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
■金海龙
午夜的大街寂静得就像一座鬼城。道路两旁的街灯宛如两行鬼火,若明若暗地扑来又倒下。蒙蒙的细雨荡起层层雾霓,使远方那一幢幢黑乎乎的建筑愈发显得冷漠与无情。
张离发疯一样地狠踩着油门,使这辆本已力不从心的老式轿车痛苦地鸣叫着、狂奔着。他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捂着梁红那正在冒血的脑袋,流出来的鲜血渗进他的裤子,顺着小腿像一条条蚯蚓一样,毫不留情地爬到他的脚面上……
“红,坚持住,坚持住呀!”张离不停地低语着,泪水从眼里喷涌而出。
他这一下子砸得是太狠了,那是用她给他买的玻璃烟灰缸砸的。在挥起那东西的一刹那间,他把这么多年的所有怨气都聚集在那个沉甸甸的烟灰缸上,他容不得她有丝毫背叛。
可你为什么才说呀?为什么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才吐露这些真情呢?如果早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就是再他妈的不是人,也不会下这样的狠手呀!
张离在心里默默念着,把脚下的油门踩得更紧了。“就快到了,快到了,到了医院咱就有救了。”他带着哭腔说道。
可对方用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声音制止了他。从那张满是血沫的嘴里飘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邮箱,电脑的邮箱,有封信……一个月后会……”
“一封什么信?一个月后会怎样?红,快说!”张离感到有一股寒气从后脊梁升起。他一脚刹住了车,把梁红抱在胸前,大声呼叫:“宝贝,你再说一遍,你在邮箱里到底干了什么?”
可对方刚才还有些希冀的目光,此刻却像乌云聚合遮住的残阳,渐渐没了光亮。那曾有的神采,瞬间向四处散去,最后只剩下两处干涸的河床。
“梁红……”张离大叫一声,瘫软在驾驶座椅的靠背上。
这几个月来,姚队已经慢慢适应了退休生活。虽然有点无聊,但每天电视屏幕上的内容还是蛮丰富的。他尤其喜欢看侦探影视作品,古今中外,来者不拒。尽管每次看完都会撇着嘴不屑一顾地说:“都是他妈的扯淡!”但下一次,还是会看下去。
这辈子,他就好这一口。
生活倒是挺滋润的,可就有一点,老婆子总跟他过不去。每天大清早,那老东西准把他弄醒,让陪她去买菜。这不扯吗?几十年了,他都像老鼠一样昼伏夜出,全靠早上这段回笼觉活着了。现在让他改,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为这事,每天早上都添点堵。
这不,正迷迷糊糊地做梦呢,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他极不情愿地掀起被子,懒洋洋地从床上蹭到地上,一边伸手开门,一边气哼哼地嘟囔着:“你这不是故意整我吗?出去买菜还不带钥匙,难道非得我陪你……”
门打开了,出乎意料,门口站着的是成子。“你怎么……”
这么多年,他这个徒弟大清早找上门来还是第一次。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姚队一边招呼着成子进屋,一边暗想。
成子也不客气,一进屋就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说:“有个小区住户发生一起凶杀案,被害人是个30多岁的女人,单身。”姚队给成子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初判是入室盗窃杀人。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屋里尽管翻得很乱,但最后凶手只带走了受害人的手机和电脑主机。”
“哦?有点意思。”姚队扬了扬眉毛问,“被害人背景搞清了?”
一听这话,成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随即又用坚定的语气回答道:“正在调查。目前掌握的是被害人在一家私企电脑营业部打工,没发现什么疑点,是个老实人。”姚队知道,自从上次发生“白骨案”以后,他的这位徒弟进步多了,工作的细致程度与以往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最近连着破了不少案子。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姚队关切地问。
“这不是向您老请教来了嘛。”
“你又卖乖了。”姚队哈哈大笑起来。
向阳花幼儿园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所谓“贵族”学前班。双语教育是它的金字招牌,据说请的还是正儿八经的外教。其实,对那几个“老外”的底儿,姚队最清楚,那都是在本国混不下去才来中国折腾的主。本事有多大不敢说,但中国话他们确实一句也听不懂。一个连学生讲什么都听不懂的老师,能教会学生什么呢?这连没上过什么学的街道大妈都懂的理,可那些家长就是不明白,手里攥着大把的钞票还都拼命往里挤。对此,姚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今天姚队到这里并不是来满足好奇心的。他透过铁栅栏,一边若无其事地看着庭院里那一群戏耍的孩子,一边与身旁其他几个老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这些人都是赋闲在家的老人,有的是在这儿晒太阳,找伴说话;有的则是把孩子送来后还不放心,非要隔着栅栏看看自己的孙子孙女或者外孙子外孙女都在干些啥。
这里恐怕只有姚队的心情是独一无二的。
自从成子告诉他,尸检证明那个被害女子有过生育迹象后,他心里就一直犯嘀咕:一个单身打工女死在高档公寓里,又生过孩子,这案子一定不简单。也许这里的孩子就是突破口,这个高档的全托幼儿园就是突破口。这是一种直觉,这种直觉来自于三十多年的刑警生涯,他相信这个直觉。
今天是他在这儿“蹲守”的第三天了。说是“蹲守”,其实没有任何人给他下这个任务。那天早上,成子找他也就是诉诉心中的苦闷,也没说请师傅帮忙做什么。可他还是被自己的“直觉”驱使到这里,也许是要帮帮徒弟,也许是为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为这,老伴这几天老跟他怄气,说他魂不守舍,一反常态,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非让他说明白不可。可他怎么说得明白呢?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姚队有时在心里问自己。现在的社会发展得太快了,一个城市有这么多流动人口,而且连真实的家庭信息都查不到。唉,跟不上喽!
“张副市长这几天怎么啦?”在市政府大楼里,有人私下悄悄议论。“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张离最近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精神萎靡,迟到早退,还有些神秘。这不,今天下午又没来办公室。
小郭是张离的秘书,看见领导现在的样子很是着急。他知道副市长一直与妻子关系不好,经常吵架,这几天一定是又出了这方面的问题。可此刻他手里拿着一个亟待处理的公文,如果领导今天批不了,就会误事。该怎么办呢?最后,他下定决心去领导家里走一趟。不管怎么说,不能误了工作。否则,对领导也是不负责任。
一路上,小郭心里很矛盾。他知道这样贸然去领导家里是犯忌的,可实在是电话打不通,事情又太重要呀!转眼间,领导家到了。小郭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了台阶。伸手敲门,门竟然自己开了,原来门虚掩着。
随着徐徐开启的房门,一股浓烟从屋里涌了出来,呛得小郭不禁后退一步。妈呀!这得抽多少烟才会这样啊?
“谁呀?”一个声音从客厅深处传来。小郭急忙用手挥挥烟雾,答道:“市长,是我,郭子!”
客厅里的光线很暗,原来几个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挡着。
“进来吧。什么事?”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小郭这才看清市长蜷缩在写字台后面的靠背椅上,脸上一闪一闪地反着光。原来市长在玩电脑。
“有个急件,需要您批一下!”小郭边说边往写字台那边走。
“哦,我看看!”说着,只见张离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迎了过来,把小郭挡在了电脑前。小郭知趣地退后了一步,双手递上了文件。
只见副市长一目十行地扫了文件两眼,拿起笔刷刷地写上了两个大字:“同意!”
小郭接过文件,一边转身向门口走去,一边说:“那我回去了。”就在小郭一只脚刚踏出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又响起那熟悉的声音:“等一下!”
小郭转回身,用诧异的神态看着领导。只见市长两眼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会破解密码吗?”
“密码?什么密码?”小郭下意识地问道。
“哦,我就是随便问问。没事了,你回去吧!”一瞬间,张离好像又变了一个人似的,说道。
中国有句俗语:“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姚队在向阳花幼儿园的“蹲守”没有白费力气。两周后,两条重要线索终于浮出了水面。
一条线索是,有个名叫阳阳的男孩,每到周末都会被一个中年妇女接走。接人的和被接的都很默契,但绝对不是母子关系,这一点就连普通人都能看出来。更让人奇怪的是,他们每次都会走进另一所高档社区,那是全市最贵的一处楼盘,号称“富人区”。
看着那位中年妇女的样子,不像是职业女性,更不像什么富婆。而且他们一走进自己所住的楼层后,就很少再出来。
另一条线索是,这些天有一个50多岁的中年人,隔三差五就会在孩子们院子里做游戏的时候准时出现在栅栏外,默默地注视着里面。他的神态颇让人费解。既充满慈爱,又显得十分焦虑。而他的目光始终关注的就是那个叫阳阳的孩子。
这是巧合吗?显然不是。
更让人生疑的是这个中年人每次来都戴着一个大墨镜,一顶不伦不类的帽子紧紧地压在头上,好像生怕别人认出来似的。一次,姚队故意往他身边靠了靠,这个人竟警觉地躲开了。再靠,他却拦住一辆出租车走人了。
这个人有问题!又是一种直觉让姚队打了一个激灵。他也打了一辆车,在后面远远地跟了过去。直到看见这个人在市政府门前下了车,然后匆匆走进那座大楼。
“这个人是谁呢?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姚队边想边凑到了门卫室,冲着里面喊了一句:“老李,在吗?”
“谁呀?”一个谢了顶的脑袋从窗口探出来,“哎呀,姚队,你好!”
这就是干过刑警的好处,到哪儿都有熟人,尤其是要害单位的门卫、内保什么的,一见面都十分客气。
“我没啥事,遛弯呢。咦,刚才走进去的那个人怎么那么面熟呢?”姚队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你是说张市长吧?他刚调来没几个月。”
“从哪儿调来的?”姚队甩着双臂做运动状,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继续问道。
“听说是从贺县调来的,是平调!”那个叫老李的门卫,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回答道。这年头,在机关的人最小心的就是议论领导,不像在基层,人们话匣子一打开,什么话都敢说。
“贺县?”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在姚队嘴角绽开。
一小时后,姚队出现在一个叫“纵横天下”的电脑服务部。接待他的人是个小姑娘,很热情。
“您有什么需要呀?”小姑娘问。
“没有。我是从贺县来的,想找小红!”姚队一脸恳切地注视着这位客服经理。
这个服务部就是那位受害人生前工作过的地方,小红是大家对她的昵称。
“梁红?她,她出事了。”姑娘在姚队的注视下有些不自然,讷讷地回答道。
一口长气从姚队嘴里慢慢吐出。他丢下那还在发愣的客服经理,转身回到街上,上了刚才打来的出租车,把两张百元钞票拍在司机手上,大声说:“走,去贺县!”
贺县属于本市的郊县,有高速公路连着。一百多公里的路程转眼工夫就到了。
“去哪儿?”进了城区司机问。
“这……”姚队一愣神,是呀,去哪儿呢?“这样吧!你先顺着街走,看哪儿有维修电脑或者是网络公司什么的再说!”
“可……”司机有些犯难了。
“啪”的一声,又一张百元大钞拍到了计价器的上方。“你就放心走吧,小伙子,不会亏待你的!”
“好嘞!”司机愉快地打起了口哨,用讨好的口气说,“您老一定是在找迷恋网络的孙子吧?这可真是个问题,我二叔家的那个臭小子……”
“等等!”司机的话猛然间被姚队一个有力的手势打断了。他转过头,一脸迷惑地望着这位两鬓斑白的客人。只听对方用一种愉悦的口气说:“走,掉头,咱们回去!”
“可咱们……”司机还想发问,可顺着这位老者的目光,他看见一辆警车正停在前方的路旁,马路边上一块门店招牌赫然醒目:奇缘网络公司。
“那是咱们市区的警车?”司机试探地问道。
“嘿嘿,走吧,别管闲事。哎!别,还是停一下。”
姚队兴奋得有点语无伦次。他用歉意的目光看了看一脸狐疑的司机,笑呵呵地继续说道:“有笔吗?借我用一下。”
司机小心翼翼地把车停稳,递过一支笔来。姚队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信纸,铺在自己的腿上慢条斯理地写了起来。
司机饶有兴致地在一旁探着脑袋看着,心想:“这老头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一会儿工夫,信纸写满了。有字,有符号,还有路径图什么的。只见姚队下了车,径直走到那辆警车旁,用手鼓捣了一下,那驾驶座旁边的车窗竟然开了一条缝,他把那张信纸顺着窗户缝轻轻地塞了进去。
“您这是举报吧?对!就应该好好收拾收拾这些网吧!”看到姚队重新回到车里,司机忿忿地说道。
姚队听了司机的话,不觉哈哈笑了起来。“那是市局刑警大队长的坐骑,我们走!”他高兴地拍了拍司机肩膀,大声说道。
今晚,市政府小礼堂灯火通明。全市公交系统深化改革推进会已接近尾声,坐在主席台中央的市委书记正慷慨激昂地作着重要讲话。身边的张离正襟危坐地倾听着,心里却仿佛有上百只老鼠在翻腾,让他感觉剧痛、抽搐、恶心。
今天是公交系统的专业会,你书记跑来干嘛呀?还一个劲地谈什么反腐讲什么作风,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望着台下那一张张充满期待与热情的面孔,他的视线模糊起来,耳边又响起梁红临死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邮箱,信……”
这些天来,这句话让他彻夜难眠,他知道她的厉害。
那还是五年前一个阴雨连绵的晚上。他把她约到一家会馆,请她吃饭。这是一场鸿门宴,因为他下决心要与她分手。马上就要调整班子了,他不想失去这次晋升的机会。再说关于他俩的传言近来也是此起彼伏,夫人已向自己下了最后通牒。既然离不了,只能忍痛割爱了。
烛光如豆。
他端起酒杯深情地说道:“红,我敬你一杯!”
“好呀!”梁红一饮而尽,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问:“不生我的气啦?”
能不气吗?张离心想。这多半年,你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虽然,后来你向我赌咒发誓,说是老娘得了急病,回老家去了,可这不明摆着是哄孩子的鬼话吗?但说心里话,对你我就是他妈的恨不起来。我怎么会这么疯狂地爱上你呢?可今天,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仕途。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事业为先,这话说得是千真万确。
“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提了,咱们再干一杯!”张离又端起第二杯,咣当一声,俩人又来了一个杯底朝天。
“老公,该我敬你啦!”第三杯酒还没等张离开口,梁红说话了。
老公,这是多么亲切的称呼呀!自从他们相识、相拥,她就一直这么称呼他。每一次听到她的这声呼唤,他全身都充满暖流。这十几年来,他的妻子与他越来越疏远,别说喊“老公”,就是一句有名有姓的招呼都成为了一种难以企及的奢望。每次有事都是“哎哎”地叫着,还不如对家里的那只小狗。
可今天不行,不能再这样缠绵下去了。张离在桌子下面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说:“还是我敬你吧!”
“好哇!不过你先等等。”随着这句娇滴滴的话语,梁红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拥坐在了张离的身旁。这样大胆的举动,过去在公共场所是极为罕见的。
“老公,你看这是啥?”
“手机呀!”张离一脸疑惑地看着梁红手里的手机回答道。
“你说句话,冲着它。”
“说啥呀?”
“随便说。要不,就说你爱我。”
“这丫头片子,又耍什么鬼心眼?”张离冲着手机说了一句。
“你呀……”梁红嗔怪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张离的脑门,继续说:“我最近有个小发明,你看我把你刚才说的话已经存进了邮箱,然后我可以设定一个定期点击阅览的时间,如果到了那个时间我没点击它,这个邮件就会自动发出,发给我事先设好的一个邮箱或手机。好玩吗?”
“你这是……”张离突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谁让人家想你啦!我这手机和家里电脑是连在一起的,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想听你的声音随时都可以听到。多好哇!”梁红的语气充满陶醉。
“不,不会吧?”张离语无伦次地说道。
“不信呀?我给你试一下。先设一个两分钟阅读,如果过时我不点击,就发到你的手机上吧!”梁红像孩子一样地笑着,快速摆弄着她的手机。一会儿,她抬起了头,咯咯地笑着说:“怎么不敬我酒了?”
“敬,敬!”张离机械地举起酒杯,但先前的激情和决心早已大打了折扣。刚才梁红看他的神态让他想起了十年前他们相识的那个瞬间。那时,她还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他是贺县的副县长。在一次朋友的婚宴上他们偶遇,她就是用这种神态把他彻底征服了。
“人家先干了!”梁红把喝干了的酒杯举到张离鼻子底下,撒娇地说。
“好,我也干!”张离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举起了自己的酒杯。这时,只听“叮咚”一声,他的手机响了,不用看,那条信息来了。张离放下酒杯,打开了手机,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出来:“这丫头片子,又耍什么鬼心眼?”
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手机这个铃声真难听,我给你设置一首歌吧!”梁红的声音温柔得就像春风细雨,可张离却感觉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撑开,酸胀、麻木、刺痛。
耳边传来了雷鸣般的掌声,市委书记的话讲完了。张离打了一个寒颤,把思绪从刚才的噩梦中拽了回来。
会散了,人们纷纷走出会场。张离在站起身的一瞬间,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个垂死的声音。他的心一阵狂跳:“难道你真的要举报我?”
近些天来,赵晓曼一直生活在巨大的恐怖之中。
对于表妹梁红的惨死,她心知肚明是谁干的,可她不能说,也不能去表妹那里吊唁,更不要说去料理后事了。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使命在身,那就是一定要保护好梁红的孩子。
望着眼前正吃得香甜的阳阳,赵晓曼耳旁不禁又响起了五年前梁红与她的那场对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问。
“我是真心爱他的,只有这个孩子才能最终拴住他!”梁红凄楚地回答道。
“那就告诉他,你们已经有了这个孩子,让他离婚,娶你!”她又说。
“不!你不了解他!”听了表姐这句话,梁红像触了电一样惊呼道。
“难道你还是为了钱?”她又逼问了一句。
这时,表妹沉默了。她站起身缓缓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姐,求你了!请一定帮我抚养好这个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管,只要这些钱在,孩子和你的生活就有保障,我和他的关系就有保障……”
赵晓曼无语了。她真不明白梁红到底是怎么想的。作为过来人,她知道爱情这玩意儿的复杂性,可再复杂也不能拿自己的青春和命运去赌呀!其实,这种局面对她是有好处的。丈夫离她而去已经十几年了,由于没有孩子,她一个人在老家农村孤苦伶仃,备受煎熬。也正是因为表妹有这档子事,才把她接到城里,并在她名下存放了巨额财产。可是,她也是真心爱表妹的,她不希望表妹在这场爱情游戏里受到更大的伤害。
彼此相爱,又彼此这么不信任,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现实。难道他们之间还有更大的隐情没有告诉自己?想到这儿,刚才从幼儿园接孩子时,一位阿姨对她讲的话冷不丁地又从她脑袋里冒了出来:“这几天好像总有陌生人在外面观察阳阳,这孩子真讨人喜欢!”
这是什么意思呢?是随便的一句搭讪,还是一句善意的提醒?不觉间,一种恐惧在赵晓曼心头升起。
她不由得想起前天晚上回家时,在房门口发现的那个皮箱,里面塞满了童装和孩子爱吃的食品。当时,她没敢动那个箱子。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它依然摆在自己家的门口,才提了进来。是谁放在这里的呢?为什么箱子里的衣服竟与阳阳的身材如此吻合?她不敢细想。
这时,一曲激昂的旋律在床头响起,是她的手机响了。“为爱疯狂”,这个电话铃声是梁红给她手机时设好的,她顶不喜欢这首曲子了,好在没有别人知道她这个号码,一天也听不到几次。可现在这个沉默了十几天的手机怎么突然又响起来了呢?赵晓曼的头发丝刷的一下子竖了起来。
她怯生生地来到了床头,看着闪烁不停的手机屏幕,心在胸腔里狂跳。猛然间,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掐断了电话,然后一屁股跌坐在了床上。“是谁?这是谁来的电话呢?”
可还没等她缓过神来,手机又响了,还是“为爱疯狂”。掐掉,又响,再掐掉,再响起……赵晓曼彻底招架不住了。她鼓起勇气,哆里哆嗦地抓起了手机。
“谁,谁呀?”
“我是谁你别管,明天下午四点我去看孩子!”一个低沉却又不容置疑的男中音在电话那头传来。
“什么?什么孩子?”赵晓曼急忙反问道。可手机里只剩下一串嘟嘟的盲音,对方已把电话挂断了。
“完了……”赵晓曼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今天是星期一,市中心的街道上异常拥堵。姚队站在向阳花幼儿园门前的马路边上,一面伸手打的,一面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真是老糊涂了,为什么不提前让成子他们上措施呢?阳阳到现在也没来幼儿园,万一出什么问题,我这不是失职渎职吗?”
“吱”的一声,一辆的士停了下来,姚队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走,去富丽花园!”
富丽花园是一个高档的住宅小区,那个每天接送阳阳的神秘女人就住在这里。自从发现这个秘密后,姚队就试图把这个地方与那个同样神秘的副市长联系起来。可小区里的人们对这对看似母子又不是母子的情况一无所知,连物业管理部登记的那些信息也是支离破碎,毫无价值。“这些物业,就知道赚钱!”姚队在心里气哼哼地骂了一句,从出租车里钻了出来。
富丽花园到了。
姚队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6号楼的对面,一看406的阳台,顿时傻了:门窗紧闭,窗帘低垂。那些常挂在晾衣架上的小孩衣服什么的,统统不见了。直觉告诉他,这里已是人去楼空了。
姚队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拳,转身向市公安局奔去。
这里离市公安局不远,打车还得等,可姚队已经等不及了。这几天特别不顺,干啥啥别扭。就在今天早上还和老婆子吵了一架,起因还是为了买菜。他一反常态地冲老伴发了火:“你怎么大清早的老逼着我陪你去买菜呀?这么多年了,你都不这样,怎么现在看我退休了,我睡个懒觉你心里难受?”
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老婆子今天也发了疯,把菜篮子重重地摔在他的床头,吼道:“你以为我是攀你呀?我是想让你早点起床去外面溜溜,整天闷在家里,等死呀,你!”
老伴一急,他倒没了电。是呀,自己为什么发火呢?姚队反问自己。唉,也许就是这该死的案子搅得自己……可这案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想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姚队走进了市局刑警大队的办公室。
拉开队长办公室的门,姚队心里咯噔一下。只见成子正在低头抽烟,神情很是沮丧,满屋子的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怜惜地走了过去,问道:“挨批啦?”
成子站起身来,眼里满是委屈:“市委书记把局长给撸了一顿,还不如直接骂我呢!”
姚队没有答话,用眼神示意成子继续说下去。成子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书记说他了解过了,张副市长没有问题,让我们不要随意怀疑领导,还说不要无事生非……”
“局长怎么说?”姚队打断了成子的话。
“局长说让我以后注意点,没谱的事不要向他汇报。”
“他怎么能这么说?我去找他!”姚队说着“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身就朝门外走。成子一见,急忙伸手拦住:“师傅……”
一见徒弟那眼神,姚队心里立刻就软了。是呀,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可不能再给成子添乱啦!听说市局正在酝酿刑警大队升格为支队一事,成子能否顺利提为副处,就在这几天,可别出什么意外呀!自己现在不怎么和成子联系,不也是怕干扰他的工作,让别人说闲话吗?
想到这儿,姚队又坐了回去。他把手伸向成子,成子立刻瞪起了眼:“干嘛?你不是戒了吗?”
“抽着玩,我不往肚里咽!”姚队的手伸得更靠前了。成子无可奈何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了过来,突然又把手缩了回去,只见他把那支烟的前半截扭掉,露出了黄黄的烟丝,然后才送了过来,说:“少抽一口吧,师娘该骂我啦!”
可姚队没有接话,也没有接烟,只是死死地盯着刚刚被扭去半截烟的断面,那里有几根细细的烟丝冒了出来,垂头丧气地耷拉着。成子好生纳闷,正要发问,却听师傅高兴地说了一句:“有了,咱们有办法了!”
成子一怔,看着师傅那副认真的样子,再看看手中那参差不齐的半截烟,终于反应了过来,试探着问:“打草惊蛇?”
姚队一听这话,不觉哈哈大笑起来。他用力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大声说:“小子,有长进!”
凌晨四点,张离家客厅的灯还亮着。他半卧在座椅上,愣愣地望着桌子上的电脑屏幕发呆。
这些天来,梁红的这台电脑已让他心力交瘁,几近崩溃。他用尽了所有的招数,还是无法破解她的邮箱密码。梁红临死前说的那句有关信件的遗言,就像一把匕首每时每刻都在刺戳着他的心窝。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明天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说心里话,当梁红被他砸倒在地的那个瞬间,他是非常后悔的。不就那点钱吗?她不给也就算了,怎么也不至于弄出人命来呀!尤其是当他抱起她时,她竟向他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孩子!他和她还有一个孩子,她是为了这个孩子那时才消失多半年的,是为了孩子才要留下那些钱的。可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要知道五年前我已经向家里人提出了离婚,是你的突然“失踪”才让我对你产生了怀疑呀!
然而,当梁红咽气前,又说出一个月后邮箱里有一封信会自动发出的话时,他刚刚产生的愧疚感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最毒莫过妇人心!”他的恨像烈火一样在周身燃烧。
“你为什么这么狠呢?是我自己的孩子要结婚,我才向你追要那笔钱的。老大是个女孩已经嫁人了,就算了。可现在儿子要结婚,我确实需要钱呐。再说了,那本来就是我的钱呀!”不行!他得抢在这个月结束前进入她的邮箱,毁掉这封很可能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可恶的信件。
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他还故意拿走了梁红的两个手机。他知道其中一部手机是她公开使用的,没有任何价值。所以,那天当晚就扔掉了。而第二部手机也是设了开机密码的,不过几天后,就被他破解了。正是从这部手机里,他知道了孩子的寄养人,知道了这个人的手机号。并由此,他找到了向阳花幼儿园,找到了阳阳。也因此,他才走了一招险棋,就是在给孩子送去一大堆衣服和吃的后,给这位寄养人打了一个电话,他要吓走他们。虽说看着可爱的阳阳心中万分不舍,但是只有他们远走高飞了,他眼下的威胁才能有所减缓。现在只剩下这个邮箱密码了,今夜他要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然而,现实总是那么无情,他又失败了。
面对桌子上一大堆写满各种符号和数字的草稿纸,他彻底绝望了。“多么狡猾的女人!竟设了这么复杂的邮箱密码。原来她一直都在提防着我呀!”想想这么多年来自己为她付出的一切,他恨得咬牙切齿。
记得还是他在贺县主政的时候,有一个地产商在酒后往他车后备箱里塞了一个旅行包,悄悄地说:“感谢县长的照顾,这是家乡的土特产,一点心意!”他什么也没说就把车开走了。他知道这些土特产是什么,也知道如果这件事暴露了会是什么结果。可他还是默然接受了,因为他是爱她的,他要为他们的新生活做打算。于是,这些钱他连数都没数就悉数给她背进了家门。这些年,这样的事情到底干了几回,总共有多少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也弄不清楚了。
“梁红呀,梁红!为了你我连命都不要了,你怎么会这样对待我?”他气得感觉自己的胸膛快要炸开了,他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在屋内快步地来回走着。
那天晚上灾难性的一幕再次在脑海中展开:“放在你那儿有那么多钱,现在我要急用,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点点?”
“那钱都是有用的,你我都没权动!”
“为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
“难道你有了别的男人?”
“是有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
他不由自主地把正要摁进烟头的烟灰缸一把抓起,朝对方奋力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巨响冲出窗外,桌子上的那部电脑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凄惨的声音在整个小区上空久久回荡。
屋子里静得出奇。
妻子几个月前就以照看外孙子的名义住到女儿家去了,他一个人居住的这套大房子,此刻就像一口巨大的棺材,在慢慢地吞噬着他已经僵硬的躯体。风从阳台上徐徐而来,就像一把把刀子在凌迟着他的心灵。他的心在一点点被削掉,在缩小,终于只剩下一个暗淡无比的黑点,这个黑点不停地挣扎、跳动,最后竟变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洞,从中发出哀鸣一般的声音。
天渐渐亮了,小区外的街道上不时传来越来越嘈杂的车流声、人流声,几只乌鸦在窗户外面的天空中盘旋。“这是给我报丧呀!”张离心里一阵发紧。
自从昨晚下班前秘书告诉他,市刑警队来电话,说明天一大早有两个刑警要到办公室找他,他就有了这种预感。当时,秘书还冲他发了几句牢骚,说这帮警察太不懂规矩了,这种没头没脑的电话竟敢往这里打!还说,他当时就冲电话那头的警察发火了,说让他们局长来电话,可对方却把电话挂了。秘书的好意他领了,可他知道这个电话的含义,他还争辩什么呢?
“这个可恶的女人,临死还耍了我一把!”
他木然地来到阳台上,望着小区大门口。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车辆,他凄凉地反问自己:“会是哪辆车呢?”
这个结局他设想了无数次了:几辆车开进小区,然后一群人拥进家门。再然后,他被铐上双手架出楼外,像扔垃圾一样地被塞进汽车后座。周围满是看热闹的人,那些围观者中有许多是他熟悉的面孔,这些面孔平时见到他,都是满脸堆笑,而此时却是那么尖刻而又无情。“这个人是个伪君子!”“我早就看他不是什么好鸟!”一句句刺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劈头盖脸地向他砸来。
他一阵眩晕,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
“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他在心里狠狠地说了一句。
走进浴室,张离仔仔细细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一套自己平时最喜欢的衣服,重新返回了阳台……
自从给张副市长办公室打了那个电话以后,姚队就一直处于兴奋之中。一方面,就像猎人刚刚布下一张巨大的网,他充满着期待;另一方面,他又有替徒弟担当一份责任的自豪。“主意是我出的,电话是我打的!”万一有什么闪失,自己就这么讲。反正我是一个退休的老头子,谁能把我怎么样?
想着想着,姚队扑哧一声乐了。他看了一下表,赶紧翻身下床,洗了一把脸后,就兴冲冲地拉开了房门。一出屋,差点和刚刚买菜回来的老伴撞个满怀。老伴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哎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早就把你老人家惊动啦?”
“去,去!”他挥挥手,没理会老伴的奚落,急匆匆地走下楼梯。他要去张离居住的那个小区,开始他这一天的新任务——
盯梢。这是他的老本行,以前干的时候,没觉得怎么“中意”,可现在这一重操旧业,竟有一种无比高尚的感觉。
然而,当他刚刚走进这个小区,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袭上了心头。只见好几辆警车停在小区里,三三两两的警察在一栋楼前紧张地忙乎着什么,一条耀眼的警戒线拦在那里,一些围观的人远远地指点着、议论着。
警戒线中,他看见了成子。
惊愕中,他急忙去摸自己的手机,口袋里竟是空空如也,原来手机忘在家里了。“真是不中用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向成子走去。
现场勘查已近尾声,几个刑警从楼上搬着几箱子东西走过他的身旁。成子脚下一幅白床单盖在一摊血污之中,床单下依稀可见张离那早已摔得变了形的尸体。
“丢失的电脑主机呢?”他急忙问。
“找到了!已经送到技术室去了,正在分析。”成子一边回答师傅的问话,一边递过来两部手机。
“是那个女子丢失的?”姚队问。
“至少有一部是,正在确认。”
对成子的回答,姚队相当满意。干刑警的就得这样考虑问题,既要全面,又要缜密。刚才在来时的路上,姚队就不断做这样的假设:假如张离没有现在这样的特殊身份,那么成子他们就可以放手去工作,那这个案子可能早就浮出水面了。干刑警啊,真是不易!
正当师徒二人进行这种默默的思想交流的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突然在姚队的手上响起,惊得周围人一愣。这是“为爱疯狂”,刘若英的原唱。平时听起来觉得这首歌挺感人的,可今天怎么听怎么人!好在只唱了两句就断了。
是姚队手中一部电话的短信提示音。
“还有这么设置短信声音的?”旁边一个年轻干警嘟囔道。
“看看是什么?”姚队边说边把手机还给了成子。
成子苦笑了一声,接过手机,顺手递给了旁边那位年轻的干警:“你念念吧!”
年轻干警接过手机:“好,我来念!”
只见他轻咳了一声,念到:“亲爱的离: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不在人世了。我现在对你有千言万语的话要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我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了!我现在要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请你相信我,我是那么的爱你!永别了,你的红。”
年轻干警读信的声音越来越小,四周竟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就这些?”成子掐灭了手中的烟,问道。
“就这些!”干警回答道。看着大家不解的神态,他立刻又补充说:“这是从一个邮箱里发出来的,发件人是……”
“这一定是她的邮箱!”姚队不等他说完,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电脑抱回家,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与这条短信有关?”成子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人死了那么久还能发出短信,这个女人一定是个电脑高手!”“怪了,这就像游戏一样!”“可他把她的电脑抱回来也没打开呀!刚才我们看到那么多的破译草纸……”
“这不是挺好的一封信吗?为什么又跳楼呀?”面对人们的议论,一个干警充满疑惑地问道。
“这是杀人后的畏罪自杀!”刚才读信的那个干警用肯定的语气说。
“问题没那么简单!”成子用手势制止了大家的争论,说,“要我看这里面还有更大的隐情。”
是呀!张离为什么杀人?为什么自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封手机短信?这一个个巨大的问号就像一朵朵谜团在每个人心中荡开、飘散。
这时,又一名干警打破了沉寂。只见他摘下现场勘查时用过的手套,用力甩了甩上面的灰尘,感慨万千地说:“有些事也许永远也找不到答案。在梁红的案子上,张离是杀手;在张离的案子上,也许这个杀手就是那台电脑!”
“你说的是他怕她检举揭发?”有人反问道。
“是呀!开始应该是激情杀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她从家里搬到车上,又从车上搬回家里,弄得到处都是血痕。”旁边的人附和道。
“你们说得对,也不对!”成子像突然来了灵感似的打断了他们的话。然后,停顿了片刻,用沉痛的语气继续说:“猜疑与不信任,也许才是这起案子的真正杀手!”说完,他把目光投向仍在那里沉思的姚队,仿佛是在向师傅求证。
谁知姚队对他的话未置可否,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子,用一种慈祥的目光环视了四周一遍,之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们忙吧,我该回家陪我那老婆子买菜去喽!”
大家一怔,随即又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刚刚升起的太阳暖暖地照在大地上,给每一栋建筑物都披上了一层绚丽的光彩。一群不知名的鸟儿在小区的绿树花丛之中盘旋鸣叫,不远处晨练的音乐已近尾声。在阳光的辉映下,一切都显得那样从容与淡定。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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