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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如此”

时间:2023/11/9 作者: 地火 热度: 24542
■石英

  “事实如此”

  ■石英

  任何人在读书过程中,总可能会有某个人物、某个情节、甚或某一句话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我在几十年前读周立波翻译的苏联作家肖洛霍夫所著长篇小说《被开垦的处女地》中,有一个人物的一句口头语“事实如此”给我留下了深刻而悠长的记忆(至少到现在还未忘记)。这个人物名叫达维多夫,是苏维埃政府派到农庄推行集体化的一名干部,在后来看到的根据小说拍成的电影也保留了这个人物,并保留了那句他爱说的口头语。除了这句口头语之外,最深刻的就算是他那件半旧的皮夹克了。

  “事实如此”至今我也未完全想明白这句话,怎么就这样忘不了。也可能是我潜意识中太看重“事实”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尊重事实说真话的重要性?

  在读过小说看过电影的若干年后,我记不清自己经意或不经意地说过多少回达维多夫常说的这句话,但有一次确实是说过了,而且在一个场合不自觉地说了不止一次。

  那是1969年“文革”中期,当时我在“五七干校”处于半专政的状态。有天下午被召唤,有外地“革命同志”外调。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木板房里,在本单位专政人员的监督下,开始了对方外调人员的问话与我的答话(由于非同寻常,我记得非常清楚)。

  原来他们问的是一位报社文艺部的老编辑,我的老朋友的相关问题。“文革”前,他所在的那家省报曾随当时的省委,在我所在的直辖市工作几年,后来又随省委机关迁至新的省会。但我与那位老编辑仍有通信联系,直至“文革”开始完全中断。他们报社在我所在的直辖市时,对我还是一个中文系大学生提携有加,在几年中曾发表我投稿的诗歌、散文、随笔等估计有数十篇之多。不仅是我这位编辑朋友,其实他们文艺部从主任到其他编辑对我的文稿均有所“关爱”。而现在,从这两位外调人员言语间可以听出:如此偏爱我的作品而且发表了许多篇本身,便已构成我的那位朋友的“严重问题”。而问题更在于:我大学毕业后分配至市作协文学月刊担任诗歌编辑,看来“要害”是要“抠”出有否“交换”行为。

  “你给××发表了多少回作品?”问话的语气咄咄逼人。

  “就发过一回,一共两首短诗,不超过五十行。”我记得很清楚。

  “不可能!”其中的一位斩钉截铁。“几年的时间就发了一回,谁信!”

  “因为只能是发了一回。”我说。

  “为什么?”

  “因为他只给我过一回稿子。”

  “不对!你态度要放老实些,否则对你没有好处!”

  “事实如此……”不知怎么我竟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其中的一位显然被激怒了,我听见手拍木器的声音。

  “没什么。事实如此。”我一时晕头了还是咋的,又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不可能!”那一位话头又绕了回来。“一个给一个发表了几十次,一个才给另一个发了一次,不太对称!不对称。”看来他们死追的就是一个“对称”交换。

  我也意识到不能再简单地回话,语气放得缓和再缓和:“你们可以去查××月刊,一年十二期,好查;刊物和报纸的周期是不一样的,一般说来,刊物发表文章的频率比报纸要少得多,所以……”

  “我们不听你给我们算细账!”其中的一位已经失去耐心。“几十次对一次,绝对不对。这里头准有猫腻!”

  “事实如此!”这次是我决意要这样说的,因为看来别无它法。何况他们加予我的这点火力,在几年中所遭受的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更何况,真的就是“事实如此”嘛……

  在肖洛霍夫的小说中,一般评价认为《被开垦的处女地》算是水平差些的。可我则不那样认为。因为它竟然能使远在一万公里之外的一名读者在十分钟内三次不自觉地引用了作品中的一句话,足见其影响深远。还有,书中的一位赶车老头奚奚卡的生动形象深深影响了译者周立波,在他后来创作的长篇小说《暴风骤雨》中的一个人物老孙头,许多人都从其身上感受到奚奚卡的影子,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被开垦的处女地》的艺术感染力?

  事实如此!

  始料不及

  我们也许常听人言:某某奇人或奇才料事如神,令人神往不已,羡慕之至。但也可能在自身经历中,碰到过本人或他人有“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我倒是觉得:前一种情况在一般人中不易得,而后一种情况的发生应属比较正常。即使在人的命运转折甚至战争形势的发展中也在所难免。

  1947年秋,在蒋军大举进攻我胶东解放区故乡时,我就碰到了这样一件事,可谓是“始料不及”。

  当时我解放区领导机构对敌占后的一应举措,事前都做了周密布置。其中的一项是:所有靠近公路的“青纱帐”都通通保留,秋收时,高粱、玉米只取其穗,运回家中收藏。秸秆原样在地,不得砍伐,以备敌占之后,我地方干部、武工队等依然可以利用青纱帐做掩护,观察公路上敌军动静,便于我方越路穿行。与此相配合的另一项大行动就是在敌军侵占本县(此形势已无可避免) 的前一两天,动员沿公路各村群众一齐动手,每隔十米左右挖掘深沟,拦腰切断公路,为的是迟滞敌军前进,尤其是使敌人的汽车和辎重受到阻遏。记得那天夜晚,云遮星月,村指导员(党支部书记) 和农会长带头指挥,高挑马灯,老少爷们尽皆投入挖沟行动。我姐姐和我还都是十多岁的孩子,却都是秘密状态下的党员和团员,与大家奋战了一夜,傍明天看着被挖掘得横七竖八的公路,已成一条瘫痪了的“死蛇”。

  然而,几天以后,听村里的老党员、农会会长老梁说:保留青纱帐的措施和挖沟行动基本上没有达到目的,反而使敌人就地取材,即砍伐路边高粱、玉米秸秆填平深沟,汽车照样通过,现在已占领我县县城,继续向东攻占蓬莱和烟台。老梁还顺便通知我:下午县青会领导李敬同志在公路南二里处李家茔盘等我,要我过去布置新的任务。下午等我按时过去,果然看到每条路沟都被砍伐的高粱秸和玉米秸填平,而且还有汽车轮轧过的痕迹,显得很瓷实的样子。有几个乡村干部站在刈割干净的路旁庄稼地里相互谈论:“白忙活了,反而方便了国民党反动派。”他们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失望的神色。

  眼前的事实的确是:如果像平常年月一样,秋收时连秸秆一起砍伐运回家去,敌人即使征用也要多费些时间,而现在他们便可就近取材,只靠工兵和辎重兵就完成了。这一点,我们事前的确是有点始料不及。

  当我小心翼翼地越过公路,回头看去,有两辆蒋军美造十轮大卡车自西往东,满载着给养之类开了过来,在从路沟上面轧过时,虽然有点蹀蹀躞躞,还是顺利地通过了。

  在公路南的一公里青纱帐中李家茔盘见到了李敬同志,一开头我就对他述说刚才亲眼见到的“窝心”的一幕。这位当时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干部非常镇定,对我说:“别看现在敌人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再蹦达也逃不脱最后失败的命运!”当时我以为他心中充满具体的底数,事过多年我再想:主要还是因为信仰和斗志!

  果然,不久以后由于蒋军战线拉得太长,其他战场吃紧,后尾遭到我军痛击、吃掉,不得不收缩兵力,仅在侵占我县72天之后,便逃窜至西面港口。过了一段时间,又乘美国军舰撤至青岛……暂时的一些小伎俩,表面上获得的一些战术性“胜利”,到头来都化为时间的一声叹息。记得敌军逃窜的那个霜花闪烁的清晨,老党员梁本手拈小烟袋,见了我只说了两个字儿:跑啦!

  这就是历史。

  在整个历史进程中,当然最好都是胜算,偶有始料不及的情况也不应挫伤信心,总结经验教训,丰富斗争智慧,坚信正义对邪恶,应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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