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石油不回家”的豪言壮语,要永无止尽传承下去。我是石油儿女的子孙后代,永远铭记心中。
我原在四川石油管理局井下作业处上班,从事固井工艺。井下作业处,全川只有一个。只要有井队固井,我都要去。井队从开钻,到完钻结束的几个月或两三年的全过程中,每口井都要经过5道工序,电测、射孔、酸化、压裂、固井的工艺,均由井下作业处全权负责。固井工艺是最后一道工序,关系到完钻后这口井的生死存亡,在特殊情况下,如岩层漏洞、斜洞、斜井、狗腿子,还要进行穿弹。生者,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造福子孙后代;反之,要被判刑坐牢。
1965年6月1日,四川石油大会战全面铺开,7002钻井队在四川武胜县万善场龙女寺构造女基井完钻,井深7030米,是全国第一口超深井。我一直待在井队和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两个多月。张家林、刘晓培从老家回到前线,给我带来两封家书,媳妇要生小孩了,催促我回家,我没离开一步。
固井前几天,一直在下雨,一切准备工作都在雨中进行。在两天的准备工作中,施工总指挥郑维田老总(北京地质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为我们详细介绍了该井的地层情况,提醒大家要高度重视施工中容易发生的事故。一旦发生事故,应采取什么措施及抢救办法,他都一一写在黑板上。
施工现场几百人淋漓在雨中,全神贯注倾听郑老总对施工中每一阶段的重点提示:一准备、二试压、三注水泥、四顶胶塞、五提泥浆、六碰压、七关闭封隔器、八关凝??
突然,装有29吨水泥的12号大罐顶端门板边缘处螺帽螺丝杆松动,水泥不断从罐中喷射出来,发出“嗤嗤”的刺耳声。谁也没有想到在高达6米多、直径1.4米的立体圆柱大罐顶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故。
那时,我是固井队队长,郑老总对我说:“这是雨下的时间长了,导致生锈、松动、滑扣而射出水泥造成的。”紧接着对我说,“罗培根,你带上工具爬上去,把螺帽扭紧就没事了。”
我带上工具,顺着16吨大吊车爬杆脊背往上爬。可是雨太大,爬杆上的黄油又太滑,一步一步向上爬很困难,实在无法,只好下来。此时,顶上射出来的水泥越来越多,“嗤嗤嗤”的声音越来越大。关键时刻,陈仕忠师傅提来了一个箩筐,叫我坐在里面,用吊车把我送到大罐顶上。上去后,我将松动的螺帽用力扭紧,直至密封为止,喷射声戛然而止。
我下来后,陈师傅把我从箩筐里抱出来,书记林森炎、指导员赵德珍、队长凌祥远等领导围住我、拥抱我。郑老总特意走来和我握手,拍着我肩膀说:“罗培根,小伙子好样的,真不简单!”
事故排除后,上午10点施工。井場内外公安人员在各要害地点站岗巡逻。这时,高音喇叭传出郑老总洪钟般的号令声:“施工开始!”各工种、岗位人员各就各位,各车辆、仪器、设备启动。30多辆特种固井车,机声轰鸣冲云霄。
操作人员紧盯着指挥台上的“三化仪表”计量车图像显示的数据,由指挥员双手高举黄绿色彩旗,左右交叉变换传递指令。我们就用右手大拇指、小拇指来回应答压力的大小。在严肃紧张的气氛中,我们沉着冷静、一丝不苟地操作。
“三化人员”站在我们操作员面前,每5分钟询问我们一次:“5号罐吹出的风力是多少,打出的压力是多少?”6号罐、7号罐直至18号罐。技术员丁海良在指挥台下高举小黑牌上注入水泥量的比重数据,告诉操作人员:1.6:1.8:2:2.3,等混合平均比重为2才符合要求。天公作恶,大雨滂沱,我们全身像落汤鸡一样,外冷内热,汗流浃背。经过3个多小时的紧张战斗,固井成功了。全场所有人员欢声雷动,高呼万岁。
此时,现场记者向中央台传送,向全国人民广播报喜: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全国第一口超深井,今天固井成功了!
柯参1井缚油龙
全国第一口超深井成功后,郑维田老总调任新疆局副局长。不久,新疆石油大会战又打响了。我们川局5000多名职工奔赴南疆喀什地区泽普县西河甫柯克亚油田。
柯克亚,维吾尔语意“刺破蓝天”。柯参1井于1977年6月完钻后还未下套管,突然发生强烈井喷。高达80多米的油龙呼啸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直冲云端,四五公里之外的戈壁滩都能听见,真是刺破了蓝天。油龙将6000米钻机、钻盘、天车铁板都冲开了一个个碗口大的漏洞,旋即洒落在方圆百多米的戈壁滩上,泛滥成灾。井场内外一公里的抢险人员,全浸泡在没膝的原油、汽水、泥沙杂质中,如有丁点儿火星将酿成一片火海,万分危险??
管理局会战领导小组来了,抢险总指挥郑维田老总来了,塔西南开发公司机关工作人员来了,泽普驻军、叶城的部队来了。为了保护国家财产和人民的生命安全,离井场方圆1公里之外拉上防护网,三五步一岗一岗地警戒巡逻。会战领导小组和指挥部即刻颁发了十大禁令:一、凡进入井场内外,严禁携带香烟、火柴、打火机和其他易燃物品;二、在井场2里之外,严禁商贩动用烟火;三、严防扒窃原油,趁机盗窃“三材”??
为了保住井口安全,堵住天车铁板的几个漏洞,井队领导和工程技术人员用16吨的大吊车,将4吨重的“四通”吊放在井口上压住天车铁板,又用钢丝绳将4个角拉上,用螺丝、螺帽扭紧固定在铁板上,再用每根100米长的套管和4个水泥蹲子压上,用铁夹子牢牢固定。就这样才把肆虐的油龙制服了,乖乖地通过“四通”流向早已挖好的6米深的地下坑道,流入10多个100立方米的储油大罐里。
这一举措,是井喷逼出来的智慧结晶,后来受到了石化部副部长宋振明的再三表扬。
在激情奋战抢险中的某一天,阿依努尔身怀六甲不知分娩时间,只能凭自己的感觉,井场又没有医院,因劳累过度,突然肚子疼痛万分,实在受不了了,几位女士急忙扶住她,刚走到一个小土堆时,婴儿就落地了。在没有任何医护设施的情况下,小宝宝就降落在土堆上了,是个男孩,在土堆上哇哇啼哭,后来就取名土生·阿依努尔。阿依努尔很坚强,挂着脐带抱起婴儿往毛坯土房钻。
为了将油龙正常输入到“四通”,服务于未来的泽普石化厂,年底,公司经理吴振杰、政工处处长王纯和油气指挥部领导决定派遣党委书记郑绍富、党支部书记林森炎和我3人工作组常驻柯克亚油田,每天都要去现场打扫清理由井喷残留下的污垢、杂质、铁屑??从各地运来的支援物资到达井场,我们主动投入到装卸货物的搬运工作中。除用16吨大吊车外,还有不少东西就只能用人拉肩扛了。
某天,因工具箱太重,又在油泥潭中溜滑,突然一颗螺钉刺穿我的工鞋扎进脚掌,疼痛难忍,又因油渍污泥浊水有毒,而不得不住进医院。一周后出了院,又急忙奔赴井场和大家继续战斗,终于完成了搬迁安装任务。
1978年三八妇女节那天,晴空万里,和煦的春风洒在脸上,暖洋洋的。主席台上,郑维田老总向大家作柯参1井抢险总结汇报。为了适应大会战需要,要求运输公司所有人员分秒必争,提前完成任务。从乌鲁木齐市明园始发井场的货车一周赶到,班车每周来回对开两班,这样大大缩减了支援物资的运输时间。
戈壁滩上刨石头
柯参1井抢险成功,经稳定测试,证明了气层厚度大、储层物性好,是十分难得的理想油井。石油部康世恩等领导多次到柯克亚油田了解、听取汇报,经国务院批准,为改变南疆三地州的落后面貌、造福南疆人民,决定在南疆建立一个以泽普石油化工厂为中心的南疆第二大石油基地,命名为石油大治城。
1978年底,泽普石油基地开工。开工以前,那里是一片杳无人烟的戈壁荒原沙滩。我们几千名职工住的是帐篷,晚上用加油小方桶滴油取暖,口干唇裂时将缸里的冰块烤化解渴。白天将所有防冻衣服裹在身上,仍瑟瑟发抖坚持上班。生活物资短缺,供应不上,我们星期天到叶城,把几家商店的食品几乎买空。
我们在老革命、老干部、老石油李连堂师傅的带领下,战天斗地啃硬骨头。李老是南疆石油勘探史上的先驱者,是新中国第一代知识分子,解放初毕业于西安石油学院。上世纪50年代初就九进九出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进行石油勘探,3次被评为劳动模范。
某天,他在沙漠中捡到3公斤多黄金,如数上交给党组织。李老平时还爱写点新闻、小品,他的文稿《我们走出塔克拉玛干沙漠》刊登在1958年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新疆石油文集》上。李老一生勤俭节约,淡泊名利,他经常告诫我们说:“当年他们地质勘探寻找石油,住的是地窝子,每个月36元要养活7口人。现在你们住的是棉帐篷,办公用木板平房,比我们强多了!”李老对南疆这片热土和人有深厚的感情,在南疆干了45年,很少回老家。
两个月前,他骑自行车跑遍了奎依巴格镇周围的村子,寻找搜集铁锨、坎土曼、打土块用的模具、砂石筛子等工具,拿回来分给各单位,确实太少,即通知機修车间火速赶制工具。
当时我属于生产技术科,和各基层车间队主任骑上自行车去工地,听从李老的指挥划分给各单位施工区域。
当年李老已60多岁了,每天都忙碌在工地上,用双脚丈量两根电线杆之间50米长的距离。我们几位紧跟其后,用石灰画上圆点确定电线杆的位置,其他几位主任用石灰弹出白线标示长2米、宽1.5米、深2米的电杆坑穴图形。从南至北5公里多,两边需挖600多个坑洞即需600多根电线杆??
每天中午我们用凉开水啃馕,夕阳西下时,才精疲力竭地骑上自行车,回到叶城戈壁滩帐篷区。20多天后,我们才完成了画线任务。年底,各单位、大队、车间、班组1000多名职工,每天上午10点,由10多辆大卡车拉到工地,分工明确,挖电线杆坑洞。
戈壁沙滩鹅卵石很多,十字镐、铁锨猛击卵石,星火四溅,震得双手麻木,手掌被打出血泡疼痛难受,施工相当困难进展也十分缓慢。后来,工段长罗远德、锅炉班长伍富忠提出自愿结合,实行承包责任制才挖出了进度。每天下午3点后,从45公里外的叶城送到戈壁沙滩工地上的午餐,从保温桶取出来的馒头早已冻得硬邦邦的,甩在地上都能听到“砰砰”的响声。
在大家的努力下,春节前电线拉通了。住在帐篷区的各单位、大队、车间8000多名职工家属用上了电灯电话,第一次在戈壁滩上过了一个喜气洋洋的春节。
我们这批石油人,就这样战天斗地、毫无怨言啃下了这块硬骨头,为开创泽普石油基地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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