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中,某种微妙的情绪会牵引着情感的悸动,也许当年不易觉察的点滴,恰恰是对时光最好的记录。平落,一座川西小镇,仅方圆几里之地,便记录了2000多年文化的变迁。在平落千年的岁月长河里,流淌着芸芸众生的人生故事,既有才情出众的西汉才女卓文君可为之添色,也有大多平凡如你我之辈,默默路过不求留名。但请放心,只要来过,时间就会记得你我他。
平落记忆
平落的记忆,是从清晨一碗白白的奶汤面开始的。
奶汤面,汤底不是牛奶,而是用鸡骨、猪骨熬成的汤汁,浓稠香醇,如牛奶般洁白、润滑,故得此名。奶汤面最好能配上当地特色的小辣椒,将青色长条细辣椒切成小圈,浇上酱油、醋、盐,一口汤面、几圈辣椒,那种美味,让我的味蕾至今怀念。
有美味的地方,亦有美景。一条叫白沫江的小江,静静地从平落古镇心腹之地流淌而过。江边绿草茵茵,杨柳依依,一溜溜黑瓦白墙的仿古小屋更营造出了水墨江南的色调。古镇的乐善桥边,有棵千年榕树。远远望去,展开的树冠如同为古桥撑开一把悠悠绿伞。
桥下,有水车,在用一种特有的“平落节奏”气定神闲地转动着。水车对面有专供游人嬉水的石头滩,从桥上看,石头滩被打造成相交的心形,灵动而浪漫。
江边,有时会停泊着一排排小竹筏,岸边的翠竹便探下头与它们低声细语;碧绿欲滴的竹叶会偷偷记下那种温柔,在某个明空皓月不知会诉于谁人听。不远处的河心坝,插着一根竹篙,最顶端挂着白布幌子,一个大大的“酒”字随风飘荡着。若是盛夏,空气里还会弥漫着黄桷兰花的丝丝甜香。
闭上眼,回味整个画面,一切景致让人沉醉,还以为误入世外桃源,早已忘了今夕何夕,只愿天涯此时。
黄昏,阳光恰好。骑着单车,在片片树荫的斑驳中穿梭。车轮在青石板上摩擦出唤起年岁痕迹的轻吟,微风拂过面颊、耳边、发际,散落在下个光阴飘扬的裙角里。停车,靠边,等待夜幕降临。这古镇的静谧,让人愿意在安宁中静守岁月,放下思考,安安稳稳,已然足夠。
天黑了,一盏盏孔明灯缓缓升了起来,像黑夜里的眼睛,明亮又美丽,慈祥平和地注视着这小镇里的人们。那灯里燃烧的火透过红色的灯笼皮传来暖暖的黄光,如老照片上镀上了岁月记忆的颜色,照亮了我这颗不安的心。
蛐蛐在恣意地歌唱,打破了这里夜晚的宁静;月光皎洁,远离了尘嚣。不由得让人感叹:人生几何,惟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亘古恒常。
夜已深,人未眠,路灯拉长了桥上孤单的身影。斜风挟着细雨应景而至,点点润湿了整张月色古镇的画卷。在江边的一径竹林里,传来竹叶沙沙地低语,默默地融入到这里的安详平静气氛里。
再忆平落
平落,烙在记忆深处。
难忘之地的难忘之处,在于有难忘的经历和难忘的人。
在这里,藏着一个来往观光游客不知道的“石油站”——平落总站,我换下学生角色初入职场的起点。自然地,用人生年华里最宝贵的青春去印记的地方,注定难忘。
黄色的管道、红色的阀门、灰色的压力罐,是我第一眼看到平落总站的色彩,而总站生活的色彩是当初扎着马尾辫,拉着行李箱,怀着怯怯的心情来这里实习的我远远想不到的。
因为,遇见他们。
苏师父,我的第一位井站师父,是一位五官端正,大气,笑声爽朗,在井站已经待了十多年的女性。她微黑的肤色裹在大红的工衣下,天然就有种质朴亲和的美,让我禁不住猜想她青春时不知有多漂亮。我们很谈得来,她很疼我,带着我熟悉周边环境,教我如何操作井站的设备,去哪里游玩也会给我带东西。
和苏师父的关系里还有个至今难忘的有趣的插曲。一次,师父的丈夫来井站看一个月都没回家驻守在井站的她,虽然苏师父是女师父,可是既称师父,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叫她丈夫“师娘”。师父的丈夫先是一愣,然后,爽快地答应一声:“哎!”
这个新颖又经典的叫法,让余师父在拿着锅铲炒菜时,也不忘调侃我这一出。调侃就调侃呗,余师父可以保证我的肚子不挨饿。我在总站实习时,总站还没有食堂,得自己做饭吃。可是我不会做饭呀,我眨眨眼睛看着我的苏师父,苏师父也对我也眨眨眼,笑着说,我自有办法,饿不着咱们。于是,不会做饭的苏师父带着我,我带着一起实习的小袁,蹭着余师父喷喷香的饭。余师父会笑着摊出手,假装无奈地说:“这世界怎么了?女的都不做饭,男的做饭倍儿香”。我们三位女同志就会一边夹着刚出锅的菜吃,一边异口同声地反驳:“不要阻挡历史文明进步的车轮。”余师父的确有一手好厨艺,且不说家常菜的味道如何,就是腌的泡菜都超级好吃。在平落总站呆了半年,我胖了10斤,这多出来的体重,要归功余师父做的菜太好吃了。
不能光吃不做,得做一些自己己所能及的事,来平衡余师父内心的不平衡。我和湖南妹子小袁一合计,决定把买菜的活给揽下来。
小镇上逢双数日赶场,每周选一个双数日,睡在一间宿舍的我们俩便互相叫对方,先起个早早,在总站门口“截老乡”。所谓“截老乡”就是提前截住从总站大门口经过准备去集市卖菜的老乡,让老乡背篓里的土鸡蛋呀,凝着露水的新鲜蔬菜,还没有去得了集市,就通通到总站的菜篮子里来。碰上菜不够的单数日,我和小袁就骑上单车再去集市买菜买肉。有一次,我们把不能吃、只能种的白菜秧当小白菜买回来,被苏师父和余师父笑了好几天。
不过,这白菜秧倒是点燃了我们开垦一片“开心农场”的想法。总站角落有块空地,为了充分利用资源,余师父趁着上完夜班的休息时间,向附近的老乡借来锄头,翻土、炕土、栽种下了那把白菜秧,还撒了一些其他蔬菜的种子。我在值班室做完水露点分析后,依偎在苏师父的身边,用红色的塑料纸剪字,特意制作了一块“场主:中石油神仙姐姐”的木标牌,插在那块土地的边上。夜里,梦见那块地长出了茄子、南瓜、豇豆、辣椒......
再后来,梦里的蔬菜还没有长出来时,便接到离开平落总站的通知,去了另外一个井站实习。
时光匆匆,就像我离开那里一般,再回忆时,却念着到那里实习的新人已一茬又一茬,那个地方还会像我回忆它那般回忆我吗?
三忆平落
平乐古镇原就叫平落古镇,“平落”这个老名字持续了有两千多年,大约在20年多前更名为“平乐”。
相比“平乐”,我更喜欢“平落”,一厢情愿地觉得带些诗词古风韵味的“平落”,更适合这个有千年历史的悠悠古镇。不知从何时,它悄然给我种下了平落情结,我似乎对它有种难解的偏爱,如今已三写平落。
记得第一次来平落,缘于毕业旅行。一看到这里就喜欢上了,一瞬间仿佛是有前世之缘的恍然。毕业后,因为职业原因,这里也是我的工作起点。平落风景如画,一闭上眼,它春夏秋冬的画面都怡然舒展于我的记忆里。
后来,又去一次平落古镇,看到“平沙落雁”整体建筑群都已经打造好了。白沫江边又平添了一些相似宽窄巷子的建筑,还设有可以喝咖啡的座椅了,融入了好些西式元素。自由歌者随意在乐善桥边一站,便弹起了他的吉他,本打算驻步倾听的我,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自主地推走了,突然感到那么不适,觉得平落变化很大,大到有些不认识了。为了以前的温暖,任性往回忆里钻。
那年夏天,我刚大学毕业,在平落总站实习。那时,节奏不似这么快。早上起来,先去古镇的古戏台坛子坝吃上一碗热热的面条,然后回到平落总站读数据、监控流程、按站长安排的人头任务清洗保养井站的设备。
在我实习期间,总站响应井站政策的变革发展,成为中心站。自然,周边好些井站成了卫星站,人员优化后,有些站便成了无人值守站,需要去巡井。在所有需要巡检的卫星井站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平落11井,因为那里的柚子树。等柚子成熟了,就央着松哥带我去巡井。虽然巡路陡峭不好走,一路也很辛苦,但在完成检查井站完成注泡排棒的工作后,便可以稍微休息下吃点柚子。石油前辈们在驻守井站时自己栽的柚子树,自己吃不到,留给后来人吃,典型的不计得失的石油奉献精神和苦中作乐的石油人文情怀。这不打药的纯绿色食品,酸酸甜甜真果滋味,总会让巡井的劳累在齿间消融。
还有做飞饼的印度人。乐善桥头大榕树下有家飞饼店,店主为了招揽顾客,真雇佣了一名印度人做飞饼,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管他叫阿三。每次买菜路过,我和小袁都会逗问阿三哪里的姑娘最美,阿三都会说穿红工衣的姑娘又勤劳又美丽。直到有一天,阿三在店里主动招呼住了从他飞饼店路过的小袁和我,用不太娴熟的汉语说着:“嘿,你们住哪边?”我和小袁有点懵地相互看了看,小袁手指着河对岸平落總站的方向,对着睁大眼的阿三说:“我们在那个方向。”
阿三的黑眼睛闪过一丝欢喜,加快了他的语速:“那你们可以等等我吗?我快下班了,想和你们一起回去,我也住那边。”
小袁急忙摆摆手:“不行,不行,我们石油站住的地方是保密的。”
我看着阿三疑惑又微带失落的黑眸,轻轻地向他点了点头,赞同小袁的话。小袁没有撒谎,我们刚来,苏师父就告诉我们,井站的位置是保密的,定时会做防恐演练。
阿三低了下头,用小刷子刷了下锅,呢喃着:“保密?保密?”
小袁用手肘戳了戳我,然后我们一起对阿三说:“阿三,我们走了,拜拜。”然后,就飞快地离开,身后传来阿三没有生气的声音——“拜拜。”
后来,店主关张了,阿三告诉我们,他要去重庆继续做飞饼。可惜,直到他走,我也没吃上一张他做的飞饼。
还有,还有……我很想用手中的笔将这里的记忆一一写出时,才发现好多好多的回忆,是难以通过一只细细的笔尖一时就涌出的。
平落,不仅仅是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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