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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 转(组 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地火 热度: 24506
■ 殷常青

妙 龄

那是去年的葱茏正在发芽,之后还要开花,结果,

  那些枝干,已被春天慢慢缠绕,那是一棵树,

  小小的,就要连成一片,那是一个小女子,在十指

  相扣的爱情里,撒娇,任性,用爱去热爱。

  那是一天的清晨,才刚刚开始,那是广大无边的

  世界,来不及心碎,那是弥漫的刺,到处都是

  玫瑰,那是身体内温柔的糖,绵甜的蜜,

  那是身体外,你看到的年轻和让你慌乱的闪电——

  那是有心人才能看到:那些美好的事物都是慢慢

  开始的,不可能一开始,就是曼妙和风情万种,

  它们更像一些羞涩的花儿,热爱美,更美,

  但羞于比喻,它们要慢慢地想,想好一瓣才开放一瓣。

  那是新的,光阴在这里停顿,希望是静止的,

  那是漫不经心的新,在你身边聚集,与你所期盼的

  何其一致!那是河水里洗净的肉体,大海里放下的

  心,那是生命里抽出的一缕时间,截住了春天……

  那是你醒得太早,是南风吹开了你的眼睛,

  那是一本书卷中你没有读过的部分,如果你能翻到,

  默诵一遍,如果你还能听到雷声,轰隆隆滚过,

  那是你正值黄金年华,一度像春风,一度像流水——

  那是诗歌沉下来,飞鸟浮上去,那是星宿高高在上,

  远离尘世,在摇晃,在颤抖,那是太美好了,

  世界就开始暗淡,时间就开始一点一点地老去,

  那是一个词,一朵烟云或者昙花,在你的书籍或诗句里——

  那是春日迟迟,春日无限好,春日一闪而过,

  那是你扭动小蛮腰,吐着绿油油的小火焰,

  百合花蕊一样的好啊,那是一个人委婉地喊着你,

  那是一个春天送给你最好的身段和最嫩的容颜。

星 空

多像我梦游时遗落的词语,闪烁着,惊鹿一样,

  流淌着,小河一样,沉默着,失眠的女子一样,

  如果还疾驰着,踉跄着,奔跑的泪水一样,

  (3)工厂化设施渔业。全市工厂化养殖处于探索起步阶段,主要养殖对象为鲟、黄颡鱼、龟鳖、泥鳅和大鲵等品种。

  我看了就眩晕,用流逝把握流逝,我是如此不忍——

  背过身去,不忍看到宽大的镜子如此幽雅地破碎,

  不忍看到广阔的岁月藏着如此秘密的伤口,不忍看到——

  一串文字的泪水,珍珠的泪水,蚌的泪水,安静地,任性地,

  款款而去,我不忍这样的星空,成为飞蛾扑火的现场——

  西风依旧,芦苇茫茫,时间之上的星宿,密集,散乱,

  牵动了多少仰望,多少个春天的荒凉。星宿之下——

  是一群慌乱的蚂蚁,它们背着食物,缓慢行走,

  多像流年与怀念之间的银烛,忽闪着,漂泊着,

  照耀着,用了多少吨的繁华,擦拭往事和斑驳的树影——

  小兽平静,河流平静,世界有了一些停顿,失眠的女子,

  她闪烁其辞的话语,就是她自己辽远的河山。星空。星空——

  一粒一粒可爱的钻石,它们的光芒蜿蜒千里,一些云朵

  吞下它们,又吐出,它们干净,明亮,照到最黑的地方,

  也照到我这样无法入睡的人:今夜回不了家,今夜会在星空下,

  把阴影从内心全部赶走,身外的事情就坚决不管了。

  西风内敛,芦花矜持,漫漫星空,像是醉了,在这里,

  在那里,在故园,在他乡,在夜晚的断崖,微微荡漾,

  码头,船只,石拱桥,小巷,披着闪烁的迷彩——

  我一个人背着自己的故乡,在外省,在星空的翅膀间——

  仿佛怕黑的蝴蝶住在空中的银楼。星空。星空——

  时间之下,那些暗夜里的花朵多像供奉的灯盏,多么匆忙,

  我仰望星空,我知道自己将要看见自己,多么幼小的

  身影,它安静,沉默,晃动,缓慢,寒凉,流逝……

清 泉

真正的春天到了,风是清风,枝是新枝,

  在月光与月光之间,我脑中的词语奔涌而出:

  全是新鲜,澄澈,热爱……它们绕过那丛野花,

  那坟茔,它们就是一支清泉,一行诗句——

  小声说出细碎的疼,说出水草之乡的缱绻,

  有时水流很急,它说出山石的声音,松鼠跳跃的声音,

  野栗子落地的声音,以及水珠亲吻草叶的声音,

  有时它又停顿片刻,说出一个人切切呼唤另一个人的声音……

  清泉,莲步轻移一百里,潋滟波光一千里,

  月光轻照,温柔之蹄轻踏,丝绸的花瓣没有松开

  只一秒的时间,宿鸟惊飞,山径平仄,一支清泉——

  挽着奔跑的时光,在风中练习着流逝,练习对尘世的眷恋。

  如转身远去的人儿,我的心疼在往昔,我的怜爱

  是默默流水,是一支清泉,离开,又回来,

  如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落日、星辰,从我身边

  一步一步坦然逼近,一次一次平静走远。一支清泉——

  闪着哪一年的光泽?如果我愿意回忆,如果它愿意

  回头,一支清泉将是永远。一支清泉是爽朗的,

  吐气若兰,抒情简约,它动用了一生的光阴和耐心,

  从黎明到黄昏,让一只小鼠的脸上也写满瞬息的爱恋——

  平原之上,春风吹得暮色垂下来,一支清泉之上,

  是慢和轻,如一只翅膀打开内心的光,让黑夜的黑,

  缓缓向它倾斜,倒出岁月的果实和汗滴,倒出——

  纯净的,简单的,没有杂质的一瓢时间之外的水。

  清泉。清泉。轻轻的,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小跑,

  被什么追赶着,像一只年幼的小兽,那些巨大的力量,

  从不为我所见。我只看到它从这里抽身而出,

  又奔向那里,如匆匆过客,我也紧紧跟随在它身后——

瞭 望

也许这只属于一个小细节,也许永远只能

  这样:在黑暗中,看见你,在一个宿醉未消的

  早晨,我独自欣赏,站在顶楼花园的拐角处

  瞭望:正是暴雨,雨点如泼皮,楼下花树烂熟——

  更远处,一对老恋人举着棉花糖离去,他们

  安静,如低处的水,如越来越深远的辽阔,越来越

  静谧的蓝,我的瞭望,如追赶着一队放学的萤火,

  在早晨的暴雨中,如在时代的黑里,挖掘亲爱的光明——

  也许这只是在镜子面前,对似乎无穷无尽的——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以及无法归类的情感的

  慢慢指认,也许永远只是这样重复着,如诗人已经

  辞世,而他的诗篇仍在生长,历久弥新——

  一个人一目十行,心不在焉,他清点着来来往往的

  过客,年复一年,满怀幸福地瞭望,微风从他身边,

  轻轻吹过田野,湖泊,山峁,树木……还在吹,一直吹到

  他望不到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带走。一个人的瞭望——

  让道路有些晃动,昆虫昏睡,让河流露出时间的河床——

  仿佛一个人喜欢就这样静静地瞭望,喜欢被等待的人

  一点一点地沧桑,悠远,直到被喧闹的生活淡出了视线,

  被明月弥漫上天空,为众多的人提供了广大的眩晕——

  也许这只属于一个小细节,也许永远都是这样:

  在遭遇了生活的流逝之后,我停下来,在溪流成为江河

  之前,我登高瞭望:暴雨中,一队蚂蚁在爬,

  它们多么忙碌地在爬,多么盲目的它们,在多么刻苦地爬——

  它们宁静致远,闪着悲悯的光芒,让大地和一个人的

  瞭望,更加空旷——眼中是千江之水,胸中是万籁之音,

  我的诗句也亮出了生活漫无边际的喘息,它们——

  在脚边缠绕,闪烁不定,也在月下逗留,风尘仆仆。

春 日

雪水消隐,大雁北渡,一群又一群的绵羊出栏,

  经过山坡,河谷,草原,离离小东风,如歌如诉,

  如时光之屑,如蚂蚁一样的搬运:很多的花儿在高处开了,

  又在低处开,很多的花儿在远处开过了,又在近处开——

  一只蜜蜂也飞了过来,落在苗条的桃树上,那是一只喜欢

  桃花蜜的蜜蜂,一只蝴蝶飞过来,落在一团迎春花上,压住

  快要飘起来的芳香,那是一只喜欢节约春天,节约生命香气的

  蝴蝶,我从不惊讶一只蜜蜂和一只蝴蝶这样的到来——

  这只是开始,春日浩荡的繁花必将引来汹涌的蜜蜂和散漫的

  蝴蝶,用翅膀来热爱广阔的故国河山,一座画满天使的

  教堂,也将从大地慢慢升起,它会渐渐覆盖卑微生活的

  斜坡,也会让一些人止不住热泪盈盈。春日。春日——

  白云自白,蓝天自蓝,邻家的女子,十五六岁,

  凹腰凸臀,穿一件月白色的衫子,在春日之晨遇到了

  梨花、杏花和苹果花,如在重重叠叠的建筑中,遇见

  所遇见的事物,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

  春风扑面,洗面,太阳闪烁,月色星光,驳杂浩繁,

  春日送来一整棵树的轻柔之花,一个女子羞于抒情,又身不由己,

  她彬彬有礼,只用小嘴亲吻了一叶花瓣,她的嘴唇有糖,

  她的脚步生风,她的身边那么多蝴蝶在涌动,那么多蜜蜂堆积……

  一个女子由此变成了新娘,她的身上出现了所有的春天,

  它们都是绿的,蓝的,安静的和不安静的,它们——

  肯定都是从华北平原上一座村庄辗转而来,

  它们带着喜剧色彩慢慢占领更大的空地,妩媚、温软、宏观……

  青草逶迤,花儿夭夭,风过指尖,万物的细语

  小跑着步子,就要漫上尘世的膝盖,生活的唇齿与呼吸之间,

  一块海绵挤尽了藏在里面的全部水分,一个世界颤抖了,

  一个世界的胸腔,毫不客气地发出了沉默已久的钟鸣。

葵 花

我不相信是命运把这一片葵花领进旷野,

  我不相信它们转过脸来,就能看清天空

  和自己的模样,风吹它们,一腔的血腥吹它们,

  跌宕的怒涛吹它们,它们站在呼呼啦啦的风中——

  在沾满风霜之前,它们年轻,高傲,在绸缎的黎明,

  它们穿着绸缎,眼光直接,热烈,好像阳光

  是从它们的心中产生,金灿灿的花朵,金灿灿的

  光线,让平原,山冈,河流,池塘,都亮汪汪的——

  它们在喧哗中沉静,临风挤成一片斑斓,豹皮一样,

  大地上所有的事物,仿佛都在围绕它们旋转,

  仿佛朝圣者围绕着高塔,仿佛一群无名的人,

  在日夜书写,为了从梦中醒来,为了把自己看见——

  葵花。葵花。世界已经消失,像消失在旋转的漏斗里,

  只有葵花还在呼吸,只有葵花把一片一片的金黄

  咽进了肚子里,还要反刍出来吞咽。火焰汹涌——

  持续,昼夜,无畏,广阔的焚烧。葵花。葵花——

  乡野的额顶发烫,漫长,如一泻千里的烁烁金光,

  呼啸着,嘶鸣着,云蒸霞蔚,壮烈至美的金色之瀑,

  滚动着,前仆后继坠入晚秋和心情的浩荡深渊:我终于

  见识了震动国度的涛声,以及古老的镶嵌绿边的焰火——

  一瓣一瓣,一团一团,一丛一丛,美丽连同孤寂,

  清贫连同恣肆,仿佛秋天最后的血液,仿佛深藏于大野

  内部的爱情,被滚热的花茎,被无限激情的少女,

  尽情吮吸,抽汲,尽情沸腾,噬烧,尖叫,晃漾……

  我不相信一个写作者灼切的自我激励,将由此获得,

  我不相信翻过这片葵花,转身就是一片云的灰暗,

  我眼中的葵花,那是一队奔跑着穿越颓暗夜晚的

  少年,如闪电之鞭,一天天向我们的无知的耐心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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