警坐在车里,远远地跟着。轿车过了胜利桥拐下公路,驶上一条用砖铺就的仅供一辆车通过的简易路,路的两旁是树木和庄稼。小张对里面的情况不熟不敢贸然进去,怕打草惊蛇。
他停稳车,三个人快速地钻进林中。周围一片黑暗,不时响起树叶和庄稼叶片发出的沙沙声响。走过一段路,黑暗中突然闪出灯光,前面是一片开阔地,中央有座俄式别墅,帐篷式的篷顶在月光下孤傲地挺立着。小张悄悄靠近别墅贴近窗户,隐隐听见说话声。这时,树林里响起脚步声,小张忙躲起来。那人来到轿车旁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警觉地四周转了一圈,扔掉烟蒂捻上一脚,推门进屋。小张借着灯光看见这人一米八的个头,右手和胳膊上缠着绷带。
林淑媛和赵文祥赤裸裸地躺在一張宽大的雕刻着花草的实木床上。赵文祥长舒一口气,说:“终于可以缓口气了,这些年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林淑媛用手轻抚着赵文祥湿漉漉的头发,眼前闪出罗伟章的眼睛,身子不由一哆嗦。
“怎么,亲爱的,弄疼你了。”
“不是,我在想那个姓罗的队长,那双眼睛令人不安。”林淑媛轻叹口气说,“我怎么还有些不托底。”
“我有个想法。”赵文祥坐起身说,“我们应该找几个跟欧阳有矛盾、合作不愉快的人提供给警察,转移他们的视线,给我们留出足够的时间。”
林淑媛望着屋顶那盏由十多个酷似小碗组成的吊灯,想起刘婷婷和那个孩子。她早就发现欧阳和刘婷婷的关系,只是她在忍,在等待机会收拾刘婷婷,现在这个机会来了。赵文祥问:“想什么呢?”林淑媛恨恨地说:“那个小三。”
赵文祥说:“亲爱的,他们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我们最大的障碍是欧阳辉。这个绊脚石一旦被搬开,没人能阻止我们。”
林淑媛说:“这个没良心的,背着我养小三,看我怎么收拾她。”
赵文祥思索会儿说:“刘婷婷对我们威胁不大,她和欧阳的关系拿不上台面,法律上也不承认,关键是那个孩子。但目前不要动他们,闹不好会把警察的注意力引过来,于我们不利。如果我们钱拿到手,他们也就无关紧要了。”
林淑媛说:“我咽不下这口气。”
走廊里响起关门的声音,林淑媛起身穿衣服。这是屋外的人发出的信号,告诉林淑媛时间到了。他们每次约会,都要在夜里十一点离开,从不在这儿过夜。赵文祥的身体往后一仰,倒在床上说:“真想在这儿睡一宿。”林淑媛说:“有你睡的时候,再挺一段时间,等问题都解决了。”
林淑媛自小生活在棚户区,父母是扫大街的,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晌午才拖着疲倦的双腿回家。回到家,父亲草草地吃上一口,又蹬着三轮车出去找活儿,常常载着夕阳回来。父母想多挣点钱来养活这个家,让林淑媛生活得好一些。每当月末,母亲都会咬着牙到街上割一斤肉,做给林淑媛吃。一天,母亲用肉炒个白菜片,父亲瞅着一片肉,几次举起筷子又撂下,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夹起那片肉。母亲挥起筷子打掉父亲夹起的肉片,剜了父亲一眼。父亲尴尬地咧咧嘴,想笑没笑出来。母亲夹给林淑媛,林淑媛又把肉片夹给父亲。母亲望着林淑媛,难过地呜呜哭了起来,哭声像刀子捅在林淑媛的心上。她站起身举起小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说:“妈别哭,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买很多很多的肉,让你和爸吃个够。”
林淑媛聪明伶俐,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始终排在年级前三名。高考那年,她考上省一所重点大学学习经济贸易。四年后,她在一家药厂找到工作,药厂效益不好,一个月只开一千多元。她毅然辞去工作,到一家贸易公司做营销员,月收入两千多元,还拿效益工资,当月卖得好还有提成,一个月下来挣到五千多元。
林淑媛永远也忘不了那年,她带着五千多元钱来到市场买了猪肉、猪蹄、猪肘子回到家,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父母回来看到满满一桌子菜,乐得合不拢嘴。母亲不放心地问钱哪儿来的,林淑媛说:“妈,你就放心吃吧。这是我挣的钱,是干净钱。”那天,父母边吃边泪流满面。
一天,林淑媛送走一个客人,这时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走进展销厅,林淑媛立刻微笑着迎上去:“先生里面请。”这个男子就是欧阳辉。欧阳辉坐在沙发上,林淑媛端来一杯咖啡搁到桌上。林淑媛笑盈盈地问:“先生,您需要购买什么?”
欧阳辉说:“你这儿有塔吊吗?”
林淑媛所在的这个公司不经营塔吊,可她微笑着说:“这是特种设备,卖得比较少,我们不存现货,您知道这会押很多资金的,通常我们都是根据客户的需求再进货。不知道先生需要什么样的塔吊。”
欧阳辉说:“需要二十层楼高的。”
林淑媛的心呼地提起來,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需要几台?”
欧阳辉说:“先进两台用用,如果质量各方面都不错再进两台。不过……”林淑媛聪明地意识到,对方是不托底,在犹豫。
她立刻站起身,请欧阳辉来到一台电脑前,打开塔吊网页,向欧阳辉介绍各种塔吊的材质价格,并输出几页在质量、价格上比较合理的产品说明书交给欧阳辉:“先生,您不要急着定,先回去考虑下,认为可以就来找我,我叫林淑媛。”说罢,交给欧阳辉一张名片。林淑媛送欧阳辉到门口,敏锐地意识到,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希望、她的未来。
七
罗伟章通过林淑媛和赵文祥的约会,摸清了俩人的关系。他意识到俩人还会有大的动作,要静观事态的发展。
罗伟章刚要走,电话突然响起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吉,吉。”随即电话断了。罗伟章立刻记下电话号码,打114查找电话所在地。话务员告诉他,电话来自堙山地区一个公用电话。打电话的人显然在暗示他什么。罗伟章握着笔写出一串疾、脊、吉、诘、籍字来。他眼前一亮,明白电话里的人在告诉他凶手姓吉。罗伟章又摇摇头,想不可能,或许有人搞恶作剧。他有时一天接几个打错的电话,要不就是报假案的。
佟玲走进屋,说:“小张采集来的鞋样,我进行了比较。赵文祥的鞋印和现场的鞋印不符,不是一个人的。”
罗伟章思索会说:“照这样看,赵文祥排除了嫌疑?”
“理论上讲是这样。”
“那林淑媛呢?”
“林淑媛的个头、体重和现场的鞋印接近,但还不能肯定。”
“如此看来,我们绕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线索。”
小张推门进来说:“赵文祥刚才找到他,向他提供了两条线索,说欧阳辉曾经和一个叫刘炳权的发生过矛盾。此人白道黑道都走得通,做钢材生意的。还有个叫白帆的,此人经营一家水泥厂和洗浴中心。有段时间水泥供应不上,影响了施工进度,欧阳辉没有给他结账,俩人急头白脸地吵了一仗,差点动手。”
罗伟章和佟玲来到一家建材公司。公司的院里摆放着各种钢材,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正指挥着几个外雇工搬运角钢。
罗伟章走过去问:“刘炳权在吗?”
胖子横过膀子,眼睛灯泡似的一瞪:“你干什么的?”
罗伟章掏出证件,胖子的态度立刻缓和下来。他以为赌博的事暴露了,思忖着对策。
罗伟章说:“我们找你要核实一个问题。能借一步说话吗?”胖子忙说:“屋里请,屋里请。”
罗伟章和佟玲进屋,胖子忙着倒水。待胖子坐定,罗伟章再次问:“你叫刘炳权?”
“是的。”“欧阳辉的事听说了吧?”
“听说了。咳,可惜了。”
“我们为这事儿来的。”
胖子的脸色刷地变了:“政府,啊,警察同志,欧阳辉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罗伟章意识到这人进去过,不动声色地盯着胖子,胖子避开罗伟章的目光。
“听说你和欧阳辉发生过矛盾,我们想了解事情的经过。”
胖子疑惑地看着罗伟章,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胖子卖给欧阳辉一批螺纹钢,欧阳辉发现这批螺纹钢质量不合格,要退货。胖子说是合格的,并拿出合格证书,胖子以为欧阳辉耍赖不给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胖子找了十几个人到工地上闹,这事还惊动了派出所出面调节。欧阳辉拽着胖子到检验所,证明这批螺纹钢确实存在质量问题。胖子无奈,只好答应退货。
罗伟章问:“哪个派出所出的警?”
“具体说不清楚,就是离欧阳辉公司挺近的那个。”
罗伟章盯着胖子说:“你曾经说过这事没完要报复欧阳辉,所以你找人杀害了欧阳辉,对吧?”
胖子一下跳起来:“政府,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别害我,我那是气话,真没杀他。”
“七月八日至十一日,你在哪里?”罗伟章问。
“你容我想想。”刘炳权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直晃,一拍脑袋说,“瞧我这记性,那几天在海南。”他掏出手机,翻出一些照片,“你看看,这是我在海南照的。”
“你自己去的海南?”
刘炳权犹豫会儿说:“我带几个客户去玩。你也知道,我是小本经营,不给点甜头人家不买咱的货。”
罗伟章和佟玲来到松北派出所,所长查下出警记录,喊来姓王的警察。王警察叙述了那天的情况,并说刘炳权很嚣张,声言要报复欧阳辉。
罗伟章问:“刘炳权有过前科吗?他好像在监狱待过。”王警察摇头说:“这得到局里去查,派出所不掌握。”罗伟章又往局里打电话,十分钟后,得到确切消息,刘炳权五年前因斗殴被判三年零四个月。
罗伟章和佟玲来到一家水泥厂。水泥厂的人说白帆出门了,三天后回来。这时罗伟章接到小霍、小李的电话。他们对堙山六个停车场进行了排查,没有发现车牌XXQ0119白色奔驰吉普。
沈平接到个案子,要到架子山下架子屯了解情况,他来跟妈妈话别。
老太太听说他去架子山,拽他坐到身旁斜过身子,悄声说:“你去架子山到堙山寺去一趟。”
沈平说:“妈,我很忙的。”
老太太拉他一把:“听我把话说完。让你去堙山寺是找一个人。”
“谁?”
“你肖燕阿姨。”
“她怎么在那儿?她不是失踪十多年了嘛。”
老太太叹口气说:“四年前她回来一次,还特意到家里看我,临走告诉我她在堙山寺。”老太太说到这儿顿了下,“平儿,你肖燕阿姨是个善良的人,那些年对咱家不错,尤其对你。我看出来了,她虽然进了堙山寺,可她依然放不下这个家。现在家里出了大难,咱应该去看看给她报个信,不管她是否知道,也是咱的一点心意。咳,苦命的人啊。”老太太说着擦起眼泪来。
沈平说:“妈,你别哭,我去就是。”
堙山寺距离堙市有二百六十多公里。沈平开车驶上高速公路,车厢里回蕩着降央卓玛演唱的歌曲《鸿雁》,他不由得也跟着哼唱几声。一辆大货车满载着货物飞快地行驶着,沈平的眉头皱了下,难怪高速公路上出事的总是大货车,这种车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处理不好就会失控。沈平打开转向灯,加速超过货车。
车离堙山愈来愈近,高速公路上飘着薄薄的云雾,路的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前面一辆白色轿车打着灯闪停在路边,车的后备厢开着。沈平经过的瞬间,瞧见司机趴在掀开的引擎盖下鼔捣着什么。远处出现几座山,山被绿色植被覆盖,连绵起伏,错落有致,绿意葱葱。高速公路左侧有座山,山的主峰是块灰色的巨石,常年不生长花草树木,孤傲地插入云霄,那就是架子山。右侧出现一个路口,路标标着堙山寺。沈平拐向匝道出了高速,驶出二三公里进入山区。
堙山寺坐落在山半腰,沈平沿阶而上。路上香客和游人络绎不绝,空气中飘浮着拜佛上香的味道。沈平跨进庙门,在大雄宝殿转了一圈,遇到的都是和尚,他有些发懵,不知到哪儿去找肖燕。他问一个年轻的和尚,年轻和尚把他引到偏殿,一个老和尚坐在蒲团上,年轻和尚跟他耳语了几句,老和尚说:“领这位施主去找衣伶居士。”
沈平来到禅房,一个面容慈善的女人坐在椅子上读经文。
“衣伶居士,这位施主找你。”衣伶居士站起身,双手合十,问:“请问,这位施主何事?”
沈平认出面前的衣伶居士就是肖燕。肖燕的面容没有太大的变化,神态显得从容、超然。肖燕对他不冷不热,他感到疑惑,难道出家人连亲情都割舍了吗?
他说:“我来找一个人,她叫肖燕。”
衣伶居士平静地望着沈平:“这里只有衣伶居士,没有肖燕。”
沈平说:“我受我妈之托来看看她,我妈很惦念她。她一生很苦,有个六岁的孩子,病逝了。她下岗失去了工作,男人又在外面找个女人。为了成全她男人,他们离婚了。她离开家,一走就是十多年。前段时间,那个男人被人杀害了。”沈平说到这儿停下来,发觉衣伶居士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他激动地说:“肖燕阿姨,我是平平,是你疼爱的平平啊。现在我长大了,我始终没忘你对我的好。”
衣伶居士仍然双手合十地站在那儿,海青色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小臂。沈平瞧见她左手腕上戴着手串,可能年头久的关系,手串乌亮。
沈平退出禅房,走了几步突然回身,看到衣伶居士站在禅房前望着他,脸上闪着泪光。
八
罗伟章正在开会,突然接到小张的电话,告诉他林淑媛从账户上拨走七千万,这笔款汇给了一个叫爱伦的美国人。这个美国人跟堙市房屋开发总公司没有业务往来,怀疑钱的去向有问题。罗伟章让小张继续监视,他回到会议室汇报给覃副局长。
覃副局长征询罗伟章的意见。罗伟章说:“我怀疑她在把资金逐步转向国外,然后潜逃。我认为林淑媛和赵文祥有杀害欧阳辉的动机和嫌疑。就算他们没有杀害欧阳辉,仅凭他们模仿欧阳辉的笔体偷偷转移七千万据为己有,已经构成了犯罪。我建议立刻逮捕林淑媛和赵文祥。如果他们把更多资金转移到国外,会把这个公司掏空,这样施工建设就要被迫停下来,引发不安。”覃副局长一拍桌子:“立刻抓捕。”
罗伟章给小张打电话,询问林淑媛和赵文祥的位置。小张说:“赵文祥回到公司,林淑媛在路上,我们正跟在后面。”罗伟章说:“我们已经采取抓捕行动,你跟住她,有情况立刻汇报。”
七八辆警车停在房屋开发总公司楼下。刑警们按战斗队形冲进大楼,一小队控制一楼,二小队控制二楼,三小队往三楼运动。在楼梯口遇到一个女职员,她抱在怀里的文件啪地掉在地上,另一个从卫生间出来的女职员哇的叫了声,一个刑警上前捂住她的嘴。刑警们冲进屋,赵文祥跑向窗户欲往下跳,一个刑警飞身跃起将他扑倒按在地上,两个刑警给他戴上手铐。
罗伟章对一群站在大厅里的职员说:“大家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照常工作,记住不许往外打电话打手机。谁泄漏消息,将依法惩处。”
罗伟章把秘书叫到身旁问:“知道林淑媛到哪儿去了吗?”秘书说:“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一般不和我们打招呼,我们也不敢问。她在公司很霸道,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估计她现在最可能去哪儿?”
秘书想了会儿说:“听说她在郊外有座别墅,但我没去过,具体位置不清楚。”
罗伟章来到财务办公室,了解那笔资金的事。一个会计说:“那笔资金是她跟林淑媛去银行办的,汇给美国一个叫爱伦的人。”
“这人跟公司有业务往来吗?”
财务人员摇摇头。“林淑媛为什么会把这么一大笔钱汇走?”财务人员还是摇摇头。罗伟章收集了一些资料,准备带走。这时小张打来电话说林淑媛调头朝机场驶去。罗伟章说:“跟紧她,实施抓捕。我这就过去。”
林淑媛开车驶向别墅,车刚出郊外就接到赵文祥的电话,告诉她警察包围了办公楼,让她想办法逃脱。林淑媛心里一惊,没想到警察会这么快动手,还有几笔款没有汇到美国呢。她想等这几笔款汇走,和赵文祥逃亡美国,那是她梦想的天堂。
和欧阳辉结识后,她想方设法接近他讨他的喜欢。那天,她特意打扮一番,约欧阳辉吃饭,在欧阳辉去方便的时候,快速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倒进酒杯。欧阳辉不知就里,喝了酒后觉得浑身燥热,下身难受得厉害。林淑媛见药起了作用就跟欧阳辉调情,欧阳辉糊里糊涂地随着林淑媛开了房。后来又约会了几次,林淑媛以怀孕为由,逼欧阳辉离婚。欧阳辉不同意,林淑媛就要死要活地闹。她看出肖燕性情软弱,就找到肖燕哭自己命苦,哭自己被欧阳辉害了,哭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最后跪在肖燕面前。肖燕心一软,答应了她的要求。从此林淑媛堂而皇之地进入欧阳辉的家,半年后俩人结婚。肖燕孤身一人离开了家,离开了堙市。
林淑媛开车来到机场。有趟飞往南京的航班,半小时后起飞。林淑媛立刻买了机票,走进候机大厅。罗伟章赶到机场和小张会合。小张告诉他,他们在大厅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林淑媛的身影。罗伟章让小张带领人把住出口,他找到机场负责人说明情况,负责人让一名保安领着罗伟章进入候机大厅。这时飞往南京的飞机已经检票,罗伟章向检票员询问,告知此人已经登机。罗伟章随即进入飞机,从一等舱走到机尾没有见到林淑媛,眼看就要起飞,罗伟章经过卫生间灵机一动,让空姐打开门。
林淑媛站在卫生间里,手中拎个包。
审讯室里,林淑媛坐在一把椅子上。罗伟章问道:“你和赵文祥是怎么杀死欧阳辉的?”
林淑媛哼哼一笑说:“我没有杀害欧阳辉,你们搞错了。”
罗伟章点下头,对面墙上闪出一幅画面。林淑媛紧紧盯着闪动的画面,一声不吭。罗伟章挥下手,画面消失。
罗伟章说:“记得我们头次见面,我问你七月八日至十一日你在哪里?你说在公司,也就是说你没有离开过堙市。可从录像看,八日的晚上你们开辆吉普车从养马场收费站进入高速。那辆吉普车不是你们的,因为赵文祥开起来并不熟练,把车停得离收费窗口远了点,不得以探出大半个身子取卡,被摄像头拍下来,从而暴露了你们的行踪。还有你颈部那个黑痣。九日晚上十一点钟,你们开着那辆吉普又返回来。这里有三个疑点:一是你说你没有离开堙市,可八日晚上你们离开了堙市,你在撒谎;二是你和赵文祥都有车,为什么不开自己的车而借一辆吉普车,因为你们怕被认出来,开吉普相对安全些,当然更适合走山路;三是从堙市出来,走三公里就到高速路口,又近又便捷,而你们偏偏舍近求远走这条已经报废的路,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你们在想尽一切办法避开人的耳目,不让人发现你们的行踪。什么事情让你们这样费尽周折呢?杀人,你们精心策划了一个杀人计划,杀掉一个对你们没有防备的人。”
林淑媛听完罗伟章的话,喃喃地说:“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罗伟章点下头,墙上又闪出一组画面。林淑媛茫然地望着画面,罗伟章说:“这是凶手在犯罪现场留下的鞋印,经分析这是一个女人的鞋印,我们对鞋印进行了采样,你的鞋印跟现场留下的鞋印很接近。这更加让我们怀疑你参与了谋杀。”
林淑媛瘫坐在椅子上,要了一杯水,一气喝下去,有气无力地说:“我确实想杀死欧阳辉,欧阳辉嗜好摄影,当我得知欧阳辉要去架子山拍照时,我和赵文祥就策划了这次谋杀。可是车跑了半路就坏了,我们困在路上,后来联系到一辆拖车将吉普车拉到一座加油站。站里有个修车厂,修理工说没有配件,我们只好等,在站里的旅店住下。第二天下午配件才到,我打欧阳辉的手机问他在哪里,可他手机关机,我们只好回来了。”
罗伟章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转折。如果真像林淑媛所说,说明想杀害欧阳辉的不止林淑媛和赵文祥,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却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罗伟章转移了话题,问:“你一再强调你和欧阳辉是相爱的,可我们在你家里一个隐蔽的壁柜里发现大量的进口避孕药,说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给欧阳辉生孩子。你当初怀孕是假的。你和欧阳辉年龄相差二十岁,你嫁给欧阳辉只是看中了他手中的钱。正如欧阳辉所说,你关心钱比关心他还上心。当你得知欧阳辉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并生有一个孩子时,你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害怕失去你得到的这一切。你给自己留个后路,模仿欧阳辉的笔体,先后五次偷偷转移了一千二百多万资金。可你并没有满足,没有收手,你想得到的是公司的所有资产。然而,让你没有想到的是欧阳辉很快就察觉到这一千二百万的资金问题,你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欧阳辉要跟你有个了断。你当然知道这种了断意味着什么,你将从这个公司滚出去,身败名裂,身无分文,甚至坐牢。由此,你产生了除掉欧阳辉的念头,贪婪和嫉恨让你萌生了杀机。今天上午,你又从账户上拨走七千万,将这笔款汇给美国一个叫爱伦的人。据查,此人是赵文祥在美国读大学时的同学。你们公司跟美国没有任何业务往来,你汇走这么多钱做什么?你这种行为构成了职务侵占罪。赵文祥从美国回来,欧阳辉看他是学建筑的聘他为副总经理。你为了达到目的,用色相拉赵文祥下水。你们结成同盟,要害死欧阳辉,把钱款转移到美国再潜逃美国。你知道你的罪行有多重吗?”
小张赶到加油站,找到拖车司机、修理工、旅店的服务员,给他们看了林淑媛和赵文祥的照片。他们证实林淑媛和赵文祥那天确实在那里停留了挺长时间,三张收据是他们开的。
这样一来,案子陷入了困境。罗伟章将自己锁在屋里,思索着下一步的破案方向。
九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罗伟章抓起话筒,响起女人的哭声。罗伟章说:“我是刑警队,你需要帮助吗?”女人说:“我是劉婷婷,莹莹失踪了。”“你在哪儿?”“我在公园。”“在那儿别动,我去找你。”罗伟章喊来佟玲,开车驶向公园。
刘婷婷站在一座桥上,罗伟章询问保姆最近有何异常。刘婷婷沉吟会儿,摇摇头。罗伟章环视四周,眉头紧锁,他想保姆和孩子的失踪会不会跟欧阳辉的死有关。
“你家有座机吗?”罗伟章问。刘婷婷点下头。“赶快回去。”
刘婷婷刚到家就听见电话铃声。她扑向电话,话筒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刘婷婷吗?”
“是的。”
“你听好,你家保姆和孩子在我手里。我也不难为你,你只要把欧阳辉留给你的笔记本给我,我就放他们走。记住不要报警,如果不按我说的做,我就杀了孩子。”说完就挂断电话。
罗伟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欧阳辉给你留下什么笔记本?里面记着什么?”
刘婷婷使劲拍拍脑袋说:“欧阳一死,我的心都搞乱了。那天临走他交给我一个笔记本,让我收好,说一旦他出现意外,让我把这个笔记本寄走。”
“寄给谁?”
刘婷婷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罗伟章问:“还有什么?”刘婷婷说:“三个月前,欧阳回家显得有些慌乱,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他说路上有人开车撞他,幸亏他躲闪及时,那台车疯了似的撞过来,又逃走了。车的右门撞报废了,送到4S店修理。”
罗伟章掀开笔记本,草草地看了眼,脑袋嗡的一声,没有想到这个刑事案件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他想起那个匿名电话,惊出一身冷汗,说明案发现场有目击者。他递给佟玲,佟玲看完,用探寻的目光注视着他。他说:“按照欧阳辉的遗愿,把这个笔记本寄走,但眼下不能寄,我们要以这个笔记本为诱饵,抓住凶手。”罗伟章说到这儿,又灵机一动,说,“要不这样,为确保笔记本不被损坏,你能不能做下技术处理。”
佟玲说:“你是说整个相同的笔记本,把有些内容抄进去,来个调包。”
“是的。事关重大,一旦笔记本出现问题,你我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我来处理。”
罗伟章嘱咐道:“这事你要亲自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周围眼线太多,一旦走漏消息,我们的压力巨大。事情办好后,把这个笔记本立刻寄出,时间非常紧迫。”
罗伟章召集刑警开了紧急会议,要求穿便装,不许跟外界通电话,手机上交。随后分成四组,一组待命,其他三组分别布控。
晚上电话来了,刘婷婷拿起话筒,男人问笔记本的事。刘婷婷说:“正在找,欧阳一死家里乱套了,一时不知道压在哪了。”
男人说:“抓紧找,不许耍滑头,另外给我准备五十万,二小时后交给我。在哪儿见面我通知你。”
刘婷婷说:“大哥,我上哪儿整这五十万啊。欧阳死了,我手头没有这么些钱。”
“那你就等着收尸吧。”
罗伟章一手拿着耳机,一手做个手势。刘婷婷慌乱地说:“好,我给,但你得给我时间,这么短时间,我整不到这些钱。”
男人想想说:“四个小时后见面。”
刘婷婷说:“这大晚上的你让我找谁去。大哥,再宽容点时间。”
“那好,明天一早,不能再晚了。”
罗伟章松了口气,他要给佟玲争取时间。
凌晨五点,佟玲带来笔记本。罗伟章拎个皮包交给刘婷婷,嘱咐她不要害怕,她身后有警察。
五点三十分,电话响了:“都准备好了。”
刘婷婷说:“准备好了,但我有一个要求,我想听到孩子的声音,证明他还活着。”
“真他妈罗嗦。”话筒里响起保姆和孩子的哭声。
刘婷婷坐上出租车到了火车站,拍张图片发给那男人。那男人又让她到长途客运站。刘婷婷到了客运站又拍张图片发给那男人,那男人又让她坐上车指挥她往哪儿走。一会儿,车出了市里往郊外驶去。车驶过胜利桥,拐向一条用砖铺就的路,走了有十多分钟来到一座别墅。手机响起,那男人让刘婷婷下车,拎着皮包来到别墅的门前,让她放下皮包回到车里。婷婷照着做了。
门开了,皮包很快被拿进屋。过会儿,别墅后面响起发动车的声音,一辆轿车快速地离开。出租车开到别墅前,罗伟章跳下车冲进屋里。保姆坐在地板上,身上绑着绳子。一个盆里燃烧着东西,他用手一扒拉,是那本笔记本。他问孩子呢?保姆说被带走了。罗伟章钻进车里,边指挥二组三组围堵,边开车追赶。这时候他最担心孩子的安危。
前面行驶着一辆黑色轿车,轿车驶出树林开足马力狂奔。罗伟章油门踩到底,拼命追赶。两车的距离愈来愈近,不远处是弯道,罗伟章来不及细想,一打方向盘拐向一条土路。他想抄近路撵上去。土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车就像江上的飞艇不停地颠簸,罗伟章一次次从座位上弹起,头砰砰地磕到棚顶,生出阵阵疼痛。罗伟章的车刚驶上公路,黑色轿车疯狂地冲了过来。罗伟章一踩刹车,车横在路上。黑色轿车紧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尖叫,咣的一声撞到罗伟章的车上。
罗伟章跳下车,黑色轿车里也跳下一个人来,手持匕首扑向罗伟章。罗伟章双手放在胸前,等匕首刺过来的时候,一个侧身抓住那人的胳膊,往前一带,那人一个趔趄跪到地上。罗伟章一脚踢过去,那人往前一扑,随手一刀,刺啦一声将罗伟章的裤子划开一道口子。没等站稳身子,那人又扑过来,罗伟章使出咏春拳的绝技躲过匕首,迅速抓住那人的胳膊,用力一击,那人哎呀一声匕首掉到地上。罗伟章一拳击在那人的腹部,又一拳击在那人的下颌上。那人倒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罗伟章又飞起一脚踢过去,那人一打滚躲过去,双腿抬起,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再次扑向罗伟章。罗伟章后退几步,瞅准机会,就在那人的腿即将落地的瞬间,一脚踢在那人的腿上,那人噗通一声跌到地上。罗伟章一个箭步冲过去,没等他反应过来,咔咔两声戴上了手铐。这时,二组赶过来带走那人。罗伟章来到车上,抱起哭哑了嗓子的莹莹。
罗伟章对那人进行审讯。那人的胳膊上缠着绷带,佟玲看到他,确认他就是凶手,现场留下的鞋印就是他的。罗伟章拿起那把匕首,发现刀柄上雕刻着一只凤。他将两把匕首放在一起,明白了这是一对龙凤刀。
凶手叫雷平阳,职业杀手,擅长使用刀。半年前,有个神秘的人给他二十万,让他杀死欧阳辉,答应事成后再给三十万。为掌握欧阳辉的行踪,他应聘到房屋开发总公司。林淑媛看他不言不语,办事稳当,便安排他看护这座别墅,由此他知道了林淑媛和赵文祥的秘密。三个月前,他实施了一场车祸,没想到欧阳辉逃脱了。六月末,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听到林淑媛和赵文祥要密谋杀害欧阳辉。他很高兴,如果他们杀死了欧阳辉,他不但不担罪责,还可以得到另外三十万,这样他就可以拿着五十万远走他乡。谁想,林淑媛和赵文祥的车跑到半路坏了,他只好自己动手,跟在欧阳辉的后面上山。在一个偏僻处,趁欧阳辉不注意突然出击,往歐阳辉身上连刺三刀。这时,树林中突然窜出一条野狗疯狂地撕咬他,他慌不择路地逃走了。他草草地包扎下伤口,开车往回走,当来到高速路口时,猛然想起欧阳辉的车,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调转车头,来到堙山寺停车场,找到欧阳辉停放在那里的白色奔驰吉普,开到堙山深处一个极隐秘的地方推下山崖。三天前,他接到一个电话,说欧阳辉有个笔记本在刘婷婷手中,让他务必找到笔记本并销毁。于是,他设计了这次绑架,想从刘婷婷那勒索些钱。就在和刘婷婷第二次通话时,提出要五十万。他以为对欧阳辉这个富豪来说,五十万只是九牛一毛,没有想到正是他的贪婪葬送了他。
罗伟章根据雷平阳的交代找到了那辆白色奔驰吉普,在车上发现了大量的血迹。经鉴定,车上的血迹来自雷平阳。
十多天后,堙市市长吉鸿达被省纪检委带走。
沈平来到架子屯,询问刘树挺住哪儿。一个小男孩领他来到一个破旧的房子前,沈平推开门,屋里窜出一股霉味,沈平站在门口问有人吗?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沈平进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偎在炕上。沈平四下瞅了眼没有坐的地方,又走出屋。一个老头肩背背篼走过来。
沈平的当事人是刘树挺的女儿刘春娥。刘春娥前几年在珠三角打工,由于效益不好回到堙市,在一家洗浴中心打工。一次经理让她去给一位客人按摩,那客人对她动手动脚,她给了客人一记耳光,客人大怒暴打她一顿,还强奸了她。刘春娥随后报案,罪犯被警方抓获。罪犯名叫刘炳权,开了一家建材公司。洗浴中心老板白帆潜逃。刘春娥目前正在医院治疗。
沈平接到案子到医院了解情况,听了刘春娥的哭诉,决定过来看看。他没有道出实情,怕两个老人接受不了。聊完家事,又聊起最近山里发生的案件。沈平得知刘树挺就是报案的刘老汉。刘老汉说到高兴处,打兜里掏出一颗珠子,神秘地说:“你知道这是在哪儿捡到的?就在离案发现场不远的地方,你知道这是什么材质吗?小叶紫檀。我在山里混了大半辈子,对木头还是了解的。”
沈平拿过来仔细看了眼,觉得这珠子有些眼熟,细一琢磨想起来了,肖燕手腕上就戴着这么个手串,而且有一颗珠子的颜色和其他的珠子不同,显得很鲜艳,莫非是……
沈平問道:“你当时怎么没有交给警察?或许对破案有帮助。”刘老汉嘿嘿一笑:“一颗珠子能破什么案哪。说心里话,我也没舍得。沈同志,你既然是我女儿的朋友,又这么远跑来看看,我这儿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颗珠子就送给你吧。一颗珠子在我这儿也没多大用处。”
沈平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随后从兜里掏出五百元钱,递给刘老汉,“这是春娥让我带给你们的。”
沈平又开车来到堙山寺,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见到肖燕。他停稳车,踏着台阶来到堙山寺,走进寺庙大门,觉得气氛有些异样。他径直来到禅房,禅房的门敞开着,几个居士和和尚在进进出出地忙碌。
沈平打听衣伶居士,一个和尚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衣伶居士驾鹤西去了。”沈平急忙走进禅房,床上躺着肖燕,肖燕面容平静而安详。沈平的心里充满自责,想是否因为他的到来扰乱了肖燕平静的生活,搅乱了她那颗受到创伤的心。他取出那颗珠子,悄悄塞到肖燕的手中,三鞠躬,退了出来。
他站在山崖边,凭栏远眺。夕阳染红了天空,染红了云朵,染红了山岭。他仿佛看到那红红的云朵,就像肖燕微笑着渐渐远去。身后响起钟声,那凝重而深沉的暮钟发出的声音,传出很远,在山谷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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