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回了一趟老家,那天和堂弟赶集,在镇上见到了儿时给我剃过头的余瘸子,他是我儿时的理发师,我们一直都叫他余瘸子剃头匠。
在镇上一间偏僻门面,门头没有理发的牌子,屋子里也只有两张长木凳,一面脏兮兮的镜子挂在水泥墙上的铁钉上,旁边燃烧着一只蜂窝煤灶,一只冒着热气的水壶,还有一只塑料盆,里面有一条旧毛巾和一块香皂,一只黑色皮革挎包翻开,里面装着剃头匠的全部家当。还是我儿时熟悉的那把手动推子和一把剪刀,一把修胡刀,一把黑色的木梳子,还有一把比毛笔大好些,用来修胡子蘸香皂泡沫的刷子。还有一只竹筒,这里面就是剃头匠的绝密武器了。余瘸子剃头仍然延续老套手法,虽年轻人不喜欢,但老人和小孩都乐意找他剃头,因为现在的理发师,很少带修面和掏耳朵的项目,而且他剃头的价钱便宜,理一次发才2元钱,这是他能一直坚持下来的原因。
剃头匠小时候家里穷,一次高烧后一条腿落下了残疾,没念过书,几岁起跟着师傅学起剃头的活计。剃头匠说,找他理发的都是一些老人,也是他固定的顾客,十里八村的老人都喜欢找他理发。而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找他剃头了,他们喜欢时尚的发型。现在他已经是近70岁了,要不了几年,他就干不动了,他这门独特的手艺就要失传了。看着剃头匠娴熟的操作,很快,一个头就完成了。我小的时候,一直是剃头匠理发。当时剃头匠是上门服务的,常年在外,走村串巷,吃饭都是村民包了。当时的理发费非常便宜,大人一年5元,小孩一年2元,都是到年底了才一次性给付,但剃头匠吃饭是轮流坐庄的。
在当时困难的日子,剃头匠还是一门很吃香的技术活,有了这门剃头的技术,可以不愁吃不愁喝,还可以挣钱。那时,我非常羡慕剃头匠,虽然他腿瘸了,但他有剃头的技术,就可以养活自己。一般一个村剃头匠一个月才来一次,每次来的时候,他都背着那个黑包,到了村子,就安排在哪家吃饭,准备脸盆、木凳、热水。这个时候,我最最盼望的就是剃头匠早点来,轮到我家吃饭,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到来,母亲会做一些好吃的,买来一点肉和酒,炒上几个菜,油炸一盘花生,就像过年一样。但我又最不喜欢他给我剪发,每次都是父亲把我抓来,“强迫”我极不情愿地坐在木凳上,这时剃头匠会右手举起推子,左手拿着梳子,齐齐地推下头发,我心痛我的头发,每次求剃头匠给我留长一点,但每次都不如愿。所以我讨厌剃头匠,还有他给我们小孩剪发,省去了好多程序,不给我们掏耳朵。
大人们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剪发好像完全是一种自得的享受,悠然地坐在木凳上,嘴里叼着烟卷,吧嗒吧嗒地摆着龙门阵。开始剪发,剃头匠会用那把木梳子在头上来回地梳好多遍,把头发梳整齐。有了梳子与头皮的摩擦接触,会感觉神经清醒、舒适,剪发用的是手推子和一把木梳子配合,咔嚓咔嚓均匀地剪掉多余的头发,剪完发,剃头匠还要在头上敲几下,那些刮光头的还要抹点油,接下来就用毛笔一样的刷子蘸上香皂沫子,涂在脸上、腮边、嘴边、后脑,再用刮胡刀刮去面部的胡子和颈部多余的毛发,剃头匠拿着刮胡刀整个在头上转了一圈,完成了修面程序,接下来就是掏耳朵。掏耳可是一个精巧细致的活,精力要集中,稍有不注意,会弄坏耳膜,造成严重后果,这是一种高风险技术作业。剃头匠从那只竹筒里,取出挖耳器掏耳,当挖耳器伸进耳朵时,痒痒的感觉特舒服,还要用一把小尖刀,放入耳朵里来回转上好几圈,刮去多余的汗毛,完后用一根细长的铁丝,两端都扎着绒毛的掏耳工具,刷去耳朵里的脏物,掏完耳朵后,剃头匠就取下那块围脖的黑布,用一把黑猪毛刷子刷去头发,最后在背上敲几下,整个剃头过程才算完成,大人们这时面带笑容地走进田间。
现在的农村,街上有时尚的理发店,挂着各种现代的美发招牌,使用的理发设备也是新式的电动推子、吹风机、烫发器等,服务业务也多样,剪发、染发、烫发、干洗、水洗、发型设计等等,而他们的称呼,统称理发师,而不叫剃头匠了。
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个余瘸子的真实名字,和我一样不知道他的名字还有很多很多的年轻人,我们都统一叫他余瘸子剃头匠。
现在,剃头匠每天赶集,在镇上固定的门面理发,也不进村了。在美发业发展的今天,余瘸子剃头匠却仍然延续着他的老套剪发技术,他是我们村最后的原生态剃头匠了。那种剃头匠走村串巷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但我还会时时怀念,剃头匠从春到冬伴随着我一年年长大,他的吆喝声从山村的一片油菜花传来,似乎还在耳边响起,那种剃头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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