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常青

　　一

　　平原上，我们一起去过最远的地方，

　　在那些延迟的光阴里，

　　留下秘密，创造，黎明……

　　漫长的队伍，我站在最后，

　　怀揣一颗反复出发的心，

　　敲着石油世界的门……

　　……那取之不尽的寂静，

　　取之不尽的惊喜与欢爱——

　　没有准备的身体，也有了此岸与彼岸。

　　二

　　多少黑夜堆积，多少河床淤塞，

　　被烈风紧紧裹挟着，没有尽头，

　　没有归处，也没有止息。

　　闪电在黑暗的骨缝里钳出泥沙，

　　再填进光明，

　　世界因此爱不释手，爱意绵绵……

　　一首诗写到这里，我看见——

　　有词语嗡嗡地飞行起来，

　　有石油的星盏，走下了星空。

　　三

　　一匹沉默的铁，闪着黝黑的光，

　　跑起来不知疲倦，方向坚定的铁，

　　追赶石油的铁，万物回避，致敬……

　　大地的尽头，似乎有一架巨大的风车，

　　一页白纸上的荒凉正在消失，

　　那被遗忘的，似乎也正在被记取——

　　無数声音簇拥的一盏石油之灯，

　　让我们继续与之为邻，

　　将庞大的黑夜，拖入到一小点光亮里。

　　四

　　时光里，一切都令人怦然心动，

　　积蓄多年的旧时光，

　　像石油一样从地下蜿蜒而出——

　　从漆黑的夜里，从积雪的山冈，

　　从广阔的荒芜中，跳了出来，

　　集合起来的光焰，像祖传的灼灼之花。

　　整个华北平原，热泪盈眶，

　　一群石油儿女，迫不及待——

　　他们的年轻将追上苍老的时间。

　　五

　　往来的风声和烟云，是美好的，

　　头顶的日月和脚下的草根，也是美好的，

　　而那些河流正在美好地远去——

　　谁在这样的时刻想起来路，

　　谁就会披着闪电越走越快，

　　在爱，在爱了又爱……

　　一次次回头，一次次修饰，

　　石油之路，一次次接近完美，

　　如落日重逢江水，赞美重逢无畏的词语。

　　六

　　石油的故乡，模糊，亲密，遥远，

　　石油儿女生活在没有面积的怀抱里，

　　流年如注，还有那么多没有去过的路。

　　与我相识的人一直在别处，

　　我和他，仿佛一直在回忆，一直在永别，

　　在我们共同的祖国里。

　　人间没有左右，世界无怨无悔，

　　石油之地如旧，我们顺着风奔驰，

　　直到成为余音，或者孤灯——

　　七

　　我应该感谢父亲，再微弱的光都是哺育，

　　我应该感谢幼儿，再微弱的光都是赐予，

　　我应该感谢石油，感谢这些光的源头——

　　我也相信重复，是众多的重复，

　　聚集起了灿烂的历史，是伟大的重复，

　　繁衍出翅膀、教堂、光明和整个海洋。

　　我们的步履疲惫，哀伤没有声音，

　　命运中隐去自己的姓名，

　　我们的黑夜将是更多人的黎明。

　　八

　　石油的儿女不需要更多的传记，

　　他们从不相信墓志铭中的谎言，

　　正如美，不需要石碑上冰冷的纪念。

　　远去或抵近，都有无限的耐心，

　　像是不甘心的人，在诗歌之外，

　　建筑着人间的穹顶与星空。

　　一个人的命运，一群人的命运，

　　就在一个平常的早晨或黄昏蔓延，

　　就在此刻，我的失眠之中——

　　九

　　一个在石油之城生活到中年的人，

　　一天的意义从何开始，

　　诗歌的源泉从何开始——

　　一轮旭日正喷薄而出，如寂静长鸣，

　　如熟悉的叙事，如弥漫在他身上的，

　　时间的乡愁，正在唤醒骨头里的闪电——

　　石油，在巨大的平原里，

　　它的声音只是小小的一团，

　　但所有的事物因此被忽略，被逼退。

　　十

　　岁月平稳，玫瑰会开，

　　时钟飞快摆动，人们会缓慢相爱，

　　——爱一切事物，也爱它们的反面。

　　作为石油的儿女，身后都有一道山崖，

　　那是早晨攀登的地方，

　　也是黄昏日落的地方。

　　爱挫折、磨难、悲伤……深情地爱它们，

　　爱上生活中一切美好和不美好的事物，

　　并在有限的时间里，尝试着去战胜它们。

　　十一

　　多少时光泯灭，又风生水起，

　　那些家国情怀，苍凉心事，

　　像最漫长的告别，最紧的拥抱。

　　去年今天，今年昨天，

　　我发现了石油应该有的光芒，

　　我发现了石油儿女提前准备好了力量。

　　时间一直在迎接着，

　　搬动光明之词的黑暗一直迎接着，

　　通往天空的跑道一直迎接着……

　　十二

　　寂静制造了风，石油制造了炽烈，

　　在每一个积满尘土的地里，

　　有黎明前的歌谣和平息之后的火焰。

　　像远道而来的音乐，像河流的波浪，

　　一层层向我涌来，

　　哦，我低头，这是多么伟大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