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中共中央批转《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纪要》。《纪要》指出,目前农村实行的各种责任制,包括小段包工定额计酬,专业承包联产计酬,联产到劳,包产到户、到组,包干到户、到组等等,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
这一年,我出生在县城南部的一个叫马西楼村的地方,距离北京1200公里。
马西楼村大概有30户人家,200多人,普遍住着茅草屋。水田里种着水稻,山上种着茶叶和蔬菜。我爷爷一共6个孩子,我父亲是家里的老大,全家人都拥在7间土坯房子里,还有一间是猪圈,另外一间是牛棚。听姑姑说,家里每个孩子,无论大小,放学或放假的时间,都是要出去干活的。
菜都是当季菜园里的蔬菜,有萝卜、茄子、黄瓜、辣椒等。炒菜的油是每年春节期间杀猪时用肥肉榨的油,要吃一年,因此每顿菜里放的猪油是非常少的。主食是米饭,因为家里分的田少,因此大米也是不够吃的。家里的每个孩子每顿只能吃一碗米饭,每天的劳动强度大,加上油盐少,米饭不够,因此孩子们常常处于饥饿状态。
我出生的时候,因为母亲的营养不够、奶水少,干瘦虚弱。夏天天热,蚊子多,大家都到山坡上带一把扇子乘凉,顺便烧起一堆稻草熏蚊子,到下半夜,稍微凉快些,才到家里睡觉,因为第二天还要下地干农活。冬天的时候,一家人拥在灶屋(做饭的地方)的一个火堆前取暖,火源是从山上砍下来的树根,树根是活的,因此是湿的,用稻草点燃后,烟气特别呛人,可是没办法,如果烧得过快,家里储备的树根是烧不到一个冬季的。一家人尽量坐在火焰的上风向,灶屋门还不能开得过大,开得过大也太冷。对于那时出生的我来说,吃饱穿暖是全部的梦想。
1990年,国务院在北京召开全国经济体制改革工作会议,会议提出要完善发展承包经营责任制、继续实行和完善厂长责任制等七条主要措施。
同一年,我上小学了,学校是几间土坯房子,房前立着一根木头的国旗杆子,再前面是一大片空草地,当作操场,房子里有几张破旧的桌椅。数数的时候,老师让我们用从树上砍下的木棍数,放学时大家唱中国少先队员队歌,然后排着队回家。
我父亲在国家改革开放政策的引领下,去外边做起了生意,足迹踏遍了大半个中国。因此,我们家还是能够吃饱的,但是鸡蛋和肉类对于我们家来说,还是奢侈品。
记得有一次放学,我在门前的水塘边捡到了一只死掉的鸭子,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心想母亲这回一定能做顿好吃的,谁知跑回家后,母亲竟然把鸭子腌了起来,说是要等到父亲回来才能吃。最后父亲因为过了一月才回来,那只鸭子也腌坏掉了,气得我跟母亲发起了脾气。
夏季的某一天,听说父亲要从外地回来,我内心恐惧而惊喜,恐惧的是跟父亲离开久了,就有了隔膜和生分;惊喜的是父亲回来,我们家就能做好吃的。
母亲早早地从菜地里回来,摘了很多菜,父亲喜欢喝汤,母亲从坛子里拿出一点腌过的腊肉,做了一份肉丝汤,端到院子里的小茶几上,我们一家四口吃了起来。
我挨着母亲一边坐,也不知是见到父亲紧张,还是见到肉馋得慌,盛汤的一瞬间,不小心打翻了汤盆,母亲把我撵到距离我家1公里的奶奶家,还把我打了一顿。
周末或者放假,经常去山上摘茶叶、放牛,有时间也坐在山顶的青石上,对着山的那一边发呆。有一次,看着爷爷、奶奶薅花生地里的杂草,我也在地里用手拔杂草,拔了不到一支烟的工夫,本来天气也热,我就失去了耐心,跑到一边的阴凉地坐了下来。爷爷笑呵呵地看着我问:“怎么了,这就不行了?”我看着爷爷回答道:“热,累。”爷爷紧接着说:“这才多大一会儿,我们已经干了一辈子。”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爷爷的话。爷爷看着我继续说:“要想一辈子不干这个活,你得好好学习,走出大山去。”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刹那,脑海中真有一种走出大山的念头。
自此以后,走出大山是我全部的梦想。
初中是在一个镇上,学校的条件有了些改善,但依然是很艰苦的,学校是破旧的老房子,四处漏风,夏天热,冬天冷。宿舍是集体宿舍,上下木板铺的通铺,一个班40多学生拥在一间房子里,洗漱和洗澡都得去一个水龙头前接冷水,尽管我不用住宿舍(我们家此时也搬到了镇上),但有时为了节省时间学习,我也住宿舍。
在这个40多人的班上,我不算聪明的学生,但绝对算最刻苦的学生。有时间周末在家,父母安排完一些活,干完活后就开始看书,成绩也稳定在班级前三名。经过3年的努力,终于考上了縣里的重点高中。
高中距离我们家40公里的路程,每月只能回一次家,母亲担心我在学校吃不好,每次去学校都让我带上炒好的菜,像腌辣椒炒鸡蛋、香辣鱼,味道很好,可是夏季容易坏掉,冬季容易凉肚子,今天我的胃病也是那时候凉菜造成的。
母亲除了给我做菜,每次上车前还偷偷多塞给我100元钱,让我不要俭省,要吃饱。因为那时我除了学习外,还喜欢读课外书,这些钱我都买了课外书。高中的这个年龄,青春懵懂,很多学生都谈起了恋爱。可为了走出大山的梦想,我把时间都用来学习。晚上宿舍熄灯,我就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看书,早上7点上早自习,我6点就起床,有时起不来,我就先坐起来,用冷水洗把脸,读课文,背单词。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走出了大山,考上了自己心仪的院校。
2007年,当一列火车在海拔4000米的高原呼啸而过时,哈达飘舞,掌声雷动,中国在欢腾,解决了世界性技术难题的青藏铁路正式通车了。
这一年,我25岁,从学校毕业后,在处于燕山南麓、渤海之滨的一个采油小站正式上班了,量油测气、清蜡扫地。
刚开始觉得新鲜,时间一久,就觉得枯燥、乏味,觉得学了满腹知识,竟然干上了这样的工作,有一种强烈的大材小用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念头愈发地强烈,甚至有一种想离开的念头。
2011年7月23日,北京南站开往福州站的D301次动车组列车,运行至永嘉站至温州南站间双屿路段,与前行的D3115次动车组列车发生追尾事故,后车4节车厢从高架桥上坠下,造成40人死亡,约200人受伤。这是一次重大安全责任事故。
同一年,我调换到安全员的工作岗位,管理着大约10平方公里的130口油水井。
安全监督和管理工作是具体而琐碎的:员工的劳保穿戴不齐全、违章操作、设备安全防护的缺失,承包商的现场施工,还有涉及到安全、环保、健康的基础资料。有时候,还要去参加生产和安全工作的一些会议,上午忙完资料,下午盯现场,甚至夜间和周末的一些施工,都需要盯着,忙不说,还有无尽的疲惫,不时就会出现负面的情绪。温州动车事故,给我深刻的启示:作为中国安全管理大军中螺丝钉的我,出一份力,尽一份责任,或许会少出一个事故。
2018年,十九大精神的开局之年,改革开放40周年。中国梦具体而真实地在神州大地涌动,让每个人真切拥有。
我已到而立之年,也从基层调到了机关。油田配备了便利的通勤班车、洁净的食堂、优越的办公条件,女儿也5岁了,我看着妻子、孩子、家,我觉得我是幸福的。
晚上,我时常仰望高高耸立的钻井塔灯,思索回望,仿佛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浮现眼前,似乎还有点点油斑,包裹着的是青春、热血、奋斗,前方遥远而清晰,是喷薄而出的滚滚油流,还有一张张笑脸。是你,是我,是他,是属于所有勤劳、善良的石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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