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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北岁月

时间:2023/11/9 作者: 地火 热度: 26978
朱德成

  涩北,地处青海省柴达木盆地腹地,一个在地图上无法找到的地方。这里本来无名,只是因为地处涩湖之北,故而命名为“涩北”。距离最近的城市格尔木市有230余公里,常年干旱缺氧,四周200余平方公里是无人区,被视为“生命的禁区”。“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是对它的真实写照。昼夜温差极大,极端年份温差达到50摄氏度以上,白天20—30摄氏度,夜间达到零下20—30摄氏度。一次在巡线中,我亲眼见到一座山在下雪、而另一座山在下雨的奇异天象!真的是“一日见四季,十里天不同”啊,甚为震撼!另外,紫外线异常强烈,半个小时内无防护的情况下,就会把一个皮肤白皙的人“镀”成黑人,甚至造成皮肤灼伤,高原待久了,面部因日曬形成的斑痕(俗称“高原红”)早已无法吸收了。因此涩北首站流传着“吉祥三宝”:防晒霜、鸭舌帽、润唇膏。记忆力衰退明显、掉头发也是高原生活之后的“友情赠送”。

  从215国道576号桩往西北方向,便一头扎进了茫茫戈壁。白花花的太阳暴晒着寸草不生的戈壁,仿佛要将人间蒸发似的,干涸的空气带着灼人的温度使人焦躁而气促。一路过去,再也见不到一个人、一辆车,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仿佛置身于月球表面。到达涩北气田,这样的路段还有130余公里。戈壁滩上奔驰100余公里,没有了人气和生命的路途,能遇到的只有涩北气田的建设者了,兰州输气分公司涩北首站就坐落在茫茫戈壁之中。

  2001年4月25日,我有幸来到青海省会西宁市,加入到管道投产工作的队伍。起初夜间睡觉时常憋醒,氧气吸不饱,浓度达不到内地的80%。投产之初,对习惯于在内地生活、工作的我们来说,面临着巨大的考验:干着干着活儿,眼前一黑,就“过去”了,大家赶紧为其吸氧的情景是常有的事;平常一步就跨过去的沟坎,现在怎么也跨不过去了。首站周围全是茫茫戈壁滩,呈“雅丹”地貌(一种典型的风蚀性地貌)。入住之初,没有职工宿舍,大家就在配电室、会议室里七八个人挤在一起,或者在站控室地板上打地铺,睡到天亮时,嘴里全是沙土,被褥也蒙上了厚厚的泥土。食堂暂时建在车库里,因大气压力仅为内地的3/4左右,煮食面条和饺子得靠高压锅,否则无法煮熟(高原条件下温度达到80多度就开锅了);一副破木板当作食堂的出入门,常常是“就着沙子”下饭。蚊虫叮咬更是普遍现象,身上到处是包,几个蚊子可以炒一盘菜,大家却都非常乐观。建站之初,一立方米水价高达300余元,还得靠外雇车辆拉运,一旦下雨,盐壳路(因为土质富含盐分,遇水干燥硬化后硬如石头,因此用于修路,称为盐壳路)变得异常泥泞、湿滑,车辆根本无法行驶,曾多次出现断水、断粮的现象。

  有一次出现断水、断菜、断粮10余天的情况后,分公司领导亲自把粮油、蔬菜送到涩北首站,看到大家多日仅能就点咸菜下饭,落下了愧疚的眼水;而当时的生活用水(有个存水大罐,还是施工队留下来的,权且作为建站之初,全站员工的生活用水储存设施)已经被强烈的高原紫外线晒臭了,刷牙时恶臭不断袭来,但没有一个人点破此事,担心彼此影响情绪。文化生活就更甭提了,没有电视节目可供欣赏,后期配置了“收视锅”,因为风沙太大,角度时常被吹偏,无法正常收看,落得无疾而终,孤独寂寞感侵蚀着大家的心灵。另外,通讯是个大问题,来到站上多日,和家人无法联系(当时仅有石油内网,没有公网固定电话、网络,没有传输塔,所以手机也没有信号),当廊坊的接线员得知此事后,非常感动,积极为大家接转油网电话,使无法与家人联系的油网员工可以偶尔和家人联系上,而无油网的员工,只能和家人失去联系或委托有机会去格尔木的员工给家人报平安。即便是有机会到格尔木,车辆每次也仅可以捎带4个人,没办法,大家只能轮流出去“放风”。与家人通讯一直处于无法联系的状态,持续了半年有余,大约两年后,站上接入了外网,才使“孤岛”与外部世界建立了联系。无水洗澡、理发等都是现实的问题,站长经常给大家几块钱,轮流到距离站上230多公里之外的格尔木市理发、洗澡,来回就得500多公里!而生病治疗更是个大问题,我曾经拔牙,因为当地社会依托极差,医疗资源贫乏,根本没有进行消毒处理,拔牙的淤血吐了一路,最后导致脸和脖子肿得老粗、张口受限而无法进食,每天只能靠手指往嘴里抹煮熟的蛋清、蛋黄充饥,硬是扛过来了,没有请一天假。

  还有一次,我作为站里第一批人员去管道线路巡线。我没有走沙漠的经验,对情况估计不足,仅由我和司机两个人上线巡查,既没带饮用水,也没带任何工具。而巡线的道路也大出所料,风沙已将管道伴行路吞没,司机也缺乏沙漠行车经验,想加速冲过去,但因为当时配置的两驱型车辆,没有加力,陷入到沙堆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是无人区啊,怎么办?打电话求援是不可能了,手机根本没信号,等待过往车辆也是不可能的,这是管道伴行路,根本没有车辆通行。我急中生智,硬是将轮胎的挡泥板拆下当作铁锹,用了3个多小时,把沙土挖走。车辆终于驶出了沙漠,当时嗓子眼似乎有着火的感觉。挖沙中间,躺在沙土上,眼望通透、浩瀚的蓝天,心里的滋味却似打碎的五味瓶,却依然坚持完成了涩北首站第一次管道巡线任务。

  还有一个故事,维修队的车辆在完成站内维修任务后,在返回兰州的路上,车辆抛锚在无人区,这可把大家伙急坏了,手机根本没有信号,维修班长在另外一个员工陪伴下,徒步走了三四十公里,而车上的人员靠相互依偎着取暖,度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两人走到手机有信号的地方,给我站领导打电话求援。得到求援后,我立刻带上食品和饮用水,不顾一切地与司机驱车赶到近百公里外的现场,感动得维修队员工掉下了激动的眼泪,我也被感动得落下了泪水。从此和维修队的弟兄们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之后维修队的哥儿们,每每到首站维修作业后,“拒绝”喝站上预备的美酒,必须与我分享从家乡带来的佳酿。多年以后,提起这件事来,大家还后怕呢,因为据当地老人说,无人区里有野狼出没!

  小站人最多的时候不过十几个人,他们当中有分公司正式员工8人,还有属地化员工,他们用自己也说不清的理由,将自己牢牢钉在了千里风沙茫茫戈壁上。但这样的工作,这样的环境,小站人却坚守住了。大家以“扎根戈壁盐滩,造福甘青大地”的胸襟,固守着小站。其实,不用任何语言,他们那黝黑而坚毅的面庞,就在向你诉说着与风、与沙、与干旱、与严寒、与缺氧、与强烈的紫外线……与一切威胁生命的恶劣自然条件抗争的艰辛故事……有人说,戈壁滩上最顽强的生命是骆驼草——只要有一点点的水分就能生长,它的根深深地扎入地下。其实,驻扎在茫茫戈壁上的小站人,不也和骆驼草一样,成为了茫茫戈壁中最顽强的生命吗?

  荒凉,赶不走小站人;狂风,吹不跑小站人;寂寞,摧不垮小站人。戈壁,这一人类生命的禁区,因为有了小站人而变得虎虎有生机起来;戈壁,因为有了小站人,而变得精彩起来。小站人,就如同西北特有的树种——胡杨一样,顽强不屈地屹立在戈壁滩上。小站人把自己的命运和企业、乃至国家的命运紧密地联系起来,实现自己无悔的价值人生!凡是坚守下来的员工,日后都深刻感悟到:困难是双刃剑,可以摧毁一个意志力薄弱的人,也可以铸就一个真正的硬汉!当时看作的困难,现在看来就是笔宝贵的财富,它拓展了我的人生的阅历,丰富了个人的内心世界。

  由于投产工作异常繁忙,很多员工都一直顾不上休假。连续奋战半年以上的员工不在少数,甚至有的员工一年了都没有回家。分公司领导人性化地推出家属反探亲举措。当东北的媳妇带着孩子,跨越了近5000公里的距离,看到他们的丈夫工作、生活的地方气候条件如此恶劣,她们和孩子们都哭了,表示今后一定要带好孩子、照顾好父母,不让丈夫们分心,使他们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理解、支持丈夫的工作。因为站里没有厨师,做饭是这些老爷们日常生活的“必修课”,家属的到来,极大地丰富了餐桌,在他乡小站奏响了和谐、美满的乐章。

  我仅仅是首批进驻涩宁兰管道,在最艰苦的首站工作过的8名正式员工弟兄当中的一个。快10年了,当年的小伙子早已不再为婚姻大事烦恼了吧,想必已结婚了吧?你们都还好吧?张林大哥是首批进驻人员中年龄最大的员工,你鼓励的话语仍萦绕在我的耳旁:“走过去,前面是个天!”从而坚定了我的理想信念。

  涩北是我人生的驿站,也是我心灵的驿站!当我及至人生暮年、垂垂老矣之际,也许唯一想去看的地方就是涩北,那里是荡涤我心灵的圣地,真的想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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