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 龄
那是去年的葱茏正在发芽,之后还要开花,结果,那些枝干,已被春天慢慢缠绕,那是一棵树,
小小的,就要连成一片,那是一个小女子,在十指
相扣的爱情里,撒娇,任性,用爱去热爱。
那是一天的清晨,才刚刚开始,那是广大无边的
世界,来不及心碎,那是弥漫的刺,到处都是
玫瑰,那是身体内温柔的糖,绵甜的蜜,
那是身体外,你看到的年轻和让你慌乱的闪电——
那是有心人才能看到:那些美好的事物都是慢慢
开始的,不可能一开始,就是曼妙和风情万种,
它们更像一些羞涩的花儿,热爱美,更美,
但羞于比喻,它们要慢慢地想,想好一瓣才开放一瓣。
那是新的,光阴在这里停顿,希望是静止的,
那是漫不经心的新,在你身边聚集,与你所期盼的
何其一致!那是河水里洗净的肉体,大海里放下的
心,那是生命里抽出的一缕时间,截住了春天……
那是你醒得太早,是南风吹开了你的眼睛,
那是一本书卷中你没有读过的部分,如果你能翻到,
默诵一遍,如果你还能听到雷声,轰隆隆滚过,
那是你正值黄金年华,一度像春风,一度像流水——
那是诗歌沉下来,飞鸟浮上去,那是星宿高高在上,
远离尘世,在摇晃,在颤抖,那是太美好了,
世界就开始暗淡,时间就开始一点一点地老去,
那是一个词,一朵烟云或者昙花,在你的书籍或诗句里——
那是春日迟迟,春日无限好,春日一闪而过,
那是你扭动小蛮腰,吐着绿油油的小火焰,
百合花蕊一样的好啊,那是一个人委婉地喊着你,
那是一个春天送给你最好的身段和最嫩的容颜。
星 空
多像我梦游时遗落的词语,闪烁着,惊鹿一样,流淌着,小河一样,沉默着,失眠的女子一样,
如果还疾驰着,踉跄着,奔跑的泪水一样,
(3)工厂化设施渔业。全市工厂化养殖处于探索起步阶段,主要养殖对象为鲟、黄颡鱼、龟鳖、泥鳅和大鲵等品种。
我看了就眩晕,用流逝把握流逝,我是如此不忍——
背过身去,不忍看到宽大的镜子如此幽雅地破碎,
不忍看到广阔的岁月藏着如此秘密的伤口,不忍看到——
一串文字的泪水,珍珠的泪水,蚌的泪水,安静地,任性地,
款款而去,我不忍这样的星空,成为飞蛾扑火的现场——
西风依旧,芦苇茫茫,时间之上的星宿,密集,散乱,
牵动了多少仰望,多少个春天的荒凉。星宿之下——
是一群慌乱的蚂蚁,它们背着食物,缓慢行走,
多像流年与怀念之间的银烛,忽闪着,漂泊着,
照耀着,用了多少吨的繁华,擦拭往事和斑驳的树影——
小兽平静,河流平静,世界有了一些停顿,失眠的女子,
她闪烁其辞的话语,就是她自己辽远的河山。星空。星空——
一粒一粒可爱的钻石,它们的光芒蜿蜒千里,一些云朵
吞下它们,又吐出,它们干净,明亮,照到最黑的地方,
也照到我这样无法入睡的人:今夜回不了家,今夜会在星空下,
把阴影从内心全部赶走,身外的事情就坚决不管了。
西风内敛,芦花矜持,漫漫星空,像是醉了,在这里,
在那里,在故园,在他乡,在夜晚的断崖,微微荡漾,
码头,船只,石拱桥,小巷,披着闪烁的迷彩——
我一个人背着自己的故乡,在外省,在星空的翅膀间——
仿佛怕黑的蝴蝶住在空中的银楼。星空。星空——
时间之下,那些暗夜里的花朵多像供奉的灯盏,多么匆忙,
我仰望星空,我知道自己将要看见自己,多么幼小的
身影,它安静,沉默,晃动,缓慢,寒凉,流逝……
清 泉
真正的春天到了,风是清风,枝是新枝,在月光与月光之间,我脑中的词语奔涌而出:
全是新鲜,澄澈,热爱……它们绕过那丛野花,
那坟茔,它们就是一支清泉,一行诗句——
小声说出细碎的疼,说出水草之乡的缱绻,
有时水流很急,它说出山石的声音,松鼠跳跃的声音,
野栗子落地的声音,以及水珠亲吻草叶的声音,
有时它又停顿片刻,说出一个人切切呼唤另一个人的声音……
清泉,莲步轻移一百里,潋滟波光一千里,
月光轻照,温柔之蹄轻踏,丝绸的花瓣没有松开
只一秒的时间,宿鸟惊飞,山径平仄,一支清泉——
挽着奔跑的时光,在风中练习着流逝,练习对尘世的眷恋。
如转身远去的人儿,我的心疼在往昔,我的怜爱
是默默流水,是一支清泉,离开,又回来,
如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落日、星辰,从我身边
一步一步坦然逼近,一次一次平静走远。一支清泉——
闪着哪一年的光泽?如果我愿意回忆,如果它愿意
回头,一支清泉将是永远。一支清泉是爽朗的,
吐气若兰,抒情简约,它动用了一生的光阴和耐心,
从黎明到黄昏,让一只小鼠的脸上也写满瞬息的爱恋——
平原之上,春风吹得暮色垂下来,一支清泉之上,
是慢和轻,如一只翅膀打开内心的光,让黑夜的黑,
缓缓向它倾斜,倒出岁月的果实和汗滴,倒出——
纯净的,简单的,没有杂质的一瓢时间之外的水。
清泉。清泉。轻轻的,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小跑,
被什么追赶着,像一只年幼的小兽,那些巨大的力量,
从不为我所见。我只看到它从这里抽身而出,
又奔向那里,如匆匆过客,我也紧紧跟随在它身后——
瞭 望
也许这只属于一个小细节,也许永远只能这样:在黑暗中,看见你,在一个宿醉未消的
早晨,我独自欣赏,站在顶楼花园的拐角处
瞭望:正是暴雨,雨点如泼皮,楼下花树烂熟——
更远处,一对老恋人举着棉花糖离去,他们
安静,如低处的水,如越来越深远的辽阔,越来越
静谧的蓝,我的瞭望,如追赶着一队放学的萤火,
在早晨的暴雨中,如在时代的黑里,挖掘亲爱的光明——
也许这只是在镜子面前,对似乎无穷无尽的——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以及无法归类的情感的
慢慢指认,也许永远只是这样重复着,如诗人已经
辞世,而他的诗篇仍在生长,历久弥新——
一个人一目十行,心不在焉,他清点着来来往往的
过客,年复一年,满怀幸福地瞭望,微风从他身边,
轻轻吹过田野,湖泊,山峁,树木……还在吹,一直吹到
他望不到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带走。一个人的瞭望——
让道路有些晃动,昆虫昏睡,让河流露出时间的河床——
仿佛一个人喜欢就这样静静地瞭望,喜欢被等待的人
一点一点地沧桑,悠远,直到被喧闹的生活淡出了视线,
被明月弥漫上天空,为众多的人提供了广大的眩晕——
也许这只属于一个小细节,也许永远都是这样:
在遭遇了生活的流逝之后,我停下来,在溪流成为江河
之前,我登高瞭望:暴雨中,一队蚂蚁在爬,
它们多么忙碌地在爬,多么盲目的它们,在多么刻苦地爬——
它们宁静致远,闪着悲悯的光芒,让大地和一个人的
瞭望,更加空旷——眼中是千江之水,胸中是万籁之音,
我的诗句也亮出了生活漫无边际的喘息,它们——
在脚边缠绕,闪烁不定,也在月下逗留,风尘仆仆。
春 日
雪水消隐,大雁北渡,一群又一群的绵羊出栏,经过山坡,河谷,草原,离离小东风,如歌如诉,
如时光之屑,如蚂蚁一样的搬运:很多的花儿在高处开了,
又在低处开,很多的花儿在远处开过了,又在近处开——
一只蜜蜂也飞了过来,落在苗条的桃树上,那是一只喜欢
桃花蜜的蜜蜂,一只蝴蝶飞过来,落在一团迎春花上,压住
快要飘起来的芳香,那是一只喜欢节约春天,节约生命香气的
蝴蝶,我从不惊讶一只蜜蜂和一只蝴蝶这样的到来——
这只是开始,春日浩荡的繁花必将引来汹涌的蜜蜂和散漫的
蝴蝶,用翅膀来热爱广阔的故国河山,一座画满天使的
教堂,也将从大地慢慢升起,它会渐渐覆盖卑微生活的
斜坡,也会让一些人止不住热泪盈盈。春日。春日——
白云自白,蓝天自蓝,邻家的女子,十五六岁,
凹腰凸臀,穿一件月白色的衫子,在春日之晨遇到了
梨花、杏花和苹果花,如在重重叠叠的建筑中,遇见
所遇见的事物,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
春风扑面,洗面,太阳闪烁,月色星光,驳杂浩繁,
春日送来一整棵树的轻柔之花,一个女子羞于抒情,又身不由己,
她彬彬有礼,只用小嘴亲吻了一叶花瓣,她的嘴唇有糖,
她的脚步生风,她的身边那么多蝴蝶在涌动,那么多蜜蜂堆积……
一个女子由此变成了新娘,她的身上出现了所有的春天,
它们都是绿的,蓝的,安静的和不安静的,它们——
肯定都是从华北平原上一座村庄辗转而来,
它们带着喜剧色彩慢慢占领更大的空地,妩媚、温软、宏观……
青草逶迤,花儿夭夭,风过指尖,万物的细语
小跑着步子,就要漫上尘世的膝盖,生活的唇齿与呼吸之间,
一块海绵挤尽了藏在里面的全部水分,一个世界颤抖了,
一个世界的胸腔,毫不客气地发出了沉默已久的钟鸣。
葵 花
我不相信是命运把这一片葵花领进旷野,我不相信它们转过脸来,就能看清天空
和自己的模样,风吹它们,一腔的血腥吹它们,
跌宕的怒涛吹它们,它们站在呼呼啦啦的风中——
在沾满风霜之前,它们年轻,高傲,在绸缎的黎明,
它们穿着绸缎,眼光直接,热烈,好像阳光
是从它们的心中产生,金灿灿的花朵,金灿灿的
光线,让平原,山冈,河流,池塘,都亮汪汪的——
它们在喧哗中沉静,临风挤成一片斑斓,豹皮一样,
大地上所有的事物,仿佛都在围绕它们旋转,
仿佛朝圣者围绕着高塔,仿佛一群无名的人,
在日夜书写,为了从梦中醒来,为了把自己看见——
葵花。葵花。世界已经消失,像消失在旋转的漏斗里,
只有葵花还在呼吸,只有葵花把一片一片的金黄
咽进了肚子里,还要反刍出来吞咽。火焰汹涌——
持续,昼夜,无畏,广阔的焚烧。葵花。葵花——
乡野的额顶发烫,漫长,如一泻千里的烁烁金光,
呼啸着,嘶鸣着,云蒸霞蔚,壮烈至美的金色之瀑,
滚动着,前仆后继坠入晚秋和心情的浩荡深渊:我终于
见识了震动国度的涛声,以及古老的镶嵌绿边的焰火——
一瓣一瓣,一团一团,一丛一丛,美丽连同孤寂,
清贫连同恣肆,仿佛秋天最后的血液,仿佛深藏于大野
内部的爱情,被滚热的花茎,被无限激情的少女,
尽情吮吸,抽汲,尽情沸腾,噬烧,尖叫,晃漾……
我不相信一个写作者灼切的自我激励,将由此获得,
我不相信翻过这片葵花,转身就是一片云的灰暗,
我眼中的葵花,那是一队奔跑着穿越颓暗夜晚的
少年,如闪电之鞭,一天天向我们的无知的耐心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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